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讨论声,大概谁也没料到,这位极其抠门的先生竟然会成为此局赢
看见费惕的牌,邵揽余终于想明白,关键时刻他为什么会赌上一把,选择全押了。
并非单纯的争强好胜,如若最后一张公共牌是任意花色的Q,费惕便能凑出AKQJ10的顺子,桌上只剩三个人,他有百分之六十的赢面。
但很可惜,差了几分幸运,邵揽余的四条比顺子大得多。
库珀鼓了鼓掌,祝福说:“邵,恭喜,你是今天的幸运儿。”
邵揽余付之一笑:“牌技不行,还承蒙库珀先生关照。”
库珀笑逐颜开,又对着沉默不语的费惕说:“小费先生,我替辐射病患者们感谢你和令弟所做的贡献,上帝将会保佑你们。”
费惕收拾好表情,承让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要说起贡献,当然是举办这场公益宴的您贡献最大才对。”
费惕想得很明白,不论赢了还是输了,这笔钱都流不到自己手上。
何况几百万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数字,犯不着为此大发雷霆,只是被费慎故意下套这点,让他心有不甘罢了。
库珀哈哈一笑:“小费先生,你太谦虚了。”
两人你来我往,在同一个话题上来回客套。
邵揽余没选择参与,借机说了句失陪,往赌场大门的方向过去。
提前退出赌局的费慎还没走,倚在门口的兑换台上,一边喝奶茶吃水果,一边闲得没事和女前台聊天。
他一口流利的西语,偶尔蹦出两句幽默十足的话,逗得女前台合不拢嘴。
“你好,麻烦帮我换成现金。”
闲聊声被打断,邵揽余递出自己仅剩的两块筹码。
女前台收敛笑意:“好的先生,请稍等。”
她伸手去接那两块筹码,却被人一把按住。
“不用换了,”费慎自作主张道,“奶茶和水果钱用这个付。”
前台呃了一声,好心提醒:“先生,我们的食物都是免费供应的。”
费慎扬唇:“没事,他乐意。”
邵揽余淡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应付自如道:“零食和水果,加起来应该不用二十万?”
费慎安排得很熟练:“剩下的给这位漂亮女士当辛苦费。”
说完扭头,漫不经心迎接他的目光,含沙射影道:“你不是喜欢给小费吗?”
邵揽余心神一顿。
自己确实有给小费的习惯,可这话从费慎口中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劲?
醉酒的人忘性大,邵揽余想了会儿没想明白,索性跳过此话题,对前台说:“一杯冰咖打包,谢谢。”
费慎收回手,扔一颗爆米花进嘴,笑得很敷衍:“邵老板慷慨。”
叼住吸管,将杯中奶茶喝得见底,费慎冲前台一扬下巴,算是打了声招呼,然后出了赌场大门。
邵揽余没去管他,环视赌场一圈,费惕和库珀终于客套完毕,从赌桌下来了。
赌桌边的荷官并未退场,而是接着向大众宣布,今日在赌场消费了二十万以上的,现在可以上座参与德州扑克赌局。
有了前一轮精彩的开场,其他人跃跃欲试,中间很快坐满了10人位。
休息室里的库珀夫人也现身了,亲热地挽住库珀手臂,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夫人比库珀小了快二十岁,整个人看上去娇俏且活泼,库珀年逾半百,虽然精气神好,但也只能说勉强算一对壁人。
费惕同他们交流了几句,从口型看应当是问安娴去哪了。
库珀夫人回答了一句什么,邵揽余没有再关注,提上打包好的咖啡,迈出了赌场大门。
费慎仍杵在电梯前,显示屏上的数字才到七楼,想来是刚刚错过了一波,所以需要等到现在。
邵揽余站在离他不远的斜后方,似是回忆起什么,问得突然:“是后悔上船了吗?”
费慎闻言,转动上半身露出侧脸,还没赶得及说话,库珀与费惕等人也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电梯叮地一声,到达四楼。
双侧门缓缓打开,里面冲出来一个年轻男孩,见到费慎和费惕,他双眼猛然一亮,满脸急躁地喊——
“哥!嫂子出事了!”
画面陡地静止,大家不约而同注视男孩,费惕眉头一紧:“你说什么?”
