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我是你师父!—— by鹤归山南
鹤归山南  发于:202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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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裴弃眼前一片金花闪烁,脑子疼。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抓住心底那一丝闪过的莫名的情绪。
裴弃,“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躲着我?”
“……是。”
裴弃:“不接受自己的喜欢?”
秦叙摇头,“不是。”
裴弃坐起来,单手垫在脑后,“我知道了。”
模样老神在在,心里上蹿下跳。
秦叙跪着往前挪,他知道,裴弃没生气了。
“师父,那你……”
裴弃闭眼,隔绝秦叙的视线,“我不喜欢太子,就像不喜欢你一样。”
秦叙呼吸一窒,他感觉整个人在往下坠落。
秦叙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他。
下面是无底的深渊,他没看清楚,但是裴弃把他推了进去。
裴弃还在说,“我迟早有一天要娶妻,要生子。你也是。太子更不可能例外。”
秦叙眼前是一片片的白光。
“小孩子的喜欢当不得真,不过是对长辈的依赖。算了,回去说。”裴弃说得很快,像是在说服自己,而不是告诫徒弟。
秦叙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马车,又怎么跟着裴弃走进了重华殿,等到坐下之后,太子递了酒过来,他才清醒。
裴弃接过来,太子忍不住问,“哥哥,之前你是怎么了?是不是他惹你不开心了?”
裴弃刚开口,秦叙就在太子幸灾乐祸的眼神里说,“犯了和太子一样的错,只是我没有砸师父的郡王府。”
太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裴弃:“……”逆徒。
秦叙和太子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不约而同地撇开脸。
裴弃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跟太子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那哥哥还要与他同住一府吗?怕是不太合适吧?”李怀安状似无意地问。
秦叙手掌瞬间收紧,现在把话收回去还来得及吗?
裴弃沉吟片刻,“说得有道理。”
秦叙眼前一黑,他以后不会再乱说话了。
李怀安满足地端起靛蓝绘竹瓷茶盏,“哥哥尝尝,这是今岁新贡的洞庭君山,色味与龙井有七八分相似,哥哥一定会喜欢。”
秦叙腹诽,又是这一招!
裴弃抿了口,眼眸微亮,“果然佳绝,还有么,我带点回去。”
李怀安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夸奖,“哥哥想要,那自然是有的,我叫人包好了送到哥哥府上去。”
“好,多谢殿下,辞礼过年回来还能喝上。”裴弃说着又喝了一口。
李怀安:“……”
秦叙闻言偏头笑了,裴弃对谁都一样,谁也别说自己多特殊,都是小孩子。
李怀安默默磨牙,劝自己,没事,没事的……没事的!
李怀安不甘心,又开始问,“哥哥,你还要继续收他做徒弟吗?”
秦叙脸色阴沉,若对面不是裴弃的表弟,他已经抡拳头过去了。
“逐出去吗?”裴弃反问,他自己都没发现,这话带着刺,全然不像是平日的他。
李怀安当然没有这个权力,他只是想让裴弃身边少一些人。
秦叙脸色苍白,“师父?”
裴弃嗤笑,“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儿。”
李怀安深吸一口气,“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裴弃瞥了眼两人,“比我小。”
李怀安:“……”别生气,哥哥不会在这种事上惯着人,保不齐会又冷他半年。
“那师父是怎么处理这些对你示好的人?”秦叙从垂着头。
“自我长开,对我示爱的男男女女不知几何,我只管拒绝。而且,你俩只是对长辈产生了依赖,娶妻就好了。”裴弃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捏着酒盏镇定道。
秦叙、太子:“……”
长什么东西?
裴弃是怎么顶着他那张风流倜傥的脸,说出长辈两个苍老的字的?
