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 by木瓜黄
木瓜黄  发于:2024年03月20日

关灯
护眼

黑网吧里,这个点没什么人。
他打完电话后,推开门走进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块钱,对老板说:“两个小时。”
网吧老板:“物价涨了,现在五块钱只能上一小时了。”老板叼着烟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且过分漂亮的脸。
虽然漂亮这个词用在男生身上不太合适。
少年比之前长得更加硬挺,身板宽阔不少,只是眼神很黯,强烈情绪笼罩着他。
“不过看在你是老顾客,”网吧老板说,“给你个优惠。老位置,五号机。”
五号机,在最角落。
他以前的位置。
虞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来,可能是实在需要一个地方缓一下。
他开了机,对着屏幕看了会儿。
实在不知道干什么,也没有任何玩游戏的心思。
他低下头,去看手机。
他消失两天,找他的人很多。
高平阳:[家里有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老师说。]
罗四方:[太离谱了我们寝室又被扣分了]
罗四方:[而且那么大的暴雨,大爷居然穿着雨衣逮人]
学姐:[鱼吃吃最近学会握手啦,它真的好聪明。不过它最喜欢的玩具,还是当初你们送它来的时候的那个。]
甚至还有话剧社学长:[公主,公主在吗,我们真的缺一位公主。]
[……]
流子发的消息最多。
日常吐槽,骂脏话,不想上班,不想上课,并同时无差别攻击任何人。
虞寻本来想直接划过,只是他目光触及到中间某一条,又停留住了。
流子发的一堆消息里,夹杂了一张照片。
是他和云词的合照。
随手抓拍的,在篝火旁。海边的火光映照在所有人脸上,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笑。海边风大,每个人都被吹得很凌乱。
云词坐在他身边,扛住了胡乱吹过来的风,碎发遮住冷清的眉眼,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对方身上,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彼此一样。
那天生日。
他喜欢的人,他的朋友,所有人都在。
许生日愿望的时候,还以为这一天会是永远。
虞寻对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屏幕到时间,自动熄了屏。
网吧老板拿着桶泡面过来,又搞了一波老顾客免费赠泡面活动:“你们怎么最近一个个的都回来看望我,还分成两拨,下次干脆跟你那个老同学一块儿来算了。”
网吧老板追忆往昔:“看你俩打比赛还挺有意思,我这网吧,很久没有像你们那届那时候那么热闹过了。”
“……”
虞寻搭在鼠标上的手,骨节泛着白。
半晌,他说:“不会一起来了。”
网吧里杂音太多,网吧老板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虞寻视线投向五号机对面。
当初云词出现过的位置。
在这家黑网吧里,他们单挑过,也带着两个班占满整家网吧比拼过。
“我跟他,”虞寻强撑着的所有情绪终于断开,“不会再一起来了。”
虞寻回学校前,一直在等杨威出现。
这人其实没什么胆子。写举报信之后,也只敢自己躲起来,不敢直接见他。
他给杨威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傍晚,杨威终于接了:“来向姑父认错?”
虞寻没什么表情:“嗯,找你认个错。”
杨威以为他是真老实了,加上他现在身上没什么钱,急需找人弄点钱:“行,你身上有多少钱?带点钱过来。”
他躺在床上,心情不错:“指不定我一高兴,就放过你那个小男朋友。”
“老师这个职业多好啊,我下次就不写信了,写信麻烦,我直接去他们学校,我让他们全学校都知道他爸是怎么教学生的。”
“……”
“所以你在哪儿,”虞寻声音很平静,“我来送钱。”
杨威报了一串地址。
在他家附近,一家最便宜的旅店。
虞寻:“我过半小时就到。”
事实证明,杨威第二次看轻这个虞莹带在身边的拖油瓶了。他根本不了解虞寻的性格,也不知道这个人疯起来能不要命。
虞寻没有带着钱过来,他进门后,照着杨威的脸狠狠砸了一拳。
然后揪着这人的衣领,又是一拳。
一下,又一下。
几乎是往死里打。
杨威:“操!你敢打我?”
