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陆续在街上已经听行人说过。
王家老爷子死后,子女为了争财产,争下任当家,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空穴来风竟然真有其事。
老爷子走后,一年之内,王家又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难免会让人阴谋论——是否有人在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接连死了三个兄弟姐妹,王家人也有些慌了,三房四房说要报官,让官府的人来查查,他们是否被人暗害。
甚至还有人要请仙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邪祟诅咒。
但另外几房的人不同意,说是正常死亡无需大惊小怪,不愿让人打扰死者安宁。
一家人本来就因为争夺当家人的位置,兄弟阋墙吵得厉害。如今又因此事争论了几天。
眼见马上就要下葬,乾元镇背靠仙宗,流行的风俗是火化。尸体一没,被人暗害的证据也消失。
三房四房一定要在火化前找人来验毒验咒,其他人不干,于是又一次吵了起来。
薛松雨朝陆续悄声传音:王志专并非王老爷子亲生,而是从小领养的。老爷子在世时对他极好,更甚亲子,因而惹的那群亲生子女对王志专不满久矣。
老爷子走后,子女争夺家产,为了能多分一杯羹,更是不待见这个外头捡来的弟弟。
亲生子女们争吵不休,不受待见的养子更没资格说话。
王家人吵成这样,最终都迁怒养子,最后一段路,干脆不让他一同走了。
薛松雨和仙逝的老爷子,刚死的五小姐,以及王志专和王家老管家相熟,同其他王家人关系只是一般。
她一外人也不想再跟着去,听王家人争吵不休。
陆续包扎好了伤口,又听了一段大户人家的八卦。虽然好奇那几个死去的弟兄究竟是不是被自家人所害,可惜没人能告诉他。
民不举官不究,王家人不报官,官府自然不会主动来查案。
城里的修士更是不轻易干涉凡人的家宅争斗,生老病死。
王家不愿家丑外扬,外人就只能当个坊间八卦听听。
方休和秦时等陆续包好了伤,就不愿再待在凡人家里。
薛松雨也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陆续同主人家道了谢,起身告辞。
三人出了王家,继续在城中闲逛,又遇到一两拨对陆续见色起意的散修。
方休怒火越燃越烈,早没了最初的玩心,甚至想解除境界伪装。
陆续怕他一怒之下,没控制好灵压将无辜者卷入,没逛多久,也离了乾元镇,沿着山道走回乾天宗。
陆续原来所处的世界,没有修仙者,但全民尚武。他原来的家庭,是几百年的武学世家,他自小习武。
后来穿入炎天界,在安水村小住过一段时日。
炎天界第二层灵气稀薄,少有修士愿意踏足。凡人和低阶妖族争夺生存空间。
小村外围的森林中有不少狼妖,偶尔会来村中袭击人族。
陆续和凡人比试过,和野狼战斗过,泥地里摸爬滚打,临阵经验丰富。却没和人族修士正儿八经,以命相搏过。
来陵源峰后,他要么独自练剑,要么同薛松雨切磋。
这回下山第一次遇到斗剑斗法,当时气血上头,满心只想着要打败对手,并未想过其他。
现在回家后重新静下心,本以为首次遇敌,再怎么样心绪都会有些起伏,没想到心神异常平静,似如古井无波。
唯一一个想法,他这样的小弱鸡,竟然以一敌七,还杀了对面四个人。
这么一想,心态顿时有些膨胀,似乎自己也没那么弱。
可惜以后应该没机会,再和外面那些散修斗法。
他是绝尘道君的亲传弟子,是乾坤袋里装满了法宝,靠丹药堆砌起来的二世祖。
等以后结了金丹,可以驱使那些法宝,乾天十二峰的其他亲传弟子都不敢再找他约战。
只不过,敬而远之的背后,同门对他的妒忌怨恨只会越来越深。
而他要保护师尊不受阴谋诡计所害,真正的对手是他的师叔,师兄,还有寰天道君,星炎魔君这些绝世大能。
这么一想,刚刚才膨胀的心,又如漏了洞的球,瞬间泄气。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陆续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太玄真经,时间未到十时,正打算多炼气一会,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辰?谁来找他?
