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到照片角落里,有个非常不起眼,但又非常熟悉的人影入镜。
丁维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本应该在外面板砖,并看着他的朋友圈流眼泪的陆燃,正坐在桌边,端着个盘子往嘴里塞小蛋糕。
“你、你怎么在这里?”丁维吃惊道。
陆燃抬起头朝他笑笑:“我在这里打工啊。”
“打工”两个字说得丁维脸都绿了。
明显刚刚陆燃听到了他阴阳怪气的那句话。
其余几人都没想到陆燃会在场,这会儿都很吃惊。
更让人吃惊的是,在沈家这种场合,来的人非富即贵。
身边人都穿着夸张的晚礼服。
要么就是端着酒杯来回穿梭的燕尾服侍者。
就连他们几个大学生,为了不露怯,都借了几身不怎么合体的礼服过来。
可陆燃……
他还穿着那件洗得边缘泛白的卡其色连帽卫衣。
下半身穿了件被碘伏染色的灰色卫裤。
脚上踩得竟然是棉拖鞋?
看他穿着这身衣服,大摇大摆坐在桌边吃东西的架势,竟然比沈星染还像沈家的主人。
陆燃慢悠悠吃了点东西。
他看着不远处死死盯着自己,生怕自己“瞎说”什么的沈夫人,笑了笑,道:
“试吃员吧,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一听就是胡扯。
丁维一边生气,这种场合又不敢发火。
最终找了个借口,讪讪离开了。
走了几步,丁维又觉得自己好像鲁莽了。
他以后做实验还要靠陆燃。
再加上,也不清楚陆燃和沈家有什么关系,现在和陆燃闹掰似乎很不划算。
在宴会场内游荡了一会儿,丁维决定回去和陆燃说两句软话。
他刚走几步,却被人叫住。
丁维回头,发现是个年轻男人。
刚刚听别人叫他张少,好像是哪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在学校里,他们也见过他和沈星染说过话。
丁维顿时有些紧张。
他热情回应道:“张少,您找我什么事?”
张麟没看他。
依旧盯着角落里坐着的陆燃。
这人竟然还在吃。
他吃多久了!
张麟盯了陆燃有一会儿了。
想找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但是一直没见到陆燃挪过窝。
直接走到陆燃面前……
他又没那个胆子。
“你认识他,对吧?”张麟指着陆燃问。
丁维一愣,点头:“额……嗯,我们是同班同学。”
“那刚好。”张麟把手中端了十几分钟的酒交给丁维,压低声音交代道:“让陆燃把这杯酒喝下去,然后带他回他自己房间。”
“他自己房间,是要让他离开吗?”丁维一下没弄懂。
“离开什么?”张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他就住沈家啊。”
丁维一惊。
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酒,犹豫地看向张麟,慢慢琢磨出了是什么意思。
张麟垂眸盯着他。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他熟稔地拦住丁维,将丁维拉到一旁,拍了拍丁维的肩膀,“听说你们学校的保研名额很难拿?”
丁维瞬间明白了张麟话里的含义。
行动快于思考,他当即答应:“张少您放心,陆燃和我很熟的。”
张麟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
因为不用直面陆燃这只恶魔,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丁维端着酒在场内绕了一圈。
脑海里思绪纷乱。
陆燃竟然就住在沈家,他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这杯酒里加了什么,张少要对陆燃做什么?
张少不会看上陆燃了吧?
想到这,各种犹豫瞬间散去,丁维甚至有些嫉妒。
这个张少怎么就看上陆燃了?
还不惜下药?