他说话的时候吐出一口血沫,慌乱地随手拿起什么东西,往他身上扎,“我要报警,我要去他们学校……我……”
杨威话没能说完,又被虞寻一拳砸得没声了。
虞寻感觉自己手下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团皮和肉组成的东西,他把杨威打下去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又拎了起来:“你报警吧,报警把我抓起来,但警察抓我之前,你先死。”
他的手掐在杨威喉咙上,五指不断收紧:“虽然我这条命换你的有点亏了。”
虞寻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但无所谓,我不怕死,就看你怕不怕了。”
那一刻,杨威毫不怀疑,他是真的做得出这事。
一个中考结束就敢把虞莹从他身边带走的人,一个高中就能让他这两年都在外面避难,迟迟不敢回来的人。
虞寻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他只能赌杨威会认怂,以后就算还想干什么恶心事,也只能针对他:“还有,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他像是很无所谓:“我跟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就算去学校闹,也没什么用。”
“你和虞莹一样,”杨威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到底对那个男生是什么想法了,能说分手就分手,他被掐得整张脸发紫,艰难地说,“你们姓虞的都是疯子,都是神经病。”
虞寻居然笑了下:“对,我是疯子。”
他低下头,逼近他说:“所以别惹疯子,懂么。”
从旅店出去,虞寻在附近的街道逗留了会儿。
他拐进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货架上,摆了一排杂货,他从里面挑了一盒烟。
高中的时候,流子试图抽烟,被他摁住:“操,你掐我烟干什么?!”
那会儿两人还在烧烤摊上。
虞寻掐完烟,说:“傻逼么,抽这玩意儿。”
流子叛逆期,觉得抽这玩意儿帅,被虞寻这么一骂,逼没装成,对抽烟的兴趣也散了。而且这玩意儿说实话,抽着还有点冲。
虞寻离开便利店,随便找了个地方,麻木地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半晌,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递到嘴边。
他把第一口烟咽了下去。
强烈的烟草味疯狂钻进四肢百骸。
他抽完一根,又接了一根,然后等烟草味散去。
在等待的间隙,微信弹出新消息。
是他的置顶。
白色头像。
[什么时候回宿舍。]
这几个字,虞寻看了好几遍。
他最后没回,去私聊了高平阳:[老师,我打算换寝室。]
高平阳收到消息的时候,敏锐地觉得这句话哪儿不对,这两个人从开学的时候就闹着要换寝,照理来说他该习惯了。
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哪儿都不太对。
之前都是云词闹着要换。
这是虞寻第一次说换寝。
他用的词不是“想”,是“打算”。
“怎么了,”高平阳按照和虞寻约定好的时间,准时进导员办公室,“你俩关系最近不是不错么,云词还帮你请假来着,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换寝室,你俩这关系可真是比天气变得都——”
高平阳开玩笑的语气,在见到虞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虞寻额头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伤,整个人被某种难言的情绪紧紧裹住,他站在那里,明明站得笔直,高平阳却有种错觉,他好像快站不住了。
虞寻又说了一遍:“我打算换寝室。”
“今天晚上就换走。”
“换不走的话,我休学。”
高平阳有些手足无措,他听出虞寻不是这话在开玩笑:“我知道你打算换寝……你……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虞寻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没什么事,就是想换。”
高平阳还想再说点什么。
虞寻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说不出再多一个字,喉结很艰难地动了下,透出几分哀求:“我想换走,老师。”
同样的办公室。
开学初,他们寝室用变压器,被喊过来通报批评的地方。
那天云词推开办公室门走进来,高平阳就是在这里说的一句“正好住你们寝”。
那天他以为,命运可能真的眷顾了一下他。
高平阳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答应了:“好。”
他翻开记录册,找有没有空的位置,翻了几页停下说:“七号楼,五楼有个寝室,空了一个床位,寝室其他人分别是……”
“就这间吧,”虞寻打断他,没有兴趣听同寝的人都有谁,也不在意,“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608寝室。
寝室里状态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虞寻上楼,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寝室里传出熟悉的动静。
罗四方在打游戏,骂骂咧咧:“开挂吧这个人,举报了。”
王壮躺在床上,闭着眼瞎附和:“就是,以我们寝室长高超的游戏技巧,怎么可能被人一枪爆头。”
彭意远最近新找到一个氪金游戏,每天都在充值的路上。
刘声偶尔拨几下琴,陷入创作瓶颈。
这些声音里,没有云词的。
虞寻脑海里刚冒出一句“他不在寝室”,下一秒,他抬眼,看见站在楼梯口转角的身影。
云词不记得自己在这站了多久。
可能已经半天了。
虞寻没回消息,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怕他不回来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这等。等他出现。
