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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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宝日亲王问住的百官勋贵则感到了屈辱:大夏的好东西,大夏人还没尝过,就先送到西灵去了?
他们也要吃白糖!
“一两半银一斤。”户部尚书气定神闲。
“那也行,好歹要尝尝!”
户部尚书摆手:“有市无价,目前没得卖。”
“二两!”
“三两!”
听着报价越来越高,户部尚书哭着去找辛柚了。
“辛待诏啊,咱们这白糖什么时候能成啊,就不能多出一点吗?你不知道,好多人愿意出五两银买一斤白糖尝尝”
户部尚书说着,起了心思:“要不到时候给西灵少交一部分,等下一批再补足?”
辛柚笑了。
这些日子户部尚书总往她这跑,一来二去熟悉了,倒是个可爱单纯的老头儿。这里的单纯主要指对填满国库的执着,对金银的纯粹热爱。
“尚书大人不必被他们动摇心态。他们愿意出到五两银,是尝新鲜罢了,最多买上三五斤。还是与西灵的交易为先。”
“一人买上三五斤,挡不住人多啊!”户部尚书一想有钱不赚,心里难受。
“那就等第二批,需求压抑越久,说不定到时候买的越多。”
户部尚书抚掌:“还是辛待诏看得透彻!”
老头儿背着手美滋滋走了。
这制糖坊的支出虽出自内帑,却说好了以后的收益四分归皇帝私库,六分归国库。
这也是户部尚书格外上心的动力。
辛柚忙于制糖时,京城这边的信贺清宵收到了,还收到了两封。
第一封信,写信的锦麟卫仔仔细细描述了西灵来的宝日亲王对辛姑娘的死缠烂打。
贺清宵把信看完,只是笑笑,再看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的内容就有些离奇了,宝日亲王竟然不走了,愿意当上门女婿,且身家巨富。
贺清宵盯着这封信许久,心头酸酸涩涩,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胸腔。
白日里,他不经意间就走了神。到了夜间辗转难眠,走至窗前仰望着灿烂星空,听着虫鸣蛙叫,便出神更久了。
他隐隐约约明白这种情绪叫嫉妒。
嫉妒这世上总有许多如宝日亲王这样的人,有所依仗,无所畏惧,轻易便能表达喜欢的事,宣示喜欢的人。
他们不怕失败,也承受得起失败。
而他的心思却只能压在心底,不敢宣泄丝毫。
对于辛柚是否会对宝日亲王动心,贺清宵却看得明白:她不会的。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认定的事与人,就不会被外物所扰。
夏粮的征收已经开始,等回京城至少到七月了。这一次分开太久,他很想她。
六月时,贺清宵收到了辛柚的信。
信不长,简单说了近况,随信来的还有一个小瓶。打开来,里面霜雪堆砌,正是信中提到的白糖。
他认真品尝了白糖的滋味。
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这白糖比之诗句中的糖霜,味道还要更胜一筹。
是阿柚制出的白糖。
七月的一日,制糖坊一片欢呼。
一个多月的反复脱色,终于成了!
兴元帝大喜,带着几位重臣亲自去看。
糖仓重兵把守,与制糖坊隔着一道墙,中间有门可供人穿行,这时候却是紧锁的。
在辛柚示意下,仓门缓缓打开。

仓中一只只大桶,揭开桶盖,白茫茫一片,在这炎热的七月里如见了雪景。
少女平和沉静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糖须避光、防潮,这个不单是白糖,所有糖都是一样的”
兴元帝看着一桶桶白糖只觉神清气爽,吩咐人取糖让众臣品尝。
盛在白瓷碟中的白糖看起来就清爽,众臣品尝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快。
听说不少同僚愿意花数银买一斤白糖,咳,也包括催促他们弄些白糖回家的老母亲、黄脸婆们,现在多吃一口就是赚的。
“味道如何?”兴元帝目含期待问。
“回禀陛下,与那日尝过的一般无二。”户部尚书高声道。
其他人纷纷拿眼斜他。
这么大声干什么?
特别是礼部尚书,看着户部尚书格外不顺眼。
都是新政的受害者,老于这个叛徒!
“陛下,请品尝。”试吃后的孙岩把白糖奉到兴元帝面前。
兴元帝亲自尝过,朗声大笑:“好,可以交货了!”
