靠脸上位后我谋反了[穿书]—— by五枝灯
五枝灯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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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尔金意味不明地一笑,“看你方才那么紧张,我猜测你不愿留在莽蒙,定是因为这里没有你心里的那个人。”
“算是吧。”
顾濯发间拂过一缕风,夹着雪,冰冷却又细腻,像那人的手,无情的时候刺痛他,柔和的时候轻抚他。
“他于我来说,是我多年难补的悔恨与留恋,是我孤身安于天下的唯一慰藉。”
他曾承诺谢熠秋为他筹集十万大军,亲自领兵上阵送他入明堂。那时他说了浑话,要谢熠秋咬他十口他才肯给。这时他忽然愉悦起来,十万大军已入麾下,只等君启唇了。

魏府被李南淮按律处置之后, 一时间将当初众人的嘴全部堵住了。魏家的田产虽然被卖了,但魏家也并非半点粮食都没出,魏霄掏了自己一年的俸禄填补空缺, 让朝中多舌之人再次无话可说。
朝廷与北蛮约定在北明的边境临牧交人,到时候李南淮要看到卫扬与剩余活着的靖云军全部回来。李南淮亲自御驾护送粮食前往临牧,作为交换,北蛮也需其首领来。
帝京的枝桠已经冒了春芽, 暖风吹动着列于殿外的朝臣的衣摆。皇帝出京,朝廷大小事宜便不得不暂时交由内阁处理,首辅更是独掌大权。那日下了朝, 闻律身后跟着不少人, 犹如一党。
李南淮离京之前召见了北镇抚司的余苗。当年李南淮在北镇抚司任职, 余苗是顾濯推举给他的, 也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如今他为皇帝, 余苗便是北镇抚司的镇府。
遥想当年, 他还只是个少年。
那夜两人促膝长谈, 李南淮将事先写好的手令交予余苗。允余苗在他不在帝京的日子里有先斩后奏之权。“朕已对魏家做了最大的惩戒, 若有人定要对魏家赶尽杀绝, 朕予你手令, 杀之。”
李南淮是这世上位于最顶端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日子篡权, 即便他是内阁首辅。但今日上朝之时,他故意将朝中大权给了闻律。下朝之后, 又私下召见余苗, 给予他生杀大权。
余苗退下之后, 殿中屏障后面出来了个人, 到了李南淮面前。两人隔几而坐。
王宏道:“这世上任何人都是不值得陛下亲自动手杀的,谁是握刀的那个,谁便要承受世人的眼光。来日史书工笔,陛下在后人眼中永远都是一代明君。”
夜里的蜡烛张狂地跳跃着,李南淮喝了安神茶,道:“闻律身后站的皆是当年裴氏旧党,若找不到他们的错处,他们便要盘根错节地缠着帝京,吸干帝京的经脉。若朕一直都在,他们不敢做什么。朕不在时,他们才敢露出爪牙。”
王宏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若要废了闻氏一党,必须要高高捧着他们,让他们有了错处,再连根拔起。大权在握的时候,有谁能不犯错?
李南淮道:“到时王叔只需给闻律一个大礼,剩下的全部交给北镇抚司。朕的锦衣卫会为了朕而卖命,生死不论。”
当年的北镇抚司是顾濯重建的,其中的人全都部出自顾濯举办的“冬猎”。虽说北镇抚司的人当初都是李南淮的得力干将,如今也是他在帝京的耳目。可谁又能保证他们敬奉的到底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当初选他们进来的顾濯。
就连李南淮如今所坐的位置都不像是他自己得来的。他得到了许多东西,从一开始的自由,到后来的官位、军队、权柄,一切都与顾濯有关。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可每一样东西都显得不纯粹。
他像个乞讨者……以至于他在开始怀疑顾濯的时候,便一并怀疑了与顾濯有关的所有人的忠心。包括北镇抚司。
西奴在不多久之后趁夜潜入甘宁。那夜静的让人心中不宁,重善并未歇下,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顾濯的消息。
但士兵进来禀报,说西奴人潜进来了。
霍怀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挟持顾濯之后并没有拿他来要挟咱们,反倒偷偷摸摸进来,是当咱们都瞎了?”
