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次只能把窗帘拉上?,让质感厚重的雾蓝色窗帘挡住外?面一点?雨声,也遮住从窗户里透出的暖白色的光。
岑霁在这个潮湿的雨夜,亲手粉碎了给他编织水晶世界人的梦。
贺氏集团的员工们最近发现他们那个总是浑身冰寒,生人勿进,像遥望雪山之巅一样的冷漠总裁又回来了。
不再早上?捧一束纯白的桔梗花束从公司大?门外?走?来,让前?台插在精致的花瓶里,或是分发给大?家。
不再一到傍晚时分,霞光溢满大?厦,从65层的电梯下?来,冷峻眉眼含一丝柔情缱绻,像是有人在等候他。
不再浑身散发着烟火气息,让人觉得这样的人也是可以触碰到的。
他又像以往那样,开始住公司顶层套房。
在很早的时候晨跑完去总裁办公室办公,又很晚把灯关掉,俨然成了所?有人心?中只会赚钱的刻板资本家。
林乔乔她们只觉得最近随行?谈生意的场合特别多,贺氏集团如今已经?扩张到其他企业望尘莫及的地步,看贺总这种?厮掠架势,总不能垄断整个商圈才肯止步。
“不是说贺总谈恋爱了吗,天天这么忙,抽得出时间?约会吗?”
林乔乔从艾嘉的养生壶里倒了杯果茶,她今天跟一位难搞的客户唇枪舌剑拉扯半天,八国语言轮流换,喉咙像冒烟了一样,总算配合贺总谈下?一笔跨国大?单。
冉瑶摇了摇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分手了。”
“到底是谁啊,把我们贺总扯下?神坛,又送回高岭之地,求求这位好?心?人把贺总拉回去吧,忙一点?也算了,天天生活在这样的寒气下?,我怕我早晚有一天被冻死。”林乔乔夸张地哆嗦了下?脖子。
艾嘉托腮:“要是岑岑在就好?了,岑岑在,我们就不用天天直接面对贺总。”
“所?以说,小岑哥还?有可能回来吗?”雷轩从工位上?抬起头,想起岑助理临走?前?在茶水间?撞见他和贺三公子的一幕。
贺三少爷如今调去了其他部门,听说已经?开始参与公司项目,年纪轻轻就展露头角,不愧是贺总的亲弟弟。
还?有最近因为一张无意间?流出的照片被大?众知晓的天才画家,在世界艺术展会露面,画作惊艳,居然人长得也那么惊艳,微长束发,眸色潋滟,撑手杖的样子像贵族王子。
雷轩后来才知道,这位也是贺总的弟弟。
一家人真?够优秀的。
他不知道的是,之前?被整个办公室追捧的当红娱乐圈顶流陆野也是贺总的弟弟。
栗子姐从大?会议室出来,正好?听到雷轩这句问话,叹一口气:“应该不会回来,我听说腾跃那边最近有人在接触他,腾跃是除我们贺氏集团之外?很不错的公司,岑岑如果去那里,发展也会很好?。”
“是腾跃万象吗?”雷轩听这个名字很熟悉,他第一次和贺三少爷一起跟随岑助理外?出参加商宴,就听到过?这个名字。
栗子姐点?头。
雷轩便努力?回忆那天晚上?从岑助理那里听到的信息,正是那个晚上?,他和贺明烈见识到了岑助理人脸识别机和移动信息库的本领。
腾跃万象是做人工智能研发的,拥有世界级水准的研发团队,岑助理要是去那里的话,确实?像栗子姐说的那样,会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心?情仍旧失落,他还?以为岑助理有可能回来,其他人显然也和他同样的心?情和遗憾。
办公室的人闲扯叹声几句,投入到工作当中。
另一边,岑霁从科技感十足的大?楼出来。
腾跃秘书处部长亲自送出:“岑助理,以后就一起共事了,万总那边交代过?,你有什么需求和想法随时提,不要客气。”
岑霁微微笑了笑:“我会的,谢谢您。”
“确定明天就来公司上?班?不给自己留一点?私人时间??”
