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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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娴目光忽然变得呆滞,她眼珠转了转,停在某个方向上,而后缓缓平举双臂,指向了门口的费慎。
“就和他一样。”
空气霎时死寂,库珀腾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否认:“不可能!费慎先生上午一直在——”
话没说完,又突然停了。
费慎上午确实在四楼赌场没错,可他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大约十几分钟后才回来。
十几分钟,足够行凶完再来回一趟了。
闻言,费惕也站起身,如临大敌般盯视费慎。
无故被拉进风暴中心,费慎安静了会儿,似乎觉得滑稽,嘴角上扬了几秒。
“用不用我提醒你们,我出去抽烟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他踢了踢染血的地毯,用看傻子眼神瞅着费惕:“照这个血流速度,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
“而且——”
费慎离开门框,来到透明茶几边,拎起地上残留的茶杯碎片,拨了拨下面泛血光的刀片。
“如果换作是我,这种垃圾东西我看都不会看。刀片,适合那些没什么力气,需要靠速度巧劲取胜的人。”
费慎半蹲着,左胳膊搭住膝盖,回头瞥了安娴一眼。
这一眼意味不明,却又好像暗示了什么。
安娴藏在费惕身后,垂下眼眸,避开了视线交汇。
费慎直立双腿,失去了兴趣似的,懒声说:“劝你们别在这浪费时间,找人验验刀片,说不定还能发现指纹之类的。”
“哦,也不一定,”他幸灾乐祸地补充,“那人连帽子口罩都戴了,手套当然也会戴。”
费惕视线落于他脸上,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心底阵阵升起无法平息的厌恶。
对于别人的苦难冷眼旁观,在哪里都表现得像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却眼高于顶自以为比谁都精明,他这个非亲非故的堂弟,是如此的令人憎恨。
“库珀先生,”半晌,费惕开了口,“我妻子一向善良,从来不会欺负任何人,更不会冤枉别人,库珀夫人是她的好友,我想除了您,她应该是这世界上最想抓住凶手的人。”
库珀活了大半辈子,骄傲了大半辈子,却再一次当众流出了脆弱的眼泪。
他不像先前那般失态,落寞地回到穆筝尸体旁,身形看上去有些佝偻,尽量放轻动作抱起她,声音疲惫地下令:“搜完身后,把人带去仓库。”
命令一出,门外候着的保镖与随从们,立刻架枪朝费慎靠拢。
费慎立于原地,无视掉费惕藏不住快意的眼神,微笑着举起双手,毫无反抗之意,主动选择了投降。

邵揽余喝下一口清茶,纸巾按了按嘴角,算是用餐完毕。
单独的包厢里,他冲门边候着的服务生招手,服务生快步上前,半弯腰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库珀先生回来了吗?”
服务员看了眼关闭的包厢门,欠身道:“抱歉先生,我不太清楚,马上帮您出去看看。”
服务员行动很迅速,不消片刻重新回来,身后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面孔略有些眼熟,是经常跟着库珀的一位随侍,之前过来告知库珀穆筝受伤一事的也是他。
果不其然,进包厢后,他径直来到邵揽余跟前,低声说:“邵先生好,库珀先生请您上楼一趟,有些事想要与您当面交谈。”
邵揽余不是很意外,随口一问:“你们电闸修好了?”
随侍无声片刻,眼珠向右上瞟了一下,仿佛在组织措辞:“……嗯,修好了,电梯也已经恢复正常使用。”
“走吧,”邵揽余扔掉擦手的纸巾,施然起身,“不然你们先生该着急了。”
出了餐厅,邵揽余以为随侍一个人来的,没想到还有两位保镖当尾巴跟着。
好像若是他不愿意上去,就要立马用强一样。
保镖们各自站守电梯两旁,细心地为邵揽余打开电梯。
有位中年男人过来,也想搭乘电梯,却被其中一个保镖无情赶开,冷冰冰说:“还没到时间。”
男人不解:“电梯不是能载人吗?他能坐为什么我不能?”