丁维想了想,又端了一杯酒。
他走到陆燃面前,道:“陆燃,你最近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陆燃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他。
丁维道:“咱们那么久的好朋友了,不值得因为一些小事就闹掰。这杯酒我敬你,就当赔礼道歉。”
说着丁维仰头,把后来端的那杯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他强克制着自己内心的紧张,把张麟递给他的那杯,放在了陆燃面前:“你随意。”
陆燃静静看着他喝完酒。
又转头看向丁维放下的酒杯,伸手端起来端详了一下,没有喝。
“我知道你还没有消气,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丁维左右看了看,做出为难的样子,“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
陆燃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好啊。”
说着他端起酒,带着丁维往前走:“不如就去我房间吧。”
丁维心神一松。
他紧张的要死,生怕陆燃不上当。
没想到竟然那么简单就做到了。
丁维跟在陆燃身后,甚至抽出心神看了看周围的布置。
他以为陆燃的房间会在二楼,但看到陆燃沿着一楼的回廊走向后面佣人房的方向,他又不由撇了撇嘴。
可能真是在打工吧。
否则怎么和佣人住在一起。
陆燃一言不发,他把丁维带进房间。
给趴着睡觉的大黄坐了个出去玩的手势。
大黄立刻趁着门缝往外跑。
陆燃开口:“哎我狗跑出去了,你帮我看一眼。”
“哦哦。”丁维下意识应了一声,探头出去叫狗。
陆燃趁他不注意,把手里的酒往垃圾桶里倒了一半。
“一滋溜跑远后院里了。”丁维回来道。
陆燃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见到大黄只是跑到后面的院子上厕所,从窗户里全程看得到,就没叫回来。
待会儿这房间里估计会发生点可怕的事,大黄一只老狗,还是不要看了吧。
看到陆燃手里的酒杯空了一半,丁维一颗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
眼看任务完成,他也没心情和陆燃“互诉衷肠”。
简单说了两句话,便道:“跟我来的那几个不认路,我得过去看看。”
说着他从陆燃房间跑出去。
回到大厅里后,朝一旁站着的张麟隐晦地做了个手势。
陆燃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盯着桌面上那半杯酒。
他心情有点差。
今天是沈鸿源的五十岁生日。
上辈子他精心准备好了礼物,却被通知不能出席这场宴会。
因为沈家还没准备对外宣布他的身世。
沈星染像现在一样邀请来了丁维。
看到丁维的一瞬间,陆燃还很惊喜,以为沈星染是在找人安慰自己。
然后,丁维找借口拉着他回到房间,又给了他一杯酒。
最后张麟走了进来。
上辈子陆燃并没有的罪过张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大少爷。
就在张麟脱光他衣服的时候,沈星染恰到好处地领着他的同学来找他玩。
于是整个宴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场笑话。
沈鸿源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两巴掌。
骂他是勾引张少爷的贱人。
作为张麟的未婚夫,林伊也从此嫉恨上了他。
等风波过后,丁维茫然哭着朝他道歉,说不知道酒被谁动了手脚。
他还真就信了。
陆燃一边回想着上辈子经历过的傻逼剧情,一边徒手捏着核桃。
最可笑的是,张麟莫名其妙整他。
林伊选择针对他。
可后面张麟直说自己喜欢沈星染。
林伊竟然只是“哼”了一声,说要和沈星染公平竞争?
陆燃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冤种。
外面,作为宴会的主人公沈鸿源,正作为寿星公站在中央致辞。
他右边站着沈夫人,左边站着沈星染。
一副幸福美满,其乐融融的模样。
张麟看到了丁维的手势,本想趁着沈鸿源致辞的机会往陆燃的房间走。
却一时没能走开。
因为宴会已经开始,沈家大门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院子里和靠近入口处的宾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连沈鸿源的发言都不听了,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外行注目礼。
“五十岁,身边有贴心的儿子,有爱我扶持我的夫人,我有自信将沈家的企业……”
一个侍者跑过来,在正在致辞的沈鸿源耳边说了些什么。
沈鸿源话音一顿。
他把话筒放好,也顾不得说什么,拉着沈夫人和沈星染就往外走。
张麟探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
他继续往回廊里走,却被赶来的张太太拉住了手。
根本由不得张麟这人挣扎,张太太抓得死紧,一边探头看着,一边念叨:“坏了,这位怎么过来了?难不成……这次的合作伙伴,他准备换成沈家?”
