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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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摸手腕,扯了个东西下来,扔向斜前方的费慎。
“不需要信我,信这个就可以。”
费慎扫了眼手里接住的物品,是条木珠手串,其中一颗木珠上刻了火焰图案。
以往训练的过程中,毒刺公司给队员们科普过相关知识,因此费慎一眼认出,木珠上是白焰的标志性图纹。
而且这条手链,并非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戴的,必须得是组织里有些身份的人才行。
手链珠子由檀木制成,原料稀缺且造价昂贵,基本做不了假。
费慎对邵揽余说:“白焰。”
简单两个字,邵揽余立即明白过来。
他没怀疑费慎所说内容的真实性,言而有信松掉了尤澄颈脖。
手上没使多大劲,行动自由后尤澄咳都没咳一声。
她胡乱擦掉眼角的泪,站在原地不动,专心致志盯着男人的脸看。
那抹眼神,不像在看救命恩人,反倒是有着旧怨的仇人,目光复杂且一言难尽。
尤澄脱离危险,男人没有及时去确认她是否受伤,反而先绕着翘辫子的黄毛和昏迷的乌宝,不紧不慢转了一圈。
他表情冷淡,猜不出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走到了女孩面前。
两人无言对视,男人忽然出手,一耳光扇在了尤澄脸上。
这一巴掌丝毫不作假,耳光声音响当当。
女孩左脸陡地一偏,五个手指印浮现,飞快红肿了起来。
别说当事人了,连邵揽余都未反应过来,面容怔然了一瞬。
尤澄缓慢捂住脸,表情傻了一样,茫然瞪着眼前人:“……方牧喜,你打我?”
名为方牧喜的男人,眼底浮现浓烈的失望,训斥道:“我打你,因为你根本没拿自己当人。”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尤澄扯嗓子尖叫起来,本就说不上好看的五官,变得更加难以形容。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这个畜生!白眼狼!你去捧那帮畜生的臭脚,给他们卖命当狗腿,你和他们一样都是该死的畜生!”
她口无遮拦骂着,情绪失控,手上又抓又挠,肆无忌惮撒起了泼。
方牧喜不跟她闹,强硬禁锢住瘦弱的肩膀,手绕到颈后一敲。
尤澄立时哑火,目光一呆,身体瘫软进了男人怀里,失去意识。
方牧喜将她扛上肩,另一只手拎起旁边的乌宝,把两人一前一后丢上机摩。
戴好头盔后,他对邵揽余道:“明早八点,城口关卡,会有人送通行证过来。”
语毕,摩托车如同来时那样,又高调地轰鸣而去,结束了这场兵荒马乱的闹剧。
费慎和邵揽余互看几秒,心照不宣走向吉普,分别开门坐上去。
引擎发动,刚还显得“热闹”的现场,很快只剩下黄毛一具孤零零的尸体。
汽车开出许远,车内至始至终无人出声,略显沉闷的气氛蔓延。
邵揽余一遍遍用纸巾擦手,从手腕到指缝每个地方都不放过,仿佛沾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非要把皮肤擦破才肯罢休。
费慎表面上认真开车,余光却静悄悄注视。
期间多番欲言又止,直到看见邵揽余擦完手,拿出了风衣里的药片。
药片之前洒了不少在地上,尽管捡回了一部分,但还是有许多沾上灰尘,弄脏了。
邵揽余将所有药片倒进掌心,挑选出最干净的五颗,一股脑吞进嘴里,剩下的全扔出了车窗。
费慎终于开了口:“你这药能这么吃?”
他问得不太客气,话语里带了点数落的意思。
“不能,”邵揽余格外诚实,“没有密封袋,过两天就会坏,吃了总比浪费好。”
费慎一时语塞。
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却总能被对方理直气壮的样子噎到失语。
他冷漠无情说:“要是吃死了,死前记得把剩下的佣金给我。”
邵揽余隐约笑了一声:“你这么尽职尽责,少不了你的。”
费慎没接话,好像懒得再搭理他。
又是片刻的寂然,轿车驶过一片枯树林,飘落的枯叶沙沙作响,邵揽余无故连名带姓喊了他一句。
“费慎。”
费慎眼睛看着前方,嘴上说:“怎么?”
