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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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揽余坐了好一会儿,解开衬衣上两粒扣子,合衣躺上了床。
对于睡觉的时间他把控得很精准,两小时后,大脑准时清醒,睁开了眼。
整理好衣服上的皱褶,喝了几口塑料瓶里的纯净水,邵揽余走出房间,准备先去便利店。
楼下餐馆此刻属于歇业状态,店员们闲来无事,分散地窝在座位上打盹。
外头天气灰蒙阴沉,周身有些凉意,瞧着是要下雨的样子。
邵揽余想把车挪去有遮挡的地方,谁知却被人抢先一步挪走了。
斜前方五十米处有座简陋的停车棚,看地上那一排生锈的铁杆子,想来原本应当是用于停自行车的,但此刻棚下只有一辆蓝色吉普。
吉普副驾驶座椅调成四十五度,车门打开一半,里面坐了个人。
那人两条腿交叠着斜搭在门框边,嘴里叼了根细长的香烟,一副十足的大爷派头。
说实话,这一幕是在邵揽余意料之外的。
按照他的了解,听见那番毫不客气、甚至满含瞧不起意味的难听话后,以费慎的性格,多半会直接甩脸走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可能性都有。
他以为他走了,但对方竟然选择留了下来。
缓步上前,邵揽余主动开口:“没走吗?”
费慎拿下嘴里的烟,掸掸烟灰,淡声说:“不用这么急着赶人,两天后才到城区开放时间。”
这话的意思,难道说等城区开放后,他自己就走了?
邵揽余瞥向对方的手,借着掸烟灰的动作,费慎不动声色掐掉了猩红的烟尾。
邵揽余敛目,打开后车门,俯身翻了翻座位上的东西,找出从青叔那带的几件干净衣物。
直起身之际,目光不经意扫见座椅下方的白色塑料袋,袋里装了满满一兜洗漱用品。
袋身上印刷的牌子名称表示,是附近便利店买的。
门关上,邵揽余提着衣物朝另一个方向走。
费慎喊住他:“去哪?”
“便利店。”邵揽余如实说。
费慎向后座一伸手,塑料袋的声音响了响,他拎起那兜便利店买的东西,扬手抛给了邵揽余。
好在邵揽余反应快,及时张臂接住,否则好好一袋子用品就都砸地上去了。
给完东西,什么话也没表示,费慎收回架在门框上的腿,跳下吉普车,向餐馆对面的街道走去,手从裤兜里摸了根烟出来。
他走得不算快,邵揽余几步追上去,在后边一把提溜住费慎衣领。
身体乍然后仰了下,被迫止住脚步的费慎回头:“……”
邵揽余松开手,淡淡问:“哪来的钱?”
“你什么眼神?”费慎有点生气,又觉得好笑,“不会以为我抢的吧?”
邵揽余不言,狐疑的神情却代表了默认这句话的意思。
费慎一脸无语:“我还犯不着去抢,青叔给的。”
大概是为了感谢他帮忙修家具,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青叔往他们带走的衣服里塞了几百K。
邵揽余也有,费慎只动了自己那一份。
三分之一用来买烟,剩下的全交代在了便利店。
“说完没?”费慎嘴唇含住烟,语气不耐,“再磨蹭我在你面前点了。”
邵揽余盯着他烦躁的脸,忽然一伸手,抽走了那根未点燃的烟,丢进脚边废弃的下水道里。
不待费慎发作,他说:“指令再加一条,严禁抽烟喝酒。”
费慎微怔几秒,隐含冷意的眼神变为嘲笑。
“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你自己说的。”
“你一天没走,我们就还是雇佣关系。”
邵揽余找出袋子里一条未拆封的毛巾,扔向他,背过身离开。
“睡前要洗澡就上来,伤口记得换药。”
费慎拎着毛巾塑料袋边角,留在原地,目送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
嘴角嘲弄的笑容消失,他眼神褪去浮于表象的情绪,转化为一抹意味不明的探究。
好似对什么了然于胸,又有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半晌,他毫不留恋丢掉了整包烟。
第二天邵揽余起得很早。
与身下这不足一米八的床无关,天色刚泛出鱼肚白,楼下餐馆就传来大一阵小一阵的鼓噪动静。
