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弃:“……好看就要吃掉?”
秦叙盯着他,缓缓点头。
裴弃,“好看,比你好看。”
秦叙拿回碗,“不给吃了。”
裴弃:“?”
裴弃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秦小叙,信不信我抽你。”
“不信。”秦叙说着凑上去,又被裴弃摁住脑袋往下坐。
裴弃坐得高,正好能看到秦叙颈侧那道细细的伤疤。
“还疼不疼?”裴弃倾身摁了下伤疤。
“疼。”秦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想要两句安慰。
裴弃想着这事儿就气,“活该。”
“裴弃,你疼疼我……”秦叙用筷子挑好面放进玉瓷勺里,喂到裴弃嘴边。
“还不够疼你?把星星摘下来放你碗里呗。”裴弃哼了声。
山间的岁月着实令人放松,两人都顺着心意来,不停试探对方。
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负责的话语,只是在享受这样的氛围。
你来我往,明撩暗吻。
秦叙提着笔才开始犯难,他一个写字如鸡爪,先生直呼宁可眼瞎也不愿看到的字,现在居然要画画?
真是为难人了。
裴大爷却在一旁瘫着消食,顺便随口指教,“嗯,你下笔重一点,重点是桃花,春色漫墙来。”
他说完后自己都愣了下,他现在这个状态和春色漫墙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仗着自己是师父,随便欺负人家又不打算负责。
好在秦叙念书少,听不懂他话里暗藏的意思。
秦叙闭眼,一笔下去,一朵丑得惊天动地的花就生了出来。
艳红的一笔挂在中央。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画销毁,裴弃支着头看,“啧,过来,我教你。”
秦叙摇头,把竹纸揉成一团扔出去。
裴弃啧了声,“过来,我不用力,就牵一下。”
秦叙被“牵一下”给诱惑到了,慢慢挪过去。
裴弃坐在椅边,头搁在他肩膀上,嘴唇贴着他耳朵,像是不经意碰了下。
秦叙微微偏了下头。
裴弃不满地捏了下他的耳朵,“你都是我养大的,给我玩一下怎么了?”
秦叙:“……”
他算是看出来了,裴弃为什么现在这般放松,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可他却很珍惜这样的时光,妄图能借此打动裴弃。
两人耳鬓厮磨闹了一下午,画一幅没成,倒是地上多了一堆废纸。
墙头上的打手都背对着这边,不停念清心咒。
但再好的时光都有结束的时候,山上越是欢乐,下山进城的时刻就越煎熬。
两人眉目间的神色不断收敛,裴弃又成了那个自称长辈的人。
两人刚回府,门房就来报,太子来了。
裴弃有些尴尬,他走之前还对着李怀安发火,虽然发得不明显,但李怀安肯定清楚。
而且他现在消了火,想起来就分外的刺挠。
因为那火不只是对着李怀安的,却是李怀安一人承担了。
裴弃坐到花架下,端着茶水朝他颔首,“嗯……”
“哥哥此行感觉如何?”李怀安半点没有他的不自在,熟稔地坐到他身边,修长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裴弃含糊道,“还成。”
李怀安笑眯眯地转头,“哥哥,你看看,这是东海新贡的玉石,翠色很纯,想着你喜欢,就全部拿来了。”
裴弃看着,半晌叹气,“秦叙,你去给我洗点葡萄,我跟怀安说点话。”
“哥哥要说什么?”李怀安收回手,“灵泉山养人,哥哥的气血都好了不少。”
裴弃出城是四辆马车朝着四个方向同时离开的,李怀安却准确地说出了他的位置。
他原本和煦的面色瞬间冷了,李怀安监视他!
他脑海里反复过着这两日他和秦叙的行为,是否有什么能被挑出来的,确定没有之后就收回了手。
“殿下好手段。”裴弃已经全然把什么前程抛在脑后,也把什么君威忘了。
李怀安笑笑,“我只是担心哥哥。”
“我几岁了,需要你担心?”裴弃冷声质问。
“哥哥……”李怀安有些无奈。
裴弃压根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果断撕碎了两人之间那层隐秘的帘布,“李怀安,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爱挺伟大的?之前借着理由隔断我身边的朋友,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要让我接受你?