保镖不做解释,宛如一座大山杵在门口,挡死了进去的路,仅仅为邵揽余留出空间。
邵揽余表情瞧不出好坏,貌似无意间扫了一眼随侍。
随侍心虚低下头,弯腰伸手:“邵先生,请。”
中年男人在背后骂骂咧咧,带着喝醉的酒气,生气地扬言要将这艘破船炸了。
邵揽余收回目光,阔步迈入。
电梯到达十二楼,他被带到了一间空客房。
随侍说:“请您稍等,库珀先生马上过来。”
这一句马上,等了将近两小时,甚至令人怀疑那随侍是不是谁派来恶意整他的。
也是邵揽余并非心浮气躁之人,不厌其烦一直等,否则换谁这会儿都该甩脸子走人了。
库珀现身时,通红的双眼里藏不住疲惫,神情更是掩饰不住悲痛,明显哭过好几场。
邵揽余悉心安慰:“库珀先生,节哀。”
等待的间隙,他将管家芙罗拉召来,大致了解清楚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十分惊讶倒谈不上,意外还是有,意外安娴竟然会选择指认费慎为嫌疑犯。
库珀在对面落座,哽咽着难以出声,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阖上发肿的眼皮,叹道:“邵,你曾经向我要了两张贵宾票,费慎是你带上来的。”
邵揽余痛快承认:“没错,费慎是我的朋友。”
“但你的朋友,让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库珀悲哀说。
邵揽余面色自若,语气诚挚:“发生这样的意外令我十分感到痛心,库珀夫人年轻美好的生命,不该就这样被人残忍地剥夺。”
或许是让这句话所触动,库珀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短短几小时内,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库珀,我想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邵揽余继续说下去,“这是一桩漏洞百出的栽赃,库珀夫人的热情与善良,却被别人当作棋子恶意利用,最终成了害她性命的利剑,多么让人遗憾。”
库珀睁开眼,红血丝爬满了眼球,锥心刺骨的痛使得脸颊和嘴唇一起颤抖,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克制住翻涌的情绪。
他说:“监控昨晚就修好了,里面有特殊感应器,只要不将核心轴损坏,黑屏时的画面依然能保存修复。”
邵揽余微微一笑,接过话茬:“所以其实什么都没拍到,根本没有任何陌生人闯入,对吗?”
库珀的沉默给出了肯定答案。
“凶手”不可能平白消失,昨天上午所谓的陌生人偷藏袭击,压根就是安娴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邵揽余昨天就差不多猜到了,至于费惕和费柯澜是否参与其中,配合她一起演戏,事情有待商榷。
库珀身体动了动,拿出放在背后的一把手枪和三棱军刺,那是从费慎身上搜出来的。
“邵,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他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上船?”
邵揽余从善如流对答:“作为一个从事军火交易的商人,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这个人非常怕死。库珀先生热情好客,大家愿意为您捧场,但不代表我和您一样受欢迎。船上人多眼杂,费慎是我朋友,我自然不想牵连他,只能出此下策,还请您谅解。”
身份地位特殊的人,多少会遇到某些危险情况。
库珀来自大西洋贵族家族,这些年也遭遇过几起暗杀,自备武器防身再正常不过。
他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做文章,摆出武器的目的,也是想告诉邵揽余,他知道穆筝不可能是费慎杀害的。
没人会放着军刺和枪不用,而去使用一块并不趁手的刀片。
好比费慎说的,他看不上这垃圾东西,库珀同样不相信,凶手会如此粗心大意,粗心到将凶器遗留在案发现场。
无需多言,邵揽余立即明白了对方想法,两人无声达成共识。
库珀强忍心底恨意,开口请求:“邵,游轮不会再停靠,赌宴会像原来一样进行下去,但这一次,我需要你来做庄”
邵揽余没有接话,反而问:“你打算将费慎怎么办?”
库珀开门见山说:“他是费家的人,我不想放过他,可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上,假如你愿意帮我,到时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邵揽余面露不赞同:“库珀,你怎么会认为我想救费慎?”
“你要是不想救他,就不会在这等这么久,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邵揽余摇头:“不,你理解错了,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姓费的都是豺狼,你最好一个别放过。心软一次,他们或许会把你吞得连渣都不剩。”
库珀愣了愣,略觉讶异,不能理解对方此刻与刚才大相径庭的态度。
邵揽余俯身,将费慎的两样武器拿到自己手中,坦言道:“请您放心,我当然是站在您这边,毕竟……柏苏与科谟是永远的敌人,不是吗?”
