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仪也想起了少年时候第一次来南楼,少年无畏,站在南楼二楼的檐铃下,一一向江湖有名的前辈问剑,然后在同行同辈们羡慕的目光下踏花离去,现在再一次回到这里,已经是在逃要犯。真的是世事难料,时移境迁。
那个时候,还有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抱着书箱紧紧跟着他。现在那人阴邪的不像话,成了权倾朝野的控鹤司督公。
第9章 镖局
顾萧仪并不是来看这场南楼的热闹,只是恰巧路过,然后看着那个白衣持剑的人身型很好看,就多看了两眼,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去黎北。
据他逃出法场已经过去了五天了,朝廷的协查通报肯定早就发到了各州县,眼下各州县一定在严密的布防,到处搜查他们。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乔装一下就可以混过去,但是他的十几名属下不行,一大群人目标太大。
黎城之北,有一处很大的庄园,庄园里面有一株极其美丽的牡丹花,一株生双色,一红一绿,花开之时,艳绝天下,曾经引无数天下名士争相来访,只为一堵奇花的容颜。
谢殊觉得这花并不好看,红色的花像一团猪脑花,绿色的花像一颗绿包菜,组合在一起更丑。
黎北镖局的现任镖头黎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眉头紧紧的皱起,然后抱拳一礼。今天南楼的事情在年轻人没有来到镖局的时候,他就听手下人说了,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找完南楼的麻烦,又想来找黎北镖局的麻烦。
谢殊见到黎乔行礼,也低眉还了一礼,然后他看着黎乔。较之当年的不谙世事的黎乔,如今的黎乔一身刚毅,眼眸里都是久经江湖的干练精明。
“不知公子来黎北镖局有何要事?”黎乔见礼之后,便问道。
谢殊也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把断掉的匕首:“这是当年你给我家主子的,现在还认么?”
黎乔看见匕首的那一刻,立刻脸色大变,单膝跪地:“敢问督公有何吩咐?”
“督公想找黎镖头,帮忙护一趟镖。”谢殊伸手扶起地上的黎乔。
黎乔不解,谢殊权势滔天还有人敢截他的东西么?
“什么东西,还请示下。”黎乔问。
“一个人,慎阳郡王顾萧仪。”谢殊缓缓的说道。
黎乔更加不解,不是督公要杀他么?怎么这会儿怎么又要护他!之前他还在想,郡王北逃,要是找上了他,他帮还是不帮。
“督公,是想……护郡王北归?”黎乔试探一问。
谢殊点头:“你接不接这趟镖?”
看着谢殊手中断了一节的匕首,又想了想当年黎家欠顾萧仪的人情,黎乔伸出自己的双手,接过谢殊的匕首。
“在下赴汤蹈火,也绝不负督公所托。”黎乔斩钉截铁的回道。
谢殊点头:“好!我刚才去了南楼,南楼答应收手,但是还有数不清的江湖人士得了刘斌的命令,接下来就有劳黎镖头。”
“只要是黎北镖局的镖,黎北镖局自然是要人在镖在的。”黎乔抬眸自信的回道。
谢殊这时才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钱,你这一趟镖,值这个钱。”
说完谢殊就把钱拍在桌子上:“有一点,别让郡王知道,这是督公的镖。”
黎乔瞬间就明白了:“是!”