重善盯着图纸,思索着。甘宁的地形不算崎岖,尽是些矮山,本就不是个适合伏击的地方,但是合适强攻。若西奴人手里真的有顾濯,便不需要再冒险潜入了。
他们这些日子抓了那么多偷偷潜入的西奴人,正是因为这里的地形本就不适合藏身。
重善淡淡道:“顾濯不在西奴人手里。”
霍怀惊了,重善说的坚毅,好似已经完全确定了。可他们已经五天没有见到顾濯回来了,若是在西奴手里倒还好,那他定是活着的。可若不在,只怕……
他竟一时不知这个消息到底是好还是坏了。但他似乎也想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挟持顾濯,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才要偷偷潜入。”霍怀轻笑一声,“西奴人这是在寻死吗?”
重善靠着椅子,道:“他是在寻活。”
霍怀“啊?”了一声。
只见重善用大碗喝了口水,道:“告知兄弟们,看护好粮草。西奴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霍怀急忙起了身,领命出去了。
重善独自在屋里想着这些天顾濯的所有言行,他似乎明白了。
翌日晨间,甘宁这里躺着许多西奴人的尸体,个个面黄肌瘦。
霍怀清点了尸体,道:“若西奴人都只有这点战力,收复青甘也是必然。”
重善从屋里出来,他昨夜睡的虽晚,却睡的安稳。
来人从外面归来,禀报道:“将军,边境西奴大批增设军队。”
霍怀笑道:“好啊,昨夜杀的人太少,我这刀还未尽兴!来几个我杀几个。”
重善道:“多少人?”
“估测两万。”
霍怀“嘶”了一声,“两万啊。他们昨夜莫不是在试探?故意挑衅?想诱我们出去迎战?”
“诱敌不需要扔自家人饵。”重善道,“今夜撤下周边的防卫,让他们进来。”
霍怀道:“咱们只有一万多人。”
“将粮草换走,置上油桶。”重善看着霍怀,“今夜,瓮中捉鳖。”
霍怀后知后觉,西奴人是想抢他们的粮草。他明白了,应下之后立即带人出去了。
顾濯当初来甘宁的时候,重善便觉得有些奇怪了。那时西奴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基本如往常一样。可顾濯却好似能未卜先知,他专程送来粮草,万石粮食与马草,好似是专门为了打仗而准备的。
而西奴缺粮,顾濯又是从何而知的?他似乎早已算好了西奴人会为了粮食而主动侵入甘宁。
当夜甘宁的守卫撤下了许多,营地摆了宴席,大抵是因为昨夜手刃了不少西奴人而犒劳将士们。
夜里热闹的很,嘈杂声四起,行酒令萦绕着边境将士。霍怀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与人喝地畅快,大口地往嘴里倒酒,脸上却似乎没有带丝毫的醉容。
西奴人望着燃着灯火的北明营地,眸子里饥渴万分,如狼似虎地盯着那地方。
直至深夜,热闹声逐渐小了。霍怀对着倒在桌上的人骂了一声,“就这酒量还想灌我?呸!”
他起身去解手,望了一眼安静的营地,不耐烦道:“明知是水还灌我那么多,是想让我尿裤子吗。”
他听见了细微的动静,赶忙躲进帐子。从帐中见着西奴人的脚步靠近醉酒的将士,手起刀未落,却被忽然醒过来的将士捂住口鼻杀了。
霍怀抽出刀,寒气逼人的刀面映着月光,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刀刃横架在忽然出现的西奴人脖颈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他听见几声嘶吼,是西奴人带人大举杀了进来,他立马转身出帐,大声喝道:“西奴袭营!速来迎战!”
方才醉倒的人瞬间手握利刃,目光凶狠。
外面厮杀声四起,重善的屋里灯火灼灼,顾濯带来的人虽然都是锦衣卫,但若遇到此等厮杀,怕是也会惊惧。帝京中的锦衣卫到底是比不上边境沙场嗜血的将士。
他们被留在重善的屋里,误之前些日子还在为找不着顾濯而发愁,现在便开始为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而发愁了。他生怕自己在这屋里躲不了多久便被人拉出去砍了,不过也幸好重善在,他心里多少还有点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粮草附近忽然燃起了火,油桶炸裂的声音响彻甘宁。粮仓烧了,准备抢粮而去的西奴人被围困了起来。周遭燃起了火,像是一个牢笼,炙烤着笼中猎物。
燃烧着,张狂着,撕咬着他们的肉。
几千人死于火海,其余西奴人欲撤退。只见霍怀上了马,道:“一个也不许放走!给我杀!”