还算宽敞的仓库里,费慎双腿岔开,大喇喇坐在一只纸箱子上,百无聊赖地敲木头玩。
他在此处待了两天,别的还好,就是太无聊了。
与其说眼前的地方是仓库,不如将其称之为废弃室更合适。
除了没人要的纸箱,便只剩下几块受潮的烂木头拼凑而成的桌子,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
木头敲了两天,没人来投诉他扰民,平时只有饭点才会有人出现,如同投喂流浪狗那样,从门缝里扔一碗面条或是饭菜,随即匆匆关门离开。
每当这时,费慎都很想说,不用防得那么紧,就这几块破铜烂铁,他一脚就能踹开。
也不明白库珀怎么想的,楼上弄得那么富丽堂皇,楼下跟流浪汉住的一样。
家大业大腰缠万贯的,连个仓库都舍不得翻修,有够抠门的。
费慎一下一下敲着,快把木头敲成了木鱼,估摸着即将到饭点时间,刚好敲到三百下,门被叩响了。
他丢开木头,有点好奇今天是谁过来送饭,竟然这么讲礼貌,还会事先敲门。
表示礼貌的三下过后,栓门的链条响了响,门缝发出一声老旧的铁锈噪音,邵揽余出现在门口。
瞥了眼对方手里拎着的饭盒,费慎说:“邵老板金尊玉贵,什么时候还干起了送饭这活?”
邵揽余反手关上门,动作很轻,像是生怕一不小心把门给弄坏了。
“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饭盒放在费慎腿边,他习惯性想从左胸口掏出手帕巾,可是摸空了。
今天没穿西服与衬衫,而是一身截然不同的全黑运动装,卫衣束脚裤加跑鞋,宛如一位准备去爬山的学生。
费慎很少见他这样穿,耳目一新,不禁多看了两眼。
八年时光匆匆而过,岁月似乎一点也没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看起来比以前更为贵气。
以前还有故作老成的嫌疑,现在倒是完全不需要了,气质成熟得恰到好处。
费慎瞧出他想找手帕巾的动作,不咸不淡说:“不习惯赶紧走,这地方不适合你待。”
仓库在游轮负二楼,船身常年泡在水中,又许久没人来过了。
湿气重着,周围飘荡着一股陈旧的潮湿味,类似发霉的木头,闻久了让人心里憋闷。
邵揽余仿若没听见,想找个地儿坐,却发现这里除了纸箱,别无他物。
而唯一完好没受潮的纸箱,已经在费慎屁股底下了。
权衡两秒,他选择站着。
“那天之后,库珀夫人的遗体已经被秘密运下了船。”
趁费慎打开饭盒吃饭,邵揽余将这两日船上的情况,详细与他说了一遍。
尽管清楚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且就在这艘船上,库珀仍然选择暂时忍气吞声,将事情遮掩下去。
他命令所有知晓此事的人管住自己的嘴,原先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赌宴仍在继续,每日进账无数,库珀先生称病不见人,邵揽余代替他做了两日庄
头一日,费惕露了会儿面,安娴没出现。
到第二日,费惕和安娴都消失在了人前,中途费柯澜下来逛过一趟,还询问邵揽余有没有看见他小慎哥。
费柯澜说,费惕哥哥和嫂子好像吵架了,两人关在房间不出来,他又找不到小慎哥,现在整个人很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邵揽余简单安慰了两句,让他尽量待在自己房间,没什么重要事别出来。
在大部分人都还醉生梦死沉迷于赌钱玩乐、丝毫没察觉到异样之时,轮船悄然改变了航线,朝着大西洋方向行驶,一去不复返。
邵揽余挑重点讲完,费慎吃饭的动作微顿,下出结论:“这艘船不会停了。”
“野玫瑰”号将会义无反顾地一直向西,脱离太平洋海域,直到靠近大西洋洲彼岸为止。
最后船上所有人的命运如何,全凭库珀心情。
分明很严肃正经的一件事,却被费慎讲得十分随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死活。
“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邵揽余问。
“解释什么,他夫人不是我杀的?”费慎无所谓道,“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现在也下不了船,不过我水性还行,或许可以试试跳海。”
邵揽余淡笑:“别跳海了,任务还没完成,你死了我多亏。”
“没完成吗?”费慎做出疑惑的表情,反问道,“切断费惕与大西洋洲际的来往,让两边反目成仇,费家从此少了一份助力,不正是你雇佣我上船的目的?现在有人提前替你达成了,我应该没什么用处了。”
邵揽余直直望向他,目光满含探究:“你好像特别喜欢揣测我的意思。”