“早上在饭店门口,那女孩从你手上跑了,”邵揽余平静道出,“你是故意的。”
尤澄是抢劫碰瓷的惯犯,可碰上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雇佣兵,那点手腕压根不够看。
能轻易从费慎手里逃脱,并非她有多大本事,而是有人故意放了水。
被如此当面质疑,费慎神色不见心虚或慌乱,从善如流道:“故意放走她,又累死累活追上去,我有什么好处?”
“那得问你自己。”
邵揽余没选择挑明,继而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杀他们?”
两把枪都在费慎手上,他却只用来威胁和限制敌人行动,唯一死了的黄毛,还是邵揽余亲自动的手。
费慎答得很是随意:“他们全死了,你的通行证就没着落了。”
邵揽余转头,语气是极少有过的严峻。
“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费慎没有预卜先知的能力,不可能事先知道通行证被消了磁,更不可能猜中后面还会来个方牧喜。
换作正常人思维,他早该在黄毛动手前就开枪射杀了。
费慎沉默了会儿,淡淡说:“没必要,都是为钱而已。”
边境线上草菅人命的暴徒,和受命执行任务的雇佣兵,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为钱而已。
如今的世道,活得最艰难的不是穷人,而是拥有最后一点良知的正常人。
费慎不得不承认,当举枪对准尤澄她们那一刻,自己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生活在朝不保夕、穷凶极恶的地方,得不到谁的庇护,除了同样变成恶人,好像也没有其他能活下去的法子。
“kin,”邵揽余喊回他的代号,笑容淡薄,“你真是一如既往让我感到意外。”
费慎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回敬这句含沙射影的话。
他脸上表情不知不觉消失,垂了垂眼皮,遮掩掉隐晦的目光。
回到住处,邵揽余没急着上楼,走向了餐馆前台。
今日老板娘不在,前台坐了另一个女生,邵揽余将消磁的通行证递出,说:“麻烦帮我看看,这张卡能不能用。”
女生对这个要求有点讶异,不过还是依言接到手中,插进了证件扫描仪。
她来来回回扫描三次,眉头挤出疑惑,将卡还了回来。
“抱歉先生,您的信息扫描不出来。”
“多谢。”
邵揽余并未多言,移步朝楼梯走去。
费慎守在楼梯口,全程目睹了刚才那一刻,问道:“你觉得是谁动的手脚?”
通行证不会平白无故失效,尤澄几个也犯不着多此一举,消磁得如此及时,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有人蓄意从中作梗。
“那恐怕需要问问,你那位一见如故的好朋友王老板了。”
邵揽余径直越过他,抛下一句:“不算今天这几人,通行证只有我和她碰过。”
走到第三层台阶,邵揽余回头,眉眼间的神情十分值得探究。
“我和她,你认为会是谁?”
费慎一挑嘴角,没来由展颜一笑。
邵揽余站在高处,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对方。
此刻还未到饭点,大堂里见不到几个客人,费慎嗓音很轻地传进邵揽余耳里。
“邵老板,我好像闻见酸味了,你在吃醋吗?”
“无稽之谈。”
邵揽余头也不回,迈上了更高的台阶。
休整一日一夜,早上七点,邵揽余准时下楼吃早餐。
老板娘王梁今天依旧没现身,不知是真的在忙,还是为了躲什么人。
早餐过后,仍是由费慎开车,两人启程前往十公里外的城门口。
到达城门附近,时间还不到八点,关卡外却已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几乎一眼望不见尽头。
队伍中有不少老弱妇孺,地上乱七八糟扔了许多用烂布做的床铺,很多人昨晚就提前过来,整夜都守在此处打地铺占位。
关卡内外守了无数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军服标志辨认,毋庸置疑全是来自白焰的叛乱军。
此刻已到城门开放时间,他们正一个个严密把控着。
想要成功过关,不仅需要验证通行证,还得密切搜身。
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车,恰好能看见城门外,那副壮观又死气沉沉的景象。
费慎怀疑说:“这么多人都有通行证?”