黎北镖局,是江湖上最大的镖局,保镖百年无一失镖,就是靠着这个名声立足江湖。
十年前,黎北镖局接了一个镖,是保护逍遥山庄年仅的五岁的少庄主带着白银十万,自京都归南境。谁知道在靠近南境的莒县,有当时最大的一群山匪八岭,听闻这趟镖过界,便想着去截。×
其实山匪本意也只是求财,只要镖局给过路费,也就让人过了,谁知道当时的八岭二当家与逍遥山庄有仇,非要镖局将人家五岁的少庄主留下。
黎乔不同意,八岭的山匪就准备劫道杀人,本来按照绿林规矩,路费给了便要让道,结果这群山匪坏了规矩,于是黎乔便在当地振臂一呼,号召当地数十个镖局一起上山剿匪,历时二十天,便将当地盘踞多年的山匪剿除。
至此黎北镖局便稳坐江湖第二的宝座,黎北的镖局的镖,也是一路畅通无阻。
可是谁也不知道,黎北镖局在八年前差点满门覆灭。
嘉兴帝八年前曾经北巡,路过黎城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黎北镖局的二公子,黎乔的亲弟弟黎平。
少年生的确实好看,虽然比不上年少时的谢殊,但至少有一半谢殊的风韵,只是一眼,刘斌便读懂了嘉兴帝的心思。
刘斌差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黎北镖局的二公子,若是一个普通少年,让人带来便是,这一层身份便不能让刘斌随便动手了。
于是刘斌便以天子要驾临黎家一观奇花为由,进了黎家,其实嘉兴帝对那对猪脑包菜的结合不感兴趣,他只是喜欢那个少年而已。
刘斌在黎家设宴招待他的时候,指使手下在黎家下毒,导致黎家上下中毒昏迷,他便趁机命人带走了黎平,并放了一把火,想要制造意外失火,所有人都葬身火海的假象。
幸好被谢殊及时发现,替黎家众人解毒,让他们得以保全。
黎平虽然是黎乔的弟弟,却是一点武功不会,刘斌便也放心没有搜身,就将人带到嘉兴帝的面前。
黎平刚烈,暗中带着一把匕首,想要刺杀嘉兴帝,哪知道嘉兴帝生性警惕,匕首偏了一寸,插在龙床上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谢殊又及时赶到一巴掌拍晕黎平,才没有让嘉兴帝被刺。
事后嘉兴帝责怪刘斌办事不利,又想要杀了黎家满门以解恨,被谢殊及时阻止。
谢殊则当着嘉兴帝的面,用断掉的匕首,将黎平的脸划花,问嘉兴帝现在还喜欢否,嘉兴帝看的一愣却是更加喜欢谢殊,便断了继续宠幸黎平的念头。
待事情平息,谢殊暗中将黎平送回黎家,黎乔为了谢殊的救命之恩,便以断了的匕首为约,许诺以黎家之力为谢殊做一件事,哪怕是以命相抵也在所不惜。
谢殊今日便是来讨这个约的,当年若无谢殊暗中保全,黎家不仅会满门覆灭,黎平也会成为嘉兴帝手里的一个玩1物。
谢殊至今还记得那天,那是他渐渐疯魔的开始,那一天他手染鲜血,也开始变成一个肮脏的怪物,食人饮血,残忍不堪。
可是他最初的初衷,只是想救那个即将堕入深渊的少年。当年的他也是这样绝望无助,等待别人来救他。可是在听见那人的脚步在殿外走过,一步步走远便彻底失去所有的希望。
经历世间所有的苦痛,沉在绝望的深渊,依旧见不得众生疾苦,现在想想,有些可笑!
顾萧仪来到黎北镖局的时候,谢殊正在喝茶,黎北最好的茶,北山玉露。
他拿着一个青花连枝纹的杯子,小口小口惬意的品着,顾萧仪被门口值守的探子手带进来的时候,他正好放下杯子抬头。
四目相对,他轻轻的颔首示意,顾萧仪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也很有礼貌的颔首回礼。
随后有趟子手上前对着谢殊说了几句,谢殊就跟着趟子手走了,整个会客大厅就便只剩下顾萧仪和黎乔。
“见过郡王殿下!”黎乔上前一步,就想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这个礼数被顾萧仪拦了下来,他现在可不是什么王爷,是朝廷的通缉要犯,出现在这里都是铤而走险。
“黎镖头多礼了,顾某如今戴罪之身,何须如此大礼”顾萧仪无奈的开口。
“在黎某这里没有什么戴罪的说法,王爷就是王爷。”黎乔摇头。
“那顾某就直说了,这一次来找黎镖头就是想让黎镖头帮忙,带顾某的几个手下北去。”顾萧仪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所以很直接的就开口。
黎乔的目光先是一顿,随后说道:“王爷来的真巧,刚刚离开的那位顾遇安顾公子正好要走一趟镖,去北边,王爷若是不嫌弃就让手下的人扮做趟子手随着这趟镖北下。”
顾萧仪眉头微微一顿:“顾遇安,刚刚那位公子叫顾遇安?”
黎乔也愣住了,顾萧仪为何突然关注起别人的名字:“是,那位公子姓顾名遇安。”
顾萧仪再次确认了名字,便轻轻一笑:“那好,一切便交由黎镖头安排。”
黎乔见状点头:“好!”