众臣纷纷道贺:“恭喜陛下。”
离开时的大臣一人得了一斤糖,宫中有脸面的嫔妃二两到一斤不等,昭阳长公主得了两斤,太后那里送去五斤。
经过除夕的事后,兴元帝冷了太后一段时日,随着后来太后称病,自然而然就缓和了。这就是那句老话,母子间没有隔夜仇,虽然兴元帝心知太后这病可能是装的,也不可能与年近古稀的老母亲计较个没完。
慈宁宫那边,太后瞥了一眼装糖的瓷罐,脸色淡淡:“这就是那丫头鼓捣出来的白糖?”
心腹嬷嬷怕太后再与皇上闹不快,忙道:“听说好多人想尝这白糖,拿着银子都买不到呢。还是皇上想着您,一送就送来这么多。”
太后神色缓了些,抬抬下巴:“打开让哀家瞧瞧。”
罐子揭开盖,露出白如霜雪的糖来。
太后一脸惊奇:“这么白的糖?”
宫婢拿来碟子取了些白糖,伺候太后品尝。
上了年纪的人味觉退化,口味就会重一些,沁甜的糖一入口,太后就露出满意的表情:“去用水化了,沏一杯糖水来。”
很快白糖沏的糖水端来,太后一口饮尽,评价道:“这糖水甜得纯粹,比蜜水好喝。”
再想想是辛柚制出来的,太后嘴角的笑收了收,淡淡道:“和她娘一个样,倒是会鼓捣。”
她突然想起儿媳鼓捣出的东西换来的金银,乃至后来儿子越混越好,越混越好
太后收回思绪,不愿再想下去。她有今日,靠的是儿子能干,最烦有人提起少不了儿媳的功劳。
一个逃难女还不得了了,当初要不是他家收留,还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呢。
收到白糖的昭阳长公主,抓着儿子一顿念:“你天天瞎折腾,那日险些把自己炸了,不如学学你表妹,无论是话本子还是白糖,都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孔瑞一脸无辜:“儿子不会那些。”
表妹懂得多,或许他那火器坊可以拉表妹一起
昭阳长公主一瞧就知道儿子在琢磨什么,当即一拍桌子:“不许拉着你表妹胡闹!你折腾的那些,万一伤着你表妹怎么办?”
孔瑞只好收了心思:“儿子知道了。”
“再有——”昭阳长公主看不争气的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我听说宝日亲王每日都往你表妹面前晃,你就不能学一学?”
原本她是期待一对小儿女相处久了能两情相悦,后来猜测阿柚心悦长乐侯,心中很为儿子感到可惜。
可时间久了,她也没看出阿柚与长乐侯之间有什么,盼着儿子与阿柚能成的心思又起来了。
结果宝日亲王一来,立刻让她意识到了木头儿子与人家的差距。
要是让一个异邦小子娶走阿柚,真是痛心疾首!
被母亲嫌弃,孔瑞摸摸鼻子:“儿子想请表妹参谋参谋,您又不许。哦,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
孔瑞一溜烟走了,留下昭阳长公主气得翻白眼。
马蹄哒哒,贺清宵进城后看到前头格外热闹,隐约有“辛姑娘”之类的字眼飘入耳中,拽了拽缰绳,吩咐随行手下去打听一下。
不多时手下回返:“回禀大人,是新开了赌局,赌宝日亲王什么时候能赢得辛姑娘芳心。”
贺清宵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声音很淡:“这样的事,全京城都在关注?”
“宝日亲王是西灵人,为了辛姑娘不走了,而辛姑娘在京城又鼎鼎大名”
贺清宵望拥挤的人群一眼,换了个方向加快速度,直奔皇城。
“陛下,长乐侯回京求见。”
兴元帝一听,立刻命人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
“快快起来。”兴元帝打量着单膝跪地的青年,心情迫切。
这是南边新政试点的税收有结果了。
贺清宵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南边几地的夏粮征收已经完成,请陛下过目。”
孙岩很快接过账册,呈到兴元帝面前。
兴元帝看到税收总额,瞳孔一缩:“这么多?”
南边作为试点的几地,本就是良田肥沃之处,是历年税收的重点。往年这几地的夏粮税收在百万两银左右,几乎能占全国夏税的六一。而现在兴元帝看到的数目,将近四百万两!