两人消化不了他的话,终于安静地喝起茶,裴弃乐得清净。
“秦世子。”
裴弃抬头,见着了个外族人装扮的男子,一身紫绿色的兽皮搭在身上,老远就闻着腥臊味,满脸的络腮胡看着粗狂又野蛮。
秦叙站起来,手搭在腰间,那里缠着一条笔杆粗细的银链子,“滚。”
“我叫阿达木,是左贤王的第七个儿子,你未来的敌人。记住我的名字。”

秦叙勾唇,“我从不记手下败将的名字。”
裴弃搁下茶盏,捡起案几上的绢布擦了擦手,“你应该记住他的名字。”
秦叙讶异回头,太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阿达木。
裴弃往后靠,一派上位者的神色,“他将会是你封狼居胥的最大功绩,应该记住。”
太子讽刺一笑,不再看他,端着洞庭君山细品。
秦叙莞尔,“阿达木是吗,我记住你了,来日我大周玄旗插在黄龙城上时,希望还能是你捧着投降书出来。”
阿达木脸色难看得很,“秦世子今年贵庚,十五吗?能在我手下走过百招吗?你爹杀了我父亲,不代表我就是你的手下败将。”
“还是算了吧,我怕你输了,在我大周的朝上吊死,未免也……”裴弃说着微微眯眼,傲然的眼神刺得对方脸疼,“未免也太喜庆了,届时黄龙失守,可就是你的大罪过了。”
阿达木冷笑,“你又是谁?我来跟北境的秦世子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在下不才,正是北境秦世子的师父,裴弃。”裴弃好久没开屏玩了,好容易遇到了个供他施展演技的人,还是蛮喜欢的,“跪安吧。”
阿达木:“?”
阿达木狐疑地看着裴弃,原因无他,裴弃虽然看着不孱弱,但实在不像是个习武之人,倒像个观棋人,神色倨傲又矜贵。
“你?呵,你们大周是找不出一个习武师父了?”
裴弃双腿交叠,长指轻叩桌面,“你们匈奴是找不到人了吗?让你出来狗叫。”
阿达木脱口而出,“我在狗叫,那你说的不也是狗语?”
裴弃道:“不狗叫你怎么听得懂?”
阿达木:“???”
下面竖着耳朵的人已经捂着脸笑开了,跟谁吵架不好,偏偏跟裴弃吵。
这可是连徐尚书都只能吵个平手的主儿,拿着你那三脚猫的大周话能吵赢才有鬼了!
太子抿唇不语,他怕开口笑场了。
秦叙则是,“滚,有空狗叫,不如回去把你们的部族统一了,去年春天那一场战,现在又多了几个部族?”
阿达木转头看着徐尚书,“这就是大周引以为傲的礼节吗?看来也不过如此。”
徐尚书登时就炸了,“礼节?你个蛮子还敢跟老夫说礼?你登我大周堂,不问我太子安,已经是失礼至极,现在裴郡王好心教导你,你却以为是豺狼之心,好个不知礼节,茹毛饮血的蛮人!”
徐二鼓掌,“爹!说得好!”
邹嘉和崔家两兄妹被拉着一起捧场,“好!徐尚书威武!”
裴弃挑眉,“小朋友,你在搬救兵?”
秦叙默默让开,他知道裴弃这是要准备“耍流氓”了。
“我今年已经十九了!你他娘的叫我什么?”阿达木激动的帽子上坠着的缨子不停晃动。
裴弃眯眼,这东西看着真碍眼,不如把脑袋摘了好看。
“我今年三十有二,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个小朋友?”裴弃的胡话张口就来。
阿达木露出疑惑的表情,“三十二?你哄鬼?”
裴弃道,“我又不是蛮人,不需要迁徙,生来养尊处优,自然不显年龄,还有啊……在大周,只有小朋友吵架输了才会搬救兵,还是找自己老爹。”
说罢他啧了声,心道若是辞礼在,现在定能和他唱双簧。
“徐尚书,阿达木小朋友叫你爹呢,你不应一声吗?”秦叙接话,他比裴弃想的更了解他。
裴弃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徐尚书活了大半辈子,哪里做过这样占人便宜的事,当即面红耳赤,支吾着应了声。
裴弃撑着下巴道,“难怪小朋友你要找徐尚书呢,原来是小狗打架输了找主人啊。”
阿达木被他耍得一愣一愣的,发现自己身份一变再变,最后竟然成了一条狗!
秦叙指尖挑着腰间流苏,眼神狠戾,只要阿达木敢对裴弃动手,他保证勒死阿达木!