“不是揣测,你们做生意的人都一个德行。”费慎说。
商人重利,行走在生死边缘的军火商只会更甚。
在他们眼里,任何事物都比不上利益重要,当感情与利益发生冲突,被抛弃的一定是感情。
饭还没吃完,费慎似乎已经饱了,丢开饭盒问:“有水吗?酒也行。”
邵揽余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瓶巴掌大小的蒸馏酒,抛过去说:“这么爱喝酒,小心以后枪拿不稳。”
费慎置若罔闻,揭开盖子喝了小半瓶,感觉度数应该不高,喝起来像饮料。
“哪儿找的白开水?”他出言嘲讽。
邵揽余说:“健身室随手顺的,没人要都落灰了,应该是过期酒。”
费慎停下喝酒的动作,脸上没了表情,一动不动瞅着他。
邵揽余抿了抿唇,抿住笑意,摸出口袋里一个药盒,生吞两粒进嘴。
苦涩的药味在舌根散开,冲淡了他愉悦的心情。
原本想发作的费慎,瞄见那盒药后,话到嘴边顿了顿,改口道:“你还真有哮喘?”
“对,”邵揽余面不改色,“所以你行行好,以后别在我面前抽烟,烟珠也不行。”
“没有以后了,邵揽余。”
费慎无缘由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他走到墙边一拍,仓库灯忽然全部暗下去。
旋即用力一拉仓库门,破烂的锁链直接断开,门外静静埋伏的人不慎扑空,被费慎轻易扯了进来。
抬脚踢开掉落的武器,他左手掐住那人脖子,先迅速卸掉下颌,
而后将埋伏者的脸啪地撞向地板,屈膝跪压住肩胛骨,右手摸上了对方后颈脖。
仓库里漆黑一片,外间的光隐隐约约从门缝中渗出,很快被吸入了黑暗里。
邵揽余相隔半米之远,亲眼看见费慎仅用三根手指,不费劲地捏断了地上人的颈椎,接着手腕一撬,断面干脆利落推进了脑干。
就如同八年前那个深夜,他杀苏琅一样。
八年后的今天,费慎用同样的办法,毫不犹豫杀掉了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办理出院手续,然后还要做一些检查,所以再请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以后就能稳定更新不会随随便便请假了,再次抱歉(鞠躬

心头浮现出以往鲜少有过的怒意,带着迷惘的怒意。
那一刻,他很想脱口而出:“这些年你究竟在干什么?”
但很可惜,邵揽余没有立场、也没机会问出这句话。
一个埋伏者被干掉,门外还有更多。
仓库里的细微动静引起外面人警觉,噗呲一声,一颗子弹穿门而过,击透门板留下一个冒烟的圆洞。
费慎敏捷蹲下,捞起那位闯进来送死的倒霉蛋冲锋枪,扛在胸前,飞快靠向门边墙上,双眼谛视门缝,冲邵揽余做了个隐蔽身形的手势。
胸膛缓缓起伏一秒,他屈膝踹开门,朝外一阵扫射,又立马侧身靠回来。
门外异常安静,费慎眉头一皱,有点太过静了。
按道理外面有埋伏的人,此时绝不会坐以待毙,如若同时开火,恐怕墙都能被射成筛子。
除非只剩下一种可能,对方实力太弱,一把冲锋枪就能让他们犹豫不前。
这种猜测实在荒谬,可门外迟迟没有动静,费慎一不做二不休冲了出去。
打进门的那颗子弹掉入角落,邵揽余找到后捏进掌心,发现是颗手枪子弹。
从口径和样式来判断,或许还是pm手枪。pm俗称教官手枪,生产年代距今已经非常遥远,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杀伤力弱。
要不是这仓库门也破旧,换作任何一扇加固过的门,极有可能都打不进来。
子弹放回原位,邵揽余紧随其后出了仓库。
走了大约七八米,靠近游泳池的立柱旁,他看见了安然无恙的费慎,以及两个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偷袭者。
场面一度滑稽,如此儿戏的暗杀与埋伏,让费慎身上挂着的那把冲锋枪都显得小题大做。
费慎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手枪。
定睛一看,果然是pm手枪。
邵揽余想靠近点,前方人却一抬手,黑黝黝的枪口隔空指住了自己眉心。
费慎半分不掩饰威胁的意思:“这把手枪虽然差劲,但杀你也足够了。”
邵揽余脚步未见停顿,一字一句说:“现在杀了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不用试探了费慎,我和你站在同一边,至少现在是。”
他来到费慎面前,枪口距离眉心仅剩半厘米,面上镇静自若,眼神充满笃定。
轻飘飘一声,子弹射出消音枪口,费慎移动手腕,打中了地上一位埋伏者的膝盖。
那人还没昏过去,一息尚存,发出几句咿咿呀呀的怪声,面容痛苦抱住自己大腿,全身止不住地痉挛颤抖。
“没其他人了吗?”
