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也是这样,无论?打出什?么?样的结局线索,都应该落下?一个明明白白的句点。
于是,岑霁把手撑开一些?,退离这样近的距离,认真?望着眼前的人,也不给?自己再留逃避的余地。
只?是他还是问了句:“你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贺崇凛握了握他的手,眉目垂敛:“什?么?样的我都能接受。”
“那你听好了,贺崇凛。”岑霁感受着传递到手心的温度和不自觉收拢的力道,如实告诉对方,“你这样……我不可能没有感觉。”
有人愿意给?他打造水晶世界,陪他探索,直面真?实内心。
皮囊装饰,但不可否认,装饰成?了他心动的样子。
“可是,”他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我能够喜欢你,但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
有些时候, 贺崇凛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有时候又觉得自己非常贪心。
不然明明一开始只是他能为我亮一盏灯,我就心满意?足, 却变成了想要索取, 疯狂索取。
到?现在,他已经对?自己说了喜欢,拥有了自己肖想已久真真实实的?吻, 尝到?了蜜柚般的?果实, 得到?了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 贺崇凛仍然觉得不够, 反而有一种心口填充又被迅速挖空的感觉。
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分明是贺崇凛自己,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几个打乱了岑助理的?生活,眼前人或许仍旧每天打开办公室清晨第一扇窗,让明媚的?阳光照进来。
微笑着看部?门?的?同?事们聊天, 偶尔插上一句。
然后开启一天的?工作, 到?了傍晚时分,和大家一起下班回家。
那个相亲的?女孩看起来和他很相配。
贺崇凛后来知道那场令自己悬心不安的?相亲是一场遮掩,可难免有时候会想,如果岑助理和那个女孩真的?结婚了会怎样。
应该会很幸福吧?
然而一切都被他们打乱了, 贺崇凛终究因为自己的?私欲把人拖下了深渊。
“对?不起……岑岑, 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贺崇凛拥人入怀, 在他额头上落下忏悔一吻。
岑霁感?受着湿湿密密的?吻落下,像羽毛被水淋湿:“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没有。”那吻又落在眼睛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情,不再对?你掩饰。”
“什么心情?”岑霁听到?这声不再对?自己掩饰, 长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同?时发现这个男人好像特?别喜欢亲自己的?眼睛。
“又欢喜又难受。”
“你不是说是你应得的?吗?”岑霁眼睛眨了眨, 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样坏的?一面,专挑人戳心窝的?话说。
“是啊,是我应得的?。”嘴唇下移,去撬他的?唇。
于是,继格格不入的?恐怖屋外的?旧墙壁下,吻延续在了不合时宜的?车内。
这辆车是贺崇凛平日出行的?专属车辆,大部?分时候由司机小郑驾驶,岑霁坐副驾驶位,当然,偶尔也会自己掌驾。
对?岑霁来说,车内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为几年来,就是这辆车载着他们去各种生意?上的?场合。
它?是一个工作载具。
但现在,岑霁和他的?前上司在曾经只用?作工作用?途的?车内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今天明明是他第一次学会接吻,对?方?入侵得厉害,他回应其实很生涩,只能被迫仰着头,任眼前的?人把他揉碎了一样箍在怀里索取。
然而舌尖却像沾了蜜糖,尝到?了甜蜜的?滋味,就食髓知味。
才开始了新章节,就迫不及待探索接下来的?内容。
唇舌还勾缠在一起,就已经开始眷恋。
或许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从刚才捅破这层窗户纸起,屋檐下的?那盏灯在明天晚上不知道会不会被点亮。
那就暂且放纵吧。
既然生活已经彻底偏离正轨,注定回不了从前,岑霁想,就让自己当一回坏孩子。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叛逆过。
也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想要什么。
他是爸妈心中乖巧的?孩子,是亲戚邻居督促自家小孩的?榜样。
老师们喜欢把学习委员和班长的?职责交给他,因为他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工作了也是这样,基本上不会犯错,因此有了完美的?岑助理外号。
