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by烈冶
烈冶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关灯
护眼

他的手指点在我的唇瓣上,“裴森,”他说:“就算你不在乎,也不要让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二月尽力试试日更

游艇内部有房间,仇郁清将我带了进去,他说如果我愿意,今晚上可以歇在这里。
仇郁清将我带进的房间是主卧,这时我才迟迟意识到,这艘船或许并不是租来的。
“怎么了?”倾身上前再度吻我,仇郁清可以压低声音的时候,嗓音有些黏糊。
我躲开了他,只说:“你不该让他们误会的。”
仿佛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仇郁清垂眸思索了片刻后才解释道:“他们很久没见你,都以为我跟你断了联系。”
“我们虽然没有断联系,但是……”看着眼前眸色如墨的仇郁清,我忽然打从心底地感到一阵无力,“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刚才我没有当面戳穿,只是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不合适。”
“我知道。”仇郁清说了这三个字,嗓音滞涩了许久,后才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说的……但仅仅只那样都不行么?你都已经不让我摸你了。”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仇郁清究竟在说什么。
凝望着他那张忧郁而又面带困惑的脸,我忽然意识到,可能在他的世界中,不能“摸摸”便是分手后的最大让步。
我忽然打从心底地感到一阵无力,我的世界观是与他不同的,他的脑回路与正常人有一定的分别,我与他之间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我记得最初,你将我带到这种场合的时候,艾伦似乎不大喜欢我,那时候我们两个还不算在一起了,就算坐在你的旁边,我也觉得我是融不进你的圈子的。”过往的回忆就那样随着言语的道出自脑海中流淌出来,有些事情,说出来仿佛就不会感到疼痛了似的,“好像也是在这个主卧,我用嘴巴帮了你,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你的那个亲戚,他好像很怀疑你的品味似的。”
其实说出口,也是徒增伤害,只是我不得不让仇郁清面对曾经那些血淋淋的现实……那些我与他之间,并不算美好的,残酷的现实。
这样的经历,好像不止一次两次,唯一庆幸的大概是仇郁清的朋友们并没有将我当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更多的、同仇郁清不那么熟的朋友,也只以为我跟他是兄弟同事关系。
毕竟我是称不上“美人”这个名号的。
最初仇郁清仅仅只是想要带上我,还是将我当做可以炫耀的玩具?我不清楚,也不明白了。
“他们已经改正了,现在都很尊敬你。”仇郁清低下头,声音嘶哑,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孩,可我越说,心情就越难平复,我这是在伤害他么?我不知道,我只明白在此过程中,我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快意。
“仇郁清,你不知道正常关系与亲密关系之间应有的界限大概是我的错,是我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明不白,是我渴求了太多最终却不满足,我知道我那时很贱,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那时的情况,全在我对你一厢情愿的情况下……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抿了抿嘴,看着他,我说:“其实这次,你没必要带我来这儿的,有些事情哪怕是想起来我都感到很痛苦,我甚至不敢细想,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颓然地,我就那样看着仇郁清跪坐在眼前这张大床上,高大的身子微弓着,像是想要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以达到一种楚楚可怜的效果。
他说:“我从没觉得,你不配。”
“放假的时候,想跟你在一起。”
“想让他们看到你,不想让他们注视你。”
“我喜欢你在他们面前抱住我的感觉,还有你讨好我的样子。”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我知道,这很幼稚。”
“但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凉凉地,我的手放在了仇郁清的脸上。
是真实的,是真的他,道出了这些话语。
他很快跟随我的动作,覆了下来,将我圈进怀里。
他的眼中有迷茫,有惶恐,但也有我看不懂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晦暗。
我被他的气息裹挟住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强求他理解我的心情。
只深吸一口气,我说:“还好后面认识了杨天鹏,每次来这儿跟他还算有些共同话题,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你也不要为难他,好么?”
