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脸上位后我谋反了[穿书]—— by五枝灯
五枝灯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关灯
护眼

他几乎要在一夜之间寻遍整个濮州,没想到谢熠秋脚步快,让他寻也难寻。等寻到了,谢熠秋已经快出了濮州。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谢熠秋,但是却有人先自己一步,那是一群匪徒。不过好在谢熠秋带的人足以抵御,于是他没靠近,在远处的山头看着这群匪徒被司少仓追出去打。
他站得高,能瞧见埋伏在其他地方的匪徒正悄悄跟着谢熠秋的队伍,这才觉得这群人纯属找死,于是带着人下了山,与他们周旋了半天,一路上也杀了不少人。但还是难免让逃走的匪徒遇上了谢熠秋的马车。
顾濯射出那一箭之后,余光瞧见了马车内那双目光。那人全然占据了他的眼眸,他的心里,他久别后的思念。
谢熠秋的手紧紧抓着车窗,眸中带着久违的温和,或是大惊失色后的轻松。
深蓝的天色不足以遮盖他们的目光,天边晨曦微露,谢熠秋急忙奔下了马车,甚至未来得及整理凌乱不堪的衣裳。
顾濯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往前跑了几步,一瞬间将人抱住。谢熠秋双脚离地,被紧紧拥在顾濯怀里。微风吹着顾濯的脸,他感觉到谢熠秋的轻颤,于是缓缓松手,将衣裳给他整理好。
谢熠秋眸子里带着若隐若现的泪光,盯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心上人,缓缓开口:“顾衡之,你来了。”
顾濯伸手抹掉谢熠秋眼中不自觉掉下来的泪,温和笑道:“我不来,你就要赶着去甘宁了。”

顾濯故意问:“你该不会以为我死了?”
谢熠秋声音很轻, 因为他满腔的怒气与委屈,让他说不出话。或许之前他从未有过委屈,即便遇上贼匪, 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杀了他们,蛊毒发作时也能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刀。
可却在见到顾濯的一瞬间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煎熬,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了。他平时阴冷的声音竟带了几分哽咽,“信上说你丢了, 丢了好几天。”
“我是丢了,我在甘宁的雪原上望向濮州,恨不得即刻丢了。我还想, 若是我冻死在那里, 一睁眼就能看见你该多好。”
谢熠秋拉着顾濯的衣领, 仰头吻上去, 分开时,眸色含情, 他的眼里映着那人错愕的神情。他的声音轻颤, “顾衡之, 我要疯了……我差点就死在濮州了。”
顾濯看着谢熠秋的神情笑出了声, 他摸着谢熠秋的脸, 另一只手随即按住谢熠秋的后脑勺, 猛地回吻上。这个吻极其悠长而深邃,似要将谢熠秋吞下去, 几乎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全都告诉他。“陛下若为臣而死,臣便只能为陛下殉葬, 做鬼都要缠着陛下了。”
“衡之, 我杀了张阴。”谢熠秋道。
顾濯沉下了眸子, 握着谢熠秋的手。“你想杀谁都行, 我说过,你想报仇,我会一直为你后盾。就算是李南淮来了,我照样替你取下他的首级。陛下,我没等到你的春雁,大概是连春雁都看不透你的心思,于是我来找你了,想亲口告诉你,枝条合生为连理,我与你同生,护你不死。君,信我否?”
初升的日光渐渐洒在两人的面庞上,彼此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似更加坚定地注视着对方,此生无悔。“朕信顾卿。”
没多久,顾濯带来的人将匪徒生擒,骑在马上提着领子拽到顾濯跟前,却见着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一时愣了神。
顾濯见着他之后没松手,反而一直牵着谢熠秋,道:“活捉了几个?”
那莽蒙人将人丢在地上,拱手,“回殿下,一半的人死了,不过大多都是那位北明的小将所带领的人杀死的。这些人皆是鼠胆,没有一个自尽的,见咱们人多便不抵抗了,降的倒是快。”
能投降,那便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差事。还真不是来找谢熠秋寻仇的。
在那人喊了一声“殿下”之后,谢熠秋眼里尽是错愕,他看着顾濯,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顾濯在来的时候忘记交代他们,如今他们说漏了嘴,顾濯心里也是一怔,随后只有一个念头:他肯定猜出来了。
顾濯冷冷道:“找到老巢了吗?”