“速传户部尚书等人进宫,还有辛待诏!”
等着众臣过来的时间,兴元帝反复确认,唯恐空欢喜一场。
“臣先行一步向陛下禀报,何御史等人护送税银在后,晚上数日就到了。”
“好好好,清宵你辛苦了。”
兴元帝心情大好,突然发现眼前年轻人确实生得好。
高大挺拔,清俊不凡,嗯,只比他年轻时差一点点。
之后各部长官陆续赶到,发现贺清宵在都吃了一惊。
长乐侯回来了?
这时通传声响起:“辛待诏到——”
众人不由望向门口处。
贺清宵在众多目光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向那穿着绿色官服,绾着简单发髻的少女投去藏着思念的眸光。
“臣见过陛下。”
行过礼后,辛柚起身,冲贺清宵大方一笑:“贺大人回来了。”

辛柚眸光微转,看向兴元帝。
兴元帝拍了拍账册:“传诸卿前来,是要说一件事。南边试行新政的几地,夏粮税银收完了。”
众臣看到贺清宵时就猜到了,听兴元帝说后并无意外,当然虚伪的恭贺还是要的。
兴元帝一眼就瞧出了这些人的冷淡。
想想也是,这多收上来的税银,不就是从那些豪门大族身上薅下来的,其中就有他们的家族。
但兴元帝才不在乎大臣心情,笑呵呵喊户部尚书:“于尚书,你管着咱大夏的钱袋子,你先看看。”
户部尚书早就好奇收上多少税银了,兴元帝一发话,劈手拿过账册打开,眼睛就直了:“四百万两!”
在场的都是各部***,对各种账目虽远不如户部尚书了解,但一些重要数据都了然于心。
“这,这只是那几地夏粮的税银?会不会弄错了?”礼部尚书失声问。
其他人亦议论纷纷,不敢相信。
“税银很快就会归入国库了。”兴元帝淡淡道。
这话就是说,数目不可能有错,除非贺清宵这些人不要脑袋了。
兴元帝欣赏完众臣的震惊,笑问:“诸卿觉得新政如何?”
户部尚书迫不及待开口:“陛下,等北边试点几地的税银收到,若数目同样大增,那说明新政确实是利国利民还能开源的良策,应该全国推行!”
单单南边那几地,税银就翻了两番,这还只是夏粮,而按惯例,秋税比夏粮数目要多。便是其他地方不及南边那几地富饶,只是翻倍,最终的税收总额也会是惊人的数目。
到那时他这个户部尚书再也不会因为没钱而愁得掉头发了,而是发愁该怎么花。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户部尚书畅销将来,嘿嘿笑出声。
其他大臣:“”老于疯了。
兴元帝不但不怪户部尚书失态,反而感到欣慰。
这些人要是都像于尚书这般少一些私心,何愁新政推行艰难。
“既如此,那就等北地的税银到了再详议。不过南边可以再加几城,先把丈量土地之事做起来”兴元帝有条不紊安排着有关新政的种种事宜。
辛柚默默听着,悄悄看向贺清宵。
他明显是长时间赶路没怎么好好休息过,面上难掩疲惫,衣衫多有污损,一双眼却亮如寒星,让人不自觉忽略其他。
贺清宵察觉到了辛柚的注视。
关乎她,他总是更敏锐些。
但他没有投去目光与之相触,而是垂了眼,克制着急促的心跳与翻涌的思念。
辛柚默默收回视线,听兴元帝道:“明日宝日亲王便要带着这批白糖回西灵,今日的饯行宴长乐侯你也参加。”
“是。”
兴元帝看向辛柚:“能顺利完成此次交易,辛待诏当记首功。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便好好休息吧。”
虽然他对宝日亲王当上门女婿并不反对,但这种场合也不能让阿柚露面,免得旁人误会他这个当皇帝的急着嫁女。
之后包括辛柚在内的众臣都离开,只留贺清宵单独与兴元帝叙话。
辛柚没有回翰林院,而是先回辛宅换了一身衣裙,再去了青松书局。
“东家今日气色真好。”刘舟一见辛柚,张嘴就夸。
辛柚面不改色“嗯”了一声,抬脚走向书架处。
陪着辛柚来的小莲掩嘴偷笑。
刘舟这傻子看不出来,姑娘今日淡扫了胭脂么?
