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日前自东州巡视归来,陛下许臣一个愿望,臣想明白了。”宁国公下方的一个武将站了出来。
顺德帝脸色如常,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请赐婚的,他倒想看看,是谁又跟武将搅和到一起去了。
果不其然,那武将说,“臣想请陛下赐婚,臣家中有一女儿,年方十六,正与裴弃裴郡王相配!”
他话音刚落,殿中的祝酒声全都停了。
徐尚书冷哼一声,抖动了下他圆圆的肚子,“裴郡王啊,也不知道你家姑娘能不能消受得了。”
“这就不劳烦徐尚书担忧了。”
顺德帝捏着酒樽的手晃了下,唇畔想要扬起一个笑容,可惜他笑不出来,他疼裴弃,胜过太子。
虽然裴弃不能离开上京,但是他给裴弃的东西,同样也是这殿中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唯一的郡王,太子的表兄,东州一半封地的主人。
顺德帝没说话,甚至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武将,真不知道那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算盘,居然明目张胆地打上了裴弃的主意。
可能是看到裴弃最近的名声好了不少,忍不住了,想赶紧绑住这个金元宝。
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东州出身的将领,要和东州封地的主人结成姻亲。
顺德帝不说话,那武将觉得奇怪,为什么顺德帝不答应呢?
裴弃拿来安抚东州将领的心,这不是刚刚好吗?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裴弃身边的两个人没有顺德帝的好修养,眼神像是锋利的剑,几乎就要把他扒皮挫骨了。
秦叙险些把杯盏捏碎,可是他没有资格帮裴弃拒绝,裴弃是他的师父,而让他更惊奇的是,裴弃居然也没有说话。
他想,裴弃,你比我招人多了。
裴弃忽然笑了,眉目之间流出的光华在宫灯的照耀下更璀璨夺目。
像是一幅泼墨图,最好看的色彩全部用上都不会觉得俗,只会感叹没有更美的色彩堪配他。
“孤拒了这门亲事。”李怀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
他知道他的哥哥,最是有责任心的,不只是秦叙和他,便是别的什么人亦是如此。
原本他和裴弃之间存在的问题只是那些破规矩,和他不够强大,但秦叙出现了,他们之间没有了之前的亲密。
再有一个郡王妃,他都不敢想以后的裴弃还会不会抱他一下。
“殿下?您这是……您算是郡王的表弟吧,怎么能代表他拒绝?”那将军很是不满,他原本还想着这件事很好办,不过就是事后多让步一些,没想到太子先拒绝了他!
第59章 哥哥喜欢谁?要不娶了?
太子虽然有好名声,可到底没有做出实实在在的功绩,不想着拉拢他们,怎么还当场反驳呢?
裴弃放下象牙箸,笑意盈盈地看向下面的人,“太子之意乃是君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将军不谢恩吗?”
顺德帝也终于带上了点笑意,“将军自东州归来,劳苦功高,小宝你说话别吓着人了。”
那将军还想说什么。
宁国公忍无可忍地把人拽回去坐着,压低声音呵斥,“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他都看出来了!蠢猪!
那将军这才抬头看了一圈同僚的眼神,细细品味了下顺德帝和裴弃的话,背上窜起一股寒意。
顺德帝和太子对他的请求都是答非所问,却已是表态了。
不答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就是答案。
左丞翻了个白眼,说,“我要是你,我就寻一根白绫勒死自己。”
徐二转头,“你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左丞:“……”
这一场晚宴众人吃得心惊胆战,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跳出来,请女入东宫。
裴弃夹了块神仙鸭子,暗含讽刺道,“我今日就不该带着秦叙去御花园看那两只花鸭子,现在吃个饭,还要像那两只鸭子一样被人惦记。”
秦叙歪头,他们去看过鸭子?
