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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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嬷嬷也心疼得掉眼泪:“姑娘受苦了。大夫说伤口不能碰水,等会儿老奴给姑娘擦擦身吧。”
那锦麟卫大牢是人待的地方吗?可怜姑娘在里头过了两夜
方嬷嬷越想越心疼。
小莲脱口拒绝:“不用了!”
方嬷嬷诧异看向她:“什么不用了?”
小莲飞快看辛柚一眼,忙道:“还是让姑娘先好好睡一觉吧,大夫不是说了,充足的睡眠最养人。对了,吃食上还有许多忌口,方嬷嬷你多盯着点呀。等姑娘睡足了,我来给姑娘擦身”
方嬷嬷虽觉小莲话多了些,却没多想,点头应下来。
小莲悄悄松了口气。
姑娘容貌与青青姑娘的区别还能说是长开了的变化,那肩膀上的胎记却无法解释。
辛柚自是知道小莲担心什么,配合露出困倦的模样:“我先睡一下。”
她闭了眼,脑海中一会儿是阴冷血腥的刑讯室,一会儿是阳光下一张张朴实热忱的脸,不知何时才昏沉沉睡去。
孔芙拉着兄长孔瑞的手走进跨院,问守在这里的婢女:“听说寇姐姐在这里,是真的吗?”
“是。”
“那你去通传一下,就说我来看她。”
不多时,小莲随婢女一起走了出来,对兄妹二人屈膝行礼:“婢子见过侯爷,见过孔姑娘。”
孔芙微微抬头:“你是寇姐姐的丫鬟?”
“婢子小莲,是姑娘的贴身婢女。姑娘刚刚睡下了,婢子先替我家姑娘谢过侯爷与孔姑娘。”
“寇姑娘还好吗?”这次开口的是孔瑞。
小莲犹豫了一下,没有粉饰太平:“不太好,受过刑的伤口有些深,人也很虚弱”
说着说着,小丫鬟眼泪掉下来。
姑娘要让她受了刑的事暴露于人前,必然有理由。
孔瑞眼里有了怒色。
孔芙则瞪圆了眼睛:“受刑?大哥,寇姐姐为什么会受刑?”
孔瑞薄唇微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幼妹这个问题。
孔芙却执着这个问题:“寇姐姐那么好,为什么会有人对她用刑?难道寇姐姐触犯律法了吗?”
“寇姑娘没有触犯律法。”孔瑞温声对妹妹道。
小姑娘一张脸皱起:“那就是伤害寇姐姐的坏人了。大哥,我要去告诉舅舅,让舅舅惩罚这种恶人!”
孔瑞抚了抚妹妹头顶:“母亲已经进宫去了。”
“大哥,我也要进宫去。”
孔瑞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哭红了眼的小莲,到嘴边的话变了:“好,大哥带你进宫。”
有些话大人不好说,妹妹说了无妨。
寇姑娘救了小妹,长公主府对寇姑娘的感谢总不能只是停在买几本书上。
长公主府离皇城不远,昭阳长公主很快杀到了宫里。
“皇妹为何如此气怒?”兴元帝吃惊问。
他这个妹妹虽是直性子,毕竟年纪不轻了,又是长公主之尊,怒形于色的时候并不多。
“寇姑娘今日从锦麟卫出来了。”
听昭阳长公主提到寇姑娘,兴元帝更疑惑了。
寇姑娘出来,皇妹不该高兴么?
“皇兄是怎么说的?不让那些人对寇姑娘无礼!结果呢,寇姑娘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先不说受了多大的罪,年轻轻一个小姑娘说不定身上要落下疤痕了!”昭阳长公主越说越气。
兴元帝沉了脸:“此话当真?”
昭阳长公主冷笑:“我亲眼瞧见的,还会骗皇兄不成?倒是皇兄,先前那般保证,转头就把酷刑用在了寇姑娘身上,令我在寇姑娘面前无地自容!”
“这些自作主张的混账!”兴元帝脸上挂不住,冷声吩咐孙岩,“传萧冷石进宫。等等,叫锦麟卫指挥使冯林也进宫来!”
等二人进宫的工夫,孔瑞兄妹先到了。
“芙儿来啦。”兴元帝对孔瑞这个外甥还算寻常,对唯一的小外甥女却比对宫中几位公主还好些。
孔芙也没有旁人在帝王面前的畏惧,小脸因不悦鼓起:“舅舅,有坏人把寇姐姐打伤了,您可要重重惩治那恶人!”