先是店员们打扫卫生准备食材,砧板剁得哐哐响,随后又是一大早开了店门,住宿的客人们接二连三下去吃早餐。
楼房隔音效果极差,噪音源源不断传来,连有个老头抱怨说自己假牙掉了都听得一清二楚,是个聋子也该醒了。
邵揽余简单洗漱完,将昨晚当成一次性床垫的脏衣物丢进垃圾桶,拎着瓶水下了楼。
饭店大堂虽不至于人满为患,但也是熙熙攘攘人声嘈杂。
昨天的插曲好像并未对餐馆生意造成什么影响,今日依旧宾客盈门,又或者因为附近仅这一家合适的饭店,大家没得选。
邵揽余粗略扫了眼,还剩几张空位,正在准备呼叫服务员,他身形忽然一停。
不远处的前台位置,只见费慎神清气爽倚在桌边,面带愉悦的表情,从容自如地和饭店老板娘搭讪。
还真是不管当下是什么处境,都不耽误对方跟人聊起来。
昨晚邵揽余特意等了会儿,却不见费慎上来洗漱。
此刻对方精神奕奕的样子,瞧着不像在车上熬了一夜,八成是找到合适的落脚地了。
那边两人聊了会儿,老板娘目光瞥见邵揽余,冲费慎一挑下巴。
费慎收到提醒,侧过头来,粗浅看了一眼又返回去。
他背过手,往自己身后招了招。
邵揽余顺着方向看去,是张没人占的空桌,桌上有几样热气腾腾的早餐,一看就知道刚做好没多久。
邵揽余移步,坦然坐过去。
挑了杯热牛奶和一份熏烤三明治,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吃到第三口,费慎结束了和老板娘的社交,在邵揽余对面落座。
他自己选了碗拌面,慢吞吞吃了几筷子,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又放下了碗筷。
“老板娘叫王梁,这家店不是她的,真正的老板应该是白焰惹不起的人。”
费慎说:“前段时间,镇上确实出现了一些和昨天那个男人症状相似的人,除了雾镇,其他地方也有,最后无一例外都死了。但这事过去了几个月,病源未知,也没造成大面积传染,中间消停了一阵子,直到昨天才又重新出现,所以那个男人很可疑。”
费慎如同汇报工作般,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件件事无巨细告诉邵揽余。
邵揽余聆听完,放下牛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昨晚睡的哪?”
费慎被这句没有征兆的问题,问得愣了会儿神,而后面无表情道:“很重要吗?”
“很重要,”邵揽余对答如流,“掌握身边人的具体行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费慎失语,让眼前这人的理气直壮弄得有点佩服了。
他懒得再绕弯子,坦言说:“店里的员工宿舍,刚好还剩最后一间。”
邵揽余莞尔一笑:“你的社交能力真是异于常人的优秀。”
费慎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有话,毫无负担接受了这句“夸奖”,屈指叩叩桌面。
“那你还得感谢我,因为我异于常人的优秀社交能力,替你省了这一顿饭钱。”
邵揽余斯文擦嘴,屁股离开座椅。
“我吃饱了,你继续,好好享受一下这顿来之不易的早餐。”
他转身走向店外,玻璃门拉开,踏下台阶的瞬间,一个虚影急匆匆从街边盲角掠了过来,不慎与邵揽余相撞。
邵揽余下盘稳固,只稍稍后退了一步,撞过来那人却直接摔到了地上。
他这时才看清,原来是个小男孩。
小男孩衣衫褴褛,像是撞得狠了,蜷缩着身体趴在地面许久未动。
邵揽余拉近距离,提裤腿蹲下,关心问:“伤到了吗?”
往前伸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小男孩突然转过正脸,咧嘴大哭了起来。
店外站岗的保镖担心影响生意,凶神恶煞地驱赶他:“走走走,滚开,要哭到一边哭去!小心我打死你。”
小男孩顿时哭得更伤心了,手背盖住眼睛,双脚不停朝外乱蹬,活像是要撒泼打滚。
邵揽余想出声阻止保镖粗鲁的行为,未料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句怒吼:“你们要死啊!几个大男人欺负小孩是吗?!”
人未到声先至,等吼完了,才看见一位约莫十六七岁、身材干瘦的年轻女孩,火冒三丈冲了过来。
她弯腰抱起男孩,指着保镖十分泼辣道:“你要打死谁?打死谁!”