邵揽余侧身蹲下,单手掐住男人双颊,逼迫对方张嘴,空荡荡的口腔里看不见舌头。
费慎兴致不高地答:“只有这两个没用的哑巴。”
言罢,又连开两枪,不眨眼地射进心脏,送了两个没用的哑巴去见阎王。
傍晚时分,舱内光线影影绰绰,泳池内空无一人。
费慎将冲锋枪和手枪的指纹擦干净,分别摆在两具尸体旁边,营造出一种两人是自相残杀死亡的假象。
“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邵揽余起身,拍了拍裤腿。
“问这种问题,”费慎又把俩哑巴身上搜了一通,只找到一把短匕首,“会显得你很心虚。”
他拔出匕首,刀刃并不锋利,撩起眼皮望向头顶上方的人。
邵揽余无声与他对视,双方没有一句交流,却从彼此的眼神中得出了同一个答案——安娴。
不论是粗制滥造的武器,还是轻松被制伏、毫无威慑之力的暗杀人,从之前到现在整个过程无一不彰显着那个词——破绽百出。
游轮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游轮主人却迟迟不肯行动。
既没有调查线索向码头停靠,又不处置被关起来的嫌疑人,甚至封锁了全部消息,一切原封不动,这让真正的凶手怎么能不急?
安娴错就错在,不该将嫌疑人指认为费慎,情况不明的前提下贸然出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又或者她是临时起意,才会显得如此手忙脚乱。
毕竟登船前,费家没人知道费慎会出现在此。
至于安娴为什么要自导自演,又为何要杀害穆筝以及派人解决费慎等种种行为,暂时就不得而知了,恐怕只有去问她本人才行。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费惕定然是蒙在鼓里的,知道的或许比费慎还少,说不定这会儿才刚刚琢磨出不对劲来。
否则按照费惕的行事风格,要杀谁不会弄得这样麻烦,也不会派这仨瓜俩枣来执行暗杀任务,他的实力不至于如此。
更何况,杀了穆筝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一不小心得罪库珀,还会让自己多出一个实力强劲的敌人。
就比如此时此刻,一手好牌已经被枕边人打得稀烂了。
“你那位嫂子表面上弱不禁风,倒是个心狠的。”邵揽余悠然道。
“是吗?”
费慎来到邵揽余跟前,比他高出了将近半个头,目光也从仰视变为俯视,不经意间生出了几分压迫感。
“比起她,我怎么觉得邵老板的两面三刀,更让人害怕呢。”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感觉下一秒就要挥上邵揽余的脖子,费慎道,“说说看,你和库珀达成了什么交易?”
穆筝死亡,自己被当成嫌犯押进了仓库,邵揽余竟然能坚持到第三天才露面。
而且他可以随意进出此地,显然已经把控住了局面,并且胜券在握。
邵揽余说:“我答应帮库珀先生找出真凶,他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费慎毫无诚意道:“哇,那你现在是我救命恩人了,我该怎么感谢你?”