“裴弃是吧?”阿达木忍住了怒气,他紫色的异瞳往下垂,“我记住你了。”
裴弃摊手,唇边带着笑,“哼,你记住我做什么?我又不上战场,我只在谈判桌上痛打落水狗。”
阿达木脑瓜子嗡嗡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嘴巴毒又不给人留脸面的。
阿达木转着袖子里的匕首,他想送给大周一份大礼,这个坐在太子旁边的人,应该就是大周常说的什么伴读吧,杀了……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秦叙弯腰,五指合拢抓了个酒盏在手上,清酒徐徐落在他的袍摆上,杯盏的冷光在宫灯的照耀下有点刺眼。
阿达木收回袖子里的匕首,心道算了,
他听说秦叙是长在狼窝的,他还没有试过他的功夫,暂时不能离这么近下手。
“你这张嘴真讨厌,臭得很。”阿达木笑了下,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裴弃听罢,轻挑下眉,支着下巴腔调散漫道,“比不上你,毕竟你个粪球滚了几千里都不自知,而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要脸,只在上京臭。”
阿达木恨不得跳起来撕烂裴弃的嘴巴!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讨厌的人!!
秦叙上前一步,“宴席就要开始了,贵使不回宴席吗?准备在这里熏我朝圣上?”
阿达木甩袖,臭着脸坐回去,身后随行的大臣跟他说,“阿达木,我感觉这一次可能很难。”
“嘴皮子功夫再厉害又如何,这一次接待我们的鸿胪寺卿不是个老头吗?”
玉磬声响,打断两人的对话,顺德帝负手从殿后缓缓走出,众人跪下山呼万岁。
顺德帝早在殿后听了半晌,他此刻心情不错,落座后还特意问了一句,“阿达木贵使,今年贵庚啊?”
阿达木不明所以,道,“十九了。”
“啊!十九了啊,朕真是羡慕你父亲啊,你这般年轻就能出使上国,朕家里这两个孩子,还只会在家拌嘴呢。”顺德帝似笑非笑地说。
阿达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赞美给砸得晕头转向,站起来说,“小子只听闻陛下有一位太子,年方十五,不知还有一个是……?”

第72章 再认个爹
“啊,是朕的侄儿,也算是朕一手带大的,跟朕的亲儿子没有区别。”顺德帝指着裴弃道,“诺,那就是朕的好孩子,裴弃,虚岁十七,封逍遥郡王。”
裴什么?
阿达木脸上色彩缤纷,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真的动手。
下面的朝臣隐隐都笑出了声。
匈奴的使臣们纷纷遮住脸,太丢人了!
阿达木脸涨得通红,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大周陛下,我已经认识了你们的裴郡王,好厉害一张嘴,只是恐怕有损你们大周的风范吧。”
裴弃靠在扶手上,“是吗?比起你乱认爹总要好些吧?”
此话一出,众人险些就没憋住。
还是秦叙稳稳地接住了裴弃的话,“若是他的爹认得多了,我打他是不是还得看主人的面?”
“是啊。”裴弃有些惆怅,秦叙真是越看越叫人喜欢。
眼看阿达木就要怒发冲冠,顺德帝再开了尊口,“我家小宝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是朕最疼爱的孩子,自然尊贵些,你多担待。”
阿达木想撕碎裴弃,你侄儿尊贵,我就不尊贵?!
阿达木若是不想着他此行的目的,他恨不得马上把人拿来骂一顿!
阿达木皮笑肉不笑,“大周陛下,我此行为两件事而来,一,祝陛下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裴弃嗤笑,“俗套得掉牙,还不如你学狗叫有意思。”
阿达木脸色僵硬。
朝臣们纷纷端着酒盏,抓着瓜果看戏。
裴弃这张嘴,就是要这么用!
骂自己时痛心疾首,骂外人那就是普天同庆!
“裴、郡、王,你、又、怎、么、了?”阿达木问,虎牙磨蹭着下唇。
秦叙眼风扫过去,他后悔没有把人打一顿,在北境和匈奴的认知里,都是拳头为主的。
裴弃神色淡淡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种话,我大周牙牙学语的小儿都会说,小朋友,还是本郡王来教教你,该怎么祝寿。”
裴弃起身,接过秦叙递上来的金樽,“来一句最简单的吧,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皇舅舅可喜欢这一句?”
