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捂住他眼睛,亲手替他毙了杀父仇人。
而后弯腰看向只有十二岁的他,像摸条狗那样,淡笑着说——
“看见了吗?这次死的是你爹,下次就是你。”
费慎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从很早前起,他就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将邵揽余抽筋扒皮、拆吞入腹。
让那个在维科苏地狱边境线上,令众多独立国忌惮的商人,变成独属于自己的宠物。
费慎不愿意承认。
邵揽余一招手,他就成了他身边谁也不敢靠近的野狗。
金钱、情爱、烈酒——
你是第四种诱饵。
1、1V1HE,没有舔狗,双箭头很粗
2、年下,差八岁,成年前无感情线
3、架空未来,非典型末世废土
标签:伪养成、年下、强强、互宠、架空、非典型末废、末世、双向奔赴
疼痛从指尖开始,如电流般汇入后背,形成密集的痛点。
费慎霎时睁开了眼,尽管眼皮沉重,他依然第一时间闻到了那股香。
眼前是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想翻动腿脚,身体却像灌满了黏液,粘在被褥上无法动弹。
他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
床垫很软,以至于身体像陷在了其中。
昏迷前的记忆一团糟,费慎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到的房间,又是到了哪个房间。
指腹无意识捻着丝绸被角,他眼珠缓慢地打转,意图在模糊的视野里,嗅出让自己熟悉的痕迹。
手中的丝绸质地和家里很像,这让他获得了一丝安心。
只是鼻腔里从未闻过的香,又是哪来的?
费慎杂乱无章地思考,眼神迟钝而飘忽不定。
在略过一处角落时,他忽然停了停。
下一秒,轻微的纸页翻动声传进耳里。
费慎的心脏,后知后觉地高速跳动起来。
他不认识这个地方。
房间里有人。
两种想法同时出现在脑海里,让他吓得险些翻身弹起。
然而——
“醒了就继续躺着。”
一句简短的话语,成功让费慎丢掉拾回的力气,乖乖继续躺着。
陌生男人的声音并未带有命令口吻,反倒听上去很温和,费慎却下意识感到紧张。
他依言没动,小幅度张了张嘴唇,好半晌才发出问话。
“……这是哪里?你是谁?”
无人回答,短暂的安静过后,费慎听见书本放下的响动,随后是脚步声缓缓靠近。
高大的黑影从角落转出来,移动到床边。
费慎手中丝绸被单皱成了小团,随着壁灯打开,那团被单罩在了自己脸上。
只不过几秒的事,又让人拉了下去。
灯光照亮的效果微乎其微,哪怕刚才的男人离自己仅一步之遥,费慎也没能完全将对方的模样看清。
从他十二年间学过的所有词汇中挑选,他只能想到那句话——年轻的绅士。
湿漉漉的掌心被人打开,放进了一片柔软冰凉的手帕。
身穿白衣黑裤的男人,随意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给费慎擦拭手心汗液。
动作实在称不上熟悉,但也还算耐心。
“我叫邵揽余,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邵揽余放下左手,再继续替他擦右手。
“你父亲曾经帮过我,在这里不用拘束,要什么直接提,我会安排人照顾你。”
男人语气平稳,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
可惜费慎听得懵懵懂懂,所有声音过耳不入,大脑无法识别出其中的关键信息。
那股不知打何处而来的幽香,似乎愈加浓郁,连口鼻也渐渐甜腻起来。
直到冰凉的手帕搭上额头,他终于清明了一瞬。
“好好休息,”邵揽余按住他额头,“睡醒后,会有人给你准备晚餐。”
话落,壁灯也一同关闭,眼前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
邵揽余将手帕放在床头,起身离开床边时,衣袖被人轻扯了下。
“你有没有……看见我爸爸?”
或许是精神不佳,费慎问得很小声。
邵揽余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哪怕在模糊的黑暗中,也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意味。
“他不在这,睡吧。”
没能如邵揽余的愿,费慎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清醒时乱糟糟的记忆,闭上眼后仿佛崩坏的电影胶卷,一幕叠加一幕跳跃式播放。
“沉瑱,日后不管遇见什么危险,要学会保持冷静,冷静思考才能救自己的命。”
费慎坐在宽敞舒适的车后座,听着身旁父亲的教导。
父亲看上去语重心长,他思考了两秒,有些不解:“我们会遇见危险吗?”