费柯澜又急又乱,手脚并用地比划,却怎么也表达不清楚,干脆一把将费惕拉进电梯。
“你先跟我来,嫂子在十二楼。”
库珀先生与夫人作为轮船主人,为表示关心,也立刻跟了过去。
邵揽余看向费慎,对方目光碰巧扫来,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双双进入电梯。
一行人赶至最高楼A28房间,费柯澜位于最前面,轻轻敲了敲房门。
“嫂子开门,是我,柯澜。”
里面的人没反应,费惕拨开费柯澜,掏出自己房卡接触感应器。
所幸夫妻入住能有两张房卡,否则这会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房门开启,费惕大步流星穿过客厅,找到了卧室里的安娴。
毕竟是位已婚女士,其余人没有陪同进去,止步于客厅。
安娴缩在床脚边的地毯上,双臂抱住膝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整个人是蜷缩的姿态。
听见门锁动静,她浑身抖了一下,满脸戒备地抬头,一双眼透着惧怕。
当看见来人那一刻,又瞬间变为了伤心委屈。
“阿惕……”安娴声音哽咽,挪了挪身体,想靠床站起来。
费惕快步到她跟前,扶住肩膀,沉声问:“怎么回事?”
感觉到对方略带担忧的语气,安娴情不自禁湿了眼眶,她贴身抱住费惕的腰,倾诉道:“我不舒服,就跟库珀夫人道了别,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发现门没关……有个、有个男人藏在客厅,我想跑,被他抓住推到了地上。”
费惕单臂搂住安娴,空出来的手去查看对方是否受伤。
摸到右边膝盖,果然淤青了一大块,下方几厘米处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不过已经轻微结痂了。
费惕指着结痂的伤口,冷脸问:“这也是他弄的?”
安娴摇头:“不是,这是我不小心磕的,昨天跟你说过。”
“你有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费惕又问。
“没有。”
费柯澜一脸苦恼,自责道:“我听见嫂子声音立马跑出来了,但房间只有她一个,没看见那个可恶的家伙,应该是逃了。”
当时他太着急,怕安娴出什么事,没顾得上立即追过去,不然还有可能目击对方乘坐电梯逃去了哪一楼。
“太过分了!”库珀愤怒不已,“我的轮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马上派人去查监控,今天必须找出凶手!”
门外看守的随从应声而去,个人管家也来了。
紧锣密鼓地安排人将十一二楼的电梯设置密码,封锁走廊,非此两层的贵客禁止进入。
库珀满脸写着歉意,对费柯澜说:“船上发生这种事,我感到很伤心也非常抱歉,请小费先生放心,我一定会为费夫人讨回公道,抓住凶手严厉惩治。”
要说最怕轮船出事的,还真是非库珀莫属。
自己请的贵客发生意外,不仅会引起船上其他人的恐慌,产生一系列棘手问题,而且若是将来消息传了出去,影响的是整个库珀家族的名声。
费柯澜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您还是……跟我哥本人讲?”
话音刚落,费惕抱着安娴出来了。
安娴双手搂住费惕脖子,身上盖了件长外套,只露出脚踝部位,她深深埋着下巴,隐约能看见泛红的眼角。
库珀夫人连忙上前,细声细气询问:“安安,你还好吗?”
安娴勉强挤出点笑容:“没事的小穆姐,不用担心。”
库珀夫人原籍为太平洋洲际科谟人,本名穆峥,在母家时与安娴有过交集,后来嫁去了大西洋洲际,与这边甚少来往,联系自然少了。
但经过一上午的相处,两人很快又熟络了起来。
费惕将安娴小心放进沙发,口吻疏离道:“我需要医生。”
库珀立即喊人:“快去,将汉斯医生叫来。”
吩咐完,他又把刚才道歉的话,重新对费惕说了一遍。
费惕神情冷漠:“多谢库珀先生的好意,但是加密的房间能被陌生人打开,我想你们需要好好整顿了,以及,我们现在必须换个房间。”
好言好语反倒碰了个钉子,库珀搓了搓手,面容些许尴尬:“对,没错,那是当然。”
场面陷入僵持之时,耳边蓦地传来一道响动,大家齐齐望向声音来源处。
费慎独自站在大理石餐桌前,手指敲了敲桌上一只玻璃杯,缓缓开口:“费夫人回来后喝了水?”