众人都好笑地低头吃酒,那提亲的两人尴尬地埋下头。
偏偏徐二凑了上去接话,“裴郡王和秦世子都是京中顶尖的容颜,想必是看着下饭吧。”
满堂寂静了一瞬。
徐二是真会说话啊。
这一次,徐尚书捧着他的肚子,却没有再说话。
到底这一年是过去了。
春日里倒是没有太多的事情,因着裴弃的名声变好了,那些老古板们开始对太子的要求软化态度,时不时就放任太子出宫去找裴弃。
因为裴弃不愿意进宫。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凉,裴弃只开了一扇窗,看着最时新的画本子,偶尔提笔写个注脚。
方辞礼坐对面打瞌睡,手里的戏折子都掉腿上了。
外面的秦叙把剑耍得几乎看不见影子。
“郡王,太子殿下来了。”松墨跳上院门,他害怕被秦叙的剑风扫到。
秦叙臭着脸继续耍,企图用剑声掩盖住松墨的声音。
但裴弃已经听到了,连带着方辞礼都醒过来了,靠在软榻上道,“又来了,这个月第几次了,太子三师不管他了?”
裴弃摇头,“请进来。”
李怀安今日特意穿了靛蓝色的长袍来,看到秦叙还在中间舞剑,丹凤眼半垂,带着蔑视。
“秦叙,你能不能要点脸,你这样做就能独自霸占哥哥吗?哥哥身边的人那么多,你的重要程度只能排在最后一个。”
秦叙冷笑,“比不过太子殿下,毕竟殿下已经长大了,我还能被师父抱在怀里哄睡。”
李怀安气得牙痒痒,他在旁人面前都能端住太子的架子,但一碰上秦叙就不行。
他天然就讨厌这个抢走他哥哥宠爱的人,方辞礼他都没有这么讨厌过,甚至这两年还能和平相处。
可他和秦叙见面次数一多,那架子就被秦叙拆完了。
因为裴弃的一句话开始针锋相对,互相拆台,到了后面,他们一见面就开始掐架。
裴弃刚开始还一人说一句,现在一句见怪不怪了,甚至会说,都滚出去吵,吵完了再回来。
于是两人会短暂地闭嘴。
但今天有方辞礼在,裴弃再也不能在这场吵架里隐身了。
“哥哥,今日我带来了一套孤本,是前朝张公草书的拓本。”李怀安无视秦叙往里走。
等他走进去才发现,裴弃正在给方辞礼盖毯子,还贴心地掖被角。
李怀安深吸一口气,没关系,方辞礼是哥哥的好朋友,至交,不能乱说话。
裴弃头也不抬,“你这个月都出宫四次了,是不是太频繁了?”
“可能是太子殿下马上要成亲了吧,想着多来看看师父,毕竟以后就要陪小娇妻了。”秦叙抬手把剑甩进剑鞘,轻轻的嗡鸣在屋内响起。
李怀安脸色更难看了,“孤才十五,用不着这么早娶亲,倒是秦世子你,元宵宴上不还被提亲了吗?这几日可有媒人来提亲?”
裴弃看着两小孩子互相拆台,也懒得搭理,跟方辞礼凑头准备说那桥段多俗套。
结果方辞礼推开他,狡黠地眨眼,“对啊,你们俩都才十五岁,但是咱们裴小郡王不一样啊,已经虚岁十七了。上天我还听着有人来跟我爷爷打听呢。”
裴弃捂头,说什么不好,专挑这两人的禁地跳。
果然,那两人休战了。
李怀安问,“哥哥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吗?”
“是崔锦书吗?”秦叙站到软榻前,手搁在裴弃的肩膀上,轻轻地按,“我前天听师父夸她的名字好听,云中谁寄锦书来,她一整天都红着脸……”
裴弃无奈地摊手,“诚然我有了喜欢的姑娘,但绝对不是崔姑娘,你们两自己不娶,难道不准我娶?”
裴弃的本意是让这两人别提这事了,他两个都爱,不会厚此薄彼。
但他说出来后听在这两人耳中就换了个意思。
李怀安捏着孤本的手青筋暴起,“哥哥原来已经有了心上人,难怪会拒绝崔姑娘。”
裴弃:“?”
裴弃性子本就容不得别人说他,更何况是他自己带大的孩子。
裴弃毫不客气地呛声,“殿下,臣拒绝谁,接纳谁,都是臣自己的意愿,臣迟早是要娶妻的,喜酒也是一定会端给殿下的。”
这话实在刺耳。
但李怀安早就听过了无数次,他被裴弃训的次数,远比秦叙多,但都是牛毛细雨,当不得真。
哄哄就好了。
秦叙却被这话给激得收回了手,转身拿着剑出门。
方辞礼一脸的懵,“这是?”