说完这些,顾萧仪告辞离去,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一是怕属下担心,二是怕多生事端。
出门离开的时候,路过黎家大院,看见很多摊子手正在搬动几个大的樟木箱子,箱子都是用油纸封好的,然后正在由一位先生模样的人,当着那位顾姓公子的面清点,最后清点完毕贴上镖局的封条。
看来这趟镖,是急着出发的。不然也不会,在黄昏时分开始清点。
顾萧仪再一次看向谢殊,然后轻笑道:“公子,要北上?”
谢殊见礼,压了压嗓音:“是的,公子也是来托镖吗?”
“是的,听说公子姓顾,巧了我们是本家,我也姓顾,我叫顾怀书。”顾萧仪看着那陌生的脸庞,搭着茬最后轻轻的报出一个名字,然后静待面前那人的回复。
谢殊的面皮上一直挂着笑容,听见顾萧仪报出的名字,笑容不变:“顾公子。”
“你我都姓顾,叫顾公子岂不是都要叫顾公子,不如你称我的名字可好,怀念的怀,书本的书,怀书。”顾萧仪建议道。
“遇安,随遇而安。”谢殊也应道。
“好,遇安兄。”顾萧仪点头,遇安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怀书兄。”谢殊颔首。
认识之后,那边的探子手和先生便将要托镖的东西清点完毕,只待谢殊再一次检查,然后签字确认托镖。于是谢殊便去签字,顾萧仪只是再一次看了两眼谢殊,就离开了。
出了门,顾萧仪似乎心情很不错,看着身后的楚君 :“你去安排一下,晚上让他们都去黎北镖局,明日一早扮做镖局的探子手,一起随着黎北镖局的镖北下。”
楚君一听,眼眸都亮了起来,不由的打心里敬佩自家主子,这样的安排只是进去喝了一杯茶就搞定了。
要知道黎北镖局可是江湖第一大镖局,不是谁的面子都会给,再说他们可是朝廷要犯,身无分文,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包庇他们,还帮助他们躲避官府追查,助他们北下。
“主子,真厉害!”楚君脱口而出。
“厉害的不是我。”顾萧仪想起来那张陌生的面孔,嘴角勾出一个冷冷的弧度,似笑非笑。
“我不管,我家主子王爷最厉害!”楚君抬眸撇嘴。
顾萧仪却被楚君逗笑,恭维的话谁不喜欢听,听到心里自然舒服。
谢殊在黎城没有地方可以去,便住在了黎北镖局,晚上便有一封书信被人送来,这是辛棠派人送来的,告诉他代天巡狩的队伍已经到了哪里,然后是一些朝中的消息。
刘斌已经收到白虎关的消息,现在正派人去往乾州,告知乾州兵马司总兵,让他派人拦截顾萧仪。
乾州是镖局此行的目的地,过了乾州地界的紫阳关便是雍阜,这也是顾萧仪北归的最后一道关卡。
乾州总兵是刘斌一手提拔上去的,但并不是一个蝇营狗苟之辈,此人重情义,有胆量,精谋略,擅兵法,是一个极其难缠的人。
当初不过是因为落难之时被刘斌予了一顿饭,便为刘斌效忠至今,也不得不说,刘斌这个人心狠手辣,但是识人用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谢殊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然后将手中的绢帛揉成一团,待他再一次摊开手的时候,手中绢帛已经化成一堆飞灰,慢慢的落到地上。
月明星稀,顾萧仪带着自己的属下,再一次敲响了黎北镖局的门,不过这一次是后门。开门的是黎乔,看见是顾萧仪及其属下立刻就让他们进门了。
该准备的东西,黎乔在白日里与顾萧仪商量好了之后,立刻就让手下准备了。
“这是镖局的衣服,你们明日换上,天亮就出发。还有那位客人,不喜欢被人打扰,王爷我们能不打扰就不打扰。”黎乔将他们引到一个大房间里,开始嘱咐道。
顾萧仪的这些属下也不是什么含糊的人,立刻就抱拳相谢,嘴里说着什么“但凭吩咐”。
来之前顾萧仪交代过,镖局有镖局的规矩,不是北方军营,一切都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莫要坏了人家的名声,他们也是答应了的。
“哦!这个你放心,我与那位遇安兄聊的甚欢,绝对不会坏了黎镖头的生意。”顾萧仪立刻保证。
黎乔不是怕顾萧仪坏了他的生意,只要顾萧仪在。这桩生意怎么都坏不了。只是谢殊有吩咐,这件事不能让顾萧仪知情,更不能让顾萧仪知道他是谢督公的人,他是怕顾萧仪察觉了这件事。
谢殊推开门就看见顾萧仪抱着一把剑,正在院子边的一棵树下,看着他的房门,看见他出来,立刻笑着走上前。
“遇安兄。”顾萧仪抱拳行礼,这是江湖人的礼节,随意又简单。
谢殊差点按照自己的日常习惯,给顾萧仪行了宫中的礼仪,再转念就立刻止住了,变成了江湖礼节。
“怀书兄。”谢殊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样,眼下又戴着人皮面具,更是没有什么表情。
“黎镖头说这一次我与遇安兄所行目的地一致,正好一起,人多也好行事一些,遇安兄不会介意吧?”顾萧仪很刻意的挑了一下眉头,然后微微一笑。
谢殊心底冷笑一声,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会北上吗?不过谢殊面上依旧平淡:“能与怀书兄同行,是我的荣幸,接下来就有劳怀书兄照拂。”
黎乔正准备来通知谢殊出发,刚到谢殊住的院子就看见两人在这里寒暄,听见两人的谈话不由得嘴角抽搐,不愧是庙堂之上见惯风雨的人,都挺能装的!