仿佛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前方很快传来动静。
城门口一位带着儿子的妇人,过关时被白焰军拦下来,遭到了粗鲁驱赶。
士兵一把推开妇人,冷漠无情道:“你这通行证是假的,滚滚滚!别站这碍事。”
妇人势单力薄,难以抵抗,唯有尽力护住儿子,被野蛮地驱赶出了队伍。
她一出去,身后立刻有人补上来,队伍中顿时没有一丝空隙了。
妇人不甘放弃,想重新回到队伍,却没人愿意给她让路,均是态度凉薄的忽视过去。
无奈之下,妇人抱着孩子,扑通跪在守城士兵的面前。
“求求您了,就让我进去吧,孩子生病了得去医院看病,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很多年了,我们很多年没回过家了。”
她说着大哭了起来,声泪俱下地乞求:“我男人死了,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我的家在维冈,我想回家,我要回家给我孩子治病啊!真的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只要让我过去,要我干什么都行,求您了……”
妇人腾出一只手,努力拽住士兵的靴子,一个劲儿朝地上磕头。
大约使出了全身力气,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隐约听见头骨撞击地面的响动。
恰巧此时,关卡口有个男人验证成功,铁栅栏打开。
乘人不备之际,妇人突然一股脑站起,表情发了狠,奋不顾身往里面冲。
然而刚进入关口一步,十几个士兵同时举枪。
只是眨眼的瞬间,一阵火光乱闪,妇人和她怀里的小孩成了血筛子。
脑浆爆开的血花喷在铁栅栏上,形成泉涌般一股一股向下流,顺带也炸了那个要过关的男人一身。
场面异常安稳,无一人吓得尖叫或是逃跑。
大家皆有种习惯性的麻木不仁,冷眼旁观完这一切,只想加快自己过关的速度。
而那位无辜被牵连的男人,亦是十分沉着冷静,抹了抹鸭舌帽上的鲜血,淡定地绕开妇人尸体,走进关卡闸门。
宛如刚刚只是下了场小雨,淋湿了也微不足道。
目光锁定人群中那个远去的背影,费慎皱眉:“这不是上次那个——”
“是他。”邵揽余肯定道。
无巧不成书,男人正是上次在餐馆引起骚动的那位。
这一回,他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连那头显眼的齐耳短发都一根不留藏进了帽子里。
“这城门进得不容易,”费慎悠哉说,“那么长的队伍,还得搜身,你扛得住吗?”
话音未落,车窗外掠过一个人影,两张银色通行证被抛了进来。
费慎眼神一凛,想看清那人,对方却动作极快地隐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邵揽余举起手里两张通行证,好像很大方的样子,“两张,我分你一张。”

站在拥挤的队伍外,邵揽余微微扬首,远眺伫立在前方庞大的城门关卡。
很久以前,此处原本是座火车站,被炸毁后经过改造,变成了一个经白焰组织严格把控的城区关卡,进去就是直通市中心的高速列车。
所以极为昂贵的通行证,也变相是一张车票。
“你确定让我跟着去?”
身旁费慎问了一句,不是迟疑的口吻,也没有很认真的语气,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去不去都无所谓。
邵揽余将通行证交到他手上,说:“我重新考虑了一下,身边时刻有人跟着,比较符合我这种唯利是图人的习惯,不是吗?”
费慎很给面子地收下,回应了一句:“你说得对。”
他象征性活动了会儿肩膀,眼看赶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不由轻轻啧了声。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想插队吗邵老板?”
邵揽余尚未发表意见,费慎自作主张,走向了队伍的前三分之一处。
队伍中间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眼珠子左瞟右瞟,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拉开前面一个青年的背包拉链边角,捏着根细小的夹子伸进缝隙。
青年恰巧在和自己面前的女人说话,女人向他请教些什么,青年耐心细致地解答,丝毫没察觉到通行证被偷走了。
男人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未料下一秒,手腕让人握住。
旋即,掌根倏然一麻,通行证掉在了地上。
费慎拍拍那位青年,装作无事发生:“你东西掉了。”
青年回头看见脚下的通行证,立马反应过来。
慌张地摸了摸自己背包,摸到拉开的拉链,他赶紧将通行证捡起来,心有余悸道:“谢谢啊。”
费慎:“没事。”
被撞破行窃的小偷男人敢怒不敢言,恶狠狠瞪了费慎一眼,想转身离开,却又被人一把钳制住肩膀。
费慎哥俩好地攀住他肩臂,头靠对方很近,将车钥匙塞进了小偷手中,压低说话声,只有各自能听见。
“打个商量,我不拆穿你,再送你一辆车,你把你同伴也带走,让两个位置给我,怎么样?”
