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脸上位后我谋反了[穿书]—— by五枝灯
五枝灯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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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濯看得触目惊心, 手脚却无法动弹, 好似被冰封了一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法靠近一步。
顾濯垂着头坐在床沿,沉沉地呼吸了许久,刚要起身却感到手脚皆被冻得发了麻。
不多时,韩承进来了,道:“重善将军出营巡视了,昨夜偷偷潜入边境了几个西奴人,有几个抓着了,有的被溜走了,将军披着星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
顾濯穿戴好了衣服,“近日西奴愈发猖獗了,这事得呈报帝京,重善顾忌朝廷忙着肃清北明政局和莽蒙的战事,顾得太多总是会委屈了自己。”
“重善将军总是在顾他人,从未顾及过自己。只怕这次西奴人并不是只为了试探,像是要有大事。”
“确实是要有大事。”顾濯紧紧裹着氅,双手瑟缩在衣服里出了门。
顾濯在营里找了匹健硕的马,只见误之急匆匆跑过来,惊奇道:“主子是要出去吗?主子连饭都还没吃呢!”
顾濯只觉得冷,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他翻身上了马,策马出去,喊道:“巡视去。你们自己吃吧,不必等我。”
冷风刮着自己的脸,他似乎能跨过千里眺望到濮州,他承认自己的心里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或许是因为相隔两地,又或许是因为那个梦。
他像是替谢熠秋尝过了这些年夜夜噩梦环绕的滋味了,四万孤魂野鬼时时刻刻凝视着他,将他的心套上一层解不开的枷锁。
心有多冷?有多疼呢?
他任凭细如冰丝的风刺痛着自己,只管在雪原上策马,好似在追求短暂地脱离尘世。吐出的热气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在冰天雪地里,他的身子逐渐热起来。
荒无人烟的、辽阔安宁的的原野,无论多么干净,也是要沾染鲜血的。滚烫的、恼怒的北明将士的鲜血。
他的眼前多个些看不清的东西,在远处飞来,似是鸟。随即是震动的大地。
顾濯猛地勒马,听着马蹄声逐渐靠近,定睛一看,是无数衣着奇怪的人呼号着什么。忽然一支冷箭射了过来,顾濯急忙一夹马腹躲开。箭破寒风,直直地插在了雪地上。
顾濯掉头欲走,却见身后也有了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他们的口音奇怪,定然不是北明的。北明虽然各地口音也有所不同,但却相差不大。顾濯心道不好,这怕不是遇上西奴人了。
只恨他什么武器都没带,也无人跟着,自己孤身一人怕是逃不了了。
他确实心脏跳的厉害,但忽然心生一计。若他能进了西奴的营地,或许会更方便些。
蒙都地处莽蒙的最西部,顾尔金快马加鞭了三四天才到,到了的时候老可汗虽还没死,却已岌岌可危。
他的命算是硬的,前些年身体就不好了,前线依靠顾尔金,到了紧要关头,蒙都也得依靠顾尔金。老可汗此生唯有两子,一个被逼得来往于前线和蒙都,一个到现在下落不明。多少人盯着可汗的宝座,可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们还要靠顾尔金把阿尔斯愣除掉,叛军不除,他们不能轻易动手夺取。谁也不能先动手,先动手的便要背负弑君篡位的罪名,成为众矢之的,因此这些年一直拖着,最好是托到老可汗自己死了。
可是老可汗却撑了这么多年。现在连开口都难,唯独眼皮可以动一动。