热烈的火融化了雪,满地的淤泥将野狼一般的北明军队衬得极其野蛮,而西奴军队却犹如猎物般仓皇而逃,极尽狼狈。
他们逃到了广阔的原野上,转身怒视着霍怀。这里不再是牢笼,于是他们准备殊死一搏。霍怀举刀冲着西奴领头那人,风盘旋着卷起他的头发。
“众将听令,北明境内,尽斩西奴!”
他猛地策马,只闻利刃相交。在火光的照耀下,马匹奔腾,兵刃碰撞。
霍怀的臂膀遭了一刀,他的眸子充了血,猛地袭向那人的头颅。却只见那人的胸口忽然冒出一支箭头,刺穿身体射向了其他地方,却恰好躲过霍怀。
在那西奴人倒下马的那一刻,天色微显,近乎黎明。
顾濯握着一把弓,迎上了霍怀的目光。他的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的军队,踏着融雪后的泥泞。
那是他的十万大军。

第103章
西奴抛出两万残兵引北明军队出来, 其后方其实是大批如饥似渴的军队。霍怀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西奴设下的圈套。
因为霍怀在追击过程中把战线拉长,埋伏在后方的西奴兵还未来得及出来。
顾濯的突然出现, 显然是让西奴军队乱了阵脚,他们不敢轻易挺进了,于是两万人饵成了北明人的猎物。
西奴的大军不战而败。
顾濯回了营地,迎面便见误之扑过来, 鬼哭着。“主子!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呀!重善将军把整个甘宁都找遍了!”
顾濯把马匹交给了韩承,让他拉去拴起来了。他笑笑道:“你主子去招兵买马了。”
重善正在安排人清点尸体,收拾营地。他迎上了顾濯的眼睛, 擦了擦手, 过来道:“百岔铁蹄, 这是莽蒙的战马。”
“将军见多识广。”顾濯手里握着他射杀西奴人的那把弓, 其上刻有鹰首,目光灼灼, 十分狠戾, 足有一百多斤重, 而他却只是一只手提着。
重善将人请进厅内, 坐下来看了一眼那把弓, 道:“你所带十万精兵也是莽蒙的。”
顾濯毫不避讳, 道:“百岔铁蹄、鹰首弓、十万精兵,以及莽蒙蒙都大权, 皆是莽蒙大王子所赠。”
“你知道西奴会袭击,知道会有一战, 所以送来了粮食。而你送来的粮食也让早已饥饿难耐的西奴人提前不顾生死地入侵。”重善道, “顾濯, 你是要让北明与西奴打仗, 且这一仗,西奴必败。我虽不知西奴为何会突然缺粮,但边境不安一定是你想看到的。”
顾濯喝了口暖身的热汤,雾气覆盖了他的脸。那雾气中传出一声轻笑,“边境从来都是不安定的,暗流涌动的地方表面一贯十分安静。将军也是想要与西奴一战的对吗,若非如此,任凭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留在这里。”
“世上没有人愿意终年远离家乡,更没有人愿意打仗。”
“朝廷习惯了偏安一隅,它在两次输给西奴之后便怕了。”顾濯捏着手指,声音深沉,“虽说朝廷口中喊着要征讨西奴,可他们在骨子里是怕的,因为若是再败,北明便再无威慑力。朝中有人是知道败于西奴的缘由的,但他们不会说,因为这其中涉及了自己的利益,被蒙在鼓里的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朝廷,是帝京,是整个北明。所以当年的耻辱或许会永远存在于北明人的心里,却不会真正打仗。”
顾濯忽然一笑,“败了的人安于现状,他们羞愤,但无力,因此美其名曰‘边境安宁’,以此来彰显大国胸襟!当年大帅败了之后,想的也是‘没有人愿意打仗’?大帅当年对青甘沦陷之事惭愧于心!这些年可曾睡过一次安稳觉?宁大帅,何必再自欺欺人。”
重善神色深沉,“我只恨自己没有死在西凉关。以身殉国未尝不好。”
“可若大帅真的死在那里,也是死在当年要害死你的人手里。”顾濯道,“在你猜到我有意挑起北明与西奴战事的时候,若你真的想保‘边境安宁’,应该直接杀了我。”
外面血水与泥泞夹杂在一起,将士们忙碌的身影与脸上的喜色都在告诉他,这次他们胜了。重善从未有过犹豫,这些年他藏在心底的恨意足以吞噬了整个西奴,却被脸上多年的沧桑遮盖住,不让人看见,唯独顾濯看的一清二楚。
“青甘会收复的。”这是对甘宁将士的激励,也是对北明败于西奴的耻辱的消解。重善道:“上报朝廷,西奴侵犯我北明边境,两万败将败亡而逃,被我北明将士俘获。”
此战报快马呈递帝京,此时李南淮本欲离京北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报惊得拍案而起。朝中哗然,不少人惊喜道:“甘宁立下大功!两万人呐!此乃大功!”