“追着逃跑的人找到了,确实是濮州的土匪窝。”
顾濯看了一眼谢熠秋,将人送上马车,自己翻身上了马,道:“端了它。”
那是郊野的一个寨子,在濮州外围,半路打劫倒是方便。
此时天已通亮,顾濯让这寨子里的人睡了个完整觉,他坐在寨主的座上等着人来找他。这地方看起来很新,没有沾染尘埃。外面跪在地上的俘虏个个胆小,像不要命的种。顾濯忽然觉得,这地方与郑覃那处相比,还是郑覃更像土匪。
没多久,寨主来了。他一只脚刚踏进厅内,瞬间被周围人高马大的莽蒙人包围的架势而震慑到的,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莽蒙人,这分明是在北明境内,分明是在他自己的寨子里,却好似被抓到了莽蒙。
但他硬着一口气,道:“阁下从莽蒙而来,是否知道抓的是北明的人,身处的也是北明的濮州?”
这不是土匪,顾濯心想。太讲理了。
真的土匪应该直接骂他,或是直接求饶。而不是装作硬气,好似濮州的官府会救他。
顾濯一笑,他的腿很壮硕,又很长,所以倚在座上的时候显得睥睨四方。
“尽管你不是土匪,北明朝廷也不会救你。”
他一下就点破了那人的困境,于是继续说:“你手底下的人看起来都那么懦弱,如何做得了土匪?你们拦劫一个行路的商队或许不成问题,也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可偏偏拦了我的人。”
那人一听,他这是北明的口音,虽说不知为何带的却是莽蒙的兵。但他还是在心底觉得,此人惹不得。“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是匪?”
“流民成寇者为匪,谋财害命者为匪。如你们这般胆小如鼠,也敢自诩为匪?”
“是民是匪,只为活着而已。阁下身边为什么都是莽蒙人?”
一般人不会问这种问题,在自己的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更不会忽然问别人有关兵的问题。
顾濯道:“知道多了容易被人灭口。”
“灭口是留给敌人的。”
顾濯一怔,他瞧着那人冷静的姿态,忽然对这句话充满了好奇。
顾濯知道谢熠秋没睡好,于是一来到寨子就安排人给他腾出了间屋子睡觉,派几十个守卫一同在外面护着,但将司少仓丢在了里面,估计是怕有危险的时候他能及时相护。
谢熠秋醒来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往外面看过去,除了立着的兵,便是蹲着的匪。
“衡之在审问人?”谢熠秋问。
司少仓急忙应了一声。他身上受了伤,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处理,一来到这里又被顾濯丢进了这间屋里,更是没功夫清理,这时候只觉得疼。
谢熠秋道:“出去洗一下吧,咱们的马车里应该有些药材能用。”
“顾大人让属下近身护着公子,不要离开这里。”
“他找的这几十个人还不够护着我的?当心你的胳膊废了,日后便再无机会护着我了。”
司少仓只能出了门,迎面便撞上了顾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顾濯瞧见他身上的血,问:“陛下受伤了?”
司少仓虽然一夜都护着谢熠秋,没瞧见他伤没伤,这时候他犹豫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濯便直接进了门,带着在寨子里准备的热食。
谢熠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濯掀起了衣裳,他急忙一把拉住,带着嗔意,道:“你知道现在在何处吗?”
顾濯抬头,柔声道:“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谢熠秋一瞬间哽住,脸上忽然多了些红潮,心想原来是他想多了,便裹着衣裳,道:“没有伤着,伤全在司少仓身上呢。我放他让他出去处理,你别骂他。”
“我何时骂他了?”
谢熠秋道:“你没带着你的人来,倒是会安排我的人做事。”
顾濯一笑,坐在谢熠秋身边,“来的匆忙,只得孤身带着一队人马来,把误之和韩承他们丢在甘宁了。”
他时刻紧盯着谢熠秋的神情,好似要从那张脸上洞察到一切。见谢熠秋放松了下来,便一把拉住他的手,扯开衣袖,瞬时心底一寒。
他果然又对自己动手了。
“谢熠秋,你不是没伤着吗,这是开花了?”连同着以前的疤,确实像开了花。
谢熠秋缓缓拉下袖子,抬眸问:“若非如此,我该怎么办呢?”