顺德帝颔首,“喜欢。”
裴弃拿着酒樽走到阿达木的面前。
秦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把剑,也不知道从哪个侍卫腰上拔的。
两人之间全然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反而别有一番的和谐。
满堂寂静,众人都脸上的笑意都收了,目光紧紧跟着裴弃。
裴弃弯腰,将酒樽放在阿达木案几上,“来吧,就说我刚才那一句,我朝陛下甚是欢喜,这样才有诚意。”
阿达木没动。
裴弃不急不徐,带着长辈责备的语气,“你那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路边拽来的乞丐来贺寿。”
阿达木紫色的眼眸里凶光毕露,他微微张开嘴,声音只够他们两人听到,“你晚上睁着眼睛睡吗?”
“我不睁眼睡,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欢迎来我的郡王府行刺,我的打手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随便打死的了。”裴弃轻飘飘的话让大殿落针可闻。
阿达木摸着袖子里的匕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是真的想杀人了,这个裴弃的血应该有点甜味吧?
“那个……”
“闭嘴,我师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再张嘴,我的剑可没有眼睛。”
阿达木身后的使臣想说话,刚张了个口,秦叙的剑就架在了脖子上,颈侧的疼告诉他,秦叙真的会杀他,只得讪讪闭嘴。
裴弃眉眼轻弯,“小朋友,真的不祝寿吗?我这小徒弟好像很凶残哦。”
秦叙收回剑,剑锋上的血丝清晰可见,他浑不在意地拿剑尖杵在案几上,双手扶着剑柄。
威慑力十足。
裴弃弯眉笑了,眸光流转,余光中一半都是秦叙冷着的侧脸。
顺德帝端坐上方,没有开口解围的想法。
这个阿达木很狂,就得让裴弃教教他该怎么做人说话。
满朝大臣的眼神都是在施压,他们帮的不是裴弃,他们是在维护大周的尊严,来使不敬,那就是对国家不敬!
宴席之后站立着禁军,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盖住本就低浅的乐声。
阿达木在身后人几番的催促下,终于端起酒盏起身,酒水撒了些在袖子上。
他冷脸问,“还要劳烦裴郡王你再说一遍,毕竟我们这种乡间乞丐记不住那么厉害的话。”
这种嘲讽在裴弃眼里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文人的笔杆子和唾沫可比阿达木这个蠢货厉害多了。
“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记住了吗?小乞丐。”
裴弃往后退开两步,与秦叙并肩而立,如镇殿的佛。
但中间牵连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只有两人才清楚,袍摆碰到一起,又倏尔分离,亲密无间却又泾渭分明。
阿达木不情不愿地端起酒盏说完,一口把酒闷了,转头看向裴弃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秦叙同样如此,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清晰。
裴弃却置若不见,往上走去,刚刚走到坐席前,他忽然回身,道,“小朋友,不好意思啊,刚刚又不小心帮你认了个爹。”
阿达木:“???”
什么时候?
他又吃什么亏了?
秦叙飞速转着脑子,马上接话道,“师父,你也太不小心了,椿,是指父亲啊,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秦叙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调子撒娇,有一种莫名的嘲讽感。
大殿之上的大臣们再也憋不住,纷纷弯腰掩面笑起来。
阿达木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裴弃跟他打语言官司呢!
“裴弃,大周有句古话叫做,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你骗我的时候,自己可叫了两次。”阿达木暗自发誓,他这一次回去,一定要把大周的书看个遍!
裴弃像是在看傻子,“嗯?我?你酒量这么差吗?”
阿达木:“???”
他不理解裴弃在说什么,小小的紫色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裴弃大发慈悲地解释,“可怜的小朋友,有空还是多读点书吧,瞧你这懵懂的模样。首先,陛下是我大周所有臣民的君父,所以我叫一声怎么了?”
“而且,我父母早亡,是皇舅舅一手把我拉扯大,早就亲如父子了,叫一两声怎么了?尚且不足以还舅舅对我万分之一的疼爱。”
这话说得实在得体又舒心,连徐尚书都挑不出错处。
阿达木感觉自己脑门上已经可以磕鸡蛋了,保准熟透!
别人怎么想顺德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非常的开心。
“小宝,坐着了,你站着不累吗?”顺德帝眼里满是笑意,“对了,方才阿达木说来大周一共有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

第73章 师父,我头很软,不摸摸吗?