“李怀安,你他娘的记住,我裴弃不欠你们李家什么,是你们欠我!”
李怀安听完之后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脸色白了些,“哥哥,我没有那些意思,我只是觉得那些人都……”
“都怎么样?”裴弃现在跟个竹炮似的,一点就炸。
李怀安抿唇,他觉得裴弃最近的变化太大了,自从收养了秦叙以后,这种变化一点点累积起来,最后成为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裴弃心口窝火,这两日的好心情被摔得粉碎。
李怀安摊手,想要两人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你的身份就注定不会平静,我希望你少跟人接触,也是为了你考虑,而且,你,秦叙是注定要出京的人,你呢?你怎么办?”
第95章 三砸郡王府
裴弃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来,诘问一声更比一声大,“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你不是爱我吗?那你放我走啊,放我去跟他天长地久,怎么样?”
李怀安被他激得脑子发昏,裴弃当真是个小霸王,说话做事都只图自己开心。
“不行!”李怀安说完,意识到自己太强硬了,又缓和了下来,“哥哥,我给你做妾,好不好?”
裴弃:“哈?”
裴弃被他震惊得嘴能放下两个鹅蛋,连连往后退,结果身后是躺椅,给摔了进去,裴弃翻身坐起来,躲开李怀安的手。
李怀安端了盏茶递给他,“哥哥,别这么激动。”
裴弃拂开他的手,抓着茶几上的茶壶一口灌,他脑子有点乱。
“哥哥,你既然觉得我管得太多了,那我给你做妾,好不好?这样就是你管我了。”李怀安神色无比郑重。
裴弃摆手,“你闭嘴!”
李怀安闭嘴了,眼神真挚地盯着他。
秦叙端着葡萄站在长廊的荫凉下,慢条斯理地嚼着葡萄。
他不知道裴弃会说什么话,他知道裴弃一定不会把李怀安得罪得太过火,他就像是自虐一样等在这里。
“做妾?”裴弃冷静下来,似笑非笑地反问。
李怀安目光灼灼地点头。
裴弃目光渐冷,“你给我做妾,不是为我好,是变着法儿地管我。谁敢让你太子殿下做妾?”
秦叙靠在墙上,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嚼着。
裴弃这话实在不好辨别他具体的意思。
李怀安无奈,“哥哥,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要不我们下次再谈吧?”
裴弃气笑了,这话只有他对别人说的份,从来没有听到过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对着他的。
这话就是在说,他裴弃是无理取闹,若是让别人听去了,怕是得说他不知好歹。
太子上赶着给你做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话用不着跟我说。”裴弃抬手指着他鼻尖,“且不说什么你太子的身份,单是你做妾这个说法我就不同意,我不需要。”
李怀安脸上不大好看。
“你给我做妾,说白了就是让我给你做外室,然后你管着我,像未来你后院那些姬妾一样,不准看任何人,只属于你一个人,这就是你李怀安的爱。”
裴弃一旦撕破脸,半点颜面都不会给对方留,他可以不在意前程,但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依附旁人而活的人。
自由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从未得到过。
李怀安彻底冷了脸,被戳破心思的难堪难以抑制地扑上来,他指尖掐着手心,可裴弃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李怀安你听着,我裴弃不需要别人给我做妾,我只会有一位爱人相伴一生。”
李怀安没说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承诺,他给不了。
“而且,这个人,我已经找到了。”
李怀安勉强压着怒气起身,“是谁?”
秦叙不由得站直身体。
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鲜活得像是才拥有。
裴弃清晰地突出两个字,“秦叙。”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李怀安足足在原地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抬手就把茶几掀了。
淮阳送来的青玉茶盏摔得四分五裂,这套天下仅此一件的茶具就此化为碎渣,不值一钱。
秦叙手猛然一抖,葡萄滚了两颗在地上,他抓着玉瓷边缘,往里面闪身。
既然已经听到了这个答案,那就该回去洗葡萄了。
李怀安嗓音嘶哑,“裴闻之!”
“你叫我什么?!”裴弃毫不客气地踹开面前的碎瓷。
李怀安丝毫不怵,“怎么,就他叫得,别人都叫不得?”