这话让顾濯接不上来,他也心疼,却也只能心疼。他在离开莽蒙的那天与顾尔金聊了许久,最后委托顾尔金,若与北蛮军队交战,请他活捉莫夫。
他当年没杀了莫夫,任其逃走,一是为了不让裴钱怀疑他的忠心,二便是想看莫夫自己中了蛊毒该如何解。而今,也该将他抓回来了。
谢熠秋没多说,道:“我在许多年前便听说莽蒙可汗有一个儿子丢在了北明,或许早已身死。但仔细想想,你与他确实年龄相仿。若说你长得像李南淮,倒不如说你与他都长着一副西北的面孔。”
“可我自小便是在北明长大的。我在甘宁策马寻着梦里的你,想着若能见你该多好。却见到了顾尔金,我亲眼看见莽蒙可汗死了。秋玉,你明白吗,可汗死了,顾尔金不得不找一个能镇住蒙都的人,这些年他一直寻找他的亲弟弟,为的就是可汗死了的那一天蒙都不会乱。”
谢熠秋懂得这些是非,他与顾濯四目相对,心疼面前之人昼夜奔驰地从甘宁赶到濮州。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顾濯已经长了美须的脸,道:“你想扎死我?”
顾濯忽然一笑,垂首亲上去,这一吻短促而有力。“扎的就是你。”
谢熠秋被顾濯揽着,问:“这里的土匪是什么人?”
“是流民。”顾濯紧紧拥着他,将下巴放在了谢熠秋的肩头,“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曾经与楯州签订盟约的几个州是哪几个?”
“濮州、通州,还有费州。”是当年李南淮杀死王军将领的费州。
“楯州不再给费中输送粮食之后,他们手里没有多少银钱,无法买粮。当年费州官府的那批官员也就是与楯州签订盟约的那些人,他们自知做了亏心事,于是在当年李南淮杀了领兵将领的时候全都吓得尿了裤子。李南淮当初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见到他之后会那么胆小,但他们却是实在害怕,因为谋害青甘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在李南淮称帝之后,他们全都辞官了,根本找不到人了。如今费州官府的人接手了曾经的烂摊子,继续接受楯州送来的粮食,他们以为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于是并没寻找治理费州的良策,且当年的盟约并不是他们想毁约就能毁约的,各州的利益掺杂在一起,费州虽是受惠者,可若费州敢轻易废了盟约,通州与濮州不会轻易放过它。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今但却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通州用军械换了粮,濮州用钱买粮,费州却什么都没有。于是费州官府任凭流民流入濮州,集结成匪。”顾濯松了手,起身将饭食端到谢熠秋跟前。“别饿着,吃一些。”
谢熠秋一边听着,一边端着碗吃。他皱着眉,问:“那费州现在的官员该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
顾濯道:“他们得知自己现在履行的盟约是当年逼死青甘的罪魁祸首,而自己莫名其妙替别人成了握刀杀人的凶手,且杀害的是李南淮的青甘。这个烂摊子迟早会被李南淮查出来,他们也迟早替别人去死。所以,他们绝无靠朝廷赈济的念头,便只能自食其力,在濮州拦路抢劫。今日拦劫你的土匪有一部分是流民,有一部分是费州的官兵。”
谢熠秋听明白了,费州知道朝廷绝无可能与他们站在一起,更无可能拿粮食赈济费州百姓,于是打算割据一方了。
他打算拿帕子拭嘴,却见顾濯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他便接过手。
抬头一看,顾濯正带着笑意盯着他。谢熠秋道:“既然是流民,便不好杀了,毕竟他们是为了活命,也并未伤到我。”
顾濯又如耗子一般窜到谢熠秋身边,“但是该如何处置?你要陪我慢慢想。”
他在谢熠秋的脸上啄了一口,谢熠秋扭头看着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顾濯的胡须。“扎得疼,刮了。”
“怎么刮?拿刀刮吗?”顾濯来这里就只带了一把莽蒙长刀和一把鹰首弓,两个加起来足有两百斤重。他笼着人,“这么久不见,你应该多香一香我。”
谢熠秋眸中带着阴柔,从腰上解下匕首,一只手揽着顾濯的脖颈,轻笑道:“我给你拿刀刮,够不够香?”

第106章
顾濯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没想到谢熠秋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你万一手抖了怎么办?”