部中有几个算是有权威的族老,其中顾尔金的叔父那日松是剩余与老可汗最亲近的了。老可汗卧床难开口的日子,顾尔金在外征战,一直是他在主持大局,但是他只有一个女儿,即便是现在能够暂为主政,日后也定是要交还权力与顾尔金的。因此他在其他人眼中就如跳梁小丑,在真正出事的时候压不住任何一个人。
那日松知道顾尔金为了回蒙都在冰河隘撤了兵,令叛军往西趋进了数百里。他在可汗房中出来,道:“若只有叛军,阿兄也不必苦撑,如今这副模样,便是饮甘露也难挨。”
顾尔金道:“其他族中子弟等着阿父去死,也盼着我死在冰河隘吧。”
“他们不盼着你死,你若死了,叛军便无人可抗击了。他们想耗死阿兄,你在外打仗回不来,我手里的权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蒙都落入谁手,谁也说不准,他们都盯着呢。”
“阿尔斯愣若是没了我的抵抗便会一直趋进,我便不得不离开蒙都。当真是分身乏术了。”
那日松叹了口气,“是我拖累阿兄。无兵,无子,也无权。这些日子边境总有西奴人出没,竟无人肯去征讨。我派自己的人马零散擒获几个,这不是问题。怕就怕,西奴和蒙都里的一些人有勾结,故意惹事引你回来。”
如今的莽蒙已然是内忧外患,顾尔金身为可汗现在唯一的儿子,就算是将自己分成几份也无法顾及周全。若是西奴这个时候打了莽蒙的主意……
顾尔金不自觉捏紧了拳,隔着帘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可汗,那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雄鹰。
他记得阿父从前带着他骑马射箭,从来都是百发百中,周围小国无人敢犯,唯独当年的北明是一头崛起的雄狮。北明与莽蒙打过一场仗,他们的军队比莽蒙更凶猛,且人数庞大,过境时犹如黑云压城,被扫过的一片草原往后便变成了荒地。
可是莽蒙以草原为生,即便有勇气与北明殊死一搏,却定会痛失生存的根基。所以可汗带着家人向北明降了,那是唯一一次投降,换取了莽蒙十多年的安宁。北明与莽蒙边境处战事未停的地方,他们一家人都被战争冲散了,最后虽然找到了妻子与大儿子,却不见小儿子去了哪里。
莽蒙没有,那便是流落到了北明,或是早已不在人世。
对北明,他不算降,那是卑躬屈膝换取了整个莽蒙的生存,唯一憾事便是痛失一子。
从前阿父是顾尔金的天,而如今顾尔金成了莽蒙唯一的天。
“俘虏关在何处?”
顾濯被关的口干舌燥,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到。西奴人果然奸诈,到现在没见到一个管事的人,连“善待俘虏”这条铁律都不会遵守,真是要把他丢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他被关在露天的笼子里,好似牲畜一般,身上已经飞满了雪,再等一会儿就能将他冻成冰雕了。他心里痛骂西奴,“这是打算把爷爷关到死……”
他迷迷糊糊闭着眼,却见一个身量极宽的男人冲着自己走过来。顾濯仰着脸,挂了霜的睫毛盖住了视线,却唯独瞧见了那人身上厚厚的雪狼皮毛。他早晨没吃饭,又被抓来冻了这许久,说话都是迷糊的,“有钱啊……”
顾尔金忽然怔了一下,听出这口音很是熟悉,乃北明口音。
他甚至觉得这张脸也有些熟悉,虽然冻得惨白,却一眼瞧出来很像当今北明皇帝李南淮,却又不同。那眉心处有一颗极其明显的痣。
他瞬间愣了神,急忙叫人把笼子打开。他蹲下身去看,这痣不是假的,这张脸也不是假的,他用北明话试着说:“顾濯。”
顾濯眯着眼睛轻笑,“哟,认识爷爷……”
顾尔金的心脏忽然顿住了,急忙扯下自己身上的狼皮将人裹住,一把将人抱起来,对那日松大声道:“快去寻医士!”
顾濯身边搁了好几个炭盆,生生将屋里烧成了窑洞,他额上冒了汗,逐渐将眉间痣消磨去。顾尔金盯着他看,那日松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直到医士起了身,说他这是饿晕了,顾尔金才勉强松了口气。
医士走了,那日松略带惊讶,“他不是西奴人?也不是北明人?是……阿日善还活着?”