裴弃:“是,只有他能叫。”
李怀安满腔的怒气找不到撒的地方,原地转了两圈,直冲屋里去,入目就是一幅春桃越墙图。
是消息上说的,裴弃教秦叙画的那一幅,看得他更火大,伸手就要摘下来。
裴弃直接扣住他的手,甩了出去。
裴弃六艺学得极好,加上有两年被追杀的经验,他对付李怀安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轻而易举。
李怀安却不敢跟他还手,他还记着裴弃的手没好。
李怀安背脊撞上门框,“哥哥,你打我?”
“你都叫我一声哥哥了,我还打不得你吗?”裴弃有理有据,顺手抓着墙上当初买来吓唬秦叙的戒尺,指着李怀安。
李怀安一把抓住戒尺,“哥哥,你舍得吗?”
裴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李怀安双手抓着戒尺,不断往自己面前拉,他眼睛盯着裴弃的手腕,“哥哥,你还记得你身上有多少伤口是因为我吗?”
裴弃点头,“记得,你记得还债,给我自由,债就勾销,划算吧。”
李怀安:“……”
裴弃突然抽出戒尺,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朝着他手臂抽过去,“你看我舍不舍得!”
秦叙抱着葡萄在檐下坐着等,心道,裴弃还真没有什么不敢的。
裴弃一生气就提东西抽人,得顺着来,毛顺好了,才能说事情,看来这太子也不怎么了解他啊。
太子似乎是被抽懵了,后知后觉才去捂着手臂,“哥哥……”
“滚出去。”裴弃扬手指着门口,“那套茶具是陶信先生做的,天下只此一件,我当时花了十六万金买下,现在怎么都该涨价了,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收你二十万。”
李怀安对此并不意外,他不是第一次赔钱给裴弃了,但这是裴弃第一次动真格打他。
他话里也不由得掺杂了几分尖锐,“哥哥说一生只有一位爱人,那你怎么保证只有他一个?正正经经地娶进门吗?”
裴弃被他说得不耐烦了,“不娶。”
门内外的两人都是一惊。
门内微微有些喜色,门外心里带着苦涩。
裴弃:“我嫁。”
秦叙瞪大了眼睛,他慌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裴弃给他买的,怎么娶?
完蛋了!
这边李怀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伸手把八宝莲纹案几掀翻,抓着矮椅往周围的瓷瓶砸过去。
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裴弃懒懒地看着,“松墨,记账,直接给舅舅送过去,我怕太子殿下付不起。”
说完他打起珠帘进了里间,再不管外面太子的歇斯底里。
松墨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太子,“殿下,这画是主子亲手画的,旁边那一幅是方公子送的,撕不得,都是无价之宝。”
说是裴弃画的,其实是改了秦叙那见不得人的大红花,把初夏粉桃变成了盛夏接天红莲。
松墨听到了刚才的话,哪里还敢让太子动它。
太子不能自降身份跟他一个侍卫动手,愤愤地看着珠帘,可裴弃哪里会安慰人,他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把总价列出来,我东宫出,用不着找陛下。”太子走前甩了最后一句话,出门时正好和匆匆赶回来的秦叙撞上。
秦叙不看他,直接抱着个盒子飞速往里面蹿。
裴弃压着火气躺在窗下的美人椅上,把椅子晃得响。
“……裴弃。”秦叙感觉现在叫裴闻之这个名字可能会被误伤,左右权衡了下,还是折中叫裴弃。
裴弃不耐烦地睁眼,“干嘛?找打?”
秦叙把盒子放到你手边,“我现在不是穷光蛋了,这里是我全部的身家,和我……做工得的钱,你看看够不够娶你。”
裴弃震惊得连火都忘了发,一骨碌坐起来,“做什么?”
秦叙:“做工,偶尔帮忙去山上采个药草,或者帮忙送点东西,嗯……还会劈柴。”
裴弃看着他好像还挺骄傲的样子,愣了下,他已经没为钱愁过,乍一听这些活计,还有点恍惚。
“有多少钱?”
“三千六百两。”秦叙献宝似的把盒子打开。
裴弃蹙眉,“之前我给你的时候就有四千两,怎么还少了?”