小偷没想到竟还有这等好事,心中怒气顿消,连忙低声询问:“车在哪?”
费慎指了个方向,小偷瞄见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双眼瞬间亮了。
尽管没偷到通行证,可能白得一辆车也是件极大的好事,他藏不住高兴说:“好好好,我们这就走,多谢老板!祝您一路顺风。”
他让出位置走去青年前头,把方才与自己打配合的那个女人,一块儿利落地拽走了。
前方有了空位,后面人想立即补上。
费慎人高马大,一个肩膀就轻松将人挤开了,假模假式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位置是我的。”
被挤开的老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叽里咕噜骂了句脏话。
费慎权当没听见,屈指叩了下青年后背:“往前面去一个。”
为报答刚刚的善意提醒,对方主动绕到他身后,谦让道:“你站前面吧,我不赶时间,一两个人不碍事的。”
费慎没拒绝,坦然接受对方的好意,移到青年原本站的位置,往侧了侧脸,懒散的眼神看着某人。
“还不过来,等着我拿轿子抬你?”
邵揽余会心一笑,迈步过去,杵在了费慎正前方。
“干得不错,如果拿的不是我的车就更好了。”他说。
费慎说:“那不是你抢的吗?”
邵揽余:“你知道,我利益至上。”
费慎:“……”
一来一回,队伍前头不知不觉只剩三个人了。
接着又有两人因通行证和搜身不合格,被强行赶了出来,很快便轮到了邵揽余。
负责搜身的士兵面相极为不善,长得五大三粗,身上还弥漫着一股怪异的酸臭味,令人感到不适。
他横眉扫视邵揽余,粗声粗气:“通行证!”
邵揽余将通行证交出去,士兵递给后面的人进行验证,自己准备动手搜身,邵揽余立即后退了半步。
士兵怒目:“干什么!”
动作间,后背有股存在感很强的热源靠近,费慎刻意压低的嗓音环绕耳旁。
“东西都在我身上,你怕什么?”
邵揽余一言不发,理了理衣袖,手指慢条斯理把玩方牧喜那根檀木手链。
刚要发火的士兵瞥见手链,面色不经意变了,神情浮现一抹斟酌,转头对后方的人耳语了几句。
少顷,邵揽余面上谦逊道:“我和我身后这位朋友,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不喜欢被陌生人靠得太近,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士兵和疑似上司的人交流完,反复打量了他几眼。
嘴里没吭声,模样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侧身让开了条道。
邵揽余率先过关,站在关卡后方角落位置,等费慎也过关后,两人准备进候车大厅,不料却被刚刚那位疑似上司的人一拦。
从对方服饰辨别,大约是在场白焰内部某位小头领。
不比刚才士兵的粗鲁,他面容和颜悦色,甚至带了点笑容。
“我看您手上的东西有些眼熟,好像是我一位朋友的,这东西您拿着不合适,不如先还给我,我再转交给他。”
看似商量,实在句句暗含威胁,倒也是个喜欢惺惺作态的笑面虎。
“捡的时候,正愁不知道要怎么还,”邵揽余同样用装腔作势的语气说,“没想到这么巧,既然是你朋友的,那肯定要物归原主。”
总归手链暂时也没别的用途,他并无异议地还给了对方。
只是最终会不会回到方牧喜手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眼前这俩你来我往地打太极,费慎听得百无聊赖,早上起太早,这会儿都有点困了。
他扭过头,视线放进潮水般的人群。
目光逐一掠过每张人脸,以此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清醒清醒。
现下已经快十点了,距城门开放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头顶升起炙热的太阳,烈日底下排队的人不减反增,乌泱泱一大片,队伍长度延伸到了几百米开外。
在雾镇待了差不多三天,街头巷尾多数时间是清冷寂寥的,最热闹的也就是中午吃饭那一小会儿。
费慎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边境城镇,竟然能塞下如此多人。
想必平日里都是藏着掖着,不敢随意出门的。
他脑海里神游天外,思绪一会儿飘到这,一会儿飘去那,正当神游到前几日发生的种种时,胳膊被人碰了下。
邵揽余说:“别发呆,走了。”
收回视线的刹那,费慎神情蓦地一顿,没有征兆地抬头,聚精会神望向远处某个地方。
城门对面,某栋双层小楼上,其中一间窗户打开,依稀能看见里面坐了个人。
费慎眯了眯眼,凭借极佳的视力,清晰捕捉到了那人的面孔。
——饭店老板娘王梁。
她独自一人坐于窗户边,正一动不动端详城门口的位置,眉梢眼角兴味盎然。
见费慎发现了自己,王梁镇定自若笑笑。
她举起一个陶瓷杯,远远敬了敬他,仿佛在无声祝他一路顺风。
“你在看什么?”