他起身开门,一道竹清松瘦的颀长身姿鹤立于门外。
陆续一怔:“师尊?!”
绝尘道君身披银跃月色,清贵高雅,温声轻笑:“阿续,几日不见,可有思念为师?”
师尊的调笑逗弄,陆续听多了,已能淡然自若地无视。
他侧身让出通路,好奇询问:“师尊什么时候回山的?”
绝尘道君进门坐下:“熙宁传讯说你受伤了,我回来看看。”
师尊听到自己受伤,事还没办完,专程回来一趟?
陆续心中生起一丝愧意:“一点小伤,早没事了,何须师尊挂怀。”
“你的事比什么都重要。”绝尘道君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瓷瓶,“把上衣褪了,为师给你上药。”
伤口已经包扎过,实在没必要再劳烦师尊一回。
但师尊为此,从万里之外特意回来,他要是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揉造作。
他乖顺地挽起袖子,将手臂伸到对方面前。
“衣服。”绝尘道君扬了扬嘴,“衣袖把伤口挡着了,不好上药。”
两道伤都在上臂偏下的位置,袖子一挽,肩膀都露在外面,根本不妨碍上药。
陆续此时只穿了一件雪白中衣,这件衣服一褪,上半身就不着寸缕。
他不是方休他们那样的老顽固,就算在薛松雨面前赤身,也不会感觉别扭——但给手臂上个药,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为师还要检查,你有无其他地方受伤。”
陆续:“……”
算了,谨听师命吧。
师尊将他当做替身,透过他看的是另外一人的影子,关爱难免过度。
陆续自己心中平静,并无多大感觉,倘若这样能让他敬爱的师尊内心稍有慰藉,他愿意盲从。
褪下半透的白衣,世间最美的风月盛景分毫毕现。
绝尘道君微挑的眼角半垂,细密长睫投下的阴影,挡住了眼底晦暗翻涌的光。
细长手指沾了药,温柔地抚上伤口。上等灵药触肌生凉,但指尖摩挲的触感,比新鲜伤口的灼痛更为炽烈。
师尊上药又轻又缓,陆续无事可做,便微埋着头,悄悄打量对方。
绝尘道君天生一股高雅贵气,举止温和,无论他做什么,都如和风细雨,清阳濯灵。
即便他时常语出惊人,戏谑逗弄,也自成一派谦谦君子的温文尔雅,没有半点狎昵之感。
譬如现在,他察觉到爱徒的视线,优雅一笑:“如何,为师的相貌,可否令阿续满意。”
“师尊风华浊世,是弟子所见过的,最丰神俊逸之人。”
陆续这话并非假意奉承,师尊在他心中,的的却却是世无仅有的绝代谪仙。
绝尘道君扬了扬唇角:“那为师可能令你动心?”
陆续心中骤然一震,急忙坐直了身,义正词严:“弟子对师尊满心崇敬,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他虽然穿的是师尊文学,但绝对不做对师尊心怀不轨,妄图以下犯上的逆徒。
绝尘道君神色未变,专注给他上药,并未再说话。
不知是不是更深露重,又未着上衣,陆续突然间觉得后背有股凉意。
用了大半个时辰才上完药,陆续恭敬谢过,又想起师尊为了他的伤专程回山一趟,明日又要出门,正想恭送对方早些回尘风殿休息。
绝尘道君却并无离开的打算,温言问:“今日下山,可还玩的尽兴?”
师叔带他私自下的山,并未得到师尊允许,而且还违反了新入门弟子五年之内不得下山的门规。
陆续心道一声不好,穿衣的动作一顿,即刻慌手慌脚,囫囵把衣服套上,垂首抱拳:“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阿续,”绝尘道君似是有些无奈,“为师的话,你为何总是不听?”