顾尔金的眼睛已经移不开了,他淡淡开口。“阿日善与我们一样,有一颗痣。它属于科尔沁部的每个人,也保佑我们每个人,是科尔沁人的本命星。神巫曾说我和他都是天生将星,父汗将我们从小作为战士来培养。他若回来,莽蒙便活了。”

第100章
张文阳被抬回府的时候, 已经被打的没了动静,勉强还有些气息。张阴自知这次是遭了大祸了,在帝京某差事的人定然都是有手段的, 那京官也一定留了后手。若是动手除掉他,可就是把罪名坐实了。
张阴拟了折子,快马呈递帝京,说是濮州百姓暴动, 争抢中将粮食尽数烧毁。
谢熠秋还没出濮州,自然也听说了张阴烧了粮食的事情。
“烧粮食的罪名扣在‘暴民’头上,让帝京无从查起, 自己成了受害的, 倒不失为一计。”谢熠秋独自吃了晚饭, 在客栈里顺着窗子的方向望去, 见着一抹夕阳。“不过烧粮食又何尝不是弃国本社稷于不顾。”
“告知帝京来的那人,只管参上张阴一本, 他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他尽可以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司少仓按照谢熠秋说的去做了。
谢熠秋知道有些时候, 每个人所见所闻都不一定是真的, 皇帝更是。皇帝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心人事先铺好的路, 再引着皇帝相信这条路是对的。
他让那京官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对圣意的正确揣度;也让张阴相信自己已经被李南淮视为眼中钉, 于是穷途末路,黔驴技穷, 做了极端的事,即便从前没有祸事, 如今也确实该大祸临头了。
试想如今北明个个都在为粮食发愁, 却有人烧了万石粮食, 那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法不责众, 朝廷杀不了数量庞大的“暴民”,唯有拿州丞开刀。
这步棋张阴怎么下都是死棋。
此时已是晌午,误之把饭热了两次也不见顾濯回来,直到日暮西沉,重善提着俘虏回来,二话没说进了内厅。霍怀紧跟其后,“他们这是在探地形。雪天不好打仗,容易遭埋伏,如今甘宁的地形已经被探去七八分了,打游击是不行了。”
重善一天没吃饭,坐下便喝水。霍怀继续道:“眼下粮食充裕,将士斗志昂扬,直接强攻强守吧!”
重善搁下碗,“西奴是想趁着北明势微的时候速战速决,咱们只有两万兵,强攻强守反倒容易损失惨重。”
且此战定然持久,毕竟他想的不仅仅是护住甘宁,还要重挫西奴,给收复青甘打个头阵。
霍怀跟着重善在外面冻了一天,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容许细想怎么打了,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用饭,便出了门叫炊事尽快做饭。
误之一看霍怀回来了,急忙凑过来问:“主子怎么还没回?”
霍怀不解,且没有心思想。他搓着手取暖,“你主子回不回来我怎么知道?”
这下急了误之,“可他是出去巡视了,难道一天都没遇上你们吗?”
一天都没回来了?霍怀愣了,“甘宁这么大地界,能遇上也是稀奇。你家主子你都不知道在哪,何故来问我?”
坏了!顾濯一般是不会这么久不回来的,除非是由谢熠秋在。且他是一个人出去的,万一遇上了野狼怎么办!
“将军!”误之急忙飞奔进屋去找重善,重善听得急忙起了身,晚饭也没吃便带人出了营。
顾濯醒来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在火山口,浑身冒着汗。睁眼一看,自己被关在一间无人的房子里,满眼别致的花纹,这地方绝对不是北明。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世界,可实际上并没有,他一直都没离开这个世界。
他扶着头起了身,只见外面来了人,身量魁梧,瞬间遮住了他的视线。抬眸一看,他不自觉喉咙一紧,这是与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尔金。
顾尔金坐下来,“你为何会在甘宁?又为何进了莽蒙境内?”
顾濯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擅闯他人疆域了,怪不得被人抓了起来。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他不仅没死,还受到了优待。
他故意放低了姿态,“误入莽蒙,确实是我的错。也幸好遇上的殿下,不然我这条小命早就不知还在不在了。”
对于顾濯这般拙劣的演技,顾尔金并未戳破,而是应道:“你死不了,不过北明将你养的过于孱弱了,才冻了一天就撑不住了。”
这哪里是“才”受冻了一天?顾濯来的匆忙,没几件厚衣服,可这天气大概有零下二三十度了吧!
顾濯尴尬地一笑,他可不是皮糙肉厚的莽蒙人。
顾濯忽然一顿,他抬头看向顾尔金,顾尔金端坐着端详着他,没有丝毫的攻击性,甚至有些……慈祥?
他忽然想起从前李南淮告诉他的话,虽然他一直将信将疑,可现在仅存的那点疑虑似乎也消失了。
他当真是莽蒙人?
顾濯被热的掀开了被子,“殿下不是在打仗吗?”
顾尔金并没有藏着掖着,“蒙都出事了,我只得快马赶回来。冰河隘失了。”
冰河隘在莽蒙境内,顾濯对这个地方没有了解,但能从顾尔金的神情中看出,那是极其重要的地方,只是蒙都更重要,所以顾尔金不得不弃车保帅。
“失地定能收得回来,殿下英勇神武,平叛反贼只是早晚的问题。”
顾尔金一笑,“四年了,若能轻易平叛,何须四年。”
当年顾尔金从北明离开之后,便直奔了战场,此后莽蒙从未有过安宁之日。虽然十几年前与北明的一战并未让莽蒙消沉下去,它却在这四年的内战中日益消瘦。
顾尔金一转话头,问:“你去甘宁是否是因为西奴人?”