仇郁清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贴近了些许,这是一个索吻的姿势,只一厘,一秒后便能感受到一阵湿热的绵软,但终究我还是侧头躲了过去。
仇郁清蹙眉,不满。
我看着他:“他说他或许会找我当纪录片的摄影,工作之余我大概会去。”
“不许。”仇郁清说完,额头略微用力地磕了上来,但很快,又软了语气:“给亲的话,就可以。”
啧,我又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但他在我开口之前,便抱住我的腰吻了上来,舌尖十分急切那般,腻乎乎地将我的意识搅乱。
我跟他说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想顺道去趟医院。
他说就蹭一下可不可以。
虽然在同我的对视下,终究他还是改口:“我送你去。”
这还算什么分手啊?我心下暗恼。
所幸这个时候,艾伦的声音伴随着极富韵律的敲门声,成了我的及时雨。
见是我开的门,艾伦面色一僵,像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目光不自觉地往屋里瞟去。
我跟他说仇郁清就在里面,他讷讷地“哦”了一声,在我走远之后,才遥遥听见他冲门内说了句“对不起”。
原谅这个时候的我真的没有心情跟仇郁清亲密。
谁又能在痛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的同时,还能泰然自若地面对那个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呢?
我想起,我曾哭着问仇郁清,在你眼中我算什么。
他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别哭,你不要伤心行不行?
只在我第一次拒绝他的拥抱时他僵了脸色,在我第二次不与他欢好的时候脸上带了点怒气,除此之外,近乎从始至终,仇郁清都摆着那张高冷的死人脸。
而我,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都对他那副样子爱得不行。
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我不可能仅仅满足于同他的肉体关系,哪怕我的大脑与理智知道那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的本能还是因为仇郁清的态度而痛苦不已。
在那之后不久,我第一次跟仇郁清提了分开,我决定终止这段不明不白的肉体,并把黑卡还到他的手上,说这里面的钱,我没有动过哪怕一分。
我说:“仇总不必推辞啦,你这么帅,我俩其实是互惠互利。”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认为这是金钱交易的关系而已。
仇郁清默了许久,才将那张卡又推至我的跟前,他说:“我从没试过所谓的情侣关系,但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仇郁清第一次为我妥协。
而我那时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心灰意冷,就宛如一剂良药,只瞬间,因为他的那句话,我便如同吃了灵丹妙药的垂死之人那般,满血复活了。
但很显然,那个时候的我与仇郁清之间,还有着无法弥合的嫌隙。
他仍叫我把卡收下,说里面的钱就当是与我在一起的零花钱,他依旧没有收回不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的成命。
深深地,我叹了一口气,手指间夹着从牌桌上顺走的一根香烟,自以为成熟地凝望着在夜色中如墨的海面。
所以我才说,我想要跟白医生打电话的。
这种事情没一个倾诉的对象,自己一个人消化反刍,还真有些吃不消。
后来艾伦问我想不想在游艇内过夜,在主卧跟仇郁清一起。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我,于是便随口说了句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玩就行。
最终船还是在来时的港口停靠了。
走之前,仇郁清安排了人来收拾残局,跟那个黑发的仇姓青年说,玩完了叫掌舵人开回到仇家的港口就行。
仇郁清的司机一早便在港口不远处的停车位等着我们,同杨天鹏道别后,我与仇郁清一前一后地走在海边星空下的沙滩上。
其实这个时候白医生大概率并不会仍在咨询室内部上班,下车之后我便叫仇郁清先走,我等会儿自己坐地铁或者打车回去。
今晚我是铁了心要回家住了,仇郁清早已看穿了我的意图,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要跟我一起,无法,照着常规路线走到心理咨询室外,果不其然只有一个值班的工作人员还留守在那里。
“哎?是裴先生吗?白医生留了联系方式,说你要是来找她,我就转达给你。”
于是我就这样拿到了白医生的联系方式。
在发送好友请求的时候,仇郁清忽然发作,默不作声地将我的手机夺了去。
他眉头紧锁,屏幕内的光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睛,他只说:“这不像是工作账号,医生和病人应该保持最基本的距离。”
我心下暗恼,不欲与他解释,伸手,打算将自己的手机从他手中夺回来。
仇郁清的个子比我高,略微抬高手臂,他蛮不讲理地开始浏览起我手机中的各个页面,最后在翻到我相册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愤怒到极点的表情。
“屏保换了就算了,照片都删了。”他将手机扔回给我,闷头就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我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脆弱,顾不上还在医院的大门口,只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慌忙解释道:“这是新手机!难道你没发现吗?我卡都换了,照片全都在旧手机里。”
说完,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是没必要跟他解释的。
然而仇郁清已经驻足。
在暖融融的路灯下,他回过头,灯光将他原本略显苍白的皮肤照得略有温度了些。
“哦,”他说:“忘了,抱歉。”
我刚想笑,又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明知道我有一部新手机,但却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暂时忘记了。
可我分明记得,自与真实的他重逢以来,关于换手机的事情,我从未提起。
所以仇郁清他……是怎么知道我换了手机的?