“还有一件事,是请陛下归还我月亮涯三城。”阿达木忍着怒气道。
大殿安静了下来,舞姬自觉退出,乐师原本就低的琴声更低了,几乎听不见。
顺德帝眉目倏地冷下来,“你说什么?”
阿达木挺直了腰,“我说,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请陛下归还属于我胡族的月亮涯三城。不知什么时候能与鸿胪寺进行谈判?”
“哎哟……我的心啊,好痛,好痛啊!”
席上突然倒了个老头下去,捂着心口就开始哭天喊地。
裴弃给秦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下去把人扶起来,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年近七十的鸿胪寺卿。
“大人,你怎么了?”裴弃握着他的手问。
老头颤巍巍地说,“你别咬我,我害怕!”
裴弃:“?”
老头推开他,对着顺德帝连磕三个头,“陛下啊,臣老迈无力,想,想……”
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就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裴弃:“……”这老头的演技还怪好的。
裴弃打了个响指,松墨和青砚上前来一起把人抬走了。
秦叙站在他身边,手上提着的剑还有血渍,干了看起来更加可怖。
裴弃笑了,“小朋友,你刚刚说什么?我们大人年纪大了,还是我来陪你玩吧。”
裴弃话音刚落,鸿胪寺中官职比他大的集体晕倒,还有人为了装得像一点,装模作样地吐了口白沫,其实是酒。
裴弃在心底无情吐槽,演技真差!
阿达木的脸上已经能开个酱油店了。
顺德帝看着下面的人一个个被搀扶着离开,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鸿胪寺现在还剩多少个能主事的人?”
裴弃扫视全场,“回陛下,现在最高的官职是臣这个六品左丞。”
顺德帝道,“既然如此,就由裴郡王代行鸿胪寺卿的所有职权,全权负责此次匈奴来使的全部事宜。”
裴弃躬身应是。
阿达木身后的使臣们面如死灰,他们来之前针对鸿胪寺几个大官调查了又调查,有了七八成必胜的把握。
结果现在冒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裴弃!
嘴巴毒,身份又高贵,若是突然暴毙,根本说不过去!
这一场宴席吃得好不好已经没有人在意了,除了给顺德帝祝寿时裴弃没有嘲讽人,其他时候他都在明里暗里骂阿达木,把人骂了个体无完肤。
宴席结束的时候,阿达木感觉自己脑子已经不够装了,他原本想的是多学一点裴弃的话,等谈判时好用,结果他娘的!裴弃骂人没有重复的!
最后还是被人架着走的,嘴里念念有词——
“你在狗叫什么?”
“不狗叫你怎么听得懂?”
把一旁的徐二笑得抱着邹嘉狂捶,肚子都被笑痛了。
众人远去,裴弃站在重华殿的檐角下,秦叙站在他身后,“师父……”
“逆徒。”裴弃突然没头没尾地骂了句。
秦叙不敢说话,低着头,蔫头耷脑地往裴弃身边挪动。
裴弃微微侧脸,“走,去我府上。”
秦叙夹着的尾巴瞬间翘起来,“好!”
秦叙原本以为裴弃是原谅他了,反正裴弃也不在意他的感情,在裴弃心里,他就是一个小孩子。
可他在马车上想跟裴弃搭话时,裴弃还是不理他,跟之前在殿上判若两人。
他委屈极了,恨不得变成个狗子,凑到裴弃手下求撸撒娇。
裴弃:“动什么动,我这两千两的马车还刺挠你屁股?”
秦叙眨巴眼睛,企图扮乖巧。
裴弃闭眼不看他。
秦叙:“……”怎么办啊?
郡王府还是那个郡王府,裴弃走在前面,松墨眼睛都要变成刀子扎秦叙身上了。
秦叙现在没空理他,一心想求裴弃原谅。
“给我跪下。”裴弃解了外袍随手搭在檀木梅花纹圈椅上。
秦叙扑通一声跪下去,嘴里还说着我错了。
裴弃冷哼,“错哪里了?”
他现在了解得很,这人只是嘴上说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错在不该跟太子乱说话,错在让师父被迫解释,请师父责罚!”