“这是打击了西奴气焰!陛下何不趁此机会乘胜追击,收复青甘!”
重善将军威名在帝京中传颂,李南淮笑得癫狂,心惊肉跳。他要打!他要收!
重善可以替他与西奴一战!可是,他绝不能回帝京。
魏霄奏道:“陛下,甘宁的军队不及两万人,却在此战中急败西奴两万精兵,伤亡虽少,却也一定伤了元气。甘宁苦寒,是否要派兵支援,送粮草入甘宁?”
又是送兵送粮?朝中人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准备送往北蛮的粮食才刚筹集完,帝京的军队也是要护送李南淮去临牧的,此时去哪里再筹集粮食去甘宁?!
这是要了他们的命!
青甘是李南淮此生此世之憾,他甚至愿意御驾亲征,也定要取下西奴人的首级祭奠青甘死去的四万将士,与他枉死的李氏一族。
可是,现在他需得去临牧,带着兵,带着粮,去与北蛮一战。
谁去青甘?满朝臣子,无人可用。
此时殿外来了人,那人是一个少年,李南淮从未见过,却又觉得莫名熟悉。少年的眉眼温顺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厉,他好似在哪里见过。
少年缓步上殿,拜道:“舜秦王之子谢岫,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长安。”
李南淮定睛看着他,他是谢熠秋的堂弟。怪不得和谢熠秋长得如此像。
他一上殿,朝中大臣便立刻明白了,道:“陛下!舜秦王乃受忠帝叔父,亦是北明之将啊!”
他们是要李南淮用舜秦王为将,可他是谢氏的人。朝中大臣皆知李南淮是顺位的,因此待谢氏族人应该格外宽厚信任才对。
此时的李南淮静默着审视着谢岫,这位少年已经有了大丈夫的模样,若他是谢熠秋的亲弟弟,倒是极有可能承袭谢熠秋的皇位。
李南淮开口:“舜秦王可曾来帝京,为何不上殿。”
谢岫道:“回陛下,父亲听闻西奴败于北明,猜测陛下或许会在此时追击西奴,因此在楯州等候陛下命令。舜秦军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只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若舜秦王不是谢氏,或许李南淮会信任他,可偏偏他是姓谢的。不过舜秦王并不傻,他将儿子送来帝京,便是在向李南淮表忠诚,这是他送来的质子。
曾经韩司尘在自己面前提到过,濮州有粮,通州有兵。濮州的粮他已派人清查过,张阴上奏说濮州暴民烧了粮食,但他派去的人却告诉他,是张阴命人烧掉的,且烧掉的皆是陈粮。张阴定是为了掩盖什么?李南淮心中的疑虑已经不允许张阴再活着了。于是他下令清查张阴其他财产,若有贪污,即刻杖杀。
而通州的兵,他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郑覃对他是否也有隐瞒。
于是他下令,舜秦王谢瀚与通州观察使郑覃一同掌西部兵权,重善掌甘宁兵权,三军共击西奴,收青甘。
圣旨传入濮州,张阴被压入牢狱。谢熠秋将运来的其他完好的粮食拿了出来,搭建粥棚。
谢熠秋坐在案前翻看账簿,他将一半粮食用于熬粥施与贫苦百姓,另一半按照高价出售给朱门贵人,甚至比张文阳当初卖的价格更高。
司少仓道:“公子,铺子外闹起来了,要求降价。”
谢熠秋喝了口茶,淡淡道:“再往上抬。”
铺子里的粮食一日之内涨价三次,买家心有不甘,却又担心会再次涨价,于是只能忍着痛少买了些。穷人那边,粥棚里的粥熬得很稀,犹如白水掺杂了几粒米。他限制了每人领取的数量,绝不会容许有人吃饱的情况存在。
谢熠秋合上了账簿,揉着眉心,见司少仓端来了安神的汤药,一时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处理朝政的时候。
“这世上穷人与富人永远存在着对立,若大家是相同待遇,还有什么是值得争的。”谢熠秋喝下汤药,“若只卖粮食,价低则粮食不足,价高则穷人永无吃食。若只设粥棚子,粥稀则富人不甘而大闹,粥稠则穷人亦永无吃食。”
他为君八载,知道有些事情是很难调和的。所有人终究逃不出人性的贪欲,或贪于权势,或贪于口腹。若治国简单,只需以德服人,他便不需以一个严君的姿态面对百姓。