兴元帝不由看向昭阳长公主,心里生出几分担心:“寇姑娘的情况很严重吗?”
昭阳长公主冷哼。
孔芙猛点头:“很严重,一直没醒呢!”
这时内侍进来禀报,冯、萧二人到了。

听了内侍传报,兴元帝对昭阳长公主道:“皇妹带瑞儿和芙儿去偏殿歇歇。”
昭阳长公主沉着脸拒绝:“我就在这里,也好瞧瞧这个萧冷石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明白皇兄的意思。冯、萧二人被问责时如果她在场,显然就是她告的状,让她避开也是为她着想。
可这一次,她决定任性一回。
以前她对寇姑娘的青睐就是太含蓄了,才让一些人伤害寇姑娘时不把她这位长公主算进去。
兴元帝知道妹妹正在气头上,见她不愿避开也没强求,示意内侍让冯、萧二人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锦麟卫指挥使冯林与萧冷石一前一后进来,恭恭敬敬叩拜。
昭阳长公主的在场,令萧冷石心头一沉,
看到寇姑娘当众昏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能会有麻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昭阳长公主会为寇姑娘出头到如此地步。
要说后悔,萧冷石并没有。
进了锦麟卫的嫌犯,不刑讯审问难不成好吃好喝招待?那能审出东西来才怪!
“萧镇抚使。”兴元帝淡淡开口。
“臣在。”
兴元帝定定看着他:“你对寇姑娘用刑了?”
跪在一旁的冯林听到这话,心中把萧冷石骂个半死。
他真是被这小子坑死了!
这种情况下,萧冷石自是不敢欺瞒:“是。”
兴元帝一拍桌案:“朕是怎么说的?你这是欺君。”
“欺君”二字一出,萧冷石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忙伏地解释:“臣接到口谕后对寇姑娘礼遇有加,只是之前为了催她说出松龄先生下落,鞭笞了两下”
昭阳长公主冷笑质问:“你有什么证据说寇姑娘知道松龄先生下落?”
萧冷石沉默。
若是有证据,他早就酷刑逼问出松龄先生的下落,也不会跪在这里挨骂了。
“没有证据,却对一个心有大爱,善名远播的小姑娘用刑,你可真是把锦麟卫的威风发扬光大。”
昭阳长公主语中的讽刺让兴元帝脸色更难看了:“贺镇抚使不在,朕让你暂管北镇抚司是相信你的能力,而不是让你滥用酷刑,败坏朝廷名声。”
“臣有罪。”萧冷石心中清楚,面对发怒的帝王辩解只会火上浇油,不如老老实实请罪。
“你确实太让朕失望了。”兴元帝冷冷说完,做出了对萧冷石的责罚。
免去萧冷石镇抚使一职,午门外廷杖三十。
脸色惨白的萧冷石被拖了出去,兴元帝看向锦麟卫指挥使冯林。
冯林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一接收到兴元帝视线,忙请罪:“臣举荐不力,请陛下责罚。”
他跪伏在地,请罪后等来的是沉默。
帝王的沉默无比漫长,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冯林想到了固昌伯,想到了裴侍郎,想到了刚刚被推出去廷杖的萧冷石。
他没那个自信认为只是举荐不力,一定不会有事。有固昌伯进宫陪皇上饮酒却被杖毙的例子在先,君心难测,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终于传来威严声音:“冯卿这次举荐的人确实不怎么样。如今南镇抚司主官空缺,北镇抚司无人坐镇,冯卿有什么建议呢?”
听到兴元帝的问题,冯林眼前一黑。
推荐个暂管北镇抚司的人都惹出这么大麻烦,现在让他继续推荐暂管北镇抚司的人不说,还要推荐南镇抚使?
这是要他老命吗?