“弟子知错……”
“为师已经说过多次,在为师面前,无需如此慎重恭谨。”
陆续低头不答。
他对师尊满心仰慕,在他面前自然毕恭毕敬。
秦时那样道行高深的天之骄子,都不敢在师尊面前无礼。
他一个半路捡来的徒弟,本事又低,师尊再怎么宠爱,也不敢放肆。
这点分寸,他心中是有数的。
“过来,”绝尘道君轻微叹了一息,拉起他的手腕,将他带到身前。
陆续隐约感觉,师尊另一只手,虚扶在他身后,有意无意地偶尔碰到后腰,一触即离。
“耳朵凑过来,为师今日教你一道秘法。”
师尊要传授秘法?!陆续即刻弯下腰,依言将头凑近。
一股温热气息吹得鬓边青丝微晃,温言雅音略带几分戏谑的笑意:“为师教你一个秘诀。若是往后你犯了错,或是有事要请求为师,就这样附言在为师耳边,轻声请求。”
“一次不行,多求几遍,为师什么都会依你。”
陆续惊诧,这叫什么秘诀。
这并非师尊想教给他的秘诀,而是师尊又透过他,想到了心中明月。
师尊和那位前辈,定然时常浓情相依。
那位绝世佳人跨坐在师尊腿上,娇柔玉臂搂着爱人脖颈,在他耳边调情撒娇。
师尊为了多听听佳人软音相求,一开始一定故作姿态,忍着不答应。
佳人便轻吻他的耳根,说几句荡漾人心的情话。
一片春色,云雨如潮,无论佳人的要求再如何任性,师尊断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遭了!陆续心头霎时一惊,渗出几滴冷汗。
他怎么被《戏春风》带歪了?!居然胆大到编排起师尊的风月□□!
可是那些风月故事确实精彩,万千修士都爱看,不能怪他。
他晃了晃头,收回杂念浮思,即便要写风月话本,也决然不能编排到师尊头上。
何况那是师尊的亡妻。
多好的一对鸳鸯眷侣,可惜情深缘浅造化弄人,最终只落得个碧落黄泉,天人永隔。
独留一人孤立月下,沉思往事,黯然神伤。
“阿续,”温沉雅音再一次拉回陆续浮想联翩的唏嘘,在他耳边轻语,“为师教你的这个秘诀,记住了吗?”
“记住了。”陆续点头。
不知道《戏春风》除了主笔人的文章,接不接受匿名投稿。
那是由各峰弟子共同写就,想必执笔人也会征集一些小段子,再精细加工,写成妙笔文章。
要不找个机会问问大苦瓜?
“阿续,在想什么?”劲长手指挽过鬓发,将青丝绕在指尖,“怎么感觉你在走神?”
“被为师的秘诀吓到了?还是……累了?”
陆续以前不明缘由,对于师尊的过度宠溺和朦胧暧昧,也曾起过疑虑和不适。
如今得知真相,他便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面对。
惊吓是不可能的,但不能让师尊知道,自己在心中编排他和佳人的吟风弄月。
他只能说:“今日下山,和几个修士战了一场,弟子体力不济,此刻有些想睡了。”
绝尘道君一怔:“这一点倒是为师的疏忽。”
他看了一眼时计,放开了他的手:“你早些休息。”
随后从椅子上起身,打算离开。
走了两步,似是意犹未尽,又转头调谑:“可需要为师陪你入睡。”
“师尊……”陆续扶额,无言以对。
绝尘道君轻笑了几声:“这几日,你待在陵源峰,别再下山了。”
“等为师办完事回来,再带你去镇上玩。”
这句话倒是让陆续微微惊讶。
他违反了宗门命令,师尊不但没责备半句,还同意他再次下山。
即便有那位前辈之故,师尊对他的好就是好,他对师尊的感激之情,并不因此折减半分。
看着那道霞姿月韵的俊逸身影消失在月色流华之下,陆续转身关上了房门。
希望明日,依旧春山日暖,风静云闲。
光时娴静,日淡风清。
这几日什么事都没有,日子过得闲散安怡。陆续在院中练完一个时辰的剑,便在院外的横木上坐着,哼着轻快小曲,且听鸟鸣风吟。
一抹飒爽的淡黄身影忽然间出现在长草蔓径的小路,没多久,就走到他身前。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他问对方道。
薛松雨位卑事多,会被问缘峰的师姐轮流指派守门,巡逻,打扫,跑腿……许多杂务。
前几日她都没空修炼,今日也有事一早就下了山。
“怎么了?”她抿着嘴,陆续瞬间察觉到一定有事发生。
“挪过去点。”山大王将长辫子在肩颈处绕了一圈,在陆续腾出的空位上大刀金马坐下。
“王家又出事了。”
“又死了一个?”陆续想都没想,心念脱口而出。
他算了算时间:“才过九天?”