“在铺子里放上粮食种子,粥棚也放。五十文钱得一斗。”他看了一天的账簿,夜里睡的也少,已然是累的身子疲倦了,于是摆摆手让司少仓出去,自己歇下了。
他侧躺着,闭着眼睛,所看见的尽是当年帝京闹疫病的时候,那时候城门外聚集了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不得不将难民拦在城外。当初他也是这样头疼,是顾濯帮着他搭棚施粥,其实当时他早已有了施粥的想法,只不过顾濯先开了口,好似他是一个遇到麻烦便束手无措的昏君。
那时他觉得,有顾濯在的时候,他真的轻松了许多。
于是这时候他又想起来了,只是此时此刻没了那人在自己耳边说着安慰他的话,他只能独自睡去。
他在梦里见了顾濯一面。

第104章
谢熠秋手里的这批完好的粮食本就是打算赈济濮州百姓的, 但也不能称作上是赈济,或许该说是卖给他们。濮州这些年靠楯州送来的粮食活着,而自己种的皆是些能卖出大价钱的油料、果品、或是茶叶、药材, 濮州百姓从这上面吃到了好处便全都不愿意种植粮食,如今楯州的粮一停,他们便立刻自食了恶果。
朝廷派人前来将张阴押回帝京受审,却没料到张阴竟死在了牢狱里。
新任州丞一来到濮州就开始查卖粮食的人是谁, 可纵使他查了多久,得到的消息都是“那人从未露过面”。百姓不必饿着肚子,新州丞心知这是好事, 既然那人不愿露面, 于是便不再追查。
但那日新州丞回了府上, 便见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有人戴着一顶帷帽在府内等着他, 他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进去。
过了些日子,谢熠秋收拾了行囊, 准备回楯州了。
是日天色甚好, 渐渐没了寒气, 能看见枝头娇小的嫩芽。
谢熠秋趿着鞋在客栈里自己熬了些汤药, 这是他按照当初韩司尘在宫里拟的方子, 专门让司少仓在濮州的药铺里拿的。
濮州百姓靠种一部分药材为生, 平时在别的州卖的贵,但在濮州境内却卖的便宜。之前谢熠秋在楯州的时候, 很难找到这些药,偶尔夜里病发, 便只能忍过去。到了濮州之后, 不知为何, 蛊毒发作似乎比平时更频繁了, 有时夜里正睡着便难受得醒过来了。
等司少仓进来,闻着一股药味,便接过手来说:“公子,我来吧。”
谢熠秋坐在一边喝着茶,“今日出门去药铺多买些药材,来日回了楯州省的再找了。”
司少仓面前冒着热气,“濮州已经与楯州商议开通互市,濮州能买楯州的粮,楯州也能买濮州的东西。来日这些药材在楯州也会有,公子不必担心。”
“确实会有,”谢熠秋淡淡道,“只是到了楯州经过许多双手,不知会贵出多少。”
谢熠秋以前从来没在意过银钱,如今靠卖粮手里的银钱也不算少,再不济还有顾濯,怎么着也算衣食无忧,如今却考虑起了买东西的价格,这倒是让司少仓有些意外。
他确实在考虑,不过他考虑的是他将来是否要一直靠汤药维持身体,若是一辈子只能这样度日,现在赚多少钱都是不够的。更何况,他不可能一直靠顾濯替他解毒,或是银钱上的,或是身体上的。
没过多久,谢熠秋离了濮州,路上暖风吹面,但却来了传信的,说是从甘宁来的。
谢熠秋坐在车厢里,听见司少仓道:“是顾大人的信。”
谢熠秋在濮州一月有余,除了上次收到顾濯的信,现在是第二次。甘宁距濮州近三千里,千里快马送信尚且需要时日,更何况他们现在不确定对方到底身处何方,找到人之后将书信送到手里又需要时日。
他立马掀开车帘伸手,打开一看却忽然皱了眉头,心头一梗。这不是顾濯写的信,是顾濯身边的误之借顾濯的名义送来的。
顾濯失踪了,已经好几日没见人了,且是自己一个人。甘宁天气寒冷,且毗邻西奴,不知他是否遇上了险事。
谢熠秋眉心不自觉一跳,告知司少仓说,即刻前往甘宁。天色已晚,原本歇在路上的马队瞬间精神起来。
“公子是要在夜里出濮州吗?夜路不好走,等天亮再走吧。明日赶的快一些,不会耽误太久。”司少仓站在车外道。
谢熠秋在车里心脏忽然绞痛,额上冒了冷汗,他的手指颤抖地扣着窗子,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今夜先歇着吧,清点人数,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出发。”