“小莲姐姐今日心情不错啊。”
“当然了,制糖坊那边的事忙完了,姑娘能好好歇歇了。”
最重要的是,贺大人终于回来了。
她看着姑娘下意识摩挲贺大人送的小猴子摆件,就替姑娘与贺大人着急。
明明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怎么就只会闷在心里呢?姑娘是这样,贺大人也是这样。
“小莲姐姐,有个事问你。”
“你说。”
刘舟把小莲拉到一旁,声音压低:“姑娘对宝日亲王,到底怎么想啊?”
“一边去,姑娘怎么可能喜欢宝日亲王。”
“那就好。”
小莲眉一拧:“你一个大男人,关心这个干什么?”
“问问,就是随便问问。”
还好他没下错注。
日头西移,回府沐浴更衣换上朱色官服的贺清宵按时赴宴。
宝日亲王到了后,打眼一扫,顿感失望。
“于大人,怎么不见辛姑娘?”
在京城这些日子,大夏官员中宝日亲王除了礼部与鸿胪寺的一些官员,最熟悉的就是于尚书。
他声音不小,理直气壮,引来不少视线。
贺清宵总算知道了宝日亲王的模样。
信中描述的直接到有些鲁莽的异国亲王,却是眉眼出众的英俊青年。因为年轻、俊美、磊落、自信,略有出格的言行反透出令人着迷的朝气来。
是绝大多数大夏男人没有的热烈。
酸涩的情绪又起,盘旋着不敢冲破心房,只在封闭的一方小天地里横冲直撞。
贺清宵突然意识到,经历了丧母之痛的阿柚,其实更适合这样的人。
宴未开始,他便端起美酒,一饮而尽。
户部尚书被宝日亲王拉住,只好回答:“辛姑娘最近忙制糖坊的事,累了。”
“这样啊。”宝日亲王一叹,很不甘心,“明日小王就要回西灵了,辛姑娘会和于大人一样给小王送行吗?”
户部尚书嘴角一抽。
什么叫和他一样?皇上也没说让他送行啊。
“老朽不大清楚啊。”
宝日亲王遗憾端起酒杯,视线突然一顿。
发现一张生面孔。
本来他觉得大夏官员都长得差不多,最俊美的是大夏皇帝,现在居然出现一位风采更盛的男子。
“于大人,那位穿朱衣的年轻官员是何人?”
户部尚书默默看一眼身上绯色官袍,心道这宝日亲王眼里是不是只有长得好的,明明在场的大臣们穿的全是朱衣
“那位是长乐侯,锦麟卫北镇抚使,才出公差回来的。”
“这么年轻的侯爷啊。”
宝日亲王望着贺清宵,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辛姑娘喜欢的该不会是长乐侯这样的吧?

第392章 他的蜜糖
有了这个猜测,宝日亲王对贺清宵的一举一动就格外关注了。宴席开始后,频频向贺清宵举杯。
贺清宵来者不拒,一杯杯酒喝下。
酒是美酒,落入腹中,如一团火在烧。
他看着爽快饮酒的宝日亲王,有些不解:宝日亲王为何对他如此热情?
是因为阿柚吗?
贺清宵在心中迅速盘算过往,不觉得他对阿柚的情愫会被外人窥见。
宴至尾声,宝日亲王突然站起身来,高喊陛下。
这一声喊,殿中顿时静了静。
兴元帝向宝日亲王投去温和的目光:“贵使何事?”
宝日亲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王明日便离开大夏了。在大夏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很愉悦,想到将要离开万分不舍。在离开之前,小王斗胆请问陛下,那日小王对您说的事,您考虑好了吗?”
那日宝日亲王对皇上说的事?
众臣一听,就激动了:这事他们知道啊,宝日亲王不是自告奋勇给皇上当上门女婿吗!
那皇上会不会答应呢?