薛松雨白了一眼这个爱吃瓜看戏听八卦的闲人:“你倒是记得比我清楚。”
陆续扬嘴嘿笑。
他在乾天宗没有其他朋友,除了修行练剑,没别的事可做。喝酒下棋聊天玩游戏,都找不到人。
师叔师兄倒是会来问他,要不要做这个要不要做那个,甚至还有寰天道君。
这些大能他唯恐避之不及,想方设法找借口推拒。
“这次死的是老三。”薛松雨叹了口气,“前晚死的。还是和前几人一样,睡前一切正常,半夜突然猝死,早晨起来人就没气儿了。”
王家的子女为了争当家,争财产,争得不可开交,兄弟姐妹间的关系闹得十分僵硬。
老二沉迷酒色多年,身子骨早被掏空,死的时候没人起疑。
几个月后老大逝世,他已经年过半百,死前感染风寒,也没人太在意。
八日前排行第五的女儿又猝死。她平日身体良好,并无不良嗜好,一年死了三个人,又是大家争夺家产的时候,心中起疑的不止老三老四。
上次陆续看到王家人争吵,最后还是三占从二,没请官府没找仙师,在吉时将人火化下葬。
然而老五才死九天,老三又死了。
这下剩下的人都慌了。
陆续问:“找人验过了吗?”
“医师和仵作昨日就验过,没有毒,不是被人毒杀的。”
陆续迟疑一会,又问:“有什么法术诅咒?”
本来仙凡有别,修士和凡人之间互不干涉。然而乾元镇这样混居的地方,界线非常模糊。
寻常的凡人,修士们不屑搭理。但王家是有钱的大户。
一些修士为了钱,施点什么咒法,也不奇怪。
底层修士,大多都修不到破境渡劫,也就不在乎沾了这点因果会不会加重劫数。
散修无门无派,行事更加百无禁忌。
若是王家哪个子女,用钱攀附上修士,咒杀兄弟手足以夺取当家之位,想来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我去的时候,志专告诉我,他们昨日下午就请了镇上一个仙长,开坛做法。”
“那人说话含含糊糊,只说做了法,祛了邪祟,以后不会再出事。老三究竟是不是被邪法咒杀,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陆续叹笑一声。
凡人根本分辨不出修士的修为境界。他们请的那个,修为肯定不高,专门用凡人误解的祭天做法,招摇撞骗的。
“那你去看了,结果如何?”
薛松雨在乾天宗虽不算什么,好歹是三大仙宗之一的内门弟子,道统纯正。
比那些外门弟子,和镇上散修好上不少。
薛松雨紧了紧眉:“我觉得有些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 《月夜》
误会小剧场
【脑补师尊风月□□】的陆续:戏春风接不接受匿名投稿?
狗血剧情真带感,CP磕到飞起。
师尊:……气到不想说话。
师尊:徒弟怎么才能爱上我。
陆续:绝不当觊觎师尊的孽徒!
师尊:想把孽徒逐出师门……
陆续已经在误会的道路上越走越离谱。
师尊,惨!
明天周四,依旧换完榜以后再更新(晚上六点)
以后都这样,就不再重复了哈~
ps 确实有新人物出场,不过和大家想的似乎不一样。
另外,魔君比谁都着急,可惜剧情还没轮到他
——挨骂小剧场
杠精:都对主角不好,我贷款主角憋屈。
作者:全员大写加粗的箭头,师尊是真爱。
杠精:你一个码字的,懂什么角色?
虽然我理解能力和常人不一样,虽然我RP不太行,但并不妨碍我严于待人,宽于律已,把现实带入小说,在沙雕网文里争当道德小标兵。
我就是看不懂,就是爱打负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一个码字的,能有我懂角色之间的感情?
听到薛松雨的话, 陆续精神一震:“真是被人咒杀?”