迟疑许久,冯林不得不开口:“回禀陛下,掌刑副千户闫超在北镇抚司多年,对上下里外都熟悉,是贺镇抚使的得力干将。臣觉得由他暂管北镇抚司比较合适”
向皇上推荐贺清宵的亲信,冯林心里别提多憋屈。
他是锦麟卫指挥使,却做不了北镇抚司的主,皇上交办北镇抚司的事更是把他瞒得死死的。这个窝囊气他早就受够了,这才趁贺清宵不在京城推荐萧冷石,就是想着要是萧冷石能在北镇抚司站住脚,等贺清宵回来说不定只能挪窝了。
奈何萧冷石不争气,他再推荐的人若还不靠谱,纯粹是给自己找事,只能捏着鼻子推荐贺清宵的人。
贺清宵的人要是做不好,面对帝王之怒就是贺清宵挡在前面了。
兴元帝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冯林的提议。
见皇上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冯林心中发苦。
北镇抚司的人选好解决,毕竟只是暂管,南镇抚司可就让人头疼了。锦麟卫下辖的南北镇抚司主官,也是令百官勋贵瞩目的人物。
“臣——”
冯林正想着推脱的措辞,孔瑞突然开了口:“舅舅,瑞想自荐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
孔瑞这一开口,震惊了殿中所有人。
“瑞儿!”昭阳长公主一脸不可置信。
如孔瑞这种出身,既可以当个闲散公侯,也可以谋个差事做。昭阳长公主曾问过儿子想做什么,孔瑞说挺喜欢锦麟卫南镇抚司。
她以为儿子是随口说的!
“母亲听我说完。”面对母亲与皇帝舅舅震惊的目光,孔瑞却很沉稳,“南镇抚司主管锦麟卫军匠,负责兵器军械研制,而我恰好对此感兴趣。我自信能坐好这个位置,请舅舅给瑞一个机会。”
南镇抚司除负责锦麟卫的军纪法纪,还有一大职责便是管理军匠,研制武器。
对外甥的请求,兴元帝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皇兄!”昭阳长公主有些急。
锦麟卫名声不佳,她不想儿子蹚这个浑水。
兴元帝却越想越觉得合适:“瑞儿大了,是该找个事做了。正好南镇抚使空缺,他又喜欢,就让他试试吧。冯卿,你觉得呢?”
冯林:“”这是一定要把举荐人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吗?
“侯爷聪慧沉稳,实乃南镇抚司主官不二人选。”
锦麟卫属天子私军,任免提拔不需要经过吏部,百官很快就知道了关于锦麟卫的两大动作:一是南镇抚司主官萧冷石被廷杖罢官,二是昭阳长公主之子静安侯新任南镇抚使。
这两个消息放在一起,难免让百官生出一个离奇却又合理的猜测:昭阳长公主为了不让寇姑娘再被锦麟卫寻麻烦,居然让儿子当锦麟卫去了!

第241章 金枝
长公主府一处雅致的小院中,孔芙正与辛柚说话:“寇姐姐,我看到欺负你的恶人了。那人长得就凶神恶煞,不像好人。不过你放心,我舅舅已经惩罚他了。”
“今上如何惩罚他呀?”辛柚配合问。
这已是昭阳长公主进宫为辛柚讨说法的转日,一大早昭阳长公主过来探望,提了一句萧冷石被罢官免职,却远不如孔芙绘声绘色说得详细。
听小姑娘说完,辛柚有些吃惊:“侯爷任了南镇抚使?”
萧冷石被廷杖罢官并不让她惊讶,这算是她一手促成的结果,静安侯接替萧冷石的位子却出乎意料。
“嗯,我大哥自荐的,他喜欢当锦麟卫。”孔芙对兄长的爱好一知半解,给出的理由简单直接。
辛柚:“”令兄爱好还真特别。
“寇姐姐,你好好养伤。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白大它们。”
辛柚在长公主府住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少卿府来了人,是二太太朱氏亲自登门。
“家里都很挂心表姑娘,老夫人更是几日睡不安稳”朱氏表达了想接辛柚回去的意思。
昭阳长公主张口想拒绝,想一想还是该问问寇姑娘的意思,而不是自作主张,于是亲自领着朱氏去了小院。
“我是该回去了。在这里打扰殿下不说,心里也惦记外祖母。”辛柚一副文静乖巧的模样。
昭阳长公主见她坚持,命下人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后面又跟着一辆装满各色物品的车子,与少卿府的马车一起前往少卿府。
小莲与方嬷嬷陪着辛柚坐进车中,二人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辛柚笑问为何,方嬷嬷如实道:“长公主虽好,可住在这种高门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小莲也是一样想法:“姑娘,咱们要在少卿府住多久?”