他被温淡的?水流推淌着向前,最后自己也成了水,和万千水珠一起,融进无?边无?际的?深海,温润着蕴养万物。
可是水流在汇聚之前,也是独立的?一颗,会想要冲击岩石,延展他方?,去用?天然透明的?外表,折射出阳光七彩的?光圈。
岑霁觉得,他也应该有一点自己想要追求和拥有的?东西,拥有自己的?七彩光圈,不被任何事物裹挟。
这样短暂地思绪飘散,岑霁抬手?,搂住低垂的?脖颈,算作一种回应。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亲吻的?动作微微一滞,转而凶肆起来。
车内气?温度烧灼,气?息一时有些迷乱。
如果说在恐怖屋的?外墙下,他们的?吻是两?颗心互相试探后的?攻城略地,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放纵自我的?缠绵。
然而在岑霁做着人生中除了和渣男前姐夫打架之外另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时,他无?意?间抬了抬染上雾蒙蒙水汽的?眼睛,就看到?车窗映出一道僵愣的?身影。
窗影模糊,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却像一场冻雨劈头砸下,下错时节,淋湿了对?方?,也浇灭了岑霁心中才将萌发出来的?幼芽。
刚才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岑霁把车门?打开了一点。
春末夏初的?季节,晚间的?风轻和暖畅,还夹着花香,他就喜欢把车窗留半扇,让自然清新的?空气?吹进来,也吹一吹从恐怖屋回来就一直烧烫的?脸。
他没想到?会在车内有第二个吻。
也没想到?贺明烈会来找他,更不知道刚才被看到?了多少。
岑霁只是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带一丝不小心掉进深洞却试图抓住什么的?无?措和恐慌。
还像有一次考试的?时候写错一道题的?答案,老师告诉他没有什么影响,他却在反复思考复盘,明明可以规避错误选项的?,因为他很少犯这样粗心低级的?错误。
这次同?样,他本可以避开混乱的?漩涡,却放纵自己一错再错。
这天晚上,贺宅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是许久没有回主宅的?大少爷回来了,身后跟着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的?小少爷。
接着,两?人疑似去了地下的?搏击训练室打了一场。
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谁也不允许跟随。
可是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大少爷脸上少了些,只唇角有些伤痕。
小少爷还和以往一样,每一次从训练室出来,都满身狼狈。
沈婧本来这个时候已经睡美容觉了,听到?动静匆匆从卧室出来赶到?大厅,看到?自己儿子脸上挂了彩,气?氛对?峙,心疼地连忙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有些责怪地去看那位她?向来不敢吭声的?继子:“崇凛,你是哥哥,就算明烈做错了什么,他现在成年了,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教训他。”
“他没做错什么。”贺崇凛淡淡瞥眸,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总是笔挺整齐的?手?工定制西装有一点褶皱,“不是我在教训他,单纯是我们在打架,像成年人那样。”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啊?”沈婧一边拿纸巾心疼地去帮儿子擦他脸上的?伤痕,一边让刘管家去叫家庭医生。
她?家明烈虽然脑子没有其他几个兄弟好使,可这张脸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她?还指望以后能凭这张脸联姻一位豪门?大家的?千金,这样她?也不用?在这个家里一点说得上话的?地方?都没有。
贺明烈撇了撇头,避开沈婧的?手?,没回沈婧的?问题,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的?兄长,像凶戾的?小兽。
“哥,你不是说你和岑助理之间没什么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之前确实没有什么。”贺崇凛敛眸,没有遮掩,“现在,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贺明烈拳头攥紧,瞪得很圆的?眼睛几乎充了血丝,燃着烈焰,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心脏像被无?形的?力道撕扯,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到?现在都挥之不去今晚看到?的?画面,因此质问道:“是你强迫他的?吗?”