“确定,我已经?放松了两个多月。”
秘书处部长便伸过?手去,笑道:“那祝我们以后共事愉快。”
岑霁回握:“共事愉快。”
离开腾跃,岑霁抬头看一眼天空,不知不觉已经?夏季了。
夏日的天空总是蓝得迷人,颜色纯粹,会飘大?朵大?朵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的白云。
栀子花也盛开了。
路边花带到处都是,一朵一朵雪白的花掩映在碧绿的叶子中,被清透的阳光照得清新美好?。
空气到处弥散着浓郁的栀子花香,像几年前?那个夏季。
他在今天开启了新的生活,新的工作。
过?往翻页翻章。
回到家,爸爸给他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庆贺他确定下?来新工作。
岑景耀和向芸谁也没问为什么没有人再在清早过?来给他送花了,揶揄着是谁一到傍晚就把他拐得不见踪影,却藏着掖着,连爸爸妈妈都不给知道。
他们都没问。
向芸还?会偶尔去楼上?收拾卧室和阁楼的时候,帮他把晒干的桔梗花装束一下?。
有一束差点?被某个下?雨天忘了关窗的风吹落,向芸拾起,擦掉沾在上?面的雨珠,将它们重新装束好?,移到不容易被风吹落的地方。
“公司环境怎么样?”岑景耀问,往他碗里夹了只芝士焗虾。
岑霁咬了口,满口甜香:“很不错,目前?来看,是我这段时间?接触的最好?的一家公司。”
“那就好?。”向芸把蒸蛋挪到他面前?,“换个新环境也挺好?的。”
“爸爸明早给你准备点?小零食,你带到公司去。”岑景耀兴致勃勃,又开始了自己的美食“贿赂”手段。
这一次向芸支持:“正好?有我新鲜采摘的栀子花做的花糕,可以拿给同事们尝一尝。”
岑霁没有拒绝。
第二天一早,他去新公司上?班,提着爸爸像他刚进入贺氏集团时给他准备的美食“贿赂”食盒,果然成功捕获了新同事的胃。
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和新公司新部门的同事们打成一片。
当透明水珠有透明水珠的好?,无论滴落到哪里,都能很好?地和其他水珠融汇,聚流成河。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岑霁的新工作新生活彻底步入正轨。
他按部就班地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以前?觉得人生温淡如水,偶尔会让他觉得稍显枯燥,现在却觉得,能每天平淡地看日升日落,看清晨一朵花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因为没有期待,就不会失落,更?不会难过?。
只是一到下?班时分会有点?苦恼。
时不时会撞见试图把自己藏在树后却因为个头高大?,总显得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贺小少爷。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贺明烈耷拉着脑袋从银杏树后走?出来。
岑霁问他:“怎么又来了?”
贺明烈:“我来看看你。”
“不是说换了部门后业务很忙,要加快进度坐到小贺总的位置吗?”
“可看看你的时间?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岑霁就看向这个男生。
前?段时间?过?了生日,十九岁了。
十八岁和十九岁看起来只有一年的时间?,却让一个喜欢飙车惹祸,醉躺酒吧的纨绔少年成长为穿一丝不苟的笔挺西装,梳光整四六分头,学会顾忌别人心?情,眉宇间?有了成熟男人模样的青年。
仿佛一下?子成熟了。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
“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岑霁把车停好?,转身。
“你和我哥真?的分手了吗?”那道声音叫住他,声线也变得低沉。
岑霁停住脚步,回过?头,被傍晚的霞光映照得漂亮瑰丽的眼眸看过?来,探究似的。
半晌,他开口,语气平静:“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
贺明烈被这双总是让自己心?跳混乱的眼睛注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点?慌乱踟蹰。
这种?踟蹰让他用擦得黑亮的皮鞋去碾青石板上?的石子掩饰:“那你、那你还?打算相亲结婚吗?”