众人被他的问话吸引,目光移向玻璃杯。
杯中还剩小半杯水,杯缘有口红印,应该不会是其他人喝的。
安娴面容茫然:“回来的时候有点渴,就倒了杯水。”
费慎领悟似的一点头,状若无心说:“发现房间有陌生人闯入,还有闲心喝水,看来费夫人确实挺渴。”
随便一句话,让在场几人神色都有了些细微变化。
唯独费柯澜一脸纳闷,脑子里没转过弯来。
费惕十分不悦,没顾及库珀等人在,不客气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费慎离开餐桌边,“无聊问问。”
费惕没来得及发作,一旁邵揽余接着出声:“请问费夫人,是在喝水时被人推倒的吗?”
似是回忆起不好的画面,安娴眼底惶恐毕现:“不是的,我喝完水,听见窗帘后面有声音,没想到……没想到凑近看见一双腿,我被吓到了,想马上离开,可他突然冲出来推了我,然后就跑了。”
“那他还挺有礼貌,知道进别人房间要换鞋。”
费慎不知何时又挪到了阳台边,拨动落地窗前的窗帘,神色间布满新鲜。
方才大家急匆匆进门,没顾得上换鞋一事,洁白的地面已经踩出了好几串脚印,然而藏过人的落地窗附近却是一尘不染。
安娴低着头颅,看不清表情:“我不知道,当时太害怕了,没注意这么多……”
她的声音带上了令人怜惜的哽咽,穆筝赶忙安抚道:“好了安安,我们不要想了,等查了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妻子作为受害者,还要莫名其妙被当众质问,费惕险些控制不住脾气当场发飙。
他冷冷盯住费慎,一指门外,语气很差地赶客:“出去,这里不欢迎看戏的人。”
费慎不置可否,揉了把想要解围的费柯澜头顶,姿态悠闲地晃了出去。
邵揽余始终端详费惕身后的安娴,察觉到对方除了担惊受怕,更多的好像是紧张。
将安娴神态纳入眼底,他面上不显,颔首示意说:“费夫人好好休息,邵某不打扰了,失陪。”
一前一后从A28出来,邵揽余径直往自己的A16方向走,半路在隐蔽的拐角处遇见了费慎。
费慎没骨头似的倚在墙角,分明肩宽腿长身材高大,却时常不爱好好站着,一点也不像军事化训练出来的人。
“走廊监控坏了。”他平白冒出来一句。
邵揽余早有猜测,却还是问:“你怎么知道?”
费慎说:“碰见了个人管家,说是要紧急维修。”
话虽这么讲,可两人心里清楚,监控坏得如此及时,就算修好了,拍到有效画面的几率也很小。
只不过库珀作为主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然面上说不过去。
“安娴有问题,”费慎冷不丁道,“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离她远点。”
邵揽余有意说:“她不是你嫂子吗,能有什么问题?”
费慎淡淡的眼神一瞟:“别装傻充愣,除非你希望,我直接当你面崩了她。”
他话里有话,暗示对方如果轻易暴露两人的雇佣关系,对谁都没好处。
费慎的喜怒无常,让邵揽余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仿佛在拆解一只层层加密的黑箱,不知里面装的是千金宝物,还是难以控制的危险品。
“上午不是还说后悔了吗?”他道。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对方能记这么久,费慎做沉思状。
“这游轮上的人,随便杀一个都挺麻烦的,确实有点后悔了,所以你考虑好要贿赂我吗?”