张麟不关心家里的声音,根本听不懂张太太在说什么。
张太太还在自顾自的念叨着:“他和沈星遇据说有交情,又和那个私生子……”
眼看自己母亲那么慌的样子,张麟也有些纳闷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张家可以在京市横着走,现在来的是谁,竟然让自己母亲那么紧张?
张麟又探头看了一眼,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他看到了一架电动轮椅。
轮椅上的人依旧是那副冷漠阴郁的模样。
肤色苍白,但肩背宽阔,气场很强。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被一张藏青色的羊绒毯盖着,让人无法窥见他伤腿的情况。
明明是来参加沈家家主的五十大寿,这人却并没有盛装出席。
他甚至来迟了,还打断了沈家家主的致辞。
可即使这样,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不满。
沈鸿源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惊喜。
这就是纪旻的地位。
“纪先生!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沈鸿源脸上几乎在放光。
他伸手要和纪旻握手。
纪旻近乎惨白的指骨放在膝上的藏青绒毯上,没有丝毫要抬起的意思。
沈鸿源半点不觉得被怠慢,自顾自的收回手。
站在纪旻身后的陈管家,适时的点头,呈上自己带来的礼物。
并笑道:“先生听小沈总说过您的寿辰,只是今日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希望您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沈鸿源放下身段,迎着纪旻等人往里走。
围过来的众位宾客这才跟着进入大厅。
纪旻的到来,像是深潭里投入一个石块。
搅起一阵波澜。
宴会场上的人,包括沈鸿源本人,都在思索纪旻的来意。
近期纪家有个很大的项目,要找合作方。
其余企业争破了头想要得到这个机会,张家为此不知道约见了纪旻多少次。
现在,为人冷淡不爱交际的纪旻,竟然主动来了沈家。
要说重视吧。
他竟然来迟了,还对沈鸿源爱答不理。
要说不重视吧……竟然还备了贺礼。
众人内心忍不住嘀咕起来。
也没听说纪旻和沈星遇关系好到这份上啊?
张总和张太太更是内心打鼓,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他们在四周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消息,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最终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荒谬的猜测袭了上来。
纪旻该不会……
是为了那位小私生子吧?
不知道什么原因,别人谈起这位年轻的纪家家主,总是讳莫如深。
沈星染盯着轮椅上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
在内心可惜的评判——
可惜是个残废。
但转瞬,沈星染又想到了自己今天的计划。
他看着纪旻有些犹豫。
第一次见面,沈星染也想给纪旻留下点好印象。
要是宴会上闹出丑闻……
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整个沈家,甚至是自己。
可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如果陆燃在纪旻面前出了丑,以沈鸿源极其在意脸面的性格,以后绝对不会再让陆燃回到沈家。
他就永远都是沈家,唯一的“沈星染”。
犹豫了几分钟,沈星染的眼神慢慢坚定。
张麟终于找到机会溜走。
沈家别墅一楼的面积很大,进门是个硕大的圆舞厅,两侧作为客厅和餐厅。
一条环形长廊绕到别墅背面,长廊两侧排列着一些佣人房。
张麟沿着长廊往里走。
长廊里灯光没有大厅充足,窗户又背阴。
这会儿外面夕阳已经快要消失,一进入长廊,光线便暗了下来。
张麟难免又想到当时在包厢里见到陆燃的场景。
他坐在沙发上,陆燃半跪在地上捡钥匙。
手指从他脚下摸到茶几缝隙,可是摸了个空。
于是半仰起脸来看他。
一直到今天,张麟一想到这个场景,依旧止不住的意动。
但仅仅只是“意动”。
因为一想到接下来那晚发生的事……
张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苦逼地抬起头。
他又看着眼前的房门,心里有点紧张。
“没关系的张麟!”
张少爷给自己打气,“只是心里障碍而已,过了今天,你依旧是曾经那个很棒的自己!”