岑霁便探究这句话的目的,最后决定不留一丝余地地给出决然的答案:“不会,但也不会和你们任何一个姓贺的人在一起。”
意料之中,男生受伤离开。
岑霁望了银杏树下?的小道一会儿,回到家中。
第二个下?班回家的晚上?,又看到贺云翊从白色车辆走?下?,披皎洁月色,撑饰纹繁复的手杖,以乞求他原谅为名,试图让自己给他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岑霁直接把对贺明烈说的那句话复述给他。
然后看到琥珀色的眼眸垂出让人怜爱的弧度,可是,岑霁已经?不会再被他们兄弟几人的小伎俩“欺骗”了。
“小岑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忘了,所?以不存在原不原谅。”
“那就是还?是不肯原谅我。”
岑霁无奈:“你要是一定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总之,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说不上?完全的平淡如白开水,但也不会像以往那样仓皇无措着应对了。
拒绝贺家兄弟几乎成了岑霁的口头禅和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天晚上?,岑霁跟随新公司的顶头上?司万总随行?参加一场商宴。
万总万世杰就是岑霁带贺明烈和雷轩出来的时候特地交代过?的,不喜欢别人看他的头顶,喜欢直视他眼睛的有点?秃顶,个头有点?矮的中年男人。
不过?除此之外?,共事这些时日,万总是个很好?的前?辈,和以前?在生意局上?接触的一样,性格慈和,工作上?对他也很器重。
而对于出席这样的生意场合,岑霁早已应对从容。
地点?在一个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奢华富丽,华灯灼目闪耀。
宴会厅里依旧觥筹交错,商圈各界人士都有。
岑霁随万总应酬过?后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避一避不断向他搭讪的眼神。
身旁布置典雅的长桌照例香槟美酒小塔成叠,在头顶华灯照射下?流光溢彩。
岑霁依旧只端果饮来喝,他如今不敢再对自己的酒量有一丝高估和松懈,怕两次醉酒后的窘状重演。
第一次有人驱车赶赴,第二次有人陪他戏闹。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
岑霁饮尽杯中果饮,是蜜桃口味的,还?夹杂着一点?酸涩的柠檬,却是清甜爽口,像闷热夏日夜晚吹过?来的一阵凉爽的清风。
放下?玻璃杯,宴会厅的大?门这时被推开,有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杯盏碰撞声音清脆悦耳,大?厅内人声稠密却不喧闹,繁华的低语似的,交织着杯盏清脆的碰撞声,像一曲华丽的奏歌。
奏歌在这道身影出现后略停顿了下?,像是演奏家忽然忘了曲谱,又或是忘了拨弦吹奏。
但很快,随着一阵不大?不小涌动的喧嚣,乐章重新奏起。
岑霁心?中有所?预感一般,望向喧闹的地方。
穿矜雅修身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俊逸如神铸。
眉目却疏冷疏淡,鎏金色的灯光具有天然柔和一切棱角的作用,这一次却成了冷芒,矜贵地装饰着五官线条上?的冷漠。
可似乎更?加吸引人,又或是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天之骄子般的耀眼夺目。
和岑霁很久之前?随他去酒庄赴宴那次一样,周身很快围满了攀谈的人,炽热倾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汇聚过?去。
他游刃有余地和这些人交谈,眸色很深,又似乎很淡,冷玉般修长骨感的手指执着香槟,华灯碎金洒落,像执着无数倾慕者的梦。
忽然,垂敛的眉目抬了抬,越过?鎏金璀璨的光影看向某个角落。
岑霁慌忙转过?身。
也不知道在这一刻突然紧张什么。
就知道腰身撞上?长桌,堆成小塔的高脚杯不稳地晃了晃,里面香醇液体碰溅,岑霁堪堪扶稳,才没让它们倒塌,碰撞出一桌狼狈。
却不是转身就能躲过?。
过?了会儿,万总招呼他过?去。
时隔一个春夏交替的季节,潮湿雨夜变香气浓郁的夏夜,他重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不再是上?司下?属的身份,也不是别的什么关系,却依旧要喊一声贺总。
男人便垂敛眼眸,淡淡嗯了声。
万世杰很高兴似的,喝得醉熏的脸有些红,拉着岑霁,说话也开始不着调:“谢谢贺总割爱,不然我们哪里能请到小岑这么得力?的助手。”
业内人士到现在都不知道岑助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从贺氏集团离职,从贺总身边离开。
但大?家都卯足了劲儿要把这个样貌出挑,业务能力?还?很强的全能助理挖到自己身边,尤其是新锐的邵总,挖人追人都轰轰烈烈,可惜最后没了声音。
而岑助理居然被一个只会搞技术的腾跃挖走?了。
这些人难免眼红,也因此万世杰就更?得意洋洋。