李怀安坐到裴弃身边,语调缓了些,“哥哥喜欢谁?”
裴弃身后少了个人,罕见的被带动了情绪,竟然有些心烦,“没有,我只是说,我就算娶了郡王妃,你还是我表弟,他还是我徒弟,不会改变的。”
李怀安小声说,“会的。”
裴弃诧异地转头看他,“什么?哪里会改变?”
第60章 别装无辜绿茶
“有了郡王妃,你心里就会更喜欢她,不会再管我了,你有了秦叙之后都没有以前那么在意我了。”李怀安低下头装柔弱。
不只是秦叙知道裴弃的性子,被他带大的李怀安对他的软肋更是了如指掌。
方辞礼蹙眉看着裴弃熟练地哄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太子这个弟弟未免太粘着裴弃了。
那个徒弟也是。
李怀安在方辞礼面前没有什么计较,只是哥哥身边的人,那就要知道哥哥有多疼他。
“哥哥,秦叙怎么走了?”李怀安故意问。
裴弃对于秦叙生闷气已经见怪不怪了,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他自己会回来的。”
李怀安问,“哥哥不担心他吗?”
裴弃还没说话,李怀安就接着说,“也对,哥哥不必担心他,他本事大着呢。”
“殿下有话就直接说,不必如此。”裴弃冷了下来,松了抱着他的手。
李怀安怔住了,“哥哥?”
“太子殿下,你还是直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裴弃那个臭脾气,你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得体。”方辞礼打着圆场,但话里还是带着刺。
太子这话实在带着太重的挑拨离间的味道了。
也难怪裴弃冷脸。
裴弃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声音不大不小,可听在李怀安的心里,却是实打实的一棒子。
“哥哥,你连缘由都不问一句,你就这般对我吗?”
裴弃背对着窗外蔓延的春色,“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平日小打小闹我就当是小孩子玩闹,不曾上心,但这并不是你们攻讦对方的理由。”
方辞礼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离开了,这话不是他能听的。
“你是太子,是君,他是臣,日后他会是你在北境最得力的助手,你现在这话若是日后落入他人耳中,再添油加醋说给秦叙听,那你二人的君臣情分呢?”
李怀安心口一阵窒息,他从未见过哥哥疾言厉色的时候,眉峰深深地蹙起,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
十多年了!
第一次因为一个外人,哥哥凶了他!
他更讨厌秦叙了!
李怀安跪坐在裴弃的身前,垂着眼眸,他整理着翻涌而起的情绪,他知道裴弃不喜欢一个歇斯底里的人,他喜欢平和温柔的人。
李怀安压制着情绪。
裴弃说完,靠着窗户不动,静静地看他的神色变化,这是他第一次教训李怀安。
从前的李怀安不需要他操心,能做得很好。
也许是秦叙的出现,真的让他觉得失去了一部分的宠爱,所以口不择言。
但裴弃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太子是他未来的君,秦叙是他的家人,他已经选定的家人。
纵然这个家人现在还不能交付后背,但,也是他选的人。
“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措辞不当。”李怀安伸出手,想碰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又不敢,只能停在半空中。
弱小又可怜。
盼着裴弃的垂怜。
裴弃叹气,伸手握住他,“说吧,什么事情。”
李怀安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深知裴弃的脾性,没有十足的证据,裴弃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
他从袖子里取出供词,“哥哥,这是有人给我的,想讨我的恩赏,不是我要的。是有人向御史台递的信,这字迹哥哥应该很熟悉了吧。”
裴弃接过来,神色不变,展信细看,确实是秦叙的字迹。
勾画停笔处的细节不是能模仿出来的,简短的两句话,送葛涯一家进了地狱。
“哥哥,他心思深沉,根本就不是在你面前那般的纯洁模样!”李怀安看他太过于镇定了,语气急促了些。
裴弃收了信,说,“怀安,这是我的意思。”
这一句话,足以让李怀安息声。
他似乎还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眼前的景象有些晃,指尖蓦地紧紧攥着衣摆,褶子堆在昂贵的布料上。
他强颜欢笑,装作没有听清楚,“什么?”