谢熠秋将匕首抵在顾濯的下巴上,“你放心,若见了血, 我给你舔干净。”
这么一说,顾濯瞬时来了兴致,虽说颈前有些凉,但心里却又多了几分愉悦。他主动凑过去, 似乎巴不得现在就让自己挂了彩。
见顾濯这般兴致勃勃,谢熠秋微不可察地将刀刃退了几分,随后缓缓落下。
顾濯已经与这里的土匪头子说明白, 暂且在此处歇上一天, 毕竟没日没夜的赶过来, 神仙也得累。
翌日晨色微明, 谢熠秋早早起了身,令司少仓准备饭食。在院子中他瞧见了一些女人孩子。顾濯告诉他, 这土匪窝子里的并非是真的土匪, 而是流民与官兵。他明白这些尽是流离失所的人,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共情。
顾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一睁眼就能瞧见热乎的饭食摆在自己眼前。他坐起身子, 衣衫滑落, 脖子上点点红色忽然露了出来,谢熠秋便伸手给他提上去。
“你何时回去?”谢熠秋开口问。
顾濯来的时候并未想过, 他来的匆忙,为了眼前人。谢熠秋走的匆忙, 亦是为了眼前人。可最终他们瞧见了毫发无损的彼此, 不得不想甘宁此刻正在打仗。
他也不得不想手里握着的是莽蒙的军队, 不能离莽蒙太远。他可在甘宁, 但必须顾着莽蒙。
而谢熠秋手中的楯州军令牌只能调动楯州的兵。
顾濯道:“我将你送回楯州便回青甘。重善将军在甘宁的兵不足以抗击西奴,舜秦王在楯州的残兵也不足以抗击西奴。秋玉,此番北明定要了西奴的命,你在楯州的兵、你的军械本就是用来重挫西奴的。”
谢熠秋很明白他心之所求,那是失去了数年的一块领土,但如此便不得不与眼前人分开。顾濯回答了他,可他还是心有疑虑。
顾濯是莽蒙的王子,顾尔金放心地将莽蒙的军队交给他,便是打主意要他回莽蒙了。谢熠秋不自觉看向顾濯,曾经的顾濯是他身边的奴仆,如今是心上之人,他却怕终有一日,那人便离开北明,远离北明的纷扰,眼前之景成了镜花水月,承诺之语是否还作数?
顾濯起了身,套上了衣裳,“我从甘宁千里迢迢赶来却只为一人,广审已知你身份与常人不同。秋玉,你与我一同去见一见他吧。”
昨日顾濯见的人便是广审,他已在正厅内候着。
两个修长的身影逐渐进了门,广审瞧见这两个一同迈进的脚步,起了身,恭敬地跪到了地上。“臣费州观察使广审拜见陛下。”
谢熠秋神色微怔,却并未因自己的身份暴露而感到奇怪。“朕与你素未谋面。”
广审垂着头,“天下皆知,北明有一位顾玄师为陛下肱骨,能让顾玄师从千里之外赶来相救之人,定非常人。且陛下未见过臣,臣却在帝京见过陛下,也见过顾玄师。”
既然是帝京的人,见过他们也不奇怪了。
“臣曾见当年陛下回栾盛景,两辇同行,臣等俯首相迎。因此陛下未见过臣,但臣见过陛下与顾大人。”广审道,“臣任职费州后,听闻陛下已经崩逝,还曾记起过当年之景。”
他的话说的像是真的,但是谢熠秋并未全信,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能说出任何话。谢熠秋道:“如你所言,你是在天汉帝即位之后上任费州的?”
“天汉帝即位之后,费州原本的官员纷纷致仕,臣受命于天汉帝,虽不知为何前辈们不再任职费州,却知晓他们在离任之后并未离开费州,而是全部死于非命。”
谢熠秋不语,但在心里盘算了,若真是如此,那定然是李南淮干的。当初李南淮在费州杀害了多少人,费州的官员大概心知肚明,但却不敢说话。加上他们本就对李南淮心存畏惧,李南淮一登基,就算不是为了青甘,而是为了那件事,也会杀他们灭口。他们是想逃的,只是帝王一声令下,他们逃无可逃。
“你受命于天汉帝,而非受命于朕。”谢熠秋拿眼睛瞥他,“如今知道多少,对朕来说都没有多少益处,那些人怎么死的也与朕无关。你在朕的面前磕头,朕可以让你起来,也可以任你磕死在这里。并不是你几句话,朕便能宽宥你。”
“陛下,臣是该死!”广审当真开始磕头,“可他们都是流民,臣为费州父母官,不知他们已经被从前的费州官员养的种不出粮食了!那些人死了,楯州的粮食也再也不往费州输送了,费州的百姓快饿死了,即便是臣带着百姓种粮食,如今也一切皆晚了。天汉帝不管费州了,臣无计可施。陛下若要问罪,便只拿臣问罪吧!”