保镖被这一指惹得发了怒,掀开衣摆就要掏枪。
邵揽余眼疾手快一踹玻璃门,将保镖的胳膊撞回去,继而对女孩道:“你要找的人是我。”
女孩豆子般大小的眼睛一瞪,凶巴巴瞅向邵揽余。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现在才轮到你,你刚刚是不是欺负我弟弟了?”
她说完,又转头去问怀里的小男孩:“乌宝,是不是他?”
名为乌宝的男孩哆哆嗦嗦,一边用手背擦眼泪,一边难过地点头。
女孩立马指着邵揽余:“乌宝说了就是你!别想抵赖。”
邵揽余不慌不忙道:“我没想抵赖,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应该弄清楚,是你弟弟先撞过来的。”
“他撞你?”女孩嗓音尖利起来,回荡在耳旁异常刺耳,“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脸!欺负小孩不敢承认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污蔑我们,厚颜无耻!”
由于女孩的胡搅蛮缠,餐馆里不少人被吸引注意力看了过来,路边也有好些行人驻足围观,还有费慎那家伙,也在后面不嫌事大的看热闹。
邵揽余不想把事情闹大,退让一步说:“那你想怎么办?”
“赔钱,”女孩说,“这附近也没医院,万一我弟弟伤了哪里,没钱可怎么行。”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碰瓷了,对方熟能生巧的样子,估计还是个惯犯。
邵揽余点点头,双手放进外套衣兜。
“赔钱可以,”他弯下腰,目光平视面前的小男孩乌宝,“但是小朋友,你得先把钱包还给我才行。”
一听这话,乌宝和女孩面色双双变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赔不起钱就算了,死穷鬼!”
女孩强装镇定,反咬一口骂完,牵起小男孩转头就走。
然而下一秒,肩膀被人硬生生按住了。
费慎不知何时走出店门,上下一打量她,兴致缺缺说:“你这个身板,我也不想动手,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想让我把你俩绑起来扔河里?”
女孩面露难堪,眼珠子飞快动了动,猛地抬手扔了个东西出来。
“还给你们!”
东西甩到一旁,趁费慎转移注意力之际,女孩挣脱桎梏撒腿就跑,乌宝也连忙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扔出来的是个透明密封袋,袋子底部烂了一角,里面装着的药片洒到了地上。
邵揽余走过去,将药片捡回衣兜,沉声说:“通行证在钱包里。”
费慎回神,看见女孩和乌宝逃去了对面街道,两人火速搭乘一辆私家车跑了。
“愣着干什么,”费慎阔步朝停车棚走,“追啊。”

第24章 暗礁险滩
缺少烟火味的清冷街道里,上演了一出时速130、堪比电影情节的混乱追车戏码。
打头的是辆银灰面包车,配置应该比较老了,车速提升到极限,发动机传出不堪重负的杂音,给人下一秒就要抛锚熄火的错觉。
驾驶司机十分熟悉雾镇地形,面对一条接一条复杂错综的巷子,斩钉截铁横穿而过,接着迅速拐弯,毫不拖泥带水。
后方的吉普车如影随形,仿若幽灵一般,紧紧咬住不放。
两辆车的车型有些差距,小巧灵活的面包车路越开越狭窄,硕大的吉普却没有要停下的架势,甚则追得更凶了。
费慎原本冷肃的神情,在一次次闯过惊险路况后,不由变得兴奋起来,张狂道:“跑进下水道也没用。”
邵揽余胸前系着安全带,右手抓住车侧扶手,以观望者的口吻冷静说:“追不上就算了。”
费慎斜他一眼,神情涌上遭受质疑的可笑,脚底的油门更往里压了几分,用行动表明不可能算了。
街角边停了辆垃圾车,前方面包车忽地一甩尾,利用拐弯的机会,猛然撞击推车手杆。
垃圾车瞬间被撞离地面,以失控的速度朝着吉普飞去。
道路狭窄,无法及时躲避,费慎眼都不眨一下,势不可挡地迎上了障碍物。
嘭——!