费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后,安抚似的摸了摸儿子头顶。
“不会,我会保护好你。我们沉瑱……要好好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后面那句费霄说得含糊,更像是喃喃自语,讲给自己听的。
对方的模样一反常态,费慎不由皱起了眉。
有父亲在,他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思考只持续了片刻,倏地,两道惊耳的爆炸音响起,车身猛烈晃动了几下,方向瞬间失控,轮胎紧急刹停。费慎后背一阵剧痛,只来得及感受到被父亲护进怀里,便双眼发黑不省人事了。
意识昏沉之时,周身如同被大火炙烤,热浪翻滚涌动,紧接着又坠入冰冷的万米深海,肢体变得僵硬,感官却异常清晰。
“沉瑱!沉瑱——”
有人急切地喊他,费慎潜意识挣扎着,用尽全部力气向前一抓。
只抓到了那条柔软的手帕。
这一次睁开眼,四周不再是影影绰绰的黑,外头大约是天亮了,黯淡的日光透进窗帘缝隙,在眼里雾蒙蒙的。
和睡前没有区别,费慎依旧躺在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房间,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
只是身上不再汗涔涔的,有人替他换了衣物,或许还擦了身体,后背的疼痛也有所减轻。
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费慎总算打量清楚了这间房。房间四四方方的,面积很宽,摆放的东西却屈指可数,除了一张床和床头柜,便只剩角落里那座一人高的屏风了。
托家里有着收藏癖二叔的福,他见过这东西,知道是座雕花木屏风。
如今的时代,几乎没人会往家里放这种奢侈品,二叔说过,现在不管是木做的什么物件,都能抵得上一块土地。
想必昨天那个男人,就是站在这块奢侈的屏风后面,一直到他醒来。
费慎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这个名字,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父亲的朋友中哪有这号人物。
究竟是谁把自己送来这的?昏迷前的车祸是怎么回事?父亲又去哪里了?
无数问题接踵而至,费霄让他遇见危险冷静思考,可惜思考也起不了作用。
慢吞吞坐起身,费慎想出去看看,抬手时不小心碰到了某样东西。
手里还握着手帕,他将手帕先放下,转过头,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方形镂空盒子。
又是一样木制品,柜上木盒子被他碰倒,里面的白色粉末洒了出来。
费慎凑近,准备补救一下,然而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回忆袭来,他想起昨夜醒来闻到的正是这股香味。白色粉末有焚烧过的痕迹,费慎这回倒不认识了。若是二叔在这,说不定能告诉他,此乃上世纪不愁吃喝的贵族们才有闲心玩的香道,比木材还难见。
粉末不知由什么原料制成,泛着一股沁脾的清香,比点燃后闻着舒服些。仔细看了看装粉末的盒子,发现木盒上面的纹路,好像与屏风雕刻的一模一样,是他没见过的花纹。
费慎正想仔细研究研究,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来人轻手轻脚,走路竟没发出半点动静,但对方知道他醒来了,将手中托盘放于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恭敬道:“这是为您准备的早餐,邵先生吩咐了,如果不合胃口,我再帮您更换。”
晚餐变为了早餐,看来邵揽余知道他睡了一宿。
送餐的是个青年男性,身穿佣人服装,费慎扫了眼被自己弄洒的香灰,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叔叔,我把这个东西弄洒了。”
青年对此波澜不惊:“没关系,您不用担心,我会收拾好的。请问现在用餐吗?”
睡了将近一天一夜,费慎确实饿了,急需补充体力,他点点头:“吃吧。”
然而房间内没有桌椅,正猜测难道要在床上吃饭时,佣人又从外面推进来一套移动桌椅,规整地摆放在床旁。
费慎礼貌道谢,拒绝了对方要扶自己的行为,利落爬下了床。
饭菜清淡可口,不清楚是不是巧合,味道居然意外地和家里很相似。费慎养尊处优惯了,进食细嚼慢咽,很少发出声音,佣人耐心地等候在旁,时不时替他添茶倒水。
吃到一半,费慎停下动作,忽然问:“你不是要把那个收拾好吗?”