因为已经明确拒绝,所以终究,仇郁清还是没能留宿我家。
打开灯,想起了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我对脑海中的幻影所说的话——
“乖,等我回来。”
果然,那家伙并没有痴傻傻地等我回家,返程的路上,就连车上这样的事故多发地,都未曾出现他的身影。
也好,这起码说明,我的病已经有了愈合的征兆。
这样想着,我拿出手机,趁着脑海中的印象尚且清晰,忙不迭地开始编撰短信。
白医生下班了,我不应该这时候打电话寻求心理咨询,但我又实在害怕自己将这段儿经历给忘记。
毕竟是失过一次忆的人,在身边没有倾听对象作为见证人的时候,我需要用另外一种方式辅助我进行记忆。
首先我需要告诉白医生的是,通过这次在游艇上望见的,仇郁清同女模坐在一起的场景,我想起了高中时期关于我、仇郁清、顾鑫以及舒琳琳的一些曾经。
首先需要介绍的是我在高中的基本概况,因为家中失去了经济来源,母亲去世,父亲又成了那样一副鬼样子,升上高中之后,我那开朗甚至略显嚣张的性格立刻偃旗息鼓下去。
而又因为没了顾鑫这一强大后盾,同学们我的关注度一下子从80降为了0。
而仇郁清的情况却与我恰恰相反,据说是仇家那对年迈的夫妇特意致电校长的原因,仇郁清贵公子的名号一下子就传进了全校所有人的耳朵里,他受到关注是天经地义,他被校方的照拂是理所当然,而更令人惊艳的,却是他那与初中时期天差地别的形象管理——
干净整洁的衣物,挺拔有力的身形,头发被剪短,露出了那双忧郁中又略显厌世的眼睛,光洁的额头配上高挺的鼻梁,将本就颇具韵味的五官更是衬得英俊且锐利。
啊……我的宝藏被别人看到了,凝望着围绕在仇郁清桌边的那一大群人,我的想法既阴暗又颇有妒忌心,实际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就算升上了高中我也与仇郁清在同一个班级,正如同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眼下也有不少人是初中时欺负过仇郁清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却能像完全忘却了那些不堪过往那般,仍旧觍着个脸朝仇郁清所在的方向贴过去。
跟曾经的顾鑫一样,如今的仇郁清俨然已经成为了校内的明星,无数女孩子对他暗送秋波,也有无数男生在背地里偷偷妒忌。
没人记得我,没人认识我,那时的我仿佛已经在那个阴暗的暑假被吸走了全部精气,虽然我依旧会下意识地注视仇郁清,但如今这样的我已经不再有力气朝他靠近。
高一的寒假,我终于鼓起勇气同已离家多时的顾鑫联系,自我家出事以来,顾家夫妇没少向我们伸出援手,而我却总是感到自责,因为初升高的最后一学期,我全身心都投注在仇郁清的身上,没有好好监督顾鑫的学习。
顾鑫在外地过得很不好,社会的残酷近乎瞬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少年意气,只有在听说仇郁清的名字时,他才会久违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什么啊,那个怪物。”
没有矫正顾鑫的措辞,虽然听见那个名字,我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揪心,那时的我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我只问顾鑫,当时为什么没有像说好的那样好好学习?