“两位顾公子,我们该出发了,这边移步。”黎乔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谈话,作为一个江湖人见不惯这种虚与委蛇的场面。
闻言,两人同时回头,一人平淡冷静,一人从容含笑。
“立刻就来。”两人同时回应了黎乔,默契的很。
这趟镖明面上走的是谢殊的几箱贵重物品,又是主要走山地,镖局便采用的是独轮镖车,这种车只有一个轮子,又叫“独轮王八拱”。
独轮车走起路来很难掌握平衡,但是山路崎岖不平,却是最好的运输工具了,于是几个很好的车把式就很重要,所行的人便又增加了。顾萧仪的人混在里面,再好好的乔装打扮一下,就更加不起眼,不故意展露杀气就是一个个平常武夫。
谢殊到了门口一看,连带着车把式,几十号人等着,便满意的转头看着黎乔:“黎北镖局果然名不虚传,有劳黎总镖头费心。”
谢殊说完还从怀里掏出一些银票塞给黎乔,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不然怎么骗过人。
镖局有规矩,已经收过客人的定金,便不能再额外要钱,除非到了目的地雇主觉得镖局做得很好,额外打赏。现在还没有出发,就开始打赏,这又不是宫中,主子高兴了随意打赏下人。
黎乔摆手拒绝:“遇安公子客气了,这是镖局该做的。”
见到黎乔拒绝,谢殊只好把钱收起来。
“遇安兄一看就不是江湖中人。”顾萧仪见到黎乔为难,连忙拉住谢殊,带着人翻身上马,边走边说。
“是的,我不是江湖人,我原在京都出生长大,家道中落,幸而祖上荫蔽,留有一些余产。如今变卖余产,准备回祖籍安居。”谢殊叹气,然后无奈的摇头。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不过遇安兄也不必伤怀,人生匆匆,起起落落,也是常事。”顾萧仪嘴角又抽了抽,明显不信这话,瞎话真是张嘴就来,呵呵!