秦叙抬眼看了下他,又飞速低头,“……用了。”
裴弃回想了下,“你是不是拿钱给我买吃的了?”
秦叙点头,“不想一直都用你的钱,我想也为你做点什么。”也不需要你知道。
裴弃叹气,抬手摸着他的脸,“你真是叫人……”
又心疼又爱啊。
这才是秦叙和李怀安在裴弃心里最大的区别。
李怀安是我爱你就要囚禁你,让你只独属于我一个人。
秦叙则是我爱你,我希望你更好,虽然我会排斥喜欢你的人,但我不介意你身边有好朋友。
我要的独属,只是你的爱人只有我一个。
秦叙低声问,“够不够娶你?不够我再去做点……”
“不嫁了。”裴弃又躺回去。
方才只是头脑发热,现在被当事人这般郑重地提出来,只觉得羞耻。
秦叙软声叫他,“师父,我感觉我挺好的,我不砸你的屋子。”
裴弃:“因为你赔不起。”
秦叙努力举例,“我,我还会一心一意地听话,我对你没有底线的。”
裴弃乜着他,“是吗?”
“是!”
“松墨,给我拿件宝蓝色长衫,我要去长乐坊。”裴弃嘴角勾起。
秦叙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去做什么?”
裴弃:“怎么,不是没有底线?还管我?”
秦叙抿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弃离开。
秦叙沉思了下,这个聘礼的诚意不够,裴小郡王得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那……捉头狼回来给他看家护院?
不太好,裴弃脾气不好,跟狗都能吵架,一头狼,那岂不是要把院子掀了!
不好不好。
那……选个什么呢?
他愣神的功夫,青砚已经挪动脚步到了他身边,“主子,那个,你不去追啊?”
秦叙不解:“追?为什么要追?”
青砚:“……”
青砚就知道他这个主子一门心思全扑在郡王身上了,“长乐坊,上京城最大的青楼,郡王是他们的贵客,只是有一年没去了。”
秦叙面色僵硬,“青楼?”
青砚点头,决定说严重点,“是,小郡王曾经也算是个眠花卧柳的风流人物吧,主子你不追?”
秦叙站起来,“喝花酒?”
青砚点头,“是。”
下一瞬,青砚只觉得身边一阵风蹿过去,秦叙跑得比兔崽子还快。
青砚那一句卧花眠柳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只是裴弃不会真的让美人陪着过夜。
他不喜欢枕边有人睡着,而且他觉浅,一点小动静就能让他惊醒。
所以最初看到秦叙躺在裴弃身边过夜时,他和松墨都以为自己没睡醒,相互抓着掐了一把才清醒过来。
青砚叹了口气,哎,这两人简直就是……
长乐坊外琴音阵阵,秦叙躲开来拉他的姑娘,直接蹿进正堂里,里面屏风九折十八弯,每一扇屏风后都是一样风景。
美人颦笑,美酒入喉。
“小公爷,您这是第一次来,要不要给您请个美人过来?”老板娘扭着腰过来拦着他,面上笑容和善,身后跟着五个膀大腰圆的侍卫。
秦叙不习惯地往后仰,“裴弃呢?我找他。”
老板娘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真是小媳妇啊,郡王有一年没来了,今儿个刚来您就找。”
话虽然这样说,她还是转身带着秦叙往楼上的雅间去。
秦叙纠结了会儿,问,“上京的聘礼是怎么给的?”
老板娘诧异地回头,掩唇笑,“小公爷这可就问错了,若是要问,那该去惜玉街,问荣宝斋。”
秦叙点头,推开门就看到美人在给裴弃喂酒,裴弃躲了下。
但看到了他,又低头衔住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叼着白瓷酒盏还给美人。
洒出来的酒水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下去,胸前那一片衣裳都湿了,紧紧贴着,看得人血脉膨胀。
“裴闻之。”秦叙蹲在他面前,“我来管你了。”
裴弃眼眸微眯,“哦。”
秦叙劈手夺过美人手里的酒盏,“告诉你一声,我还是有底线的。”
裴弃懒懒地靠在楠木椅子里,“美人,去弹琵琶,爷高兴了有赏。”
“滚出去。”秦叙回头瞪着美人,这才发现美人是个容貌清秀的男子!