车身剧震,垃圾车不敌吉普力重,再次被斜撞出去。
费慎腾出右手,骤然拉了一把邵揽余胳膊,帮他及时躲开险些洒进车里的垃圾。
惯性使然,邵揽余身体靠近驾驶座,顺势将方向盘一转,吉普车成功拐入弯道。
两人在无意中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费慎松开邵揽余,语气咸咸。
“好好坐着,别打岔让我分心。”
邵揽余回到原位,调整了下坐姿,继续抓住门扶手,欣然道:“行。”
费慎:“别抓扶手。”
邵揽余:“不行。”
“……”
费慎没工夫和对方耍嘴皮子,适才有惊无险的插曲,让两辆车的距离瞬时被拉大。
面包车行动灵敏,又对地形了若指掌,一个不慎很容易跟丢。
费慎正色,视线扫过前方道路环境,大脑以最快的速度思考。
前方共有两条分岔路,凭借刚才穿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巷道经验,两条岔路长度应该不一致,后面很可能会相交汇合。
面包车选了右边岔路,费慎短暂评估后,直接冲进了左边那条。
高速引起的狂风从颊边迅疾刮过,将发梢吹得凌乱不羁。
几十秒后,费慎驶入汇合的大道,旋即猛打方向盘,轮胎压出一阵刺耳声响,横停在了路口处。
面包车慢了一步,他赌对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高兴,面包车见势不对,陡然向右急转改变路线,不顾自身危险,硬生生挤进了侧面某条尤其狭窄的小路里。
费慎眼神凛然,当机立断松掉刹车追了过去。
两车一前一后,挤入崎岖的羊肠小道,车速未及时降下,车门与两侧凹凸不平的墙面紧紧相贴,剐蹭出一连串危险激烈的火星子。
难听尖锐的噪音入耳,车身阻力明显增加,费慎却视而不见,拨动驾驶档位,一脚将油门直踩到底。
发动机轰地一声!面包车被狠狠追尾。
在高速大力的加持下,竟是直接被撞出了前方的出口。
整辆车毁得不成样子,面包车冥顽不灵,仍然不愿放弃,轰着油门不要命地继续向前进发。
奈何配置终究差了吉普一等,极限的追踪撞击下,又经过小道里那一遭,坚持驶出五公里后,发动机抛锚在了通往附近村落、人烟稀少的长道上。
紧追不放的吉普车也随之停下,好像十分清楚他们一时半会儿跑不掉,也不急着下来抓人,歇脚似的静静候在路边。
过了片刻,先前那位女孩推门下车,破罐子破摔走向吉普,凶狠地踹了脚车轮。
“你们他妈没完了是吧?!追上来找死啊!”
“尤澄!”
面包车内又下来两人,乌宝跑到女孩身边,双手拉住她,低声劝诫:“尤澄,你别冲动,他们有两个人。”
乌宝说话声音有点奇怪,非但听不见一点孩童的稚嫩,语气也格外成熟,与他幼小的外貌异常违和。
再仔细一瞧,他眼距稍宽,两只瞳仁略微斜视,四肢不仅短小,而且呈现罗圈畸形。
比起真正的幼龄小孩,莫名更像身体停止发育的侏儒成年人。
乌宝后面是位黄毛青年,黄毛身材干瘪如骨架,眼眶深深凹陷,面色和头发一样枯黄,眼眶周围还挂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且生活习惯极差的人。
他将尤澄和乌宝拉去身后,用自己窄小的肩膀挡在前面,口齿不清道:“你你你你、你们……想想想想,想干嘛!”
敢情还是个结巴。
费慎左胳膊搭住车门框,兴味索然地打量着眼前参差不齐、各有各的缺陷三人组,对黄毛说:“你开的车?”
黄毛:“是是是是……”
对方还没是完,费慎一敲车门:“行了,知道你车技很差。”
“……”
黄毛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脸都憋青了。
脾气火爆的尤澄,甩开乌宝阻拦的手,逞能地走到前头来,大声嚷嚷:“你们不就是想要回钱包和通行证吗?行啊!花钱来买!”
“还有——”她指指那台面目全非的面包车,“你们害得我们车坏了,也必须赔钱,至少双倍。”
费慎说:“不赔怎么样?”
尤澄冷笑:“你可别忘了,这里是边境,像你们这种臭外地的,有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费慎注视面前未成年的女孩,对方身高还不到他肩膀,佯装认真说:“哇,好可怕。”
尤澄气急:“你!”