众臣全都看向兴元帝,唯有贺清宵事不关己般云淡风轻。
宝日亲王在问兴元帝时,余光悄悄留意着贺清宵,见他一脸平静,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可能是他多心了,不是出来个长得格外好的,就是他的情敌。
也是,辛姑娘不是以貌取人的女子。
兴元帝一手握着酒杯,面上挂着淡淡笑意:“贵使所提不是小事,朕还在仔细考虑。贵使回去也正好与令兄商量一番,等你下次来大夏朕再给你答复。”
兴元帝这么说并非推脱,而是想确认宝日亲王愿意当上门女婿的决心。
必须保证老老实实在大夏,而不是先成了亲,回头带着阿柚跑了。
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各种挑剔下来,兴元帝对宝日亲王还是比较满意的。
长得好,性子好,身家丰厚,对阿柚也是真心。阿柚已经到了适婚年纪,总要挑一个驸马的。
要说缺点也有,比之大夏人的含蓄,过于豪放了,有些没规没矩的。但阿柚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与宝日亲王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轻松自在,这缺点也就称不上缺点了。
兴元帝看得很明白,阿柚连太后的面子都敢扫,要是下嫁某个重规矩的人家,遇上个多事的婆母,说不定直接把老婆婆踢飞了。
到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就尴尬了。
“小王很快就会回来的。小王敬陛下。”宝日亲王听出兴元帝口风松动,高高兴兴敬酒。
兴元帝举杯,矜持抿了一口。
贺清宵为兴元帝做事这么久,对这位天子自是了解:皇上对宝日亲王算是认可,接下来就看宝日亲王留在大夏的诚意了。
他低垂了眼,把杯中酒一口喝下。
宴散,宾主尽欢,夜色尚浅。
贺清宵默默往宫外走。
“长乐侯。”爽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贺清宵脚下微顿,看着大步走来的宝日亲王。
明明喝了不少酒,宝日亲王看起来却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喝多的意思。
“贵使有事?”
宝日亲王一笑:“没有事。今日宴上这么多贵国官员,唯有侯爷与小王年纪相仿,小王瞧着侯爷就觉得亲切。”
“贺某的荣幸。”贺清宵客气回应。
“侯爷经常出京办事吗?”
贺清宵颔首。
“可惜侯爷才回京,小王就要走了。等小王回来,好好与侯爷喝一杯。”
“好。”
宝日亲王从这清清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敌视的意思,彻底放下心来。
不可能有男人面对情敌这么沉得住气。要是在西灵,情敌相见,先豁出半条命打上一架再说。
宝日亲王上了马,回客馆。
贺清宵一路步行,不知不觉走到了青松书局那条街上。
天上繁星点点,明月皎皎。街两边的商铺都亮着灯,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贺清宵站定,遥望灯笼摇曳的青松书局。
有人从书局中出来了,是他时刻牵挂的人。
胡掌柜等人出来送,很快那道熟悉的倩影往前走去,书局大门关闭,到了打烊的时候。
如果不是饮多了酒,贺清宵不会这么做,但现在他遵从内心,追了上去。
辛柚走在回辛宅的路上,身边跟着小莲,千风与平安默默走在后面,几乎没有存在感。
“姑娘,不坐车吗?”小莲悄悄打量辛柚神色。
姑娘来青松书局,是为了等贺大人吧?
可惜贺大人没来,不知道涂了胭脂的姑娘今日多么好看呐。
千风与平安突然向辛柚靠近,背对着她戒备观察。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夜色中走近,脚步声轻而稳,并没有刻意掩饰。
见是贺清宵,千风与平安紧绷的身体松弛,看向辛柚。
辛柚的眼亮了一瞬,扬起唇角:“是贺大人。”
她走了过去,笑问:“宴会结束了?”
“结束了。”贺清宵定定望着她。
“南边怎么样了?不会再去了吧?”二人并肩走着,辛柚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酒气。
酒的辛烈与他自身的冷冽碰撞出一种独特的气息,在这炎热的夜里,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承认,等到了想见的人,心情有多么好。
“应该不去了。南边还算顺利,以后就是常态的事务了,会有专人负责。”贺清宵语气平静回答着辛柚的话,烈酒在腹中化成的火却让他清楚自己的不平静。
大半年的分别,理智冷静如他,也无法克制自己想见她的冲动。
“那就好,贺大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辛柚说着平淡的话,却觉得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滚烫的。
她抬了眼看过去。
贺清宵恰好看过来。
他明显是喝多了,冷白的面颊升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深邃莫测,不似平日的清澈如水。
“贺大人,白糖收到了吗?”