只是见到面的一瞬间,云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少年逆着楼道灯光,身形挺阔,个子很高,眉眼也跟着暗下来,轮廓被阴影照得很深,眼底的锋芒仿佛也跟着熄灭了。
再没有往常的戏谑和每次看向他的时候都闪着光一样的眼神。
云词下意识,在他走近后,抬手想去碰他脸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
虞寻却侧过脸,避开了他的手。
一道无形的沟壑横在两人面前。
云词的手停在窒息的空气里。
“你的伤。”云词还是忍不住说。
虞寻避开后,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划的。”
云词等了等,才发现他说完这句后,就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云词又问:“发的消息,没看见么。”
“看见了,”虞寻说,“没回。”
“……”
云词想问为什么。
但这三个字梗着,他其实知道答案。
虞寻把答案摊开,赤裸裸摆在他面前:“我们分手了。”
“所以,最好还是别再联系。”
和电话里说的那次分手不同,这一次虞寻就站在他面前,
云词视线下移。
虞寻衣领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戴。
虞寻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垂眼,扫过自己衣领,然后很随意地说:“摘了,不过还没扔,你要的话,改天还你。”
“……”
云词紧紧锁住虞寻的眼睛,试图从他眼底看到一丝不舍。但虞寻眼里什么都没有。
话已至此,他还是近乎卑微地开口:“能不能不分手。”
云词该是最骄傲的那个,那个带着全班男生来他们班级,扬着下巴下战书的少年。
现在却因为他,抛开了所有尊严。
他整个人像快被折断了一样,向来冷清的眼眶泛着红,每句话都说得异常艰难:“你说过,退不了货。”
——反悔的机会还有吗。
——没了,这辈子都退不了货了。
这种曾经说过的话,不该拿出来说。
但云词控制不住,还是说了无意义的话。
虞寻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僵硬地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半晌,他看着云词说:“是我反悔了。”
“你说得对,”虞寻继续凌迟着自己,自虐般地,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也许我对你的喜欢,只是一场错觉。”
“只是因为我们这几年都太关注对方。”
你就该一直一直讨厌我。
“比起恋人。”
“还是敌人的位置更适合你我。”
像以前一样。
一直一直。
讨厌下去。
同寝是个意外,喝醉是个意外,手机相册也是个意外。
意外不该发生。
他该藏一辈子。
他本来就不该伸手去抓那阵风。
虞寻说完后,感觉到心底呼啸着的某个部分渐渐地平息下来。
风止住了。

虞寻说自己要换寝室之后, 608寝室里一下安静下来,像被人按下消音键。
直到罗四方戴着耳机,控制不住音量, 很大声地问:“你要搬走?”
“嗯, ”虞寻收拾东西说, “今晚就搬。”
罗四方摘下耳机起身:“不是,怎么这么突然。”
虞寻:“有点事。”
他很少有这种惜字如金的状态。
平时罗四方敢拉着他说东说西, 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现在却聊不下去了。
少年背对着他们,俯身的时候头低垂下去, 很明显的拒绝姿态。他手搭在被子上, 手腕似乎很用力——但又好像是他们的错觉, 因为下一秒, 他把三件套卷起来,若无其事地去收拾其他东西。
中途,他说:“这些带不走的, 你们用吧。”
虞寻指的是寝室里共同添置的一些东西,大家生活了快一年,有时候你买个柜子一块儿用, 我也买面镜子意思意思。
这一年的时间,攒下来的这种带不走的公共物品有很多。
空间有限的寝室里, 生活气息很浓。之前春节过节,即使大家都要离校, 也还是在离校前, 一块儿往寝室里贴了几副春联。
红彤彤的春联现在都挂在阳台窗户上, 字是他们一块儿选的, 什么:逢考必过, 突然暴富,不上早八。
寝室墙角,还竖着一块滑板。
彭意远买的,为了这块滑板,蹭了他们半个月的饭卡。后来报饭卡之恩,带他们在熄灯后偷偷摸摸地去宿舍楼走廊上滑。
当时云词一边说着“神经病”,一边套了件T恤,从床上爬起来。
那天晚上,走廊上很热闹,踏上滑板的瞬间像乘着风。
“你看我像不像那什么,”有人喊,“追风少年——”
“别他妈追风了,你小心别摔。”
“……”
每一样都是这一年,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没人敢继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四方后知后觉地,转而看向云词。
这两个人平时关系又好又差的,算是这个寝室某种意义上来说最为“亲近”的人,也许云词会知道点什么。
但他扭头看过去,却愣住了。
云词站在门口,他今天好像就一直不在寝室,但身上又没穿外套,只有一件极为单薄的衬衣。
他就这么僵直地站着,感觉不到温度。
他没说一个字,视线始终落在虞寻身上,看他一样一样东西地收拾。
最后,看着虞寻像当初来的那天一样,拿着为数不多的东西,行李箱,被子,和一个装下简易洗漱用品的脸盆。
罗四方莫名有个错觉,云词此刻像个溺水的人,无声地在喘息。
太奇怪了。
这两个人之间,太奇怪了。
罗四方光是看着,都差点沉浸在这种压抑的情绪里,他想向其他室友求助,刘声却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别说话了,寝室长。”
虞寻搬的速度很快。
收拾完东西,下铺空了出来。
他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门口进出的位置刚好被云词挡住了。
虞寻张了下嘴,说出今天对云词的最后一句话:“麻烦让下。”
“……”
云词满耳都是行李箱拖在地上发出的滚轮声,这些声音和今天听到的所有声音结合在一起,变成巨大的混沌的声音,浪潮般淹没了他。
虞寻走后,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到底什么事啊。”
“不知道。”
“生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只有云词没说话,转身进了洗漱间。
他拧开水龙头,水声掩盖住其他声音。
他低垂着头,手死死抵在洗手池边缘,然后过了不知道多久,罗四方在门外敲门:“词哥,你没事吧?”