旁边门锁一响,邵揽余径自下了车,绕过车头后,走到三人跟前站定。
黄毛结巴跟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赶忙拽上尤澄和乌宝,连连后退好几步。
惊弓之鸟的模样,倒是和身板很搭配,是个货真价实的怂包。
邵揽余目光停留在尤澄脸上,心平气和说:“要钱可以,但我所有现金都在钱包里,如果不介意,你们留个联系方式,等我回去后再让人送给你们。”
尤澄一秒识破:“少耍花样了,回去后再给钱,当我们傻缺吗?你穿得这么好,肯定有芯片,直接用芯片联系让人送钱来不就行了。”
邵揽余其实穿得很低调,一件棕色风衣里搭了件白衬衫,下身黑长裤外加休闲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只是对比眼前三人的穿着,或许确实能称得上“好”之一字了。
就拿黄毛举例,一件洗得发白的短外套里,是件布满暗黄污渍的老头背心。
背心没了弹性,长出外套一大截,衣领宽大皱巴,歪歪扭扭的都快掉肚脐眼上了,不禁让人怀疑是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如此一比较,尤澄说的话倒也在理。
乌宝说:“明天城区就会开放,送钱肯定来不及,你们走吧,也不用你们赔钱了,别再追着我们不放。”
被抢劫还让人反咬一口,邵揽余始终未见发怒的迹象,脾气似乎好得出奇。
他淡声开口:“你们之前不只是想抢东西吧,先让我陪医药费,一旦拒绝,你们会想方设法找个理由让我跟你们走,接着强行把人带上车,去个没人的地方比如现在这里,进行敲诈勒索,钱到手后再撕票,偷来的通行证还能转手高价卖给别人,是这个步骤没错吧?”
邵揽余一句一句,准确道出了他们的行凶犯罪计划。
按照对方碰瓷的熟练程度,迄今为止起码干了好几票了,到手的钱应该不会少,何至于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穿得如此寒碜,多半是为了降低被勒索人的戒心。
再加上一个侏儒人乌宝和一辆办事方便的车,相互配合演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中计。
而且邵揽余昨天刚到雾镇,明天城区开放,他们恰巧今天早晨出现。
很难不让人怀疑,三人极有可能已经暗中观察蹲守了一天,然后选中的最佳目标。
只是没想到,邵揽余会如此敏锐,一开始就道破了乌宝的偷窃行为。
并且身边还有个同伴,两人疯了一样追出这么远,好像压根不怕死。
实力不明的情况下,三人只能选择示弱,能捞一笔是一笔,结果连假意示弱都被拆穿了。
果不其然,话刚一挑明,方才他们还畏畏缩缩、一副抢劫失败硬着头皮逞强的模样,这会儿立马卸下伪装,阴沉了脸。
黄毛一改怂包假象,袖口一抖,抖出一把手臂长的砍刀,冷笑着逼近邵揽余。
“给脸不要脸,都打算放你们走了,非要在这里找死,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
他挥起砍刀,狠话放到一半,剩下俩字还在嘴里,猝不及防转化为一句惨叫,弯腰抱住膝盖,躬身倒地不起。
“麻哥!”
手握武器的尤澄骇然一惊,奔向倒地的黄毛,发现他裤腿浸染了大片鲜血,抱住的膝盖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
费慎手中枪械一转,踹开门去到邵揽余身边,看着因疼痛脸色惨白的黄毛,火上浇油地嘲讽。
“动什么刀啊,你还是装孙子比较擅长。”
乌宝拎着把掌心大小的自制火枪,只身挡在两人前头:“我警告你们,别过来!”
费慎半句废话没讲,又是一枪打出,精准无误射中了乌宝手腕。
火枪掉落,他个头太小,被子弹冲击力带得向后飞摔出去。
“乌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尤澄哪边都没顾上,这一喊隐约带上了哭腔。
将火枪踢远,费慎颇觉没意思,一扬下巴。
“去拿钱包,别浪费时间了。”
邵揽余却迟迟未动,他半弯腰,捡起地上那把长砍刀。
而后徐徐靠近疼得死去活来的黄毛,鞋底碾踩对方中弹断裂的膝盖骨,终于冷下了脸。
“你们这是第几次?”