顾鑫愣了一下,像是犹豫了许久,才问:“……舒琳琳现在怎么样?”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问她做什么?”
顾鑫笑了声,视频中,他的脸上罕有地出现了类似不好意思的神气,他说:“我知道她妈是仇郁清他家的保姆,仇郁清他爹真是混蛋!怪不得生出一个怪物……哎,多的就不说了,反正就是失业之后她家的经济情况有些困难,找我借了些钱。”
我怎么从来没听顾鑫说过这件事?
“那你们……”
顾鑫摸了摸鼻子,“之前她家有困难,我爸托关系,帮她给她妈另找了份工作,我跟她的事……她还没同意,最近学业忙,不怎么回我信息。”
仿佛当头一棒,我只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所以那段时间,你是因为跟她联系,帮她……”
“也不全是,哎哟不过我本来也对学习没什么兴趣!”露出一个豁达的笑容,顾鑫敲了敲手机屏幕,“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跟你是一个学校吧?她最近怎么样啊?”
一种毛骨悚然的紧迫感令我遍体生寒,我低下头,仿佛被下了什么降头,牙齿之间开始疯狂地打颤。
我这才意识到,正因我救了仇郁清,舒琳琳才会真正跟顾鑫扯上关系;正因我救了仇郁清,才让顾鑫在最关键的时刻没能认真学习;正因为我救了仇郁清,才让他在这样一个本该去读书的年纪选择出社会闯荡,以至于头破血流、眼中那恣意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然而电话那头,顾鑫却依旧追问着那个致命的问题。
不该告诉他的,我心中明明这么想,然而或许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又或许是想让顾鑫尽早放弃,开口,我的声音艰涩而痛苦,紧接着,我听见我自己道:“舒琳琳,已经跟仇郁清在一起了。”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流动。
我感觉自己好像生吞的一块足以哽住喉咙的铁。
我说的是事实不可辩驳,那时的仇郁清,的确已经跟校内公认的校花,也就是舒琳琳,在一起了。
起初我不明白仇郁清这么做的原因,在我看来,他同意跟舒琳琳在一起根本就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仇郁清这么做的真实意图。
——并不是因为喜欢舒琳琳,他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那就去恨啊!恨……总比死掉要好。”这是我曾告诉仇郁清的话语。
如今却一语成谶。
那通电话挂断得十分突然,最后一刻,我第一次在顾鑫的脸上望见了近乎于耻辱的表情。
不同于我所熟悉的那个他,那个恣意妄为仿佛总是用脸上的表情说着“老子天下第一”的那个他。
是我害了顾鑫。
是我害了他。
没有等到开学,我直接在仇郁清家不远处的路口堵到了他。
“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舒琳琳,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你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近乎声嘶力竭地,我这样质问着仇郁清。
仇郁清单手插在衣兜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说:“赖淑芬并不满意那种低级的工作,她的胃口早就被养大了。”
什么?不解,我看向仇郁清的眼神,大抵只有不解。
仇郁清继续道:“舒琳琳早就喜欢我了,以为能借此同我爸见面,这事儿成了赖淑芬眼中的契机,真好啊,她还跟顾鑫有点儿关系。”
说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丝毫不为过。
我没有想到,仇郁清的目的,居然从一开始就是报复。
报复他家的保姆、报复顾鑫、报复舒琳琳……甚至报复一直以来冷眼旁观的我。
“……起码舒琳琳是真心喜欢你,她从来没有做过直接伤害你的事情啊!”走上前,我抓住仇郁清的衣领,面带恨意地,将他抵在黑色的铁栅栏之上,栅栏后,鲜红的玫瑰开得依旧那么艳丽。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救仇郁清?