“不能确定。”薛松雨摇头,“我并未查探到确切的灵息,只是有种感觉, 死者身上曾经有过强于凡人的灵气。”
“人死了一天两夜, 有可能咒术的痕迹已经消散,捕捉不到,”她无奈看陆续一眼,“也有可能是高阶法咒, 我查探不出来。”
陆续瞬间沉默。
薛松雨和他半斤八两,修为低,符咒一道也不擅长。
“可能是残留的灵气已经消散。”陆续思忖片刻, “乾元镇里应该没有修士会高阶法咒。”
即便乾天宗, 也是得金丹高阶, 才能施展极难被人察觉的高阶咒杀之法。
没有高阶修士会杀鸡用牛刀, 费大力气咒杀一个凡人。
但他相信薛松雨的判断。
王家人接二连三的死, 是有人蓄意谋害。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帮他们找凶手?”
薛松雨摇头叹气:“我会的办法, 都已经试过。除了猜测是被人谋杀以外, 找不出凶手的线索。”
“我给志专和管家王怀一人画了一道符, 能防御修为低于我的修士的咒法。其余再做不了什么。”
陆续默然。在凡人眼中,腾云驾雾, 长生不老的修士看上去风光。
实则也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大家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无论自己的性命, 亦或别人的性命, 都无法掌握。
凡界高门大户内的争权夺势, 陆续只能当做八卦故事听听。
还是个连载故事。
又过了九天, 薛松雨再次带来最新的一回。
“又死了一个?”见她凝重神情, 陆续就猜到了结果。
薛松雨无奈点头:“这回死的不是儿女, 是老爷子的孙子,老二家的。”
王家富贵,家中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这回更古怪。”薛松雨白了兴致高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续一眼,“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陆续咧嘴一笑。
薛松雨在宗门内同样只有他一个好友,甚至可说将对她弟弟的情感都转移到他身上。
二人有什么话,只能同对方聊。
“上次他们请了个道士做法驱邪。不请还好,做完法事之后,家里真出了邪祟。”
陆续微惊:“什么邪祟?在乾天宗的法阵里?”
炎天界极少出现邪祟。除了那些元神已成的元婴大能,可以在肉身毁坏后元神不灭,夺舍重生外,寻常修士一旦身死,三魂七魄就重归天地。
凡人死亡,更是如此,半个魂魄都不会留下。
虽有一些秘术可以禁锢生人魂魄,乾元镇布有仙家法阵,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
“王三死后没多久,”薛松雨伸出手指,算了算时间,“从他下葬那天开始,有人在家里看到了王老爷子。”
王家老爷子,已经过世一年了。
“自老爷子死后,王家就接二连三出事。现在又有仆人看到老爷子的身影,已经有人传言,是老爷子不满那些不孝子孙,回来索命。”
“你去王家看过了,”陆续已经猜到,“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嗯。”薛松雨无奈摇头。
“或许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或许吧。但我有些担心志专。我怕我的符咒灵力太弱,保护不了他。”
陆续默默看了她一眼。
这二十多年,薛松雨看着王志专从一个总角幼童,长成外表比她看上去还大一两岁的成人,多少有些感情。
何况王志专是养子,从小寄人篱下,会让薛松雨想起,她一直从未放弃寻找的胞弟。
“金丹修士没那么无聊,去咒杀一介凡人。”陆续安慰道,“放心吧,你的符咒肯定管用。”
薛松雨扯嘴,强颜欢笑。
二人随意摆谈了几句,她下午还有事,时间一到便离了陵源峰。
漫山花树红艳欲燃,飞花画出山风的轨迹,轻缓盘旋,碎红落在暗光浮动的白衣之上。
陆续站在尘风殿门口,还未开口求见,殿门已轻缓无声地径自敞开。
他来到书房,绝尘道君正靠坐在软椅上,一手执书,一手不时拿起茶杯,优雅小啜。
陆续脚步轻踏,走到师尊身后,乖顺地给对方揉肩推拿。
峻健劲瘦的肩膀忽的一僵,绝尘道君坐直了一些,换了一个更方便陆续揉捏的角度。
清朗雅音带着笑意:“怎么了?”
“师尊,”陆续微声道,“弟子有一事相求。”
绝尘道君假意一叹:“为师还以为,我的阿续想念为师了。”
陆续无视了他的调笑,将王家的怪事告知。
“又是问缘峰那个女弟子告诉你的?”高华朗音喜怒难辨,“你想做什么?”