这可是从贺总手下?挖过?来,从这么多竞争对手那里抢过?来的人。
贺崇凛声音依旧淡:“是岑助理本人优秀,腾跃也是很具发展前?景的平台,岑助理去万总那里是人员正常流动,求职者个人选择,不存在割不割爱。”
岑霁心?脏狠狠一揪。
这个人还?是这样,无论何时都给他体面。
万世杰笑容咧开。
宴会厅又开始了觥筹交错的奏乐曲,只是音调起伏,旋律顿挫似乎跟随某个人影流动。
那个人去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篇华美乐章。
不过?这样正好?,岑霁不用想着怎样应酬。
明明不过?是前?上?司,却总让他有一种?遇见前?男友的窘迫和赧然。
他们分明都没有正式确立过?关系。
喉咙不知不觉染上?干渴,岑霁随手从身侧长桌又端一杯饮品,视线却不自觉看向某个地方。
看那道身影和一位穿白色晚礼服,长裙缀着晶亮碎钻,如夏日白栀一样的漂亮女孩交谈。
微微低头,被鎏金冷芒矜冷装饰着的侧脸线条一瞬柔和,眉眼也好?似溢出一点?温柔。
岑霁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空气也变得窒息闷热,不知道是不是大?门紧闭,宴会厅人影太多的缘故。
他送玻璃杯到唇边,试图用冰饮驱散心?中燥热,入口才发现端错了,是一杯香槟。
热意没有驱散,甘甜的酒精醇香却在口腔弥散,牵出脸上?一点?微红的酒意。
岑霁于是放下?酒杯,和万总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宴会厅外?面。
在花园长廊吹了一会儿风,忽然一个人影融进裹挟着浓郁花香的晚风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带到落进月光的静谧立柱后。
脊背贴上?冰凉的柱面,继而熟悉清冽的雪松气息缠裹而来,他被一个怀抱深深拥住。
“岑岑,我好?想你。”
岑霁身躯一僵。
立刻知道抱住他的人是谁。
他迟缓地抬了抬手,想回拥过?去,可是思索半晌,到底找不到合适的身份,最后就这样茫然无措地垂手让对方抱着。
两人在花香浓郁的静谧夏夜中拥抱了一会儿,月光淡淡,落在两人身上?,和身后的立柱一起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很长的影子。
岑霁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这样从宴会厅里出来好?吗?那个女孩……我是说,应该有很多人等着你应酬。”
“你看到了?”
“什么?”
“没什么,有人问我无性恋的传闻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交往对象。”贺崇凛收拢手臂,像在拥抱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境,“我说,是真?的,没有交往对象,但我有喜欢的人。”
岑霁身躯便又僵了僵。
然后听抱着他的人继续道:“她问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是很美好?的人,有漂亮的眼睛,有看到就让人跟着心?情愉悦的笑容,还?有一颗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水晶般的心?。”
“还?有,岑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对你冷淡,我只是害怕和你多说一句话,多看你一眼,就忍不住当着大?厅那么多人的面抱你。”
晚风轻和暖畅,从远处拂面而来,伴随着男人低低的话语。
岑霁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情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可以交织着甜蜜,喜悦,酸楚,难过?……还?有刚才那一瞬的拥堵和酸涩。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像不知道怎么拥抱回去的手一样,不知道怎么开口,或是开口说什么。
最后等男人诉完思念,言辞不搭地问了句:梦白推文台“你最近睡觉还?好?吗?”
说完,空气中静默了。
岑霁想,要是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收回这句不合时宜的尴尬话语。
他算是体会到有些人在群里冷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好?在有人给他暖回来,浮动在脖颈处的呼吸声说:“我有听你的按时睡觉。”
岑霁便松一口气:“那就好?。”
空气沉默,又开始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岑霁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抬手推了推。
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根本推不动,反而质问一声,坏人先告状似的:“你又要把我推开吗?”