“嗯。”
“甜不甜?”
贺清宵望着笑靥如花问他甜不甜的少女,那伴着酸涩咽下的烈酒,那克制隐忍了无数个日夜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名为理智的堤坝。
他伸出手,用力拥住辛柚。
抓住他晦暗人生中出现的蜜糖。

辛柚因为吃惊眼睛微微睁大,一瞬间身体紧绷,不知如何反应。
这般地亲近,冷冽的酒气铺天盖地把她包围,浓烈又激荡。
辛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贺大人怎么了?
一瞬的失去理智后,贺清宵清醒过来,匆忙放开手,同样在心里问自己:他是怎么了?
沉默许久,他狼狈垂下眼,低声道歉:“抱歉我”
却说不出抱歉的理由。
说他早已爱她刻骨,说他因宝日亲王乱了心神,说他哪怕明知前程灰暗难得善终,还是贪心地想靠近她,拥有她。
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他被歉意淹没,觉得自己无耻至极。
辛柚看到了他的难受。
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可她知道这里虽是不起眼的角落,远处依然有行人走过。她更知道她是新政反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被他们知道贺大人是她的软肋,他们会毫不犹豫向他举刀。
“贺大人喝多了,我让千风送你回去。”辛柚用力捏着拳,竭力令声音平稳。
她的面颊变得苍白,只是有胭脂遮掩,看起来依然娇美明艳。
“千风护送辛姑娘就好,我没事。”贺清宵退了一步,向辛柚告辞。
不远处,在看到贺清宵拥抱辛柚的那一幕,小莲第一个反应就是伸出两只手,分别挡在千风与平安眼睛上。
千风与平安动也不动,随便小丫鬟掩耳盗铃。
小莲还在担心有路人经过,就发现贺清宵已经松开手。
她揉了揉眼,怀疑刚刚那一幕是她眼花了。
再然后,就见贺清宵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小莲转过头来,看着千风与平安:“刚刚你们看到了吗?”
千风与平安皆是面无表情:“没有。”
他们是作为死士培养的,被长公主赐给了辛姑娘,从此眼里只有辛姑娘安危。至于其他,看见与没看见毫无区别。
听了这回答,小莲却误会了,恍恍惚惚走到辛柚面前,喊了一声姑娘。
她虽然盼着姑娘与贺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也不至于出现幻觉吧?
辛柚冲小莲微微点头:“回去吧。”
七月的夜晚是燥热的,梳洗更衣后辛柚躺在床榻上,满脑子还是那个拥抱。
她以为她足够洒脱坚定,原来并没有。
她心中清楚,那一刻他若不松手,她会控制不住回抱住他。
这一夜,辛柚辗转难眠,而于贺清宵更难熬。
他独坐半夜,渐渐酒醒,走到了庭院中。
南边推行新政的艰难,一路赶回京城的奔波,都不及今晚那个拥抱令他煎熬。
他从来接受尴尬的出身,当好锦麟卫的差事。可是现在,却多么希望他不是北镇抚使,不是长乐侯。
第二日,是个阴天。
宝日亲王在一众大夏官员的相送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踏上了回西灵的路。
兴元帝得知辛柚没有去送,放心之余意识到一件事:阿柚对宝日亲王可能没什么心思。
可是算一算年纪,阿柚已经十八岁了。
趁着还算清闲,兴元帝传辛柚进宫,探问她的想法。
“阿柚不喜宝日亲王这样的吗?”
辛柚反问:“陛下觉得宝日亲王不错?”
兴元帝摸了摸鼻子,坦言:“宝日亲王若是长久留在大夏,不失良配。”
“但我不喜欢。”辛柚直接坦率。
兴元帝一叹,心道那可惜了,挺不错的上门女婿就没有了。
要是给阿柚挑驸马,以阿柚的才能,这个驸马人选就要慎重了。最好是稳稳妥妥的出身,对阿柚好,但不会纵着阿柚乱来,动摇大夏江山。
兴元帝对辛柚的心思是矛盾的。
他疼爱她,器重她,但也提防她。这提防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阿柚说的那些出格话他虽一笑了之,却清楚阿柚确实能影响到他对储君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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