黄毛声嘶力竭惨叫一声,痛苦挣扎着,尤澄想挥刀阻止,却被费慎用枪抵住了后脑勺。
“他被踩一脚死不了,”费慎好心提醒,“你这要中上一枪,可就没命了哦。”
刀柄掉落,尤澄四肢僵硬,梗着脖子不敢妄动,表情屈辱地咬住了下唇。
邵揽余胳膊一抬,刀锋轻划过黄毛大腿,慢声说:“很疼吗,断了就不疼了。”
脚下力道再度加重,在对方绝望的求饶声中,他轻飘飘抛出一句——
“下次拿人东西前,记得先做好功课,不过你没有下次了。”
言罢,邵揽余掉转刀柄方向,刀尖朝下,半点不费力地插进了黄毛心脏。
动脉血飚出,老头背心霎时濡染成了鲜红色。
黄毛猛烈抽搐两下,瞳孔失焦,睁着眼没了呼吸。
尤澄表迅即定格,双眼一眨未眨,泪水直直落了下来。
寂静良久,长得不见尽头的道路上,蓦地传来重型机车的噪耳轰鸣。
费慎收枪放了女孩,转眼的功夫,一辆黑色重摩凭空冒出,竟是斜着从眼前铲了过来。
费慎反应极为迅速,一把推开发愣的尤澄,自己借力腾空飞扑去旁边,就地滚身躲掉了来势汹汹的摩托车。
未等费慎喘息,车上滚下来一人,拔出尖锐匕首逼近他,毫不手软直击要害之处。
费慎单膝跪地,身体后仰避开这一击,反手就要掏枪,却没想到慢了一拍。
戴头盔的男人提前预判他的动作,抬腿横扫,用力一脚踢在了手腕上。
费慎吃痛,一下没摸到枪,面无表情后退想拉开距离。
然而眼前这不知哪冒出的头盔男相当难缠,始终将距离控制在咫尺内,并且身手意外地出色,格斗技能娴熟且凶狠。
费慎吃了手上没武器的亏,好几次差点让对方抹了脖子。
他一咬牙,送出胳膊让对方划开一刀,趁机掰住头盔男手腕,利落卸了匕首。
这下谁都没了武器,只靠赤手空拳近身搏斗,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另一边尤澄傻了许久,偷偷跑去失血昏迷的乌宝身边,意图抱起人逃走。
谁知弯腰的瞬间,被人扯住后衣领直起身,踉跄一步,颈间倏然传来疼痛,纤细的脖子让一只大手掐住了。
她吓得尖叫起来,正与费慎缠斗得厉害的男人,听见这声尖叫,出手迟疑了半秒。
近身格斗容不得失误,这半秒迟疑令他错失机会,后腰被费慎重重一踹,身体猛然趔趄,头盔掉落下去。
紧接着,脑袋被硬邦邦的枪口抵住了。
“不要!别杀他!”
先前始终跋扈泼辣的尤澄,连黄毛的惨死都没能让她屈服,却在看见男人有了生命危险那一刻,蓦然慌了阵脚。
她大声连续制止,顾不上颈间危险的禁锢,急切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和通行证,一块儿扔了出去,声带哭腔道——
“我还给你们,还给你们!这通行证早就消了磁,根本没用了,钱你们也拿走,我全都不要了,求求你们别杀他!别杀他!”

头盔掀开后,露出了男人本来的面目。
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五官平平毫无特色,放进人群中会立马消失,即便多看两眼也记不住的那种普通。
然而他眉宇间神态平和,与刚才打斗时展现出来的狠辣干脆,完全不像是同一人。
男人对抵在脑门上、随时可能致命的武器视若无睹,定定凝视痛哭的尤澄,神情严肃诘问——
“你又去干那件事了?”
“那件事”指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尤澄小声抽噎,将脸偏向一边,好似不愿意直面男人,又或者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钱包与通行证刚好掉在脚边,男人弯腰捡起两样物品,随意翻看了会儿。
“你们的?”他问道。
费慎反问:“请问你哪位?”
男人不答,把通行证塞回钱包,反手扔进他怀里。
邵揽余冲费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人,自己却依旧握住尤澄脖子上的命门没放。
费慎依言办事,自发往边上走了半米,站在一个能观察到所有人反应的位置,以防突发状况。
男人干脆利索:“给个地址,明天把通行证还给你们。”
随后再看向邵揽余:“现在能放开她了吗?”
邵揽余说:“我怎么相信你?”
尤州通行证向来被戏称为边境线的高奢侈品之一,因为其价格不仅贵得离谱,而且买卖渠道复杂繁琐。
由于限制了名额,通常是有价无市,购买困难。
此人一下答应得如此痛快,若不是在吹牛诓骗,说明对方来路定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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