“殿下知道。”
“西奴人最近时常在边境游走,有些甚至入了莽蒙的地界。蒙都人看的很清楚,他们打算打仗了,我部中族老知晓此事之后便开始推诿卸责,不肯派兵,任凭西奴入我疆域,想将我阿父气死在塌上。若非他们,我也不会弃了冰河隘回蒙都。”
原来顾尔金回来是因为西奴,蒙都之乱也是因为西奴,冰河隘失守也是因为西奴……
顾濯一时哽住,当初他拿下楯州,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西奴受不住缺粮的困境而主动攻打北明。因为缺粮,西奴不会赢,而宁枕山也需要一个机会原谅当年的自己,更需要一个机会打压西奴的气焰。
他实在没想到,他所做的事,不仅影响到了北明,还影响了莽蒙。
“殿下回来是打算做什么?”
顾尔金道:“部中族老已有了异心,我阿父为可汗四十年,也守了整个莽蒙四十年。族老们生怕自己担上弑君罪名,所以一直等着他死,而后在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便可取而代之,或者让叔父承袭,他们在背后操纵。我手里是整个莽蒙的军队,回来便能做蒙都的定海神针。”
顾濯虽然能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有一丝不解。若可汗的位置当真让别人拿走了,凭借顾尔金的能力不能直接夺回来吗?
“殿下手里的兵,不足以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拿回来吗?”
对于顾濯的话,顾尔金神色中没有半分惊异,而是极为平静地看着他。“那时,我便成了弑主夺位之人了。”
顾濯才从这其中的缘由中明白过来。莽蒙有异心的族老们就如当初的李南淮一般,不会直接起兵造反,而是编造一个让自己名正言顺顺位的借口,若顾尔金强行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可汗位置拿回来,那便就是他不忠不义了。
这时门外来人禀报,说的莽蒙话,顾濯一句也没听懂,却见顾尔金忽然神情紧张起来。
顾尔金瞬时起了身,面色苍白起来,他看向顾濯。顾濯感受得到出了大事,也起了身,道:“殿下可带我前去。”
可汗的寝殿中十分嘈杂,立着的人群似乎并未将躺着的可汗放在眼里,而是自顾自地说这话,眉头紧锁。
可汗松弛的眼皮艰难地强睁着,气息微弱地盯着桌上一把小儿用的弓箭。
“可汗死后,新任可汗是谁,可汗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有人站在床头俯首问。可是可汗却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应和道:“顾尔金虽是大王子,却也是莽蒙战将,如今战事吃紧,前线少不了此猛将。若此时承袭,怕是会耽搁了战事。”
站在桌前的那人一直盯着将死的可汗。那是一双风烛残年的眼睛,其中似乎装着将死之时的不甘,一生的风霜全都在那双眼睛里了。
他开口道:“那日松还活着呢,兄死弟袭也是莽蒙的规矩。顾尔金常年征战,生死难料,若承袭了可汗之后战死沙场,莽蒙便是失了战将又失了可汗。”
他刚说完,只见门帘一掀,顾尔金迈着稳健的步子进了殿内,沉闷的嗓音开了口:“扎那,你担忧的太多了。”
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皆弯腰迎接顾尔金。扎那的眼睛好似草原上的狼,冷厉又无情。他微微弯腰,道:“是我说错了,殿下绝对不会死。”
顾尔金到了可汗跟前,蹲下身趴在床沿。道:“阿父……阿日善回来了……”
殿中人方才并未注意顾尔金身侧跟着那人,一时被这句话惊得慌了神。“殿下为何在这个时候骗可汗?!”
“阿父,我没骗你,是阿日善回来了。”
可汗气息逐渐紊乱起来,眼神恍惚地看向了那人。顾濯急忙蹲下了身,只见可汗颤颤巍巍地抬了手,缓缓落在了顾濯的额上。“阿日善……辅佐你阿兄……”
他许久未说话,却在见到顾濯的一瞬间便想开口。
顾濯没听懂,但是点了点头。
扎那冷了眸子,“可汗竟为了保大王子,不惜找人来冒充自己的儿子。”

第101章
甘宁与西奴的交界处见地面雪轻颤着飘浮起来, 重善有不好的预感,他勒马停在原地,等探子回来道:“将军, 西奴派一支兵马进来了,大概两三千人。”
重善望了一眼寂静的原野,静的令人发慌,好似有一只沉睡的野兽随时准备发狂。
霍怀道:“西奴专挑这个时候, 顾濯怕不是在他们手上?!”