邵揽余忽略对方言语中的暗讽,转而问道:“其实你完全可以逃出来,为什么一直自愿被锁在里面?别告诉我是那道门困住了你。”
对方想跳过话题,费慎却偏不,咄咄逼人道:“当然是等着你来救。”
邵揽余一阵语塞,忽然有了种自己面前是个只有七八岁、正在无理取闹的孩子错觉。
不过单论年龄和身份,他倒真可以厚着脸皮自称为一句长辈。
放在八年前,费慎也能勉强算他晚辈。
晚辈年轻不懂事,长辈懒得与之计较,邵揽余换成温雅亲切的表情:“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费慎:“……”
倏地,耳边响起叮地一声,有人坐电梯下来了。
费慎咽下嘴边的话,转身往仓库方向走,不料手腕被人一扯。
邵揽余说:“别回去了,跟我来。”
腕间递出的力道意外地大,费慎两条腿被迫跑动起来。
出了游泳池,靠近楼上甲板的位置,邵揽余推开一扇门,两人进入用于紧急逃生的人工通道。
邵揽余一言不发,拉着费慎跑上了三楼。
三楼有一座繁华的舞会厅,每日晚餐过后,交响乐队和钢琴师会在厅内奏曲,为前来参加舞会的人伴奏。
几天了,费慎还是头一回来这。
舞厅里恢宏的乐声从没关紧的门缝中强势溢出,曲目让人耳熟,好像是前段时间某位大提琴演奏家,新出的一首协奏曲。
托钱曼文那位爱装文艺的黑人福气,他依稀记得名字,应该是叫《海浪狂想夜》。
见邵揽余双眼始终盯着舞厅内场方向,费慎漫不经心说:“好兴致啊,把我拉上来不会是为了参加这破舞会吧?”
邵揽余似乎没听见,自顾自低语了一句:“这么多人,可惜了。”
费慎眉毛微拧,脑子里正推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邵揽余从裤兜捣鼓出了两样东西。
——费慎的手枪和三棱军刺,
此情此景,费慎心底蹦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人口袋真能装。
东西递出去,邵揽余说:“武器给你拿回来了,kin,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四个字一出口,费慎仿佛让重锤狠狠砸了一记。
有什么东西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大脑陡然一阵眩晕,眼前也开始莫名发黑。
他甩了甩脑袋,掌根摁住太阳穴,右手去抓邵揽余,然而只抓到了自己的枪。
三棱军刺掉落在地,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噪音,破坏了海浪狂想夜的旋律。
慢慢模糊的目光里,邵揽余神态平静,向后退了两步。
正在此时,脚底猝不及防一震。
轰得一声!楼下船舱传来巨大的爆炸音,声音震耳欲聋,火势随即而起。
舞厅乐曲戛然而止,那一刻,周遭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邵揽余转了身,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费慎头昏脑涨手脚发软,体力逐渐不支。
他扶住船壁,顾不上被震出来的耳鸣,紧咬后槽牙,对准自己小臂狠心开了一枪,子弹穿透肉身,忽来的剧痛让神经霎时清醒。
费慎下盘蓄力,几步冲刺,身体猛然起跳向前一扑。
楼下驾驶室再一次发生爆炸,船体剧震,整座游轮开始强烈晃动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烧到了什么易燃物,火势蔓延极快,玻璃窗户陡地受热,又被冰凉的海风一吹,受压过载,嘭地一声巨响,十几面窗户同时炸开!
费慎被热浪带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向邵揽余。
两人直直摔倒,费慎严丝合缝抱住邵揽余,将人压在身下,替他挡掉了炸来的玻璃碎片。
熊熊烈火从敞开的烂窗外烧了进来,宴会厅幕布与地毯率先起火,舞厅里的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受惊尖叫着四处奔逃。
邵揽余反手给了费慎肋骨一击,后者吃痛,上半身被迫松了点劲。
灵活地在身下一滚,邵揽余正面平躺,屈膝顶开费慎。
费慎四肢脱力,向后倒的瞬间,隐约听见对方说:“去十二楼,火烧不到那里,沉船前会有人接应你。”
这句话仿佛是幻觉,分明上一秒声音还近在咫尺,看清楚的下一刻,邵揽余已远远跑向了甲板。
耳边充斥着聒噪的吵闹声,以及各种物品倒塌的响动,三楼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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