裴弃说,“我说,这是我的意思,我知道了葛涯和他弟弟的腌臜事,所以让秦叙去办的。原本这封信我还不知道怎么解决,现在你替我解决了,多谢你。”
李怀安感觉浑身的血液在倒流,头顶的发冠似乎都松了,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头皮发麻。
他听到了很多的话,可只有两个字入了他的心。
那是腌臜事。
李怀安忘了他是怎么离开的秦府,又是怎么回的东宫,直到手里的东西咯到了他,他才发现,他又把孤本带回来了。
他又有些庆幸,幸好没有给哥哥看到。
李怀安把里面那张巴掌大的画取了出来,放进白玉匣子里藏着。
而裴弃却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他压制着怒火,喝了口冷掉的茶,开始慢慢捋。
他屈指扣了下桌面,“松墨,左成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松墨对京中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是没有裴弃的命令,他不会去详细查看背后的含义,“主子,最近没有,前些日子有。”
裴弃周身的空气一寸一寸冷下来。
“大约是在腊月初,左成在游湖时落了下去,当时很多人看到,他站在船头耍剑,突然就掉了下去,不过好在那边人多,及时捞起来了,没出事,就呛了两口水。”
松墨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开始关心左成了。
裴弃把信折好放进心口处,想了下,还是起身走到炉子前,把信丢了进去。
火光瞬间变大,将那封可能会成为秦叙绊脚石的信烧了个干净。
“秦叙呢?”裴弃问,火光映着他浅色的眸子,看着更淡漠了。
松墨:“花园里,破风剑的声音从那边来。”
裴弃没说话,披了件翠色的大氅出门,二月料峭的寒风吹在他脸上,他却半点没有感觉。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很是失职,竟然落到了让徒弟帮自己出气的地步。
而且,他想错了一件事——
秦叙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家人!
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甚至是司空见惯,不愿意去理会。
可突然间发现有个人偷偷地站在了前面,想法设法替他解决掉这些事,心里还是会止不住地涌出暖意。
比烧十根瑞炭都顶用。
小花园里春色盎然,却没有一只飞鸟敢停留在此。
秦叙足尖点水,长剑横挑,一滴水珠就落在他的剑尖上,浑圆的,轻轻晃动。
“秦叙。”
水珠落下,溅起微澜。
第61章 只是因为我很漂亮?
秦叙回头,裴弃就站在曲水对面,他动了动,想过去,但是他又害怕。
刚才他突然生闷气走了,裴弃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会不会看出什么?
于是他就只能一下一下地瞟裴弃。
这副模样落在裴弃眼里,就成了一只犯了错的小狗见到主人,想扑上去却又害怕,只能原地转悠试探,想等主人一句过来。
裴弃好气又好笑,“等着我飞过来请你?”
秦叙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没生气,估计还有点什么开心的事。
他踩着曲水边缘飞过来,稳稳落在裴弃身边,“师父。”
“今晚不准备给我做饭了?”裴弃准备好好调戏一下小徒弟,谁让他成日里都闷着。
秦叙抿唇,“太子走了?”
他不想做给太子吃。
裴弃走进水榭坐下,“太子不能吃你做的饭菜?”
秦叙知道裴弃对太子的看重程度,也明白裴弃想让他追随太子建功立业的心思。
但是他确实和太子不对付,他总觉得太子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原因无他,同类的排斥。
既怕被拆穿,又怕落于下风。
“说话,你又开始闷着了,怎么,我还是得去学算命?”裴弃轻轻踹了下他的大腿外侧。
秦叙蹲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只有一个裴弃,“师父,我不喜欢给别人做饭吃,我只想给你做。别让他们吃,好不好?”
裴弃向来对撒娇毫无抵抗力,当即就心软了,“求我啊?”
“嗯,求你了。”秦叙长指刚好圈住裴弃的脚踝。
裴小孔雀又忍不住开了个屏,“我是谁啊?”