“我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岑助理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贺明烈哽了哽,眼神依旧质问,却逐渐红了眼眶。
自从岑助理离职,贺明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缠着他,害怕因为自己,岑助理走得更远。
特?地申请调去其他部?门?,想着岑助理万一要是回来,不会因为看见他尴尬。
他小心翼翼地守在岑助理希望他们保持的?距离线上,终于克制不住思念跑来芸景小筑,却被岑叔叔和向阿姨告知岑助理出门?旅游了。
好不容易听说岑助理回来了,他一忙完新部?门?的?工作就跑来找他,可是总也等?不到?他。
离职后的?岑助理好像比上班时还忙,整日不见人影。
今晚终于让他守到?……
贺明烈心脏刺痛,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像天鹅交颈一样缠吻的?两?个人,隔着半扇车窗,浓情蜜意?流淌,不像是假的?。
他的?第一份爱情就这样破碎在那双沾着雾蒙蒙水汽的?眼睛还有夹杂着灼热呼吸声的?轻盈晚风中。
可是……
“你不是无?性恋吗?他不是说不喜欢男人吗?”贺明烈语气?茫白地低喃,像是在质问兄长,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不是要和相亲的?女孩子结婚吗?怎么会这样,我就说他在骗我,他总喜欢骗我。”
沈婧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岑助理?什么喜欢男人?什么骗他?
“明烈——”
沈婧张了张口,又迅速闭上。
女人的?直觉和敏感?让她?几乎一下子猜出了什么,可是怎么也不敢相信。
贺远森听到?楼下闹哄哄的?,不耐烦地披衣从卧室里出来,隔着栏杆语气?不悦道:“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能不能好好睡觉?”
看到?大儿子森冷的?身影,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你们、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贺崇凛不语,拎着西装外套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他们兄弟两?个刚才一进去搏击训练室就一言不发地动手?,西装因此扯皱,那晚在星空下记录他沉溺两?小时的?腕表表盘也破碎了,他需要找人把这块腕表修复。
还有,最重要的?,贺崇凛要告诉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的?人。
想告诉岑岑,不是他的?错。
自始至终错的?都是他们,是他们这群不怀好意?觊觎他的?人。
他的?眼里不应该有那样痛苦黯淡的?彷徨和失落。
见大儿子一句话不说,和往常一样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他一眼,贺远森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刚才好像隐隐听到?了喜欢男人什么的?。
跟崇凛有关吗?
贺远森心里有些慌张。
崇凛不能喜欢男人。
即使不喜欢女人,不想结婚,也不能喜欢男人。
可贺远森知道,在大儿子这里找不到?答案,就望向失魂落魄红着眼眶,看起来随时都要哭出来的?小儿子,问他是怎么回事。
沈婧连忙上楼把丈夫往卧室推:“没什么,就是兄弟俩之间有些小矛盾小误会,吵完就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别管他们。”
反正也管不了。
她?在心里白了一眼,同?时又很气?,气?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以前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肯上进,在公司的?业务能力和学校的?成绩都有着非常大的?提升,看起来有点以后能挑大梁的?样子,却又喜欢上了男人。
那个男人还疑似是之前经常会出入他们家,连自己都很喜欢的?岑助理。
偏偏还好像和他大哥抢人。
不过还好,看这样子,应该是抢不过的?。
要真是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贺崇凛和他的?助理有点什么,那再好不过。
贺云翊是个病秧子,成天只会待在画室。
新找回来的?那个跑去娱乐圈当大明星了,对?家里的?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贺崇凛要是和男人在一起的?话,以后贺氏集团就是她?家明烈的?了。
这样一想,刚才生出的?郁气?消散,沈婧甚至还有点开心。
贺远森被推搡着回到?卧室,满肚子火气?疑问,却一句话问不出口。
大厅由刚才的?闹哄哄一下子变得安静,刘叔带着家庭医生赶过来,多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家庭医生拿来棉签药水帮小少爷处理伤口,担心手?重了,让他感?到?疼就说一声。
可是小少爷置若罔闻,狼崽子般狠厉又受伤的?眼睛始终盯着楼上的?方?向。
贺云翊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大哥书房门?口叫住对?方?,声音乖巧着颤抖:“哥,刚才明烈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小岑哥,和小岑哥……”
在一起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贺崇凛停住脚步,回转过身看他。
这是第一次,贺崇凛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复杂审视眼神看这位弟弟。
那天晚上的?事情,岑助理怎么也不愿意?提,誓要将它?埋葬,贺崇凛便不多问一句。
可是留下的?刺痕并不能湮灭。
然而他不能像和明烈这样,兄弟之间发生矛盾,或是有人做错事,去训练室比试较量一场。
这个弟弟自幼身体?孱弱。
贺崇凛在窥晓这张掩藏在天使面具下的?真实面孔,以及想要另寻他乡的?想法后,也想过是不是他们对?他不好,或是哪个地方?忽视掉了。
可贺崇凛自己也是从残缺不堪和无?爱的?幼年时期走过来,不会,也没人教他要去怎样建立和维系一个和睦的?家庭,善待自己同?父异母,甚至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他只能尽可能地去做一位称职的?兄长,或是他自以为的?称职的?兄长。
上一辈的?事情,他不愿意?延续到?下一辈。
贺远森做错的?事情,他不愿意?泄私愤到?无?辜的?弟弟们身上。
何况,贺崇凛内心其实是期盼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像岑助理家那样,其乐融融,温馨和睦。
但还是没办法吗?