岑霁有些无奈:“我没有想推开你,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
搂着他的手臂终于也僵了僵。
时间?回溯,他们两人再一次回到这个僵持的问题上?。
那个潮湿雨夜用输入框文字代替的情绪果然沉重,像那晚细密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珠,谁也没办法平静地将它们复述出来。
他听他再次问道:“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岑霁闭了闭眼睛,语气决绝:“不能。”
“我不想破坏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让你们因为我起冲突。如果你有一段感情,要爱一个人,我希望是受到大?家祝福的。”
最起码不要被亲弟弟们用震恼怨念的目光看待,因此生出嫌隙,兄弟阋墙。
“我知道了。”半晌,拥着他的力?道松了松,声音低低,似在耳畔浮动,又好?像非常遥远。
“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有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和眼睛上?,飞鸟柔软的翅膀似的。
却不再像那天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掠过?眼睛,飞跃鼻梁,最后缱绻缠绵地落在唇上?栖息。
它只是短暂地飞掠而过?,在岑霁还?沉溺在这样柔软的触感中时,就随那阵拥裹过?来的沉冽雪松气息和浓郁花香一起,消散在白色立柱下?的皎洁月影中。
岑霁知道,这一次他彻底把梦粉碎了,没有拼凑起来的可能。
他呆呆地望着身影离去的方向,在花园长廊长久站立,思索要是一开始没有进入贺氏集团工作会怎样。
如果没在面试那天打翻别人的咖啡杯,又不小心?撞进清冽的气息里,会不会就此错过?总裁助理的面试时间?。
然后,他不用进入秘书处。
不用在男人身边待三年,今年是第四年,不知不觉已经?过?半,马上?要第五年了。
不会和几个弟弟们产生交集,不会在大?雨滂沱的下?午进入陆野的主线,走?进这个故事,和他哥哥产生一段感情。
时间?怎么就不能倒流呢?
岑霁望着头顶上?的星空,想到那个水晶世界里扭曲的星云。
听说黑洞引力?足够,就能扭曲时间?,有可能回到过?去。
可惜他们的世界不是黑洞,这种?说法也是一种?猜想。
他不得不收回视线,掩埋掉心?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穿过?花园长廊,返回亮着华灯依旧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脚步踟蹰,却终究要走?过?去。
一只手从阴影里伸过?来,截住他的呼吸。
岑霁张口:“贺崇凛,你怎么……”
眼皮沉了沉,星空和鎏金似的灯光一同坠落。
他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向芸今天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清早起床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岑景耀安慰她:“不用?紧张,可能是没睡好?觉,我帮你揉一揉。”
他帮妻子按摩了下眼角和太阳穴的地方, 动?作?轻柔, 可是向芸依旧心神不宁。
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晚上,小店打烊,她给芃芃打了视频通话, 确认女?儿那边一切安好?, 忙完工作?, 刚进入酒店套房准备洗澡休息。
向芸便又拨通儿子的电话。
他们家有一个习惯, 无论谁出门在外,晚上?临睡前都会和?家人互道晚安,也算是道一声平安。
尤其?是有了烁烁和?念念后,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 每天晚上?都会给双胞胎兄妹晚安吻。
可是今天晚上?, 马上?就要零点了,岑岑还是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这种情况很少见。
岑岑外出随领导出差或随行应酬,都会提前和?他们说一声, 让丈夫不用?给他留晚饭。
只有去年冬天一个晚上?, 下了很大的雪, 道路不通畅,他跟随贺总出差不小心睡着了,是贺总帮他接的电话。
岑景耀看妻子面色担忧,心里也有点不安, 但仍笑着宽慰:“说不定跟新领导应酬喝醉酒没听到电话铃声,你也知道, 岑岑酒量差,沾一点酒就醉,他刚去新公司没多久,第一次和?领导去这样正式的场合,免不了应酬几杯。”
刚说完,手机响了,发来一条短信:[阿姨,我是岑助理的同事,岑助理今天喝得有点多,我把他带到我家暂时住下了。顺便跟您说一声,明天我们还要和?领导一起出差,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请您不用?担心。]
岑景耀看到消息,抚了抚妻子的背:“看吧,就说岑岑是喝多了,不用?担心,我们早点睡觉吧。”
向芸皱了皱眉,眼皮依旧跳动?,却还是回消息过去:[谢谢你照顾岑岑,给您添麻烦了。]
岑霁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大脑昏沉得厉害,眼皮沉重,有点像他每次喝醉酒发完酒疯电量耗尽重新续上?的感觉,又不像,因为他四?肢酸软得厉害,动?一下手指都十分费力。