催促未果的邵揽余,再一次出声,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费慎脚下一转,面对邵揽余,利用身高挡住对方视野,无波无澜道:“没什么,走吧。”
邵揽余眉毛微动,淡淡看他一眼,不予追问。
离开关卡往候车大厅走去,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后却多出了一位“电灯泡”。
白焰那位小头领,方才打着送他俩上车的旗号,明目张胆派了一个士兵尾随。
士兵跟在后面,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盯住他俩的一举一动。
究竟是友好送行,还是跟踪监视,双方皆是心知肚明。
费慎被跟烦了,拉下脸道:“你先走,我去解决他。”
邵揽余阻止:“不用这么麻烦。”
前面不远就是候车室座椅,邵揽余行进方向突然一拐,拉着费慎闪进了旁边的男厕所。
士兵愣了愣,见状不对,立马加快速度追了过去。
结果刚走近,厕所一扇隔间门骤然打开,猛地拍在他脸上。
士兵瞬间被拍懵,来不及举枪,里面冲出来一人,用冲锋枪的背带勒住他双手,一把掀开头盔,揪住发根将他脑袋狠狠朝地板连续撞击。
坚硬的瓷砖发出闷响,很快,士兵身体一软,不省人事了。
费慎一气呵成,解决掉碍眼的麻烦,直起腰身踢了脚地上的人,习惯性吩咐:“拖进去。”
邵揽余站着没动,看表情应该是嫌厕所地板脏,不愿意拿手去碰。
费慎无语凝噎,放弃指望他,自己动手将士兵拽进厕所隔间,啪地关上了门。
干完这些,他一转头,表情霎时定格,惊在了原地。
上秒还嫌弃厕所脏的人,转眼的功夫,竟然踩上了旁边一个隔间的马桶盖,凭借身高优势,徒手拆掉了天花板的排气扇。
拆完后,排气扇扔在马桶边,邵揽余拍拍手上的灰,再优雅地走下来。
费慎失语,好半晌才道:“……你做什么?”