邵揽余朝拐角靠近一步,离费慎仅咫尺之遥。
他伸出手指,掸平费慎肩前的衣褶,旁敲侧击开口。
“你那位堂哥,我看着不太顺眼,如果他成为下一任科谟首领,真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我想对你来说应该也是。”
费慎避开邵揽余示好的动作,往外退了两步,嘴角浮现不真诚的笑:“目前来说,我俩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用这么客气,邵老板。”
费慎的拒绝,让邵揽余以为他会掉头就走。
谁知一眨眼,这人冷不防俯身靠近,硬是将他不留余地挤进了墙根。
“我先提醒你,”费慎半低下头,嘴唇离邵揽余耳尖很近,“你想利用我对付费家这事,我会找你算账的。”
说完,他后退一大段距离,恢复无害的表情,插着裤兜,对邵揽余挥了两下手。
“小心点,别死了。”
邵揽余后背贴墙,目送对方身影消失。
半晌后,无奈一摇头,竟是有点想笑。
翌日,邵揽余再一次被请去了赌场。
赌场一共开设十五日,前三天定然是要来捧场的,推辞不了。
同样的,费慎和费惕也依旧被喊下了楼。
今日安娴没有跟在身后,倒是费柯澜跑了过来凑热闹。
从费柯澜那个口无遮拦的小孩嘴里得知,安娴精神过度紧张,换房后仍是一夜未眠,库珀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去陪她了。
监控处于维修状态,目前也没发现凶手踪迹,唯一能做的只有先加强安保,别无他法。
“嫂子真可怜,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心情都被破坏了。”
直到坐上赌桌,费柯澜仍然在费慎耳边,不停地絮絮叨叨。
费慎被啰嗦烦了,面无表情说:“既然这么担心,你现在上去,二十四小时陪着她。”
费柯澜一瘪嘴,不敢吭声了。
他昨天在房间闷了一天,今早求了费惕哥好久,对方才勉强同意他跟过来玩玩,要是被赶走了他得难受死。
费慎一手摁住牌,另一手提溜起费柯澜后衣领,赶小动物似的:“去,端杯奶茶来。”
有服务员不喊,偏偏要差遣他。
费柯澜心生不满,却没那个胆子抱怨,认命地往食物区走去。
小话痨前脚刚走,后脚费慎从桌上某个纸盒里,倒出来一枚银色圆珠,衔进了口中。
算牌下注的间隙,邵揽余掀起眼皮扫了对面一眼。
费慎吃的是烟珠,一种浓缩型气体尼古丁,吃一颗相当于抽十根烟。
因价格昂贵,制作工艺麻烦,赌场里不是免费供应,一颗约要两百K。
曾经有人给邵揽余送过一箱,但他烟酒不沾,当垃圾扔了。
这种烟珠和烟草类似,有轻微成瘾性,浓度却要高得多,连续吃上几年,肺癌不成问题。可能唯一的好处,是烟珠里加了薄荷成分,也无需点燃食用,不会造成口臭和熏黄牙齿。
而费慎手里拿的那盒,听声音已经吃了小半,看动作的娴熟程度,八成沾染了不短时间,难怪要遣走费柯澜。
照这个速度下去,说不定两三年后,轮不到仇家报复,费家就得先给他收尸了。
看完那一眼,邵揽余也没说什么。
等淡淡的薄荷烟味飘来,他抽出胸口手帕巾,抵了抵鼻尖,胡诌道:“我有哮喘,药放房间里了。”
费慎动作一顿,视线瞥过去,发现邵揽余脸色好像确实有点不好看。
少顷,他用纸巾抱住吐掉的烟珠,扔进垃圾桶浇了点水,喝一口奶茶,淡声说:“不好意思。”
邵揽余放下手帕巾,也丢进了垃圾桶,神态温和:“不要紧。”
库珀关心道:“邵,你要回房间休息吗?或者让人把药给你送来。“
“没关系。”邵揽余示意荷官,“请继续吧。”
赌局时间比昨天稍长了一些,不停歇地玩到中午,赢得最多的是费慎。
昨天的损失看似挽回了一部分,可实际没什么用,百分之八十得捐出去,剩下百分之二十收进库珀口袋。
库珀笑得很开心,一扫昨日安娴受伤事件带来的郁闷,扬声说:“大西洋最好的厨师今天做了他的拿手菜,诚邀各位前去一试。
赌场里的客人们闻声而动,库珀低语对随从吩咐了几句,命他去叫两位夫人一块儿下来用餐。
随从去的很快,回来得却很慢。
客人们全都移步到了餐厅,他急急忙忙从电梯出来,跑去库珀身边,惊慌失措讲了一句西语。
邵揽余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那名随从说:“先生,夫人……夫人她受伤了!您快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因身体突发不适,下周需要动个小手术,实在坚持不住了,向大家请假五天,从明天开始到下周四,18号周五再恢复更新,非常抱歉。
库珀面色大变,安排餐厅经理招待客人,自己跟着随从一道走了。
不多时,轮船广播突然响了,短暂的刺耳嘈杂过后,被口语标准的女声替代。