秦叙被逼得脸红,求饶似的蹭了下他的手,“是师父,裴弃……”
裴弃心情好了,抬脚踩在秦叙膝盖上。
秦叙这才发现他大氅下竟然只有一件中衣,还是赤足走过来的,心疼地把他一双脚捧起来,放在心口给他暖和。
裴弃斜斜地靠着水榭栏杆,手肘撑着大腿,微微俯身,挑起他的下巴,“以后不留他们吃饭了。”
不留他们吃饭了……
秦叙顿时心花怒放,这意思就是每天都吃他做的饭!
那裴弃肯定很喜欢他做的,否则不可能天天吃。
秦叙低着头,偷着乐。
不停地在心里回味裴弃的话。
裴弃长指搁在秦叙头上,慢慢揉着,开始思考要怎么跟秦叙说。
对于那些已经传了几年的流言蜚语不需要理会,因为他不想再撕开伤口给人看了,最好的做法就是当场打一顿,然后就不予理会了。
“青砚,给郡王拿鞋。”秦叙双手包裹着他的脚,生怕离了半点就凉下来。
一个身影闪过,水榭里出现了一双木屐,显然不愿意出现。
秦叙:“……”
裴弃踩着木屐往回走,秦叙脱下外袍给他加上,“多穿点,别凉了。”
“你以前是不是也做过这些事?”裴弃走在前面,发丝被风吹起,清香落在秦叙鼻尖。
秦叙沉默了下,问,“照顾狐狸也算吗?”
裴弃挑眉,“狐狸?”
“嗯,一只白狐狸,我打猎的时候见他漂亮,就把他从狼窝里外出来了。很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秦叙一直强调很漂亮。
裴弃莞尔,“你现在这么照顾我,也是因为我很漂亮?”
秦叙脸上的红迅速蔓延,耳朵脖子甚至是露在外面的锁骨,都是一片的红,闷头不敢说话。
裴弃也没有再逗他,因为他还没有想好。
但他也不喜欢把事情压着,往后爆发出来,完全无力解决。
而且,秦叙这个背地下手的习惯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走回笃行院后那封信只余下指甲盖大小的灰烬。
“听说葛涯和他弟弟那件事出来之前…还断了一根肋骨。”裴弃扯下外袍扔给秦叙。
秦叙心头一跳,他好像明白了裴弃要说什么。
裴弃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他就麻溜地跪下了,“我错了。”
裴弃哼笑,这话的意思就是,我错了,但下次还是敢,不过会做得隐秘一点,不叫你发现就是了。
他抬脚就踹过去,但力道不是很足,秦叙坚硬的肩膀反而撞得他脚背疼。
秦叙双手拢着他的脚,“别踹了,下次直接踩我就好了。”
裴弃抽回脚,“错什么了?”
秦叙脑子一片空白,他呆呆地抬头,“错……”
裴弃一看就知道,这根本就是口头敷衍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错处,更不觉得自己错了!
那说什么错了?!
“你朝御史台递的信,是怎么回事?”裴弃懒得跟他废话,自己的徒弟,该说还是得说。
秦叙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怎么就忘了找个人代笔呢,就他那笔破字,不说裴弃,徐二都能认出来!
裴弃把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你在想什么?”
秦叙圆圆的眼睛眨了下,说,“想,下次改一下。不自己写了,还有错字,容易被认出来。”
裴弃:“……你还挺坦诚。”
秦叙跪着上前两步,下巴放在他膝盖上,“师父,你听我说,好不好?”
裴弃拽了个软枕过来靠着,他倒要看看秦叙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秦叙没想到他真要听,一时间顿住了,“啊?”
现在不应该发火,然后踹一脚,说谁要听,滚出去吗?
“啊什么?不是要说给我听?”裴弃好笑地踢他肩膀。
秦叙干瘪瘪地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话说,只能说,“我……错了。”
裴弃险些没憋住笑,损了师父的威严。
他轻咳两声,“你不知道自己错了,那为什么说自己错了?”
“因为我觉得……你说起这件事,肯定就是我错了。”秦叙道。
裴弃语塞。
半晌叹了口气,他坐起来,对着秦叙招手。
秦叙如果有尾巴,那现在肯定竖起来了。
他听话地钻进裴弃的怀里,“师父,我错了嘛,你说我的错是什么,我改,以后不犯了。”
裴弃对他这份执着也是感到心服口服,连自己都不知错哪里了,却还是要认错,就怕他不高兴了。
“我问你,你往御史台送那封信,当时想的是什么?”