云词一只手遮在眼前。
过了会儿,听见自己说:“没事。”
是他不该冲动。
严跃说得对。
虞寻也不该,过这种人生。
虞寻搬走后的几天,寝室里比往常沉默很多,少了一个人,大家都不适应。即使男生寝室东西乱得没地方放,也没人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扔东西。
下铺的那个空位干干净净的。
好像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
云词尤其沉默。
他没问虞寻搬去的是哪栋楼,几零几,寝室里都有些什么人。甚至在其他人讨论的时候,也故意回避。
刘家宇考试结束,拿回了手机。
他连忙给自己家教汇报情况:[虽然不知道成绩,但我一出考场,就有股莫名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我的努力。]
[妈的,是我凌晨三点半起床的努力。]
[我指定能超越倒二,让他稳坐倒一的位置。]
云词看他这些话看得波澜不惊,直到刘家宇发来下一句。
[他那个家教也是有病……]
云词手指抵在屏幕上,半天后,又松开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然后他习惯性不断刷新好友列表。
从虞寻走后,他就无意识地多了这么个习惯。
也不找任何人聊天,只是不断地刷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
直到他刷新页面后,发现虞寻换了头像。
最上面,置顶的位置上,黑色头像已经不见,替换成了一张风景照,网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名字也换了,变成了一个点。
他手指很僵硬地动了下,点进虞寻的朋友圈。
之前那几条动态好像是删了。
点进去没看见那条仅他可见的表白,也没看见纸玫瑰。
朋友圈变成了仅三天可见。
一道分割线下面是一片空白。
应该是删了吧。连头像都换了。
几乎同时,严跃的新消息从最顶上弹出来:[把心思收一收,放在学习上,马上大二了,你……]
云词直接抬手熄了屏。
他以为虞寻说分手的那天,心已经痛到极致,不会再疼了。
李言是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他这几天给云词的消息都没得到回复,虽然这哥以前也不怎么回他消息,但都事出有因,比如在忙着和虞寻一较高下偷偷努力上分,或者临考了,他必须勇夺第一。
但这次,李言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什么原因。
最近没有考试,也没有参加什么活动。
难道是恋爱?
忙着谈恋爱,不回兄弟消息。
对于他兄弟和虞寻谈的这场恋爱,李言每每想到,心情都还是很复杂。
他等官宣等麻了,还提前给周文宇预告近期会有一个地震般的消息,可能会摧毁他的信念,要他提前做好准备。
结果迟迟没动静。
等了又等,等到的是虞寻搬走的消息。
他本想为了兄弟,去戳一下那位姓虞的,结果发现全西高闻名的黑白两道势不两立的头像变了。
黑的那个不见了。
“你们,”李言去云词寝室串门,一眼看到那个空床位,他想说“分手了吗”,话到嘴边,掩饰了一下问,“闹矛盾了……?”
他去的时候,寝室里没有其他人。
他表舅对着那个空床位,手里摊着本教材,但已经几天没动过一个字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一样,勉强“啊”了一声回应他。
李言:“闹得很大吗?”
“……”
“嗯,”云词说,“不会再联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没有表情,却好像快哭了。
那是李言第一次见他这样。
云词这样的人,哭这个字,想象不到会有用在他身上的一天。
李言第一反应是拍桌:“那小子干什么了,我去找他算账——”
劈腿。冷暴力。长得帅玩得花。
李言脑海里浮现出一堆渣男罪名。
然而云词说:“他没干什么。”
“别找他。”
“……”
也是从那天起,李言再也没有从云词嘴里再听过“虞寻”两个字。
云词起初以为,虞寻搬走后,两人最起码上课的时候还能见到。
然而高平阳在点名的时候说了一嘴:“虞寻同学家里有事,请了半个月的假,一班班长这个职位也没办法继续胜任,所以咱们这次还得评个班长出来……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当班长的?”