裴弃支着下巴,“美人,你听谁的?”
“你的账房是我在管,你没有钱。”秦叙跪在他膝前,扶着分开他双腿,挤进去,抬头看着他,语调急促。
裴弃挑起一边眉,“我没钱了?”
秦叙颔首,“嗯。”
“松墨。”裴弃不相信,他的账房怎么会给秦叙管?
松墨一脸的苦大仇深,“主子,您不记得了?”
裴弃脸上绷不住,看来他确实干了这么件蠢事,但现在显然不适合问,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记得,我是问,我手上还有多少钱。”
松墨瞟了眼秦叙,腰后被青砚捏了下,险些尖叫出声,“……还有三百金。”
裴弃勾着秦叙下巴,“听到了吗?这酒钱,你师父我还是有的,松墨,全给这位美人,再给本郡王弹首琵琶,曲子随意。”
美人拱手行礼,也没有过多的谄媚,只是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妩媚混着清秀更加诱人。
秦叙抓着裴弃的腰带,“我要管你。”
裴弃:“你说了的,没有底线。”
裴弃打定主意,非要秦叙把这话吃回去。
秦叙咬牙,“有,现在有了,裴闻之,你再气我,我就不娶你了。”
裴弃一脚揣在他腰上,“本郡王需要?”
“……我,我就嫁给你。”秦叙没什么气势,“这样你就要给我聘礼。”
裴弃都气笑了,指着秦叙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秦小叙,要脸么你。”
秦叙脸颊贴着他手心,“不要了。”
裴弃挥手,“下去吧,松墨把门守着。”
美人瞅了眼两人,垂眸遮住眼底的羡慕,转身离开。
秦叙问,“好不好?”
裴弃叹气,那句“我嫁”是脱口而出,他现在冷静下来也不觉得后悔,只是考虑到以后,有点惆怅。
秦叙还小,他总有种是自己在犯错的感觉。
如果以后秦叙后悔了怎么办?
想起这一段时光,只剩下悔恨怎么办?
“不嫁,说出来气李怀安的。”裴弃没办法单是图自己的开心。
秦叙神色微微僵硬,“……可我当真了,我想陪着你年年岁岁。”
裴弃颔首,“好,年年岁岁都给你放花灯。”
他这话纯属哄人,半点都没有心思在里头。
裴弃想,真是年纪大了,做什么都瞻前顾后,却忘了,正是因为在意,他才会举棋不定,想要却害怕只是秦叙年纪小的冲动。
秦叙眸光澄亮,“那我给你当妾好不好?”
裴弃:“……”
都犯了什么病?
一个二个都来给他当妾!
李怀安打的是主意,秦叙要做妾,却是当真只能给他做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裴弃更愁了。
“说了不就是不,滚远点。”裴弃懒得解释,矫情得很。
秦叙蹲在地上,“那我天天都睡在你榻上,岂不是个没名没份的情人?”
裴弃:“……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秦叙胡搅蛮缠,他知道裴弃现在是强撑着的,他足够了解裴弃。
“想陪你。”
裴弃眼神逡巡着他的脸,仿佛要看穿他。
“你想过以后吗?”裴弃问。
秦叙点头,“想过了,我以后是要回北境的,生死不知,所以我想要个名分,至少,我想让我死之前有归处。我的归处不是北境。”
我一生都将忠于大周的北境,但你才是我的归处,裴闻之。
裴弃好一会才说话,“你觉得……”
“是我在占你的便宜,你不答应也是应该的,但我有点自私,我想让我的名字陪着你,载入族谱,后人翻到这里,还能说一句,堪配。”
裴弃震惊了,他的徒弟什么时候这般会说话了?!
秦叙趴在他腿上,“闻之,好不好?”