秦叙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嗯?就是因为他一直都在说你。哪怕我折断了他的肋骨,他还要说,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裴弃目光里带上了担忧,他还没有拷问,结果秦叙已经把事情都交代完了。
“错了。”秦叙又蔫哒哒地缩回去。
裴弃对于这个窝在自己怀里的徒儿很是没辙,只能循循善诱。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把左成扔进水之后也就罢了,但你对葛涯的报复却有两次,所以,他肯定是做了很可恨的事情。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连他自己都没能对这些事释怀,要他骂秦叙做得不对,有违裴弃的良心。
秦叙默默想,我不只把左成扔进水里了,我还在他深夜喝酒回家的路上又把他绊倒了,那包碎瓦还了回去。
裴弃整理了一下思路,“虽然葛涯可恶,但是他和他弟弟的事情不应该由你来告诉御史台,这些事,不该沾手。”
“为什么?”秦叙听得不明白。
裴弃:“因为……”
“脏吗?和他弟弟?”秦叙嘴唇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他害怕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裴弃摇头,“不是,因为感情这种事情,最难缠,宁可用别的方法,也绝对不要利用别人的感情来袭击。”
“好比我,如果我知道你,方辞礼,太子或是其他人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被连累,我会不计代价地去报复他。穷途莫追,祸不及家人。这些事情,我很忌讳,你以后别犯了。”
秦叙点头,他听到了!
裴弃说,他是很重要的人,他还排在第一个!
秦叙一个猛子钻进裴弃怀里。
裴弃轻车熟路地把人抱在怀里,指尖挑着一缕头发玩,“真乖。不愧是我裴小郡王的徒儿。”
秦叙反问,“那我还是错了对吗?”
裴弃:“……”徒儿,你有点太执着了。
裴弃摇头道,“我不能说你对还是错,因为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只是我们用的法子不一样。”
秦叙贴着他的心口,听着坚定有力的心跳,想,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加隐蔽才行,不能让裴弃操心这些破事。
裴弃应该闲时一卷书,半壶茶,打马过街少年风流。
“裴弃,你怎么知道的呀?”秦叙突然问,窝在怀里久了,脸蛋红扑扑的,叫人忍不住想狠狠蹂躏。
裴弃瞥了眼他,“怎么,师父还要给徒弟说这种事?”
“做得不好的地方要改。”秦叙双手缠着他的腰。
裴弃略去了太子和御史台的事情,只说把信被送到他手上来了。
秦叙听完之后一副深思的表情,像是很想知道是谁做的,但他忍住了,没问。
裴弃却把人推开了,他觉得有些热,“我是你师父,搂搂抱抱得成什么体统。”
秦叙乖乖地退到一旁,和等着主人抚摸的小狗没有区别。
裴弃侧身推开窗户,“你对左成和葛涯下手,那宁国公和徐尚书呢?”
“宁国公那里我没得手,他发现了我,然后他说你放过他是因为南疆,所以我就没有动他了,徐尚书……”
裴弃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秦叙说,“……嗯,我装鬼吊在他梁上,他吓得抱住了他夫人哭。”
说完他还偷瞄了下裴弃的表情,如他所料的一般,一言难尽。
裴弃支着额头思索了半晌,“我虽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我不愿意你这样,你也不应该成为一个满手血腥的人。”
“可我是准备上战场的人,迟早都会双手沾满血的。”秦叙撇嘴,裴弃总是这样。
总是希望他成为一个正人君子,但他在狼窝长大,怎么可能呢。
也就裴弃,表面是个纨绔,实际上内里温柔又正直。
裴弃:“……”
气得他头疼!
秦叙抬手拆了发带,“师父,我今天用的是兰花味道的皂角,你不闻闻吗?”
裴弃总是想不明白,秦叙这样缺心眼是怎么做到去教训别人的。
“挺好闻的。”裴弃压根儿没闻。
秦叙抓着他的手,“师父,你摸摸,是不是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