不然为什么会喜欢上同?一个人。
贺崇凛眸色明明灭灭,对?上二弟没有问完的?问题,他淡淡嗯声:“是。”
贺云翊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身形晃了晃,却仍旧不死?心地问:“大哥怎么会想到?和小岑哥在一起?”
贺崇凛敛眸注视着他,嗓音淡却清晰分明:“因为我喜欢他。”
“那小岑哥呢?他也喜欢大哥吗?”贺云翊直直地问。
贺崇凛凝眉片刻:“他说他喜欢我。”
去掉“能够”二字,忽视掉“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岑岑是喜欢他的?。
贺崇凛因此得出结论。
贺云翊呆住。
后来大哥是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关上的?房门?,他已经记不清了,就知道大脑一阵一阵的?眩晕充胀。
满脑子都是那一声“他说他喜欢我”。
小岑哥不愿意?收他的?礼物,不愿意?和他吃一顿晚餐,让他换个人喜欢,是因为喜欢大哥吗?
可是为什么会是大哥?
怎么会是大哥?
贺云翊指甲陷进手?心,忽然很焦虑。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一直以来,不是只有明烈和陆野对?小岑哥心思不轨吗?
大哥是什么时候插进来的??
三楼的?书房。
贺崇凛关上门?后扔下西装外套,摘掉手?上的?腕表。
他第一时间拿手?机去打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没人接,他盯着手?机屏幕半晌,仓促着挂断,编辑信息,发了句晚安。
然后,他去到?阳台,点了支烟。
没抽,就这样燃在指间,任青烟在夜色中袅袅升腾,融进夹杂着花香的?晚风里。
以前戒烟是因为他找到?了其他克制情绪的?方?式。
现在不碰,是因为如果还有可能,他要给心爱的?人榛果或是巧克力味道的?吻。
岑岑喜欢果香,他侥幸引诱成功。
不知道明天……
贺崇凛望着花枝繁簇,历经一个萧瑟寒冬,重新长成花木扶疏模样的?花园长廊。
他在去年满城飘着桂花香的?季节,远远看到?花园长廊走过来一个身影,弯弯笑着的?眉眼掩映在斑驳的?花影中,一派如画美好的?样子。
贺崇凛便长久凝望着花园里的?景象,直到?头顶星空不断移动位置,曦光点亮天空。
他在飘来潮湿清润的?清晨空气?里,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岑岑,我受伤了,疼。]
发完这条消息, 贺崇凛返回房间?,收拾掉沾在身上的一夜狼狈和湿润晨气。
随后,换了身衣服驱车去往玫瑰园, 像每一个清晨那样, 采摘一捧新鲜纯白的桔梗花,等候纤白漂亮的手指从中抽取一枝。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期许已经?在昨晚那双彷徨黯淡的眼睛里成了一场陷落在春末的旖旎梦境, 可贺崇凛仍然心?存一丝想妄。
车停在满树葱意的银杏树下?, 他下?车, 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窗。
这个时候的芸景小筑格外?安静, 像那双秋水般沉静的眼睛,可只要落进一点?光芒,就会立时生动起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等候着,直到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声音, 这是芸景小筑一天营生开启, 再过?一会儿,可爱的双胞胎就会被牵着手蹦蹦跳跳地送往幼儿园。
贺崇凛最终没能等到那扇窗打开。
他驱车驶离小道。
在转入马路的时候听到手机响了,他把车停靠在马路边,拿起手机, 望向界面置顶的两个Q版小人头像。
以前?这个账号的聊天界面里只有节日问好?的话语, 上?司下?属界限卡得十分明晰。
这段时间?内容热闹起来, 他们竟然也会像情侣那样有一茬没一茬聊天,然后互道早安晚安。