而且迟钝的大脑记起,他昨晚在宴会上?并没有喝太多的酒,只不小心端错杯子,喝了一小口香槟。
这种程度不至于让他产生宿醉的感觉。
疑惑之中?,岑霁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光刺目亮眼,分不清是自然光线还是白色灯光。
就知道眼睛像是被皑皑白雪刺痛了一下,让他下意识想要抬手遮一遮,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
他心里一慌,又用?手挣了挣,还是挣不开?。
偏过头,看到自己的手被一种奇怪的绳索绑住,稍微挣一下,就能听到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
原来是因为手被绑住才无法?动?弹。
是贺云翊吗?
岑霁想到昨晚花园长廊笼上?眼前的一道阴影,他还以为是贺崇凛离开?又回来了。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可是,贺云翊不是后悔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一直找自己忏悔乞求他的原谅吗?
怎么会再次……
而且,贺云翊是怎么知道自己今晚会有应酬,还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跑到商圈各界人士聚集的地方绑他?
“贺——”
岑霁张了张口,想问是不是贺云翊,为什么又要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像手腕没办法?抬起一样,他的嘴巴也张不开?。
之前某个晚上?做梦就是这样,有一个声音质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岑霁想拒绝,嘴巴却被无形的水草缠封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一次,他的嘴巴真的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到这时,岑霁终于感受到一丝恐慌。
因为他意识到,不是贺云翊对他做这样的事情,而是别人。
最?让他感到恐慌的是,他好?像被绑架了。
可是,到底是谁?
绑架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有什么目的?
岑霁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快速在脑海中?思索自己有可能得罪的人和?做过什么让别人记恨的事情。
思来想去,只有他的渣男前姐夫有这个可能。
但裴逸不是已经去国外了吗?而且以裴逸的能力,混不进去这样大佬聚集的宴会圈层。
那就有可能还是贺云翊。
不然岑霁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被绑架的价值。
他家境平凡普通,在贺氏集团工作?这几年手头上?是存了些?钱,可这点钱不至于让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地绑架他。
这样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圈寻不到答案,岑霁就试图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摆脱这种局面上?。
他坐起身,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如果不是自己的两只手被奇怪的绳索绑缚住,绳索尽头延伸到床两侧的天花板上?,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卧房。
就是大了点,像高端酒店的套房,甚至布置还很浪漫。
然而浪漫的房间却传递出一个危险冰冷的信号,这间阔大的卧房没有窗,一扇也没有,因此他心存的试图逃出去的想法?被就此扼杀掉。
人在真正危险的时候,害怕的情绪是滞后的。
岑霁现在就是这样,意识到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不能逃开?,他再也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冷静。
恐慌绵延出遍体生寒的害怕情绪。
一瞬间,无数在惊悚片里看到的画面和?平时推送的社会犯罪新闻在脑海里闪现,让岑霁本能地去挣明知道徒劳无用?却依旧挣扎的绳索,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终于,岑霁放弃了,脱力地躺在床上?。
开?始想着要是爸爸妈妈发现他不见了该是多么担忧伤心,他昨晚没有给他们打电话,没有给烁烁念念晚安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觉察到。
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或是晚一点知道,他无法?想象父母知道他被人绑架后焦急悲痛的样子。
还有……白色立柱下那道黯然离去的身影。
想到这些?,岑霁心里害怕恐惧的情绪被难受和?心痛代替,如果知道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一定要回拥住男人的拥抱,而不是连抬手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