司少仓知道现在车里的谢熠秋神形狼狈,定然是不愿意让他瞧见,于是应了声“是。”
谢熠秋随身带着匕首的习惯是在他被关在璇玑宫的时候开始的,从前他为皇帝的时候,蛊毒发作没有那么频繁,但是也是要靠汤药撑着,偶尔发作,他便直接拿放在阳神殿的剑给自己划出一道口子。
而后来不知为何,自他被关着,他的狼狈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身上的蛊毒,李南淮对他的羞辱本不足与让他那么难看,但是这折磨人的蛊毒却是让他受尽苦楚,于是他令司少仓给他找了匕首。
而现在他又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夜里出了些动静,司少仓睁着眼,带着几个人轮值。这动静声不小,司少仓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急忙拿着刀起了身,叫人唤醒了其他人,唯独留谢熠秋继续睡着。
荒郊野外,只怕是遇上了匪徒。司少仓见着周围来了些衣着破败的人,个个手里提着家伙,他们像是故意蹲守在这条路上的,专门等有车队或者马队经过,到了晚上便能出手。
但没想到今日遇上的人都很机灵,没等靠近便全都醒了,于是只能硬拼。
谢熠秋听见了兵刃相交的声音,他的车子也时常有人靠近,但总是会被他手下的人击退。
他掀帘一看,匪徒不算少,足够和他的队伍硬碰硬。但他夜里没睡好,司少仓一扭头便瞧见他狠厉的神色,于是心里也发了狠,喊道:“这群贼人扰了公子睡觉!掂量好手里的刀,莫委屈了它们!”
匪徒手里的兵器看起来不算趁手,自然比不上自己要面对的。他们见着自己这边死了不少人,而对方却似乎杀的更甚了,才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硬骨头。
况且,这一行队伍似乎除了活人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没有钱财,也没有粮食。于是他们急忙往后撤,打算逃走。
司少仓带着人追出去,留下一部人守着谢熠秋,追出去一路杀了不少人,回来之后,地上已经尽是尸骸。
谢熠秋看的头疼,道:“这地方不能待下去了,需得尽快走。”方才来劫他们的人并不多,看见他们没粮没钱,而自己又打不过,便急忙逃了。只怕若是再来人,便不好对付了。
他们立刻出发,在夜里行进。但没多久,却又遇上了一队人马,这次来的人骑在马上追,手里挥舞着刀,将谢熠秋的队伍团团围住。
他在濮州待了一个多月,从未听说濮州有贼寇,如今又恰巧被他遇上了,只怕不是贼寇,而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司少仓紧紧捏着刀,叫人护好谢熠秋,道:“公子先走,属下会拼死相护。”
他带人将路拦着,命人赶快策马带谢熠秋走。他们眸色阴狠,没多久便与面前的匪徒打在一起。马匹嘶叫,司少仓一刀便能要了匪徒胯.下马的命,匪徒被摔下去,急忙爬起了身,身上沾满了血。
谢熠秋身边还带着些护卫在后面拦下追来的匪徒,马车颠簸着奔驰而去。谢熠秋心脏跳的猛烈,不知是不是因为蛊毒的原因,他掀帘往后看了一眼早已看不清人的夜色,隐约听见打杀的声音。
而在这时,马匹忽然被猛地勒住,马车险些掀翻过去,谢熠秋的手指紧紧扣着车厢。他往外面看了一眼,这是从其他地方绕过来的匪徒,拦在了他的马车前。
而下一刻却突然摔下马,死了。
那日误之哭着来到顾濯跟前,嘴里念叨了许多,有多么担心他。但顾濯在他满嘴的废话里听到了最重要的一句,他偷偷给谢熠秋寄信了,已经好几天了。
顾濯险些要把误之踢出去打一顿,但是却又觉得没那个时间。他立刻与重善说他要暂时离开甘宁,于是连夜策马带着刚从莽蒙收来的兵。他骑着的马是莽蒙的战马,快马也得五六日才能到濮州。
但是到了的时候却得知谢熠秋已经离开,而那封信也没来得及拦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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