他目光看向床头洒倒的粉末,语气全然不似方才客气,好像先前的礼貌都是装出来的。
青年微微颔首:“等您吃完,我就会去收拾的。”
费慎不做声,收回视线,继续细嚼慢咽。
家里也有很多佣人,他不是没被人伺候着吃过饭,早就习惯了。
但旁边这个人,是在监视他。
进食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小时,窗帘拉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不过由于环境气候问题,室外绿植稀少,雾霾多灰尘大,再加上无处不在的辐射,路边压根看不见几个活物,彰显出一种冷漠的荒凉感。
费慎心底逐渐焦躁起来,他与父亲失联已经几十个小时了。
体内还未植入芯片,他无法连接费家任何一个人的通讯,也没法获得外界的消息。
十二岁的年纪,强迫自己沉稳应对现在的局面,并且按兵不动,已经到了极限。
剩下的饭菜被佣人悉数端走,在对方清理床头柜的香灰时,费慎试探道:“睡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谁知佣人反问了一句:“您的伤口不疼吗?”
费慎闻言一怔,这才抛出心思来关心自己背后的伤。
胸口缠了一圈纱布,他看不见伤口情况,只依稀记得在车上昏迷前,皮肤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蹭破了,当时火辣辣的疼,现在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应该是上了药。
“不疼。”费慎抱怨说,“但我再不出去透气,就要闷死了。”
佣人不为所动:“外面有辐射,您最好待在屋子里。”
费慎一语道破:“这里是低辐射区。”
尽管他不清楚附近是什么地方,可是能住进这种房子、还时刻有佣人伺候的人,绝不可能让自己长期生活在高辐射区中。
佣人不再与他争论,将问题抛了回来。
“那可能需要您去问问邵先生,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费慎哑然,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对于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邵揽余,有着下意识的惧怕和警惕。
谈判失败,费慎爬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午餐与早餐一样,是同一个人送进来的。饭菜依然可口,他却吃得食不知味。窗户外焊死了一道精密纱窗,房门则需要指纹开启,所有逃跑的可能性都被堵死了。
如此持续到晚上,逼到极限的耐心耗空,费慎想出了一个俗套且愚蠢的办法。
——装病。
晚饭吃到半途,他陡然瞪大眼睛,双手捂住脖子,脸颊涨红青筋暴起,一口将食物呕吐出来,随即瘫倒在了地上。
这从舞台剧中学到的、略显浮夸且拙劣的演技,竟然获得了佣人认可。
青年面色大变,一改先前处变不惊的态度,用力摇晃了几下费慎肩膀,甚至顾不上确认他哪里不舒服,转头跑出去叫医生。
计划实施得意外顺利,费慎也顾不上高兴,赶紧爬起来,朝着与佣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或许是觉得他一个小孩子不具备逃跑的能力,房间外的走廊竟无一人看守,瞬间给了费慎莫大的勇气,尽量控制脚步声的前提下,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奔跑。
这是一栋复式楼房,粗看恐怕得有四五层,比想象中要大、也复杂得多。
他不敢停留犹豫,唯有凭借第六感一路向下跑,好在中途幸运地没碰见任何人。
大约跑了两层楼,费慎步伐没踩稳,猛地趔趄了一下,险些绊倒在地。
咚地一声脆响,一块巴掌大的玉玦从身上掉了出来。
费慎扶了扶墙壁,稳住身形后伸手去捡,然而玉玦碰巧卡进了地面缝隙,径自向前滚动。
他着急地吸了口气,连忙弯腰低头追上去。
玉玦是自他有记忆起,便一日没离过身的,用母亲编织的黑绳系在腰间,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来到这里后,先前穿的衣物被换掉,玉玦也跟着被人从腰间摘下来,随意放进裤兜里,否则刚才也没那么容易掉出来。
费慎心里着急,怕玉玦滚进哪个角落不见了,又隐约听见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追来,他慌了阵脚,大跳一步向前扑。
就在快抓住玉玦的瞬间,玉玦不经意碰到阻碍,自己停了。
一只男人的手出现在眼前,错开他的手指,先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
费慎心底咯噔一声,顺着视线缓缓向上看。
长腿、黑裤、白衣,最后是邵揽余那张表情淡如水的脸。
“这是你的?”