“怀书兄北去为何?”队伍在黎乔的指挥下出发,顾萧仪也在身旁,谢殊觉得和他这样聊聊也不错。
“哦!家中有变故,等着我回去继承家业,可是家中有人不想我回去,就派人想要阻止我,我便找上黎镖头,正好遇安兄顺路,这不有人保护一二总是好的。”顾萧仪说的可是真话,没有半句虚言。
“原来如此,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谢殊轻叹。
“在下冒昧,想问一下遇安兄为何家道中落?实不相瞒,我在京都还是有些关系门道的,说一定能帮遇安兄一把。”顾萧仪就是想看看面前这个人,还能编出多大一朵花来。
谢殊心底冷笑不已,有些门道,自己都被人赶出来了,还有些门道,他倒是想看看有多大的门道。
“怀书兄坦诚相待,遇安也不瞒怀书兄。是这样的,我家原本是为控鹤司谢督公裁衣制鞋的,前几年督公觉得我家手艺甚好,便多与赏赐,甚至还将内务府一些活介绍给我们家,那知道我有个不懂事的弟弟,暗中骂了一句谢督公一句”不男不女的怪物“,不巧被听见了,便被谢督公下狱,要不是我家父亲四处打点,又将一些铺子抵押,我们全家怕是都要死在那控鹤司!”谢殊刻意压低了声音,装作一副惊恐的模样。
顾萧仪觉得这是在点他,但是他没有证据,只能默默的咬紧后槽牙,然后绷紧不断想抽搐的面皮。
“那遇安兄的弟弟岂不是凶多吉少,听说谢殊那狗贼,最忌恨别人说他不男不女。”顾萧仪听完一脸的紧张惋惜。
“可不是吗!我那弟弟,唉!”谢殊伤心低头,然后摇头叹气。
“没事,遇安兄莫要伤心,谢殊那个狗贼,迟早会被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抽筋拔皮。”顾萧仪特意咬中后面那几个成语,然后目光探究的去看对面那个人的表情。
谢殊差点把自己的人皮面具崩碎:“这话不能再乱说了,听说前几日,慎阳郡王因为骂了谢殊几句,也被抓进了控鹤司,被折腾的像只死狗一样,更别说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了,保住命便算是不错。”
顾萧仪没有在那张陌生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但是听见这话后槽牙又咬紧了:“有什么不能乱说的,谢殊本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以色侍君获宠,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顾萧仪就觉得不好,缰绳在手中收紧,然后他用余光全看身旁的人的表情。
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如水。
“也对!谢殊早年以色获宠,又入宫伴驾,早就不算是什么男人,却又不是女人。”谢殊点头,然后眼眸微微一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刚刚只是突然的不服气,仗着顾萧仪不认识现在的他,在暗戳戳的骂人,没想到引火烧身。
顾萧仪暗自懊恼,但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只能继续陪着聊。
第12章 试探
不过接下谢殊好像被冻住了嘴巴一样,顾萧仪不管说什么,就是淡淡的回应或者是点头,也不继续聊了。
顾萧仪暗自叹了一句不好,不过也没有多言。
出了黎城,黎乔就让人把黎北镖局的镖旗升了起来,走镖的路上难免遇见强盗劫匪,特别是现在朝廷政局不稳,各地民不聊生,匪患四起,沿路的盗匪也会更多。
黎北镖局在江湖之中名声显赫,镖旗一立,至少能够让大部分的土匪强盗收敛起打劫的心思。当然也不免,那种不信邪的,非要来硬碰硬。
出了黎城,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一路北行。走出去差不多二十里路,天气就有些炎热,照理说这是秋天,也不是很热的天气,这会儿愣是太阳高照,晒得人面皮子发烫。
“前面是老虎坳,这里有一伙劫道的绿林好汉,他们只劫富商,而且只劫三分之一的财物。以前我们镖局走镖,看在镖局的面子上,需要给点意思的买路钱。公子愿意给,我们就给点买个平安,不愿意我们就硬过,只是费些周折。”黎乔突然在一处山道路口停住车马,然后转头看着谢殊,费些周折他是不怕的,主要是怕耽误谢殊这一趟镖。
谢殊笑了笑挑眉:“给钱买路。”
“凭什么,遇安兄花钱买了镖,黎镖头就这样保的镖吗?”顾萧仪不乐意。
黎乔闻言都愣住了,要知道谢殊这一趟可是有一明一暗两种镖,明镖是这十几箱家伙什,暗镖就是这个在这里鸣不平的慎阳郡王顾萧仪。
谢殊也愣住了,一个在逃的要犯,现在不想着先保命,竟然在这里和一群劫匪过不去。
“无碍,买路的钱在下还是有的。”谢殊摇头表示无事。然后又道。
“若是,怀书兄没钱,遇安可以代付。”谢殊还是坚持给钱买路,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身份掩盖着一路北下,还是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惊动一些不该惊动的人为好。
“我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遇安兄委屈。”顾萧仪抬眸,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为何要为几个劫匪折腰。