“女士们先生们中午好,现在播报一则紧急通知。轮船电闸忽然断裂,工人正在紧急抢修,现已使用备用发电机,部分设备可正常运行,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电梯即将暂停运营,电闸修好后立即恢复,请大家稍安勿躁,原地等待,切勿乘坐电梯以免发生意外,如有不便敬请谅解。”
通知连续播报了三遍,有人不耐烦地抱怨起来:“这船太破了吧,怎么三天两头出问题?昨天无缘无故给电梯设置密码,今天又是电闸维修,供不起这么多人就别请啊,打肿脸充什么胖子!早点找个码头停靠得了。”
此话引来了一片附和声,说两种语言的都有,明显是惹得大家不满了。
经理赶紧吩咐人上菜,每桌都多加了瓶酒,再焦头烂额地一个个前去安抚。
通知刚刚播报时,费惕作为昨天事件的直接参与人,立马察觉到了怪异。
且不说这则通知听上去有多矛盾,光是电梯停运这事,便足以让他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
难不成十二楼又出什么问题了,所以才要用这种拙劣的方法先困住其他人脚步?
费惕停止深想,趁着餐厅混乱没人注意,从侧门拐出了餐厅。
电梯没有立即停运,正从楼上缓缓下降,他持续摁住按键,半分钟后搭上电梯。
随着数字一节节攀升,费惕的心逐渐下沉,预感不妙。
赌局结束后,费慎对什么大厨的拿手菜不感兴趣,自行回了十一楼客房。
狙击手的第六感告诉他,这趟行程不会很顺利,后面大概率有更棘手的事情等着他。
刚把枪摸出来重新装满子弹,广播就响了。
费慎一脸淡定,擦干净枪身,别进了后腰,接着将三棱军刺放入口袋。
他准备乘坐电梯,凑巧面对面遇上了费惕。
两人相顾无言,费慎长腿一迈,杵在了费惕斜前方。
费惕目不斜视,余光注视他的背影,高高在上说:“你又要去凑什么热闹?”
费慎没回头,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道:“你也说了,凑热闹,当然是有什么热闹看什么热闹。”
电梯速度很快,不等费惕开口反驳,他率先走了出去。
十二楼走廊拉上了长长的警戒线,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冷漠地守在外侧,颇有种连只蚊子都不打算放进去的架势。
费慎停在警戒线外,远远眺望了眼。
A13客房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且十分吵闹,隐约中还能听见哭声。
费惕上前,出示了自己的房卡:“我是A13的客人,让开。”
保镖左右打量了几眼,拉开警戒线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料刚迈步,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擅自越过自己,走在了前面。
保镖们想将擅闯者拦下,费慎指指身后,极其自然道:“他是我哥。”
费惕胸口一噎,仿佛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着实没想到此人脸皮竟能如此厚。
保镖用眼神询问这话是否属实,费惕想说不认识,A13猝然传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前面的费慎神情一凛,大步朝客房走,费惕没时间再计较,也立马跟上脚步。
两人赶到A13,霎时被眼前景象震在了原地。
宽敞的客厅里一片狼藉,物品倒的倒、碎得碎,纯白地毯被渲染出了大片猩红。
库珀夫人穆筝,了无生气躺倒在库珀怀里,双眼无神脸色灰白,与颈间汩汩流出的血液形成鲜明对比。
库珀狼狈地抱住她,神色悲痛欲绝。
他颤抖着手去捂她的伤口,妄想堵住那道狰狞的口子,却徒劳无功,穆筝脖子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库珀指缝流出,再淌向地面。
身穿白大褂的船医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模样,多半是已经抢救了几轮,但终究无力回天。
半米开外的地方,安娴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画面,表情满是空白,甚至忘了去管自己手臂上渗血的伤口。
方才那声尖叫,便是她发出来的。
费惕步伐有些踉跄,冲到安娴跟前,双手握住她肩膀:“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不知道……”
安娴崩溃地捂住脑袋,一个劲儿地疯狂摇头。
她眼泪扑簌簌掉落,余下眼底的惊恐展露无遗,钻进费惕怀里,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传来,库珀瞬间被刺激了,失态咆哮:“是谁!是谁啊?!”