在小丫鬟心中,她和姑娘真正的家是青松书局,如亲人一般的是胡掌柜、刘舟他们,而不是少卿府那些人。
辛柚沉默一阵,轻声道:“暂时不回书局了。”
小莲与方嬷嬷皆诧异看着她。
“先在少卿府养好身体再说。小莲留下陪我,奶娘多顾着点那些铺子。”
“姑娘是要好好养着。您放心,那些铺子渐渐都换上了咱们自己的人,老奴每日都会抽查两三个店,他们不敢乱来的”方嬷嬷说起这段时间打理那些店铺的成果。
小莲没再说什么,却在心里存了疑惑。
姑娘两手空空时都宁愿从少卿府脱离,如今有人有钱有铺,为何要回去?
有方嬷嬷在,辛柚闭目养神,没再多说。
她回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既然有了决定要让松龄先生出现在那个人面前,寇姑娘就没了一直在青松书局的可能,少卿府便是最好的遮掩。
曾经她要走,如今她要回,所求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让害死娘亲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为娘亲报仇。
马车停下来,少卿府到了。
朱氏带来的壮实婆子走到马车旁,背着辛柚去了如意堂。
老夫人等在如意堂门口,一见辛柚就急声问:“身上还疼不疼?”
辛柚趴在婆子背上,看向红了眼圈的老夫人。
老夫人是真对外孙女有几分感情还是做给旁人看,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反正演戏她擅长。
辛柚也红了眼:“身上还疼得厉害,青青不孝,让外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滞了滞,一时有些不适应哭哭啼啼的外孙女。
明明外孙女以前很爱垂泪的。
一旁段云灵也红着眼:“青表姐,听说他们对你用刑了。”
祖母和父亲一发话,她连出门都不能够。每当这种时候,就越发深刻体会到表姐的厉害。
“没事,我不是出来了吗。”辛柚冲段云灵一笑,而后露出痛苦的神色,“就是伤要慢慢养,要给外祖母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在家里住着怎么叫添麻烦。”
“外祖母,我这次能平安出来,除了北楼坊的街坊,听说一些大人也为我说过话,不知家里有没有谢过?”
提到这个话题,老夫人神情有些微妙:“你大舅登门道过谢了。”
只是听儿子说,户部那位侍郎态度还不错,却没能见到国子监祭酒的面。
这也说明这几位大人为青青说话与少卿府毫无关系,纯粹冲着青青本人。
“那我就安心了。”
等养好了伤,辛柚是打算亲自向孟祭酒等人道谢的,但不是现在。
又聊了几句,见辛柚露出乏态,老夫人便让婆子送她回晚晴居歇着。
辛柚回到晚晴居,让方嬷嬷先回青松书局,也好让胡掌柜他们放心。
等到晚上,小莲替辛柚涂了药,这才问出来:“姑娘,您真打算在少卿府常住吗?”
“我不会在少卿府常住,是寇姑娘回来住。”
小莲目露不解。
辛柚垂眸,视线落在手臂的鞭痕上。
几日过去,伤口已经结痂,可长鞭落在身上时那钻心的疼痛却永远难忘。
“青松书局不只有寇姑娘,还有松龄先生”辛柚喃喃低语,给出解释。
小莲一脸呆滞:“姑,姑娘,您要以松龄先生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锦麟卫不是一直在找松龄先生吗,那姑娘岂不是要女扮男装面对许多高官,甚至皇上?
光想象辛柚女扮男装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情景,小莲就紧张死了。
将近一年的相处,二人间已建立起足够的信任,辛柚决定透露一些内情。
“小莲,外头关于松龄先生的传闻你听说了吧?说松龄先生是失踪多年的皇后的人。”
小莲迟疑着点头。
她自然听说了,而她还知道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姑娘就是松龄先生。
她也想过,传闻要是真的,姑娘的来历就与失踪的皇后娘娘有关了。只不过姑娘不说,她便不问。
“传闻是真的。”
从辛柚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小莲神色一震,下意识问:“那您与皇后娘娘——”
“你只知道我来京城是为了皇后娘娘就是了。等我再养两日,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小莲不再追问,夜里辗转反侧,突然坐直了身体。
姑娘是皇后的人,又与昭阳长公主长得像——
姑娘姑娘莫非是公主!