对,一切为了以后。
即使今天吃药,也不代表自己不行。
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张麟拿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吃了下去。
然后他盯着眼前的房门,把沈星染交给自己的钥匙拿出来,打开了陆燃的房门。
“咔嚓”一声。
房门解锁。
张麟一鼓作气推门进去。
他连门内的场景还没看清,就兜头罩过来一个垃圾桶。
“我他妈可等到你了!”
陆燃二话不说,拎着垃圾桶就砸。
“喂我我我我……”张麟猝不及防被砸蒙了。
“你你你……”他好不容易把垃圾桶和垃圾的碎片扒拉下去,“你怎么没睡?”
“是啊,我为什么没睡?不然你试试?”
说着陆燃捏着张麟的下巴,把剩下的半杯酒都灌了下去。
宴会场上一片热闹。
只是所有人都隐晦的注视着那个轮椅上的男人。
“听说他的腿,是被纪家的私生子……”
有人忍不住八卦。
刚开了个头,就被身边的人制止:“嘘!你还知道说什么吗!”
沈鸿源放下了所有事宜,跟在纪旻身后寒暄。
他虽然好面子,目前又有点中年危机。
但商人本质不变,该拉下身段时从来不硬撑着。
不过这次,纪旻的神色却始终淡淡。
让人猜不出想法。
张家夫妇也跟在一旁。
生怕生意真被沈家抢走。
纪旻靠在椅背上,神色略有些疲惫。
任沈家家主和张家夫妇在一旁努力攀谈,他依旧半瞌着眸,并没有多大兴趣。
只偶尔应上一声,便能让人忍不住去琢磨解读他的心思。
沈星染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笑着走过去,站到了沈鸿源身边。
沈鸿源心领神会,立刻拉着沈星染介绍:“纪先生,这是我的小儿子星染。”
说着又对沈星染道:“快给纪先生打声招呼。”
“纪先生好,我经常听爸爸提起你。”沈星染端出乖巧的模样。
以往这种场合这样说,听到话的人要么觉得是客套,要么觉得两家亲近,拉近了距离。
可轮椅上的男人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直白地问:“提起我什么?”
沈星染笑容一顿,卡了壳,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敢乱说。
一股淡淡的尴尬弥漫。
沈鸿源手肘捅了沈星染一下,纪旻是能随便凑近乎的人吗!
他立刻笑着打圆场:“都是些生意上的事。”
纪旻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沈鸿源说完也觉得后悔。
纪旻手段冷硬,惹人忌惮。
再加上又是个残废。
若是私下谈起来,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张家夫妇见状,想插嘴踩沈鸿源一脚。
但刚要张嘴,却听纪旻出声道:“我累了,自己安静一会儿。”
说完,他遥控着轮椅朝安静的地方走。
陈管家要跟上来。
纪旻摆了摆手。
陈管家心领神会,没再跟着,继续和沈家以及张家人寒暄。
纪旻遥控着轮椅,沿着走廊往更清净的地方走。
他在走廊窗前停了一会儿,看着后院里的草坪放松神经。
这次他来沈家,并没什么目的。
或者说,让其余几家以为他有目的,就是纪旻的目的。
不过他中午刚在国外谈完生意,下午赶飞机回来,现在是在回程的路上。
的确有些疲惫,不耐烦应付沈鸿源等人。
后院没什么人。
草坪上一只小黄狗在玩球,后腿一瘸一拐的,但依旧执着地追着滚动的小球。
纪旻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条狗似乎有些熟悉。
他遥控着轮椅走近一点,按下遥控却没反应。
纪旻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轮椅电量已经告罄。
他的轮椅上没有手柄。
纪旻只得给陈管家打电话。
他刚拿出手机,只听旁边的房间里“咚”的一声闷响。
纪旻皱眉看过去。
“嘎吱”。
房门开了条缝。
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探出来,在走廊上戒备地左看右看。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纪旻一怔。
是那个小孩。
“你……”纪旻正要开口。
陆燃微微睁大眼睛。
他两步冲上去,捂住纪旻的嘴,连人带轮椅拖进了自己房间。
“砰”得一声,房门关上。
房间里灯没有开,一片昏暗。
纪旻被人捂住了口鼻,拉进来的时候轮椅都翘了起来。
轮子还不知道压到了什么,“咯噔咯噔”晃动了两次。
纪旻二十七年的时光里,除了儿时的绑架,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这场景也像极了绑架。
只不过捂住他口鼻的手掌心柔软,贴在他脸侧颈侧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也能感觉到骨骼和肌肉的纤弱。
即使纪旻是个残废,光靠手臂的力量也能挣脱。
况且短短几步路,身后的少年便累得“嘿呦嘿呦”。
真是没见过那么没出息的“绑匪”。
等轮椅落定。
这位隐在黑暗里的“绑匪”还抱怨了一句:“你和你的轮椅怎么那么重?”