岑助理聊天喜欢用表情包,贺崇凛便也去学,然后被委婉提示:“你还?是别发了, 看着怪奇怪的”。
然而过?了会儿却给自己发来很多有意思的图片,贺崇凛就将它们一一收藏保存下?来。
如今界面停留在一堆可爱的猫猫狗狗头像, 还?有昨晚那句晚安,以及清早发出的消息。
手机响是天气提示,晚间?会下?雨,不是回复。
贺崇凛低垂眼眸,放下?手机,重新驱动车。
开了一场高层会议,见了几个合作商,环湿地生态建设项目那边的问题终于解决,他从政府大?楼出来,天空密云沉沉,果然如早上?发来的天气预警那样,下?起了雨。
春末的雨下?得不大?,却足够绵密,很快就将高楼和路边的树木打湿,给整座城市罩上?一层空濛的薄雾,连空气都是潮湿的。
雷轩撑了伞过?来,问:“贺总,要回公司还?是?”
他们最近都隐隐觉得贺总应该是和某个人谈恋爱了,不然几乎把公司当家,办公室的灯总是很晚熄灭的工作狂魔不可能会一到霞光漫天的日落时分就衣装俊逸齐整地离开公司,像是赶赴一场约会。
贺崇凛望了眼雾蒙蒙的雨幕,瞥一眼手机:“你们下?班回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
雷轩就给贺总留了把伞,是岑助理之前?一直备在后车厢里的,岑助理总是把一切都准备得万分齐全。
大?概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手机终于有回信了。
这一次,不是天气预报,也不是别的提示,是贺崇凛等候了一天的期待。
[怎么受伤了?]
贺崇凛眸中落进一点?光:[不小心?擦伤了。]
[伤在哪里?]
贺崇凛:[唇角。]
[哦。]岑霁回了声,走?到窗前?看一眼窗外?。
夜色昏沉,正门外?的仿古灯笼照亮湿漉漉的雨夜,他看到每日载他们约会的那辆黑色车辆停在银杏树下?的小道上?。
细雨朦胧,远处雾蒙蒙一片,车影看起来便也有点?模糊。
他望了会儿,问:[擦药了吗?]
贺崇凛心?情轻盈,又像雨珠跳跃:[没有,过?两天就好?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受伤了喜欢放任不管。]岑霁落在输入框的指尖力?道不由重了重,想到陆野之前?也是,和人起了摩擦,嘴角受伤,也不愿意涂药。
真?不愧是俩兄弟。
下?一秒,神色黯淡,撤回这条消息。
可是贺崇凛已经?看到了,问道:[还?有谁这样?]
对面长久时间?没回来消息。
贺崇凛就不再追问。
过?了会儿,对面发来一句:[还?是擦点?药吧。]
贺崇凛唇角溢出弧度,总是浸着霜寒的锋利眼尾跟着上?挑:[好?,我等会儿回去就擦。]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手机半天没有信息传来,又长时间?陷入静默,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贺崇凛手指落在输入框上?,听窗外?雨声淅沥,思索着要怎么哄人。
却是对面先发消息过?来了:[贺崇凛,到这里吧。你之前?的提议,我没办法答应你了。]
贺崇凛漆黑瞳仁一瞬变得幽深,上?挑在眼尾的笑意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突然抹去。
他望着这行?小字,呼吸乱了几分,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视线里又跳出一行?小字,符合岑助理一贯不让人为难,处处照顾别人心?情的行?事风格。
[但是,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和你接吻……也很舒服。]
贺崇凛盯着手机屏幕,窗外?的雨好?似大?了些,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沿,很快凝成大?大?小小的水珠。
这些雨珠融着浅淡的光亮,连成线顺着车窗绵密地流淌,也把他的心?脏一道一道往下?拉扯。
他又生出那种?深海迷航的感觉。
[岑岑,你说了,能够喜欢我的对吧?]