对方把玩手里的玉器,明知故问。
费慎脱口而出:“还给我!”
邵揽余垂下目光,俯视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弯了弯嘴角。
那笑容转瞬即逝,分明透露着一股平和友好,费慎却看得后背发毛。
佣人带保镖追了过来,看见邵揽余,面色一紧,连忙道:“邵先生抱歉,是我的疏忽,没看管好小客人。”
费慎没吭声,他猜不到邵揽余会怎么对付他。
是重新抓回去关着?还是另外找个地方锁起来?
预想中的局面并未发生,邵揽余对那帮人说了句:“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对抓到他逃跑一事,完全感到无所谓。
佣人回了句是,领着一群保镖离开。
邵揽余看了发愣的费慎一眼,什么也没说,抚摸着玉玦上的麒麟纹,转身走了。
费慎回过神,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
就算逃跑失败,他也不能丢掉自己的玉玦。
邵揽余放任费慎跟在自己后头,走到一间钢材制成的大门前。
费慎暗中观察周围环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跑到了整栋楼层最下面,这里一般称为地下室或负一层,可此处又不太像地下室。
它比地下室更显阴森,四周的铜墙铁壁泛着黑色锃亮的光,将人的影子照得光怪陆离,不禁令人联想到屠刀反射出来的幽光。
面前自动门朝两侧静静开启,展露出来的空间宽敞平坦,如同一间被搬空的仓库,没出现什么想象中可怕的画面,只有中间放了把带扶手的座椅。
费慎不明白对方来这里做什么,他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你把玉玦——”
话没说完,室内又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貌似想对邵揽余说什么,转眼看见后面的小不点,话语一顿,玩笑道:“出去一趟还多了条尾巴,哪来的?”
邵揽余靠近侧面墙壁,抬手拿了个黑色东西下来,顺便把玉玦放进口袋。
“路上捡的,凶得很。”他说。
见邵揽余不打算把玉玦还给自己,费慎心一横,想冲上去动手蛮抢。
谁知刚冲到对方面前,脚步硬生生刹住,他不敢置信盯着邵揽余手里黑色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把枪。
邵揽余仿佛没留意到费慎无礼的行为,自顾自擦着通体漆黑的枪,枪口装上长管消音器,对年轻男人说:“一舟,把门开了。”
秦一舟上一秒还在笑,听见这话表情登时变了,严肃道:“老大,孩子还在呢,没必要吧。”
邵揽余淡淡丢出两个字:“开门。”
费慎警铃大作,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分出心神想“开门”是什么意思,这里哪有门?