纪旻没回答。
等陆燃松开捂着他的手。
他抿唇感受了一会儿,皱眉问:“你的手刚刚碰过什么?”
“哦,垃圾桶啊!”
陆燃顺手打开了灯。
纪旻被这个回答弄得恶心了几秒。
但很快,他便收回了刚刚对陆燃这个“绑匪”不合格的评价。
因为他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轮椅刚刚轧到了什么。
竟然是个人。
还躺在地上,睡得跟昏死了一样。
陆燃背对着他,把张麟拉到一旁。
他抬头看看身后面色严肃的男人。
“纪先生对吧?可以麻烦你安静一会儿吗?”
“虽然你帮过我的忙,我很感激,但现在我心情不是很好,并不是很想让你坏掉我的计划。”
纪旻冷静听着他的“威胁”。
现在灯光亮了起来,他才发现地上的人是躺着,但现在站着的少年状态也并不算很好。
头发蓬乱,身上有扭打的痕迹。
卫衣领口的拉链被扯开了,脖子上还有手指留下的红痕。
那双安静下来很乖巧的黑眸半垂着,看不清眸子里的光景。
一瞬间,让纪旻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陆燃的情形。
这人站在马路上,怀里抱着那只被车撞了的狗。
看起来有八百个心眼子,努力和面前开着跑车的富家子弟周旋。
但肢体僵硬又戒备,眼底像是藏了临死前的疯狂。
纪旻垂眸往地上瞥了一眼。
看到地上躺着的是张家那位败家子。
这人躺在地上,裤子腰带解了一半。
纪旻皱眉。
他正要开口教导眼前的小孩,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报警。
而不是把他这个路人拉进来。
但一低头,却见陆燃蹲下身,继续扯张麟的裤子。
饶是纪旻也愣了两秒。
开始思索到底谁才是受害人
怔楞过后,他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脱衣服啊。”陆燃头都没抬。
纪旻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扶额:“你怎么总在脱衣服。”
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昂?”陆燃没听清,抬头看过来。
张麟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又不像上次那样吃了泻药。
所以今天陆燃打得不算太容易。
他到一旁抽了张湿纸巾擦了下脸,才又回来。
想到刚刚自己的手捂过纪旻,又给纪旻递了一张。
知道他嫌脏,还顺手扔过去一个酒精喷瓶。
纪旻接过东西,再次朝陆燃看过去。
就见陆燃已经三下五除二,快把张麟脱干净了。
“……”
“你到底在做什么。”纪旻问。
“没什么,就是把他脱光了拉出去而已。”陆燃说。
纪旻想到那个场面,沉默了一会儿。
他对小孩子的胡闹没什么耐心,抬手准备拿手机打电话。
打电话之前,出于他和陆燃的几面之缘,劝了一声:“出去叫人,比你自己处理要好。”
“叫人?”陆燃笑了一声,转身看他,“叫谁?谁会帮我?”
他语气带着刺。
纪旻不自觉停下了打电话的动作。
陆燃手上动作却没停。
他语气平淡:“难不成让我站在客厅里,大声告诉所有人,张麟想睡我吗?”