重善所想过最坏的念头就是这个,若是西奴当真拿住了顾濯,这条命足以抵许多东西, 或是疆域, 或是粮食, 又或许是银钱。但不论换什么都是他拿不出来的。
重山带出来的人不多, 只是带了一小行随行队伍,他不能贸然行动, 便只能摆摆手带人回了营, 另寻他策。
莽蒙的可汗撑了四年, 但是却在见到顾濯的当夜没了生息。
顾濯离开甘宁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里, 也没告知过韩承和误之, 估计此刻他们大概已经开始担心了, 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焦急。
他出了殿,一时不知该怎么与顾尔金言说, 若他此时离开,是否显得太过于不近人情?方才在殿中顾尔金为他极力辩驳, 十分肯定他就是可汗的儿子, 任凭周遭多少张嘴对顾濯指摘, 甚至对顾尔金指摘, 说他别有用心。
顾濯想,若顾尔金当真是他兄长,能一眼就将他认出并且十分肯定,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
夜里的寒风吹着他的脸,他被引去了顾尔金的寝殿内。
顾尔金在方才的丧父中竟没有展现出半点情绪,他将人都遣走,忽而转身对顾濯道:“我没有事先告诉你,让你看见了阿父闭眼的那一刻,实在是对不起你。但我阿父此生之愿,便是在临死之前看见你我二人站在他的面前。”
顾濯道:“李南淮曾告诉我,我是莽蒙人。不过,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是身处北明了。”他现在作为顾濯,最早的记忆大概就是儿时被裴钱关在拴着恶犬的黑屋里,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关于“顾濯”是莽蒙人的记忆。
“李南淮很聪明,他现在是皇帝,一直不肯放你离开北明,怕的就是你回到莽蒙。我也奇怪,你是怎么说服他放你离开帝京的?”
其实也并非是说服,当初顾濯离开帝京是为了给李南淮查各州的账务。但不论用的什么理由,只要出了帝京,便一切都由着自己了。李南淮此时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经辗转了这么多地方,囊中揣着多少粮食,手里握着多少兵,更不知道他如今身处莽蒙。
顾濯道:“我只是不想变成下一个囚笼里的李南淮,就连殿下你也看得出来帝京人心难测,我自然也是在想办法离开。”
“其实所有的地方皆是囚笼,只是困住你的有所不同。”顾尔金挑了挑火炭,那炭火瞬间烧的更旺了。“我的境地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我阿父亦是。他定要看着我们两人同时在才可瞑目,你知道为何?”
他沉默良久,才说:“一只手臂撑不住一个国家的两端,蒙都需要人握着权,蒙都以外需要人握着兵。若是只有一只手臂,国家便会倾斜,是要坍塌的。”
顾尔金是带兵的人,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顾濯心里忽然一紧。他的心不在莽蒙,而在遥远的青甘,那是谢熠秋到死也要赎罪的地方,他此生此世,在不知还剩多久的日子里,都会为那人的罪孽而倾尽一生。他想好了未来剩余的时间自己要做什么,却唯独没想过自己会回到莽蒙。
“殿下觉得,我会待在莽蒙吗?我这一生都是北明人,也从来只当自己是北明人。偶然来了莽蒙,实乃无心之举。更无心做莽蒙的王子。”
顾尔金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只是似有似无地笑了一笑,“若是我被遗留他近二十年,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内接受自己竟是别国王子,就算是别国普通百姓的儿子,也是难以接受的。就连我见到你,也似乎少了些为人兄长的感觉。适应是需要时间的,可是顾濯,我此刻唯独恳求你,能否等我阿父魂魄离开,再做你想做的。”
“殿下打算将我留几日呢?”
顾尔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连自己需要在蒙都待多久都是不能肯定的。眼下阿尔与部在莽蒙东部叛乱,蒙都内所有人对可汗之位虎视眈眈,他又该如何做呢?