邵揽余走到盥洗台洗手,微微掀眼,目光从镜子里触及费慎。
“排气扇太难看,我不喜欢。”
这句话显然是胡说八道,费慎冷嗤了声,厕所外蓦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费慎闻风而动,四肢比脑子快,火速上前将邵揽余扯进那间没排气扇的隔间里,反手锁住了门。
脚步声渐渐逼近,一个男人进了厕所,在门口徘徊片刻,随后去了小便池。
他应该在打电话,嗓门相当洪亮,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停教训着电话另一头的人。
也不知在磨蹭些什么,半天没听见小便的声音传出。
厕所的空间并不小,可同时要站两个体型高大的男人,着实有些拮据
更何况马桶旁还扔了个被拆掉的大号排气扇,能下脚的地方微乎其微。
费慎已经尽力控制了,却还是不得不紧挨邵揽余,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住的姿势。
看表情,邵揽余倒不怎么介意,只是也觉得有点挤。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指他慌乱将自己拉进隔间的行为。
外面男人的嗓门实在很大,费慎压根不需要刻意减小动静,回道:“我怕别人看见你偷排气扇,向白焰的人打报告。”
……偷排气扇。
这回失语的人换成了邵揽余,他抬起眼皮,目光向上停留,注视近在咫尺的人。
饶是大白天,视野里也是昏暗一片。
厕所为全封闭式,外面光线进不来,室内没开灯,略显局促的空间里,人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费慎浓墨一般的五官,在此情此景下,不经意柔和了几分。
说不出是神色温柔,还是光影作祟,连眼底那份野性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厕所里放置了驱味仪,闻不到其他异味。
但由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邵揽余能闻见对方身上,有股极淡的香味。
或许是错觉,香味莫名令人熟悉,有点像荼蘼花开时的气息。
他拒绝不了这种味道,情不自禁感受了几秒,表面上却无动于衷,沉稳开口。
“这里的列车只会单向行驶,有入口没出口,你头上那个洞,是唯一能出去的地方。”
闻言,费慎忽而严肃:“你没打算去城区?”
邵揽余言之凿凿:“我好像提醒过你,你保证不了,我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门外男人动静大得过分,完美盖过了他俩的对话声。
许久后,男人终于磨磨蹭蹭方便完,大摇大摆哼着歌出去了。
费慎打开门,空间总算宽敞了起来。
他没骨头似的倚在门边,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好似并未将邵揽余那句话当回事。
“雇佣关系中,雇主无需向受雇人解释任何东西,”他说,“邵老板,你太多此一举了。”
邵揽余无声弯唇,主动靠近一步,那股香味又静悄悄袭来。
替费慎理了理卫衣帽子的褶皱,举手投足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居心叵测,他一指天花板上通风管道的入口。
“那就请吧。”

费慎活了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一刻。
连曾经执行任务期间,困入沼泽地一天一夜,都比现在好。
他一米九的个子,长手长脚,平常睡觉的床稍微短了点都不行,今天居然需要爬一个几百年没清理过、遍布灰尘泛着异味的通风管道。
脏就算了,连最基本的手脚都施展不开,几乎是蜷缩着身体爬过去的。
当出了管道那一瞬,费慎有种自己再也直不起腰的错觉。
他平躺在地,被灰尘呛得咳嗽几声,手脚脱了力,身心俱疲。
原本淡蓝色的卫衣变得五彩斑斓,左一块黑灰右一块脏污,远看是抹布,近看像洗脚布。
脸是黑的手也是黑的,头发就更不用说了,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出新鲜的蜘蛛网。
费慎有点后悔,爬个屁的管道,他就应该直接把邵揽余绑走。
目光移向同样在歇息的邵揽余,这位始作俑者的状态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白衬衫脏得令人不忍直视,裤脚破了一块,头发乱糟糟的没了型。
费慎心里顿时平衡不少,至少在过去这么久的记忆里,对方经常是仪表堂堂的模样,从未有过如此不修边幅时候。
喘息片刻,费慎翻身坐起,一抬手扯掉了外穿的脏卫衣,只留下里面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
午时将至,先前的烈日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浓稠乌云取而代之。
偶尔一阵凉风刮过,胳膊上生起细鸡皮疙瘩,还是有些冷。
费慎体格好,衣服穿多穿少不影响,卫衣扔掉后,他说:“加钱。”
邵揽余站直双腿,当着费慎面,一件件剥掉自己弄脏的衣服裤子。
没发生什么奇怪的场景,衣服脱完后,里面还整整齐齐穿着另一套贴身的,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走到费慎跟前,递出右手。
“想加钱,你要做的可不止这些。”
费慎一把握住眼前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还没站稳,手上力道立刻松了,好像半秒也不愿意多握。
邵揽余从容收回,问:“身上脏了,要不要洗个澡?”
“您还有闲心洗澡呢?”费慎怪腔怪调说,“这荒郊野岭哪来合适的地方。”
雾镇边界、城门列车站的侧后方,是一片荒废的村落,村落里有座枯树林,而通风管道的出口恰好位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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