[是。]岑霁没有否认,[可是我也说过?,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
[只和我两个人不可以吗?]贺崇凛仍旧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抱歉,贺崇凛,我做不到。]岑霁不愿意再像昨晚那样看到一双受伤震怒的眼睛,一边自己甜蜜幸福,沉沦欢愉,一边落雨时节,神情坠落。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沉甸甸的深深负罪的感觉,在西城体育馆的那天晚上?,他在拒绝陆野的“助理邀约”后,就有这种?心?情。
只是他短暂地将它掩埋,偷取这段时间?的快乐欢愉,存一丝侥幸,终于在昨天有风的晚上?,被从地底深处挖出来,赤/裸/裸地曝光在他眼前?。
岑霁一早就该认清自己的体质,他不能做“坏事”,一准会被抓包。
顺手把贺明烈从运动会上?赢来的奖品送给陆野,当天晚上?就被两兄弟撞上?,险些打起来。
从来言辞甚微,只是为了敷衍一下?,偷说领导“坏话”,当场被抓个正着。
第一次和人接吻,下?定决心?想当一回坏孩子,又被撞见。
大?概背景板就只能当背景板,他的人生可以偏离,但人设需要贯彻到底。
最重要的,岑霁不想因为自己,引他们兄弟几个生出争端,感情破裂。
他到现在还?记得去年圣诞节那个雪夜,拥堵的红绿灯路口,男人眼底一瞬流露出来的真?情和柔和。
应该也是向往兄弟和睦的。
还?有溪沙屿露营,几兄弟热热闹闹地聚集在冬日枯黄却金灿灿的草地上?,一起争着串烧烤,一起吃火锅,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那样的相聚过?于凑巧,或许别有目的。
可总归那个下?午的时光是轻松快乐的,也好?像是最快乐的一个时光,以后再也没有过?那样轻松愉悦的氛围。
所?以尽管不忍,岑霁仍像昨晚在车内坏心?眼地挑男人戳心?窝的话说一样残忍撕开真?相:[你的唇角,不是不小心?擦伤的吧?]
贺崇凛沉默。
岑霁垂了垂眼睫,头顶暖白的灯光照出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痛楚和挣扎:[你一早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看到了。说实?话,我挺难受的,想问你疼得厉不厉害。]
[可是,问完了又能怎样呢?]
他昨晚呆坐在床上?一整晚,像在那个失真?的夜晚思索脱轨生活是如何形成的一样去复盘这段漩涡般混乱的关系,还?在试图找最优解。
但可惜,这道题无解。
总是考试考满分,一路优异着长大?,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面面俱到的岑霁终于承认,在解和他前?上?司这道题上?,他失败了。
他不会解这道题。
[所?以贺崇凛,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亮灯,你早上?也不用再给我送花。然后,晚上?好?好?睡觉。]
岑霁一个字一个字打出这段话。
幸好?智能输入方便快捷,要是拿笔手写,他不知道要一笔一划写到什么时候。
又索性文字是冰冷的,看不出情绪起伏,不然他不知道要怎样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他发完这条消息,就伸手去拉窗帘。
窗外?雨更?细稠,雨珠在玻璃窗上?密密麻麻铺了满层,天然磨砂一般,把窗内窗外?视线隔开,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影子伏在雨夜里,像丛林里来不及躲雨被淋湿皮毛的小兽,可怜又无辜。
可是,岑霁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边心?中气恼,一边心?软亮灯,让橘灯悠悠光线照过?去,同时点?亮他们两人心?中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