旁边秦一舟有点无奈,明白邵揽余这是认真了,也不敢违背命令,摸出迷你遥控器,摁下中间的开关。
轰隆一声,机关阀门启动的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味道太过刺鼻,费慎飞快捂住口鼻,胸腔一阵反胃。
他抬起头,目光寻找腥气来源,但根本不用找,刚刚还竖在眼前的白墙,此刻正缓缓上升,暴露出了藏匿的另一方天地。
灰泥地板让黏稠液体染成了红褐色,大面积铺陈着不明碎肉组织,若仔细瞧,还能发现其中小块的头发与头皮,黑白灰红杂糅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画面。
三个人被反绑双手,并排跪在不远处,颈脖上分别系着锋利铁丝,铁丝另一端向上延伸钩住天花板,使他们维持跪立的姿势不变。
除了中间那人,旁边两个已经不能称作人了——他们的颅骨被子弹穿透,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脑浆连着半边骨肉碎了一地。
阴森混乱的地下室里,安置了一个巨大的刑场。
费慎只看了一秒,吓得紧紧闭上双眼,想掉头往外跑,马上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有人却偏不让他如愿,邵揽余一只胳膊拦住去路,攀着肩膀将人固定住,从善如流道:“想拿回你的东西,就睁开眼。”
那一刻,费慎丢失了所有勇气,几乎要哭泣求饶。
他使劲咬住牙,联想到玉玦,想到玉玦上母亲留给自己的绳子,拼尽全力张开了双眼。
然而一睁眼,膝盖险些软下去,被邵揽余一把拽住。
“仔细看好了,看着中间那个人。”
费慎忍不住偏开的脑袋,被身边男人强行掰正,只能受虐一般死死盯住前方。
精神极度紧绷下,瞳孔先是变得模糊,过后又清晰起来。
中间佝偻身体跪着的,是个白发中年男人,黑布蒙住了双眼,嘴角耳朵淌着血痕,此刻正处于昏迷状态。
费慎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费家的司机,是父亲费霄用了很多年的老人。
半个月前,父亲说要带他远渡大西洋,去看看世界另一端,旅途中只有他和父亲、以及司机三个人。
他们选了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路,可是还没到达海岸,就发生了意外。
秦一舟手拎针管注射器,几步上前,将针管里的液体一点不剩地注射进司机身体里。
少顷,中年男人悠悠转醒,吃力地掀起眼皮。
秦一舟扯动颈部铁丝,迫使他开口说话。
司机声音沙哑苍老,言语间充满悔恨:“是我……害死了费先生,是我……对不起。”
他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如同提前演练了无数次,机械又熟练。
费慎始料未及,大脑一片空白,迟钝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父亲死了?是陈叔杀了他?
这是在哪……
有人碰了碰自己,邵揽余抬手,像摸条狗那样,摸了摸费慎头顶。
“看见了吗?这次死的是你爹,下次就是你。”
他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放在头顶上的手挪开,用掌心覆住了费慎双眼。
费慎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手心多了个坚硬冰凉的东西,他被动举起小臂,不受控制地弯下了食指关节。
轻飘飘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活着的前提,是杀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邵揽余的嗓音再度于耳边响起,带着不可拒绝的引导,强势钻进了脑子里。
可对于那天的记忆,费慎唯独剩下一段。
最初第一枪,是邵揽余教给他的。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我来啦~
感谢大家几个月的等待,这次是我本人比较喜欢的题材,拿不拿手另说,反正肯定尽全力去写,好坏与否就交给读者们评判了。
晚上9点准时更新,每周更五休二,周三周四休息,有事会提前请假。
无剧透排雷放在第一章 评论区置顶了,有需要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啾咪~
体力支撑不住精神的奔溃,费慎终于倒在了开枪后的第三秒。
邵揽余顺势用胳膊垫了一把,没让人跌进灰泥地的脏污里。
秦一舟降下机关门,看着他怀里那张惨白的小脸,叹了口气道:“我去叫医生。”
邵揽余仿若未闻,抱起费慎往外走:“把这处理干净,尸体打包送去费”
秦一舟脸抽了抽,默然片刻,认命般重新打开阀门。
费慎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可醒来时除去又换了身衣物,外面天色都还没完全黑。
这栋房子的主人真的很爱给人换衣服。他想。
思维停滞了几秒,费慎在被窝里窸窸窣窣摸索起来。
“枕头底下。”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人提醒了一句。
手塞进枕头下方,摸到玉玦的同时,费慎也注意到了房间里的邵揽余。
斜前方的屏风折叠了一部分,展现出房间原本的角落。角落里放了把皮质沙发椅,邵揽余坐在沙发椅中,长腿交叠,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在看。
说话期间,视线也始终未离开过书页。
沉静惬意的模样,宛如一位充满书卷气的年轻老师,对生活随遇而安不争不抢——如果费慎没见过地下室的邵揽余,大概率会如此认为。
对方翻过一页书,同他说:“检查一下玉玦,看有没有缺什么,等出了这间房,我就不负责了。”
玉玦藏进掌心,费慎捏得很重,麒麟纹硌得手指轻微发疼,无声表达着心底的不满。
邵揽余并不计较他的沉默,又翻过一页,恰巧此时窗外刮起了微风,微风略带凉意,纸页翻动伴随风声,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融洽氛围。
“听照顾你的佣人说,晚餐时你吐了,”邵揽余又道,“饭菜很难吃吗?”