第242章 名字
如今京城知道寇姑娘与昭阳长公主长得像的人有不少,但不会有人把她与辛皇后联系上。
原因也很简单,寇姑娘有父有母有来历,是在少卿府段家住了好几年的表姑娘。
而贺清宵与小莲在知道辛柚并非寇青青的前提下,听她承认与辛皇后有关,再联想到她与昭阳长公主长得像,猜出真相就不难了。
小莲坐在外间的床榻上,望着通往里室的门,心跳如鼓。
姑娘是大夏的公主吗?
里边突然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小莲?”
小莲忙下了床榻,趿着鞋子走进去:“姑娘,您醒了,要喝水吗?”
夜色深深,里室没有留灯,但有皎皎月光从窗子倾泻进来,能让人瞧见彼此朦胧的表情。
“不喝水。”辛柚看着神色紧绷的小莲,露出浅淡的笑,“既然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吧。”
里室与外间的门只挂了一道帘,小莲烙饼一样翻来翻去,她如何听不见。
实际上,当她选择对小莲说出来历,就有了被对方猜出身份的心理准备了。
“哦,哦,是。”小莲语无伦次应着,忙乱点燃了灯。
屋里瞬间被温柔的烛光填满。
“小莲,你好像有点紧张。”看出小莲的异样,辛柚选择了直说。
“婢子——”小莲张张嘴,对上那双映着烛光月色的眸子,因猜到对方身份而生出的局促感散了一些。
小莲鼓起勇气,小声问出口:“姑娘,您,您是不是是不是公主!”
辛柚沉默许久,平静道:“我娘是失踪的皇后娘娘。”
小莲掩口惊呼:“那您就是金枝玉叶啊!”
辛柚微微摇头:“我不是。”
娘亲选择离宫出走就抛弃了皇后这个身份,而公主是父系带来的身份。
她不要这个爹,又怎么会是公主呢?
“不是?”小莲眨眨眼,迷惑了。
姑娘的母亲是皇后娘娘,却说不是公主,等等,她有点乱——
辛柚知道自己的说辞容易让人误会,解释道:“皇上并不知我的存在,怎么能自认公主。”
她虽信任小莲,却深知皇权深入人心。她受母亲的影响不以为然,其他人却不是这样。比如小莲,当猜出她的身世,明明朝夕相处患难与共这么久,却还是会生出拘束来。
对小莲直言她不认那个人,她不想赌人心。
小莲松口气:“婢子明白了。”
“小莲,你还和以往一样就是,不然我要后悔对你说这些了。”
“嗯。”小莲用力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姑娘,婢子能知道您的闺名吗?”
辛柚失笑:“名字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婢子在太太没买回来之前是家中的老二,上面有个姐姐叫大丫,我是二丫,就把我和三妹卖给了人牙子,太太从几个小女孩中挑中了我给青青姑娘作伴”
小莲完全陷入了回忆里:“青青姑娘那时正在学一首诗,对我说二丫不是名字,以后你叫小莲吧,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从此她就不是大丫,二丫,三丫,四丫,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小莲了。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有了明确的身份,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名字多重要啊!
辛柚看着流泪而不自知的小莲,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单名一个柚字,都叫我阿柚。”
娘亲喊她:阿柚啊,我的小阿柚。
姨姨们喊她:阿柚姑娘,阿柚姑娘。
小莲说得对,名字确实很重要。
她是阿柚时,开心快活,恨不得热爱万物。当她成了寇姑娘,清楚这个名字是别人的,身份是别人的,就随时都能放弃,甚至放弃自己这条命。
“姑娘的名字真好听。”小莲诚心诚意夸赞,“您早些休息吧。”
烛火熄灭,这一次二人都睡得很香。
京城的风波似乎平息下来,人们都知道寇姑娘在锦麟卫受了刑,回少卿府养伤了。
段少卿明显感觉到同僚对他态度上的变化。
似乎热情了不少?
有个平日与段少卿走得近的同僚给他解了惑。
“段兄,以后你和长公主成了亲戚,可别忘了小弟啊。”
段少卿明白这热情从哪里来后,有苦说不出来。
他早就看清那丫头对外祖家的冷心冷肺了。之前无权无势,尚且逼着他拿出了六十万财物,真要成了昭阳长公主的儿媳,岂不把少卿府掏空?