“对了,咱们马上大二了,课程安排这块也有变动。”
高平阳接着说:“法学两个班以后分开上课。”
“这个你们应该入学的时候就知道了,咱们法学系的老传统,大一为了让大家更好地适应新环境,现在大家对专业都有了更深入了解了。”
他站在讲台上,天气越来越热,教室顶上的风扇转动着,“接下来,专业课老师会更有正对性地对每个学生展开教学工作。新课表之后会发到你们班级群里,到时候记得查收。”
台下稀稀拉拉地说:“知道了。”
云词一言不发。
他盯着桌上的法典,一节课下来,一个字都没记住。
之后的时间,一直到期末考前,他都没再见过虞寻一面。
法学两个班隔得太远,甚至都不在一栋教学楼,课程安排也不在一个时间段。
只有讲座通知的时候,辅导员有时候会在大群里艾特所有人。
高平阳会重点艾特某个人:[虞寻,你这次再不来,就扣学分。]
风景头像:[收到]
高平阳:[收到是什么意思?]
风景头像:[敷衍一下的意思]
[……]
云词对着这个陌生头像看了会儿,视线落在这个头像发出来的每个字上。其实也不陌生了,这个头像已经他看了太久。
这竟成了他们分手之后的唯一关联。
讲座虞寻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他想了下,点进那个头像,在聊天框里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缓慢地输入:[你没必要……]
没必要这么躲着我。
但在发出去前一刻,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
聊天框回归平静。
最后一次聊天的记录还停留在那天。
讲座照常进行,台下乌泱泱的人,其实根本看不清任何人,但云词扫了一圈,确认这里面没有虞寻。
这一天,云词坐在大礼堂角落,整个观众席位置上灯光都很暗,他隐匿在这片黑暗里,在散场的那刻,对着来来往往出入的学生,忽然想,这里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原来南大校区这么大,大得两个人只要不联系,就很难再碰上。
升大二的那个假期,云词回了一趟家。
严跃心脏不好,他陪着去医院检查。
他发现严跃有心脏问题,还是通过之前那次争吵,后来又从家里翻出一堆护心丸。
盛夏,阳光炙热,闷得透不过气。
云词坐在医院走廊里,等检查结果。
如果问他,长大的瞬间是什么,高中的他可能回答不出。
但大学的他的回答是两个瞬间。
被迫接受现实的瞬间,和恍然惊觉亲人老去不再年轻的瞬间。
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说:“你爸爸这次检查结果还行,但平时还是要多注意情绪,保持情绪稳定。”
“除了上年纪了,和他的职业估计也有关系,平时过于焦虑。还是建议别太费心。”
“……”
和云词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还没离开家,去南大之前,严跃的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
在外面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要镇压住整个年级的学生,遇到的事也多,他还在家的时候,严跃起码还能有个半夜能薅起来折腾的对象。
他离家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严跃一人了。
云词说了句“谢谢医生”。
严跃强势惯了,出去的时候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免得云词过来搀扶他。
父子之间话少,愣是走出去一段路,快走到医院门口,严跃才开口说话。
“人生还有很长,”严跃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会知道到底什么是重要的,现在短暂的不适应,很快会过去。”
云词没有回答。
半晌,他只是说,“车到了,走吧。”
升大二的这个假期,是云词过得最混乱的一个假期。以前他会在这期间提前预习功课,或者埋头复习,大量刷题。
最意外的一次,也只是晚上出去网吧和某个人打PK。
这个假期,他过得日夜颠倒。
睁开眼,也不管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就开始刷手机。
假期新上架一款开放式手游,没什么人玩,也算不上多有意思,他故意拿它消磨时间,不断放任自己沉溺。
开服没几天,游戏有个活动,完成任务后游戏自动分享链接到朋友圈。
链接:[“江湖一梦”,开服大礼……]
他怕严跃看见,秒删了。
严跃没看见,李言倒是来戳了下他:[你在玩游戏?]
李言:[不过这游戏我三天就弃游了,而且服务区真玩家很少,你居然玩得下去。]
云词看着,在心里回了一句因为他也不在意这游戏到底好不好玩。
他上线的时间加起来很惊人。
经常整晚整晚打通宵。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