费慎麻木地想,这人不仅很爱给别人换衣服,还很喜欢明知故问。
“我爸爸怎么死的?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邵揽余以为费慎会沉默到底,或者突然崩溃,可不料对方竟这样直白的问起了话,还是用如此冷静的口吻。
邵揽余的双眼终于离开了书本,相隔几米远的距离,目光投向靠坐在床头的费慎。
后者坦然迎上他的视线,眼底情绪不明,神情认真地等待那份残忍的答案。
邵揽余眉眼很淡,脸上缺少锐利的线条,肤白唇薄,连发色都比寻常人偏浅些,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一份出色的五官。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身上却毫无杀伐之气,反倒因样貌生得好,平素总给人斯文谦和的错觉,不免叫人心生亲近。
而这一刻,听见费慎问话的瞬间,他眼神忽然锐利了几秒,连带那股书卷气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父亲被两颗子弹打中肺部和膝盖,失去逃生能力,死于爆炸起火的汽车里。”
男人的血肉烧成了一堆黑灰,昨日已经让人秘密运送回费家了。
费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抖:“那我呢……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邵揽余说:“十天前,费先生曾私下联系我,向我透露了你们的行程。我的人赶过去时,你父亲正将你从车里推了出来。”
昏迷的费慎整个人被一件大衣包裹着,从后车座滚出来,滚进了边上一个水坑中,这才幸运地没有被烧伤。
费慎猛地坐直身体,瞳孔收缩:“我爸爸他!他早就知道……”
邵揽余说得含蓄,但他还是立马抓取了其中的关键信息。
费霄提前联系过邵揽余,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有人要害他,甚至很可能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沉瑱,日后不管遇见什么危险,要学会保持冷静,冷静思考才能救自己的命。”
“我们沉瑱……要好好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费慎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掌心玉玦变得千斤重,快要握不住了。
邵揽余将他的表现收进眼底,接过话茬:“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需要你自己去找。”
死寂的气氛蔓延,良久,费慎突然一把掀起被子,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他闷头拆开缠绕在胸前的一圈圈纱布,动作粗鲁而急切,仿佛要急着确认什么般,边拆边往自己背后摸。
邵揽余并未阻止,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舒适的椅子里,静静观看。
费慎摸到一半,动作停了。
上了药的缘故,后背中间有一小块皮肤黏黏的,大约有半根手指长。他胡乱抹开药膏,用力去按那处伤口,想要仔细感受伤口的形态。
可惜什么也感受不出来,以他短短十二年的阅历,无法判断伤口是如何造成的。
不过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邵揽余贴心提醒:“子弹擦伤,你很幸运,没被一枪打进肺部。”
费慎双手坠下去,全身陡然脱力,整个人滑进了被窝。
他很幸运,那颗子弹没打进肺部,而是打进了他父亲身体。
邵揽余合上书起身,如同完成了任务般,收起一本正经的表情,恢复了原本温和的模样。
他走向用被褥把自己关起来的人,不咸不淡说:“多休息,伤口才能恢复得快,别再乱跑。”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脚步声远去,房门轻合,余下一屋寂静。
拜邵揽余所赐,费慎果真听话的多休息了,他发起了高热。
两个医生加四个佣人轮流看守照顾,连续四天三夜,始终不见要清醒的迹象。
中间邵揽余来了一趟,注视床上病恹恹的小孩,什么也没表示,只嘱咐医生少用特效药,别产生耐药性,没多久又走了。
佣人们在私底下议论,这难不成是哪位仇家的孩子,让一向平易近人的先生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不管众人如何讨论,邵揽余心底却揣着明镜,没人能对至亲遇害的消息无动于衷,更何况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