第一次,我的脑海中如此具象地出现了这个想法。
“你怎么知道她从来没有?裴森,是你没撞见,初中放学后,她偶尔会来我家玩。”仇郁清只是唇角笑了笑,那漆黑的瞳眸中没有神采,也没有一丝笑意,“她跟你一样呢,裴森。”
哀叫一声,我因为心中升腾而出的畏惧,骤然间松开了仇郁清。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我先前的所作所为,其实不过是将一只恶魔关进笼子,又将令一只恶魔放了出来而已。
恶魔会报复,会折磨一切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还有,所有冷眼旁观的人。
“后悔了么?”仇郁清看着我,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后悔挺身而出了么?”他问,“后悔当英雄了么?”
怒视着微笑的他,半晌,我咬牙,只听见牙齿因大力合到一起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或许在他笑的那一瞬间,我的确后悔了吧。
可谁叫他在我松手的那一刻垂下头,露出黯然的神情。
静默,无止境的静默。
“我不后悔。”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平静下来,凝望着仇郁清苍白的脸颊,一瞬间,我仿佛再度望见了那些他伤痕累累的曾经,“我不后悔,仇郁清。”一字一顿地,我对他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与你无关,现在,我只是无法认同你的做法,所以在开学之后,我会将这件事情告诉顾鑫和舒琳琳,这也与你无关。”
或许现在,在外表看来,仇郁清已经变得干净整洁优雅矜贵,且无懈可击。
但我仍旧记得,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仍镌刻在他的身体里。
复仇,本身并没有错。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我没有能力去阻止仇郁清伤害别人,但我有权利去关心身为弱者的被害人。
那之后的仇郁清并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攥紧拳头在原地凝滞了大概数秒钟的时间,才转过身,说了句:“你好无趣。”
或许吧。
或许我的确是个无用也无趣的人。
我不够耀眼、称不上光彩夺目,也没有那个能够出手制止暴力的勇气。
我也的确卑微、奇怪,且无可救药。
因为望着仇郁清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竟致命地发现……我的目光居然依旧被他吸引。

没有抓住最根本的问题,往往从一开始就是徒劳无功的。
那之后,我又试着联系了顾鑫,很多很多次。
可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他似乎将我拉黑了,那一刻我坠入到了惶恐的深渊,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我曾帮助仇郁清的那种种行为。
对哦,那天,赖淑芬也在现场,或许她回家后会告诉舒琳琳也说不定,舒琳琳后来跟顾鑫有了联系,顾鑫也就那样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在那之后顾鑫便很少再理会我,甚至刻意将我避开了。
所以……终究还是我的错么?
可如若顾鑫真的生了我的气,不久前他又为何要接我的电话呢?以他的性格,发生了这种事,本来应该直接面对面找我算账才对啊。
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我只是在开学的第一天便找到了舒琳琳的班级,打算将她约出来谈论关于仇郁清的事情。
站在我的面前,我第一次对她说出了仇郁清的名字,她脸上羞涩的表情令我明白,我绝不可能将一个装睡的人叫醒。
她喜欢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舒琳琳便喜欢上了他。
我忽然感到一阵不可理喻,我既替舒琳琳感到着急,心中却又隐隐地升腾出了一种妒忌,时至今日我已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妒忌谁,或许是嫉妒仇郁清得到了一个漂亮女孩的青睐,又或许是嫉妒于舒琳琳正派女友的身份。
“之前,在仇郁清受欺负的时候,你跑了,你什么都没做,现在你却跟他在一起……他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你?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仅存的一点理智令我没有说出过分伤人的话,我是真的着急,我希望眼前的女孩能稍微清醒。
垂眸,舒琳琳的眼睫在晚冬的寒风中微颤着,她说:“我问过他了,他不怪我的,我也跟他道歉了。”
手脚冰凉,似乎指节都被冻僵,我张张嘴试图反驳她,可却又陷入到了一种虚无里。
因为我意识到我无法坚持自己的正确性。
因为仇郁清从没说过原谅我的话。
是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仇郁清真的喜欢她?毕竟……毕竟她是女孩子,如果我是仇郁清,我不会怪舒琳琳,我能够理解,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是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的。
“或许他是想要报复顾鑫,还有你母亲。”还是将这番话说出了口,我想起仇郁清向我道出的那些话语,我觉得自己有证据。
然而舒琳琳却笑了笑,她说:“裴森,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坏人?我知道你正义,我也知道你言之有理,但如果我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你愿意相信么?”