他仰脸看着纪旻。
眼尾依旧是乖巧的弧度,眼底却全是桀骜。
“然后呢?谁会帮我,沈鸿源还是沈夫人?或者指望这个家伙的父母会管他?”
陆燃踢了张麟一脚。
张麟睡梦中哼唧了一声。
纪旻并不了解沈家内部的状况。
他没有出声。
陆燃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转过身,面对着纪旻,问:“纪先生,如果你想睡我,你猜我那个父亲会不会把我打包送到你床上?”
不明白这小孩明明连个安全套都不认识,怎么现在一口一个“睡”。
陆燃没管他,蹲下身继续自己的“伟业”。
纪旻和沈星遇认识。
之前他还奇怪纪旻为什么会帮他,知道这个信息,便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谁知道是不是沈星遇拜托这位纪先生盯着他。
生怕他给沈家惹出什么祸事。
纪旻再一低头,地上躺着的张麟已经光溜溜了。
他看着陆燃拽着张麟的头发往外拖。
刚拖了没几步,这小孩又皱眉盯着窗外。
纪旻还没弄懂他在看什么,就见陆燃已经放下了张麟,趴在后窗上,对着后院吼了一声:“喂!不准欺负我的狗!”
几个来参加宴会的小孩子从前院钻到了后院。
正拎着大黄那只瘸掉的后腿拖拽。
大黄不敢叫也不敢咬,只扑棱着两只前腿哼唧。
纪旻收回视线看向陆燃。
少年急得要死。
眼看吼了一嗓子没用,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张麟。
刚刚还“威胁”他不要耽搁自己的“伟业”。
这会儿却又在“伟业”和小狗之间,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去救自己的狗。
陆燃直接从后窗翻了出去。
他骑在窗框上,下去的前一秒扭头看了一眼纪旻。
“你……”少年抿了抿唇,色厉内荏,“我没有没收你的手机,但你不许给外面的人打电话,也不许叫醒他。”
“不许?”纪旻挑眉。
很少有人有胆量对他说“不许”。
“等会儿我会把你送出去的。”
陆燃嘟囔了一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室内顿时陷入一阵安静。
只剩下张麟的鼾声。
纪旻盯着空荡荡的窗口,很意外,自己竟然真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他视线从窗边移开,扫过屋内。
房间小且简陋。
只有一张床。
床上放了个折叠小桌子,上面散着两支笔,还有几张四级英语试题。
除此之外,就是角落里一个行李箱。
视线绕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看。
无意间便又落在了地上的赤裸躺着的人身上。
纪旻伸手按着额头。
突然觉得这场面无比滑稽。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陪小孩子胡闹吗?
宴会上。
沈星染看着时间。
张麟进去了差不多十几分钟。
应该把陆燃扒光了吧。
之前张麟在微信上说,要给陆燃一个教训,把他衣服脱光了赶进人群里。
沈星染当时当然“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一会儿。
可现在,他却不仅仅想看到这个场景。
只是脱光了怎么够呢?
调整了一会儿心情。
沈星染看向纪旻带来的那位管家。
沈夫人在和其他宾客交际。
但沈鸿源一直呆在那位管家身边,更让人满意的是,张家夫妇也在。
沈星染做出担忧的表情走过去。
他先是拉着沈鸿源耳语几句:“爸爸,张麟突然不见了,我怕他醉在哪个角落……要不要叫人去找?”
只不过声音压得不够低。
“张麟”两个字的声音,恰好能让张家夫妇听到。
张太太立刻问:“我儿子怎么了?”
沈星染脸上流露出一点尴尬,看了一眼沈鸿源,才回答:“麟哥刚刚说找我有事,但等了他好久一直没见到他。而且他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我有点担心他。”
沈星染这话倒是说进了张太太心坎里。
张麟最近太奇怪了。
即使今天来了宴会上,也是心不在焉。
张太太事业上是个女强人,但是却很溺爱张麟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