只要一想这情景,段少卿就无法呼吸。
皇上于官吏贪腐上甚是严苛,官员俸禄又不高,他见过太多日子捉襟见肘的同僚了,完全无法接受那种日子。
段少卿回到家,不知不觉踱步到晚晴居外,盯着院门神色莫测。
如今人们都知道外甥女在养伤,要是这丫头因伤势恶化而死也不奇怪,毕竟一个小小风寒都能要人命。
段少卿心头杀机汹涌,理智却让他缓缓摇头。
还是再等等。
这丫头受伤回来休养虽是动手的良机,可庆王还在宗人府关着呢。万一固昌伯府因庆王倾覆而连累到少卿府,说不定还要靠这丫头与昭阳长公主的关系帮着周旋一二。
段少卿遗憾放弃动手的打算,转身走进夜色中,却不知他在晚晴居外徘徊的事很快就有下人通风报信给王妈妈,王妈妈再报给辛柚。
辛柚只觉一言难尽。
段少卿对她有杀心,她早就能感觉出来。她还想等对方动手时,借着识破的机会再替寇青青讨回一笔银钱。
可等来等去,等到少卿府大半下人都被晚晴居收买了,还没等到段少卿的行动。
这行动力,太差了些。
比之段少卿,辛柚一旦有了决定就十分果断了:“小莲,让安排好的人把消息传出去吧。”
先是传出松龄先生是辛皇后的人,又传出她知晓松龄先生的下落,这背后定然有人推动。
以她目前情况,很难迅速找出推波助澜的黑手。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掀了桌子。
很快一个惊人的流言传开,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不是因为冒犯了皇上吗?”
“你这都是多落后的消息了。我跟你说,固昌伯被杀是因为他杀害了辛皇后!”
“什么?固昌伯杀了辛皇后?皇后娘娘不是失踪多年了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
消息传到昭阳长公主耳中,昭阳长公主直奔宫中。
“皇嫂已经不在了?”
面对妹妹的质问,兴元帝久久沉默。
“皇兄,你说话啊!皇嫂真的不在了?”
半晌后,兴元帝点了点头。
昭阳长公主心存的一丝幻想落了空,泪水夺眶而出。
兴元帝继续沉默着。
无人知晓时,他尚能装出若无其事,现在不用在昭阳长公主面前掩饰,也没余力安慰妹妹了。
昭阳长公主微微仰头,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皇兄,固昌伯真是杀害皇嫂的凶手?”
提到固昌伯,兴元帝眼神冷了下来。
“皇兄,你说话啊。”
“是他。”兴元帝吐出这两个字,怒意不再遮掩。
“这个混账!”昭阳长公主怒容满面,咬牙切齿,“杖毙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凌迟才对!皇兄,难道杀一个固昌伯就算了?”
皇嫂虽无武艺傍身,却懂医术,有奇思,为皇兄打天下助力不小。到头来伤心远走已够令人扼腕,却没想连善终都不能够。
本来昭阳长公主不该追问,因为这不仅关系着一个固昌伯,还关系着储君的安排,这个话题放在帝王家太敏感,太危险了。可是面对嫂嫂惨死,她无法做到明哲保身,势要问出兄长的态度来。
“当然不会。”兴元帝眉头紧皱,透露几分打算,“原想着等找到那孩子,再把固昌伯的罪行昭告天下,如今有了这些流言,人心惶惶,等去北边调查的人回来便一起清算。”
说到这,兴元帝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或许那孩子看到杀害他母亲的人得到惩治,就不会躲起来了。”
这是兴元帝对锦麟卫下了放寇姑娘的口谕后,夜里失眠想到的。
他只想着在找到那孩子之前先瞒着固昌伯之死与皇后有关的真相,这样对那孩子更安全,却忽略了那孩子的心情。
那孩子对他这个父亲,是失望的吧?
这突然传开的流言无疑推了纠结的兴元帝一把,让他下了处置固昌伯府,乃至庆王、淑妃的决心。
得到还算满意的答案,昭阳长公主擦擦眼泪,出宫去了。
这新起的流言造成的影响还没完,转日百官等候早朝时,愕然发现白将军来了。
年已不惑的白将军一身戎装,柔美的面部线条难掩曾金戈铁马的刚毅。
大夏建国刚二十载,随兴元帝南征北战的文臣武将大多都还在,见到白将军虽惊讶,对她出现在朝堂上的原因却心知肚明:白将军定是听说了那传闻,替皇后讨说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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