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我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可我不能得罪我妈,我还要上学,她没了工作,我们家拿什么吃饭?她还要照顾我父亲,她压抑了很多年需要一个宣泄口……就这么告诉你吧,毫不夸张地说,仇先生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了。”
“但这也不是她肆意伤害仇郁清的理由!”
“我知道啊!”就那样吼了出来,仿佛同样浑身发冷,她抱住自己的手臂,“我知道……可是如果我妈不那么做,那些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在我身上!从我爸出事那一刻起就是这样了,我小的时候,跟仇郁清一样,他身上的那些伤痕,你以为我没有过吗?我被她掐被她踹,她把我的脑袋当球踢,因为是她的亲女儿,我甚至……比仇郁清要更悲惨一些。”说起仇郁清的名字,舒琳琳的面颊泛起微微的红,“我跟仇郁清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他已经原谅我了,裴森,我知道你这个人很有正义心,但你以为像你这样从小被人爱着长大的家伙,真的能够共情像我们这种人吗?”
她说……我们?
原来在她眼中,自己居然跟仇郁清是一类人。
这一刻,我已明白我不可能劝舒琳琳回心转意,说到底我又有什么资格教育她呢?反正我也跟她一样,就算“喜欢”仇郁清,在他受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为他申辩过一句不是吗?
失败了,攥紧拳头,最终却松懈下来,我听见自己说:“顾鑫是个很好的人,他是真心喜欢你……如果你已经决定要跟仇郁清在一起,就拜托不要再伤害他了,求你。”
所以我究竟做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甚至明明身处同一个班级,我却根本没有再去找仇郁清对峙的勇气。
很快,学生生涯中最黑暗的那一天,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放学铃声的响起,古老的校门颤巍巍地打开,只因同一时间放学,我的脚步拖曳在仇郁清的身后。
看着他,我看着他,我这一生仿佛一直都在犹豫。
逆着人群,高中校服所组成的人潮犹如势不可挡的江水,连带着无尽的嘈杂,淹没了校门口的不远处那逆流而上、身着校外常服的熟悉身影。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辨认出那是顾鑫。
一瞬间,我感到了一阵惊喜,近乎本能地抬起手,我想要像曾经那样,笑着朝他跑去。
然而我错了。
顾鑫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我的身上,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凝望着仇郁清,脸上写满了愤怒的神气。
“仇郁清!!”我听见顾鑫怒号着仇郁清的名字,那孤注一掷的绝望,仿佛一只垂暮的狼王想要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举起拳头势不可挡地,朝仇郁清猛冲过去。
然而他的手却并没有触及到仇郁清的身体。
反倒是仇郁清抬臂,拳头狠狠地穿凿到他脆弱的小腹上,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了腐烂的水果被一股大力猛然间捣毁的声音。
“不!”我听见自己的哀嚎,我想要挤开人群,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奔跑过去。
然而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人了,看热闹的人凑了过来,越挤越紧,我就那样远远看着仇郁清一拳、两拳、三拳将顾鑫打得东倒西歪,等到顾鑫终于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仇郁清又抬腿,一脚、两脚、三脚地狠踹在他的腹部、胸膛、头颅之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