裴弃:“……”
这改变得有点快啊。
但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
秦叙跪了良久,但始终没听到裴弃说话,他试探着直起上半身,但肩上突然一沉。
裴弃踩着他的肩膀,靴子上繁复的金线和米粒的碎金都在诉说着一件事,它的主人有钱没地儿花。
“叫你起来了?”裴弃神色淡淡的。
秦叙俯下身去,他现在心里抓不准裴弃的意思,他想住裴弃府上,还想让裴弃哄睡,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
毕竟太子之前在猎场求他都没成功。
裴弃叹了口气,百转千回,还是没舍得说什么重话,他突然发现方辞礼说得很对,他对秦叙确实很不一样。
像是一瞬间的怔愣,他回神撤开了靴子。
“师父?”秦叙悄悄松了腰带,扯了扯衣领,露出上次的伤口来。
蜿蜒的伤痕盘踞在秦叙雪白的脖颈上,细细一条,却触目惊心。
裴弃别开眼,“活该。”
秦叙跪着向前挪动,挨着裴弃膝盖,“师父,我错了,我知道自己景仰师父,却误解了。”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才怪。
裴弃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半垂着眼皮,“记住教训了?”
秦叙点头,他压抑着疯狂跳动的心脏,生怕被发现了。
“记住了,再不敢了,求师父让我侍奉在侧。”
他绞尽脑汁说着能讨好裴弃的话,却始终不敢看他一眼,他怕被看穿那些掩盖着伦理的东西。
裴弃松手往后靠,单手架在扶手上,“那些不是脏东西。”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叙怔忡了下。
秦叙缓缓抬起头,使出他惯用的伎俩,“嗯?”
裴弃移开目光,歪着头的秦叙像是头上顶着一排字——
快来摸摸我的头,可舒服了!
裴弃喉结滚动,嗓音温沉,“你之前跟我说,那些东西会脏了我的耳朵,我现在告诉你,那些东西不脏。”
秦叙心头有东西在动,他感觉那只狐狸回来了。
“裴弃。”秦叙一开心就藏不住事,主要是在裴弃面前,他恨不得贴上去。
裴弃摁着他的脑袋,故作深沉道,“你只是太小了,错把景仰之情当成了别的,但那也不脏,他们是你的情。”
秦叙无声落泪,他就知道裴弃不会责怪他,裴弃只骂外人。
但是……裴弃的伪装他也能一眼看穿,他装作长辈的神态与他裴小郡王潇洒的气质背道而驰。
“那我今晚能住这边吗?”秦叙两眼泪汪汪,圆嘟嘟的杏眼看着可爱极了。

第74章 受伤了
“不能,回去好好反省你那个遇事就知道藏的脑子。”裴弃没好气地抓着薄毯甩他脸上。
秦叙心里焦急,他知道这一次把人气狠了,可他现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师父……”
但裴弃不为所动,“回去好好想想,为什么要自己咬牙硬抗,等到自己兜不住了,甩手就走,最后发现自己错了,再回头求原谅,秦叙,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秦叙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哪里敢说,现在说什么师徒情深也是想要蒙混过关。
“回去吧,你现在不适合呆在我这里。”
语气缓和了很多,但仍旧没有遂他的愿。
秦叙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他乖顺地点头,披着月色走出了郡王府。
夜里不知哪里窜出来的蟋蟀扯着嗓子叫骂,惊醒了裴弃,他翻身坐起来,推开木窗,细细瞧着院中的月色。
“主子,要点安神香吗?”松墨刻意放重了脚步,免得吓到裴弃。
裴弃颔首。
松墨沉默了片刻,“主子,今后秦世子来……”
“放进来吧。”
松墨不忿,“可是……”
“松墨。”裴弃打断他的话,“到底是自己的徒弟,狠不下心。”
松墨脑子发懵,“这……他,主子,我总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人,若是他利用您怎么办?”
裴弃自嘲的笑笑,“怎么办?”
松墨看着他,他还没忘记那一晚裴弃独自吃饭的落寞。
“认了呗。”
松墨胸口一阵发堵,他实在没搞懂,裴弃为什么对秦叙那般的好,一次两次,甚至明里暗里替他在朝堂上铺路。
其实裴弃也没弄明白。
他性情凉薄,亲缘短浅,嘴巴又毒,十多年了,身边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可他分得很清楚,私人的领地至今也只有一个方辞礼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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