他放开穆筝,跌跌撞撞跑向安娴,把人从费惕怀中抢出来,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安娴胳膊,恳求道:“费夫人,我拜托你,你看见了是不是?你一定看见了,请求你告诉我,是谁杀害了我的妻子?是哪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要害她啊!”
δHūTΙΑó
安娴手臂伤口被无意碰到,痛呼一声想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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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惕按住激动的库珀,沉声说:“库珀先生,请你冷静!”
库珀压根冷静不下来,他边恳求边痛哭,完全没了身为大西洋贵族的仪态,只是一个目睹妻子惨死的可怜男人。
几个管家凑过去,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带到干净的沙发上,再为穆筝遗体盖上了一条薄毯。
那边混乱不堪,这边费慎斜靠在门框边,将房间情况事无巨细记在了脑子里。
餐桌上的茶杯摔碎了大半,座椅倒了两把,冰箱门是打开的,旁边掉落着咬过一口的苹果。窗帘有划破的痕迹,沙发布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皱缩成一团。透明茶几下方,多出一块沾了血的刀片,形状有点像剃须刀上的零件。
屋子的凌乱程度,足够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打斗,亦或是单方面的躲避与追逃。
只不过再深入想想,似乎有点过于凌乱了。
片刻的寂然,让库珀先生稍微冷静了些许,安娴也停止了后怕的哭泣,被费惕从地面扶起,船医开始为她包扎伤口。
安娴艰难地望向穆筝遗体,有点呼吸不畅,逐字逐句讲起了昏迷前的事发经过。
早上穆筝怕她情绪不佳,来房间陪了她一上午,两人聊起年幼时在科谟的许多事情。
回忆起从前,安娴心情好上不少,还与穆筝约定好,十五日后等游轮靠岸,她再跟着她启程去大西洋那边游玩一阵。
聊得兴起之时,穆筝忽然说饿了,要去冰箱看有没有水果。
安娴说可以让管家送来,穆筝却道这些年被人伺候得有些厌倦了,表面看着是尊贵享福,可有时候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很是压抑。
她说着出了卧室,安娴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随后却突然没了动静。
安娴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奇怪地出去查看,岂料看见穆筝昏迷在地,颈间赫然多了一道血痕。
而她身旁,站着一个戴了帽子口罩的黑衣男人。
嗡地一声,安娴大脑瞬间空白,手脚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
直到男人冲上前来,她才想起来要逃。
回卧室已经来不及,安娴转身往大门方向跑,却不敌男人的速度,被追上后头皮乍然一疼,男人揪住她头发,狠狠推向餐桌。
餐桌上的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安娴不敢耽搁,忍痛爬起来却不小心撞到座椅。
她无法顾及,直冲着阳台方向跑。
男人再次追上来,找了个斜侧面角度,扬手用力一挥。
安娴吓得举臂挡脸,小臂和窗帘一块儿被锋利的刀片划破。
惯性作用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脑袋磕到了坚硬的沙发底座,眼前蓦地一黑,只来得及抓住沙发布,便不省人事了。
后面的事情安娴无从得知,再醒来后,就是刚才的情况了。
有位个人管家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是听见房间警报声赶来的。
开门后发现阳台窗户没关,接着才看见地上躺了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准备用对讲机呼叫医生,结果一转眼,和库珀先生的随从撞了个满怀。
等管家说完,安娴推断:“沙发底有报警器按钮,应该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库珀又一次追问:“费夫人,你真的没看见凶手的脸吗?”
安娴垂眸,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他遮得太严实了,我当时又很紧张,根本没——”
话语无征兆一停,须臾后,安娴猛然抬头。
边上的费惕立刻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库珀心一悬,连呼吸都屏了起来:“费夫人……”
“我想起来了,”安娴快速说,“我记得他很高,他穿了一双鞋,一双……黑色短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