他在带人拦路的时候就只是为了钱财和吃的,没想到招来了顾濯,于是他打算赌一把,他所拦的人若当真是受忠帝,那便稳了!受忠帝没死,这世上有几人知晓?
若受忠帝杀他,他无憾,因为他只是李南淮丢到费州掩人耳目的弃子,就算不是饿死,也会对费州百姓愧疚而死。若受忠帝不杀他,他便要带着费州百姓弃了对费州不管不顾的天汉帝!
顾濯与谢熠秋不能在此处留太久,便只待了两日。
谢熠秋上了车,行至路途,忽然停下来掀帘对顾濯道:“广审此人的话是否可信,我们并不可知,若要试探,便需得拿粮食试探。暂且给他些甜头,他若肯带着费州臣服,其余再说。若是不肯,我便不会多留他。”
顾濯知道谢熠秋的顾虑,因为此人知道谢熠秋的真实身份,若不收入麾下,便最好灭口。上一个知晓谢熠秋身份的张文阳,此刻已经不知生死了。“你尽管去做。”
谢熠秋道:“我要拿的是楯州的粮食,你的粮食。”
顾濯一笑,又说了一次,“你尽管去做。如今你在楯州,楯州的一切皆以你为主。”
“你若这么说,我便不替你省着了。”谢熠秋从窗子里伸出手,顾濯便跨在马上凑过去。他继续道:“把你的东西全都拿在我的手里,你便会来找我,不会离我太远了。”
顾濯道:“非得是东西吗?我把心肝都搁在你这里,迟早来找你拿,你若不肯还给我,便一辈子收着,让我一辈子都记得,我的心在你身上。”
谢熠秋不自觉笑,“出了濮州你便直接回甘宁吧,我认得去楯州的路,且身边随行之人足以护我。如今甘宁的情势离不了你,莽蒙也是。你既受命镇守莽蒙边境,便即刻回去吧。”
现在两人还剩不足百里便要出濮州了,也唯有这百里能看着彼此了。顾濯道:“那好,我在甘宁助你收青甘,虽千里犹念你。”
春草露芽,李南淮离京赴临牧。
余苗引着谢岫去了安置之处。谢岫下了车,仰头便瞧见了门上的匾额。他开口道:“清宁和晏,好名字。”
余苗没理睬他的话,命人开了门,随后带谢岫进了门。“此宅有主,你只是暂住,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谢岫道:“陛下让我住在此处,便是信我。”
余苗许久没进过这个大门了,自从顾濯离京,此宅便再次闲置了。如今来看,宅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境却不似从前了。
“陛下是否信你,不在于你怎么说,也不在于你怎么想,因为圣意从来都是不表露的。”
这世上有许多樊笼,往大了说,是帝京,是北明,它能驯服西北的狼,能让雄鹰再也不会翱翔。往小了说,皇宫里有一处笼子,困得住往日的世子,困得住从前的玄师,也困得住已死的废帝。眼前的宅子,给过别人杀死世子的机会,也关过逐渐失去君心的玄师。
清宁和晏便是樊笼,帝京便是樊笼。而这笼中逃出了一个顾玄师,又多了一个谢岫。
谢岫一笑,“不,任何人的情绪都是会表露的,正如陛下将此处给我,而不是给别人。”
这话谢岫没有说错,余苗一时也无法反驳。将他关在清宁和晏不正是陛下在表露自己对谢岫的厌恶吗。
“余兄,我看你年龄也不比我大出多少,竟然已经在锦衣卫任职了,当真是年少有为啊。”谢岫拉着余苗进去,“我从出生起便从未来过帝京,有些规矩不懂,也没有一个亲人,凡是还是要多仰仗余兄。”
余苗将胳膊抽出,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若你在帝京中安分守己,不必仰仗谁。”
“若我安分守己,别人也能安分守己,我自然不需要仰仗任何人。可我在楯州自由惯了,不懂什么叫安分守己。”谢岫在府内转悠着观望,“所以我怕我惹了什么事,又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到时候自然需要一个好友来帮我。”
府上安排了奴才侍卫,特别最不缺的就是侍卫,都是在锦衣卫中挑的。
谢岫命人去冲了茶水,引着余苗进了厅内,抬头又看见了院中的靶子,于是起了身,指着道:“看来宅主也是个喜好射箭的人。”
余苗道:“宅主射艺无人能及,我曾有幸在此处见过几次。”
“我也见过一个射艺绝妙之人,在楯州,他时常来我府上。我虽不唤他为师父,他却也指点过我几次,称得上‘先生’二字。”谢岫转身回去坐下,“他也是帝京之人,姓顾。”