裴弃蒙住他的眼,微微弓起身子,“我想想。”
裴弃把自己关了两天,又去见了顺德帝,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聊得很是开心。
但若是顺德帝知道他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估计得当场气死。
他离开皇宫之前站到宫墙上,遥望东宫。
灯珠绵延,这座皇宫和六年前没有区别。
福满直觉裴弃这一天的情绪和表情都有点不对劲,但是他没有感觉到坏的,他也不明白问题在哪里。
但是这种感觉在裴弃踏上这宫墙时,变成了不安。
“小郡王,是有点不开心吗?”福满也算是看着他长大,见过他天之骄子的狂傲,也看到过他的狼狈,对他总有点情分在。
裴弃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今日的风光格外不同。”以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以后世上有一盏灯火是为了我而亮的。
福满得到这个答案就更心慌了,“郡王……”
“夜深了,你回去吧,外面有人接我。”裴弃摆摆手,风吹起他的袍袖,像是挣脱了枷锁的飞鸟冲天而去。
福满急忙折返回去,这事还是要跟顺德帝说一声。
裴弃下楼时还在想,在李怀安表露心思之前,他一直都对李怀安很好,好得没边,因为那是他弟弟。
后来宫变,旦夕之间他成了孤家寡人,太子没两年又跟他说喜欢他,当时他险些崩溃,觉得自己带坏了他。
还是方辞礼砸开了他的门,把他拖去了南郊找大夫,几乎半年时间,他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可方辞礼却连问一句都没有,可靠得让裴弃流泪。
裴弃笑,推开房门,一把勾住秦叙脖子。
“小媳妇,把你的名字写到我家族谱上吧。”
秦叙求之不得,鼻翼翕动,“好!”
大周承德七年五月二十。
上京城逍遥郡王府张灯结彩,外人只道这生辰果然铺张浪费,堪比人家结亲的派头,只有里头的人才知道这一天的重要。
裴弃青簪束发,长袍加身,竹玉珏挂在腰侧,站在院子里等着他的小媳妇。
秦叙手指颤抖。
裴弃捏了他一下,“现在反悔没用,本郡王的面子大过天。”
秦叙,“没有紧张。”
怎么会紧张呢,这可是他花尽心思,翻烂了话本子才等来的。
“哄——”
裴氏祠堂打开,昏暗的室内猛然被照亮。
曾经长乐坊的话在这一刻变成了具象,他们的名字,真的要放在一起了。
裴家的亲友早年在裴弃父亲尚公主之后就断了往来,这些年也再未有过半点来往。
这点倒是方便了裴弃,他二人敬香后便取了族谱下来。
裴弃直接提笔在自己名字旁边写了秦叙二字。
百年以后,我们名载同谱,牌供香案,棺椁相并。后人翻起只道一声美哉。
“闻之,我的字。”秦叙站在他身边,小心护着烛火。
裴弃转头,“嗯?”
秦叙说,“我以后的字,就是闻之。”
闻之会再回到这世间,他们同生共死。
裴弃笔尖抖了下,“……别闹。”
秦叙极认真道,“我没有闹,我的字,就是闻之,我要这个字。”
“不行。”裴弃拒绝得很干脆,“叫起来多别扭,你的字我会想,用不着你瞎来。而且早得很。”
秦叙还要说话。
裴弃抬手给他在嘴角画了两撇胡子,“行了,闭嘴,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抽你。”
秦叙满脸通红,裴弃说,大喜的日子哎!
妻秦叙,年十五,位及定国公,容姿甚美。
原本藏于珠帘之后的情被抬上族谱,成为世代流传的纪念。
这事办得隐秘,裴弃谁都不打算说,包括方辞礼。
这本族谱他会带进坟墓,跟着他一起消失在世上。
秦叙没有坚持表字的事情,他已经有了一套对付裴弃的办法。
今天不行就明天,反正他们有长长的一生,就像是《许金钗》里那句话一样——
你大可以继续做你自己,桀骜不驯,落拓潇洒,我陪你浪迹天涯,这就是我给你的承诺,都在这只金钗里了。
秦叙没有金钗,他只有一个坠子,是那只狐狸牙做成的,现在也挂在了裴弃脖子上。
裴弃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这一刻,他至少是开心的。
他抬手搂着秦叙肩膀往前院去,“今日没有请人来吃酒,太子估计以后也不会再理我了,所以懒得邀请,其他人没意思,所以就我俩,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