“师尊,弟子想下山,”陆续早已想好了借口,“上回我受伤,王志专邀请我进入王家,又提供伤药,我欠了他一份因果人情。”
“他家出了事,我想去看一眼。若是不闻不问,恐有损道心。”
“这时你倒会拿道心说事。”清音雅调似乎透着一点微弱的冷哼,似有若无像是错觉,却让陆续无端感觉有些冷冽。
“阿续,你还记得为师上次说过,若有事相求,该怎么做。”
陆续霎时一愣。
他上回在脑内编排了师尊和明月佳人花前月下,共戏春风。
知道归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师尊怎么看待他,他无法左右。
他对师尊万般仰慕,如此轻浮不敬的举动,万万不敢。
“阿,续?”
陆续继续垂眸,帮师尊揉着肩。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棂,斑驳光影映照出无声寂静。香炉中的冷烟缓缓流淌,浸染着清淡,却毫不退让的味道。
“若是为师不答应,你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偷溜出去?”
陆续仍然不说话。
他不知道。暂时还没想过。但说不准。
万一出现特殊情况,薛松雨在王家遇到什么危险,他应该是宁愿违抗师命,也要下山去的。
绝尘道君看似冰冷实则灼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拇指在尺骨轻轻摩挲。
“连几句哄为师高兴的话也不愿意说?”绝尘道君默叹一息。
陆续并非不愿讨师尊欢心。
端茶倒水,伺候奉承,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可惜附在师尊耳边,这种带着调戏意味的轻薄之举,他实在没这个狗胆。
也不敢随口敷衍,应下自己也无法确定的承诺。
“罢了,为师就是拿你没办法。”冰凉的嗓音软了几分,“你要是想去,为师陪你一起去就是。无论你有什么请求,为师都答应。”
陆续陡然一怔。
师尊答应了,并且要陪他一块去?
“多谢师尊。”精巧薄唇勾出迷乱人心的淡笑,“不知师尊哪日有空?”
绝尘道君迅速又优雅地起身:“你若高兴,我们现在就走。”
乾元镇百年老字号的王记糕点铺,迎来了开张百年来,最尊贵的一位客人。
可惜王家人有眼无珠,认不出炎天界风光无两的绝尘道君。
绝尘道君换下了流光隐耀的仙家法袍,只着一身简淡青衣,仍是飘然出尘的高贵气质。
薛松雨在门内被师姐们安排满了打杂跑腿,没时间一同前来,只给王志专传了讯。
陆续和王志专有过一面之缘,王志专知晓他来意,心怀感激站在门口久候。
见面只寒暄了两句,便直入正题,将两位仙长迎进家门。
此时王家的修士,不止他们二人。
王家的四子和七女,也托人请来了修士。
“王家老爷的鬼魂出来作祟”此传言一出,王家人的离奇死亡,就由外人不应指手画脚的凡人家务事,变成了修士们该当降妖除魔的苍生大事。
正气浩荡的修士们除魔卫道,拿点钱财也是理所应当。
陆续走入王家大厅时,有两个修士已经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凡人低头哈腰的奉承。
绝尘道君将修为隐藏至金丹中阶,是修士们不敢冷眼怠慢,也不会刻意迎逢,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的境界。
先来的两修士同属这一境界,见又来了一位道友,不紧不慢地起身见礼。
三人抬手行了一个道礼,开始自报家门。
其中一个自称云崖子,蓄着八字胡,身披八卦衣头戴七星冠,作时常混迹于凡界的散修装扮。
另一个外貌二十五六,长相端正,只说自己来自北方某仙门,不远万里来乾天宗找一好友论道,暂居于山下乾元镇。
他说自己姓张,门派和姓名都不方便透露,语气傲慢不逊,处处暗示自己出身名门大派,不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地位高人一等。
绝尘道君隐藏了修为,自然要隐去道号,同张姓修士一样,只说自己姓闻。
陆续默不作声跟在师尊身后,区区一个筑基,金丹修士根本不屑知晓他的名字。
谁料三人自报家门后,云崖子转向他:“闻道友,这位小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