“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虽然家道中落也还是不差这个求平安的钱,已经是戴罪之身,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这话谢殊看似是在说自己,其实是在委婉的提醒顾萧仪。
顾萧仪听完侧眸看着谢殊,然后点头:“遇安兄说的也对。”
见到两人都同意了,黎乔才策马上前,冲着山林大喊:“我这有一匹马生病,便放了吧,让它自生自灭。”
说着便示意手下将他们带着的一匹空马给放掉了,一匹马还是很值钱的,这便是买路的钱。
走镖的镖局干的都是正当活路,所以从来不和山匪扯上什么关系,就算这样的省麻烦买路借道什么的,都是用这样隐晦的方式。
做完这些,黎乔才在前方带路,带着大家一起走过这片地方。
到了晚间,没有找到客栈,也不是没有找到客栈。镖局走镖,无论去哪个方向,都会有自己固定的路线,每条路上都会有自己相熟的地方,有些客栈便是镖局常年相熟,知根知底的地方,就会去住。有些客栈一看就是新开的,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因为担心是黑店,镖局一般不会去住。
今日他们常住的那家客栈没有开门,为了谨慎起见,黎乔便没有选择住客栈而是在荒郊野外露宿。
镖局常年都会在外面风餐露宿,所以一应的营帐都是有的。黎乔吩咐众人搭好帐子,就去安排人值守。
顾萧仪的人都是军中好手,搭建帐子自然不成问题,大家便一起行动起来。
谢殊是个在宫中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人,这个自然不会,便只是抱着手在一旁看着。
“遇安兄要不今晚和我一起睡?”顾萧仪笑着邀请。
谢殊总觉得顾萧仪那笑容里没有一点真诚,全是算计,甚至还带着一些狡诈。
“好呀!那便打扰怀书兄了。”谢殊颔首回道,很有礼貌的样子。
顾萧仪要住的帐子是楚君给搭好的,很简陋,只能容下两个人,而且得两人贴在一起,翻身都很难。
谢殊先是在篝火旁坐了一会儿,又和黎乔说了一些事,然后才去帐子,准备睡觉。
“有点挤了,委屈遇安兄了。”看见谢殊走过来,顾萧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然后一脸歉意的开口。
谢殊牙齿咬紧,现在他很确定顾萧仪这个货,就是不怀好意。
帐子搭起来,只是为了能在秋日的夜晚遮挡一下风露,他们的身下垫的则是兽皮,是为了防寒。
不宽的兽皮上要睡两个人,就得挤挤,谢殊暗自叹气,然后合衣背对着顾萧仪躺下。
“不委屈,是我打扰到了怀书兄。”谢殊也是客气。
夜深,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这时顾萧仪却翻身,将一只手搭了过来,还在他的身上一阵乱摸。
谢殊本身就没有什么睡意,也没有睡的很熟,顾萧仪的手一搭过来的时候,谢殊就醒了。
谢殊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然后叹了一口气,他的易容是辛棠的绝学,单凭手摸是摸不出来的,看来顾萧仪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还是早点将他送回雍阜为好,免得多生事端。
顾萧仪知道身旁的人没有睡,就想试探一下,没想到真的没睡,于是继续装睡,将人死死往怀里一搂,紧紧抱住。
谢殊正准备将顾萧仪的手放回去,就见人将自己死死抱进怀里,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于是牙齿又咬紧,真想直接给顾萧仪一拳头,但是有一种东西很难得,不如就这样吧!
就这样,谢殊又浅浅的睡着了,顾萧仪见到没有探出些什么门道来,也不知道天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易容术,干脆就睡了过去,不管那么多。
天还没有亮,谢殊就醒了,顾萧仪还将他抱在怀里,凭他的武功判断,这一次顾萧仪是真的睡着了,睡得还挺香。睡梦中,还忍不住将他往怀里继续搂了搂。
第13章 儒剑。
顾萧仪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记得他睡觉的时候,将一个人抱在怀里的,醒来的时候,只有一件兽皮薄毯被团成团,塞在他的怀里。
“遇安兄,起的真早,是不是我昨日睡相不好,打扰到了遇安兄?”
顾萧仪起身溜达了几步,就看见谢殊在熄灭的篝火旁边坐着,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便走过去,一脸真诚又歉意的问道。
“没有,是遇安叨扰了。”谢殊客气又疏离的笑着回道。
顾萧仪心里咯噔一下,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在疏远他,甚至说是讨厌他。
“我们该出发了,今天必须到月镇。”黎乔看见两位“大爷”都醒了,于是出言提醒道。
谢殊立刻起身远离顾萧仪:“好!”
接下来的一天,谢殊没有和顾萧仪说几句话,顾萧仪几次想和谢殊聊聊,都被谢殊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这是黎北镖局北上线路中,一个重要的休整点。经过两天的赶路,月镇可以好好的休整一下。其实对于黎乔来说,风餐露宿几天几夜不是问题,但是带着一个王爷,还有一个深宫之中养尊处优的权贵,就有些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