街道各处落着细雨, 谢岫在帝京时间不久,却已经几乎玩遍了帝京。
秀春楼隔间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菜品酒水,余苗收了伞, 抖了抖伞上挂着的水珠,上了楼。谢岫此刻已经等着了。“我请了你这么多次,终于有一次你肯来了。”
余苗看了一眼桌前坐着的人,一个谢岫, 一个闻元洲,不自觉疑惑起来,这两个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淡然地坐下, 道:“有事。”
谢岫点点头, “也是, 满帝京唯有我是闲着的。”
余苗抬眼看他, 倒了杯酒,“你还是闲着比较好, 别去招惹一些杂七杂八的人, 省的惹了麻烦。”
谢岫连忙解释, “我认识的人不多, 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余苗收回了眼, 微不可察地瞥了一下闻元洲, 好似在问谢岫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候闻元洲还只知道吃菜,并未发觉这两人的眼神交流。他开了口, “初来帝京,多认识一些人也好呀。有时候有些事靠自己根本就做不成, 自个儿独处迟早是要吃亏的。”
谢岫缓缓点了个头, 只闻余苗喝了口酒, 冷声道:“闻公子这话确实说的不错, 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可不就是要成群结队的么。”
李南淮临行前单独见了余苗,那时的余苗得了令,彻查魏家田产被变卖之事。当初闻家带人一同弹劾魏霄,致魏家落难。而今,余苗已经有了大概的眉目,知道闻律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李南淮不在帝京,闻律大权在握,有谁能处置得了闻家?
闻元洲闻言搁了筷子,“铲除奸佞也是要成群结队的。你能有三头六臂吗?谢小公子遣人请你吃酒都三番五次请不动。”他忽然一顿,摆摆手,“也不是请不动,是你公务忙,把什么都撂到自己肩上可不就是忙的分不开身么。”
余苗道:“我与谢公子不需要专门请吃酒。若有时间,他请了我就会去,他不请,我也会去。”
闻元洲道:“你近日在查案子。只靠你北镇抚司能查出什么惊天大案?这帝京之中丝丝交错,结成巨网。只手遮天的人背后实际是有无数双手托举着的,利益一断,网便破了。”
谢岫瞬时来了兴致,“我见过蛛网,有时力气大到连小石子都能困住,不过换个大点的石子,它便撑不住了。”
两人的话余苗都听得进去,只是谢岫比他小,又是在蛮荒地方长大的,根本就不懂得人之间的利益关系,更想不到帝京有多少危险等着他。谢岫曾受过顾濯的教导,因此余苗也对他格外关照。谢岫说的话暗里有点道理,可终究是孩子话。
而闻元洲,余苗从未信过。余苗正在暗地里查闻律。闻律是他爹,他爹结党营私,他能好到哪里去?如今在这里结交谢岫,指不定打了什么算盘。
余苗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是废物,闻公子的手伸的太长,当心折了。”
闻元洲颔首,“你说得对,人各有志,志向是否相同不是一顿饭能说明白的。可我并不是想与你结交人情,毕竟人情比不过公理,随时可断。我父当朝首辅,我却未曾受过荫庇,我科举入仕,来日进了御史台,只讲公理,不讲人情。”
余苗不语,只淡淡看了一眼闻元洲,随后起了身,道:“谢公子,我公务繁忙,不多陪了。”
余苗面前的筷子都没动,谢岫也急着起了身,“这就走啊?那……闻公子,对不住了,我来日再请你!”他拱手打算跟着离开。
余苗道:“锦衣卫办案讲究实打实的证据,若你讲公理,便拿出些东西给我看。闻公子,敢拿吗?”
闻元洲起身,笑道:“我会奉送到北镇抚司,余镇府且等着。”
余苗轻笑一声下了楼,雨下大了,谢岫却没带伞,只得不要脸地挤进余苗的伞下。
谢岫道:“你跟他不对付?”
余苗回答:“公务,问多了对你不好。”
“那我不问了。”谢岫没注意踩了一滩水,把余苗的衣袍溅湿了。余苗淡淡看了一眼,啧了一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