顾濯在顾尔金的神色里看到了犹豫,他起身拜了一拜,出了殿。
顾尔金独自在殿内坐着,一时间被火烤的周身滚烫,他想起白日里那日松说的话。顾濯是个外人,就算他是可汗的亲生儿子,他也是个外人,绝对不会得到认同,这是连时间也很难解决的问题。并且,顾濯也一定不会同意留在莽蒙。
可若要在短时间留住一个人且让他被认同,也并非毫无办法。
顾濯走出没多远的距离,顾尔金便跟了上来。
顾濯道:“正如殿下所说,殿下也是身不由己,我亦是身不由己。若我儿时从未离开过莽蒙,从未去成为北明的臣子,也从未去做别人的儿子,如今你我都不必有烦恼了。这世间许多难以消解的错往往都是由从前一个错导致的,不能抱怨,更无法躲避。或许这世上有两相兼顾的办法,只是你我还没有看见。”
顾尔金道:“两相兼顾一定有,却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殿下可以说说看。”
顾尔金一笑,“我与阿父所面临的困境是唯缺一男儿,我叔父虽是男儿,却没有大才智,极易受胁迫,所以他自己并没有参与权争之意。若他有一个有勇有谋的儿子,便也不会如此为难了。你可以不做我阿父的儿子,也可以做你北明皇帝的臣子,若你愿意入我叔父门下为婿便可两全。”
顾濯一时愣在原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他是可汗的儿子,他叔父的女儿岂不是他的堂妹?
顾尔金道:“莽蒙的规矩,部中族亲是可以通婚的。况且你不是以王子的身份结亲,而是以你自己的身份。”
顾濯脸上发愣,心里发笑。他方才还在怜悯顾尔金,怎么这时候却被顾尔金引去了另一个套里?他真是不该对一个王子有怜悯之心。既然近亲能通婚,他顾尔金为何不娶了叔父家的妹子,生个小王子出来不就有男丁了吗?
“殿下大可遵循你莽蒙的规矩,可我是北明人,遵的是北明的规矩。”
顾濯的火气已经全然展现在脸上了,就差直接质问顾尔金为什么不自己干这档子事了。
两人站在夜风中,顾濯冷的直打哆嗦,许久才闻顾尔金道:“不乐意算了。”
“西奴要入甘宁了。”顾尔金望了一眼深邃的天,“甘宁虽有一位将军,怕是也难以抵御。顾濯,若你能带着军队回去,大概也算为你们北明的皇帝尽忠了。”
顾濯踩着地上的雪,又忽然愣住了,疑惑地看了一眼顾尔金,只见顾尔金难以揣测的神情极为奇怪。
“你该不会是要用军队来逼我娶你妹子吧?你放心,北明有兵可用,不需麻烦莽蒙。”
顾尔金似乎一笑,“若你手握重兵,我便不需再担忧蒙都了。即便你不在莽蒙境内,而是在甘宁,也能震慑得住蒙都。”
他的意思是,他需要一个能制衡蒙都的人。
顾尔金轻轻拍了拍紧紧裹在衣服里的顾濯,道:“军队在谁的手里,谁便有说话的权力。我莽蒙三十万大军,二十万随我征战平叛乱部,十万大军归你麾下。你带着他们去甘宁,若蒙都有变,便带他们回来。”
十万大军。顾濯东凑西凑不过凑出来四万残兵和一些军械送给了谢熠秋,却没想到顾尔金要给他十万,只要他在北明用兵的时候能兼顾护蒙都安稳。
“殿下不怕我带着你的兵再也不回来了。”
“我既然敢给你,自然是不怕的。只要你活着,即便是我死了,也不算死。”顾尔金沉沉笑着,这才是他的计策,而非靠联姻。
不过他方才见顾濯那生气的神情,反倒生了好奇,便开口道:“我给你兵,你也要给我个东西做交换。”
以往只有顾濯与别人做交易的份,如今竟然反了过来。不过那可是十万大军,就算是割个肾留在这里他也是不委屈的。
“莽蒙女子个个英豪,相貌也不输北明人,既然你不喜欢叔父家的妹妹,我可以替你在部中挑一个你喜欢的。”
“殿下的美意还是收回去吧,我觉得十万人已经够多了,十万零一个的话……实在太多了些。”
顾濯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愿意找,冷风吹拂,两人并排着立在深夜里,却想着不同的事。
放在甘宁的十万军队将是西奴的劲敌,也会是顾尔金放在顾濯手里制衡蒙都的有力武器。它地跨三国边境,如雄狮,如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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