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 by木瓜黄
木瓜黄  发于:2024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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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我有名字。”
流子:“不重要。知道在叫你就行。”他往李言的方向挪了两步,声音压低,“你给我透个底,那小子今天是单纯给我兄弟过生日,还是打算官宣。”
这个问题也问倒了李言:“……没说,不至于今天官宣吧。”
于是他想了想,掏手机去戳云词:[要不要再买点玫瑰花。]
云词在车上,回得很快。
yc:[?]
yc:[买花干什么。]
李言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屏幕:[增、加、气、势。]
李言装不知道装得十分艰苦,他痛苦面具,绞尽脑汁:[体现我们高雅不俗的品味,展现优雅,给虞寻他们那波人一点颜色看看。]
[……]
多年好友。
云词有点不懂李言了。
虞寻牵着他一只手,他打字不方便,于是没有再回。
临近傍晚,车缓缓到站。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云词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很俗的台词:“闭眼。”
虽然没公开过关系,但是两人谁也没有刻意避过嫌。
流子刚搭完帐篷,坐在海边沙滩上往对面车站方向看,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牵着手走过来。
两人个子都很高,并肩站在一块儿,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他俩今天穿的都是黑色,图案不一样,但款式很相似,海风刮过,宽大的衣服被风吹得勾出身型。
尤其是虞寻——他闭着眼,走得懒散,慢了半步,五官被夕阳余晖晕得模糊,但逆着光,轮廓被强烈光影照亮。
有人震撼发问:“他们怎么还牵手啊?”
“没看虞哥闭着眼吗,明显眼睛不舒服,”流子在自己小弟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说,“这叫礼貌带路。你懂个屁!”
“……”
那人被揍得接受了这个离谱的现实:“……哦。海边风大,眼睛确实容易进沙子。”
云词的生日安排是在海边露营,等日出。按照网上做的攻略,这里很适合看日出。
等虞寻睁开眼,发现几乎所有他在南大认识的人都在面前了:“这么多人。”
罗四方在边上努力地钻木取火,终于钻出一点微弱的火苗。
火苗映照在所有人眼里,他带头说了句:“生日快乐虞哥!”
欢闹声中,李言带来的那拨人略显沉默:“……”
李言提醒:“礼貌。”
还是沉默:“……”
李言继续动员:“我们不仅要喊,还要喊得比其他人都大声。”
在他的努力之下,那拨人怀着别扭的心情,勉强说:“生、生日快乐。”
这生日虽然更想和云词两个人过,但这么多人在一块儿,也不错。虞寻很轻地勾了下唇角,说:“谢谢。”
他们简单围着篝火吃了顿自制烧烤,之后又切了蛋糕。
切蛋糕之前,云词拽了下他的衣袖:“许愿。”
虞寻不怎么相信这种东西:“许了有用?”
云词也不怎么干这事:“走个流程。”
虞寻闭上眼,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想许的愿望了,想要的都已经在身边。
最后,他脑海里闪过几个字。
‘一直在一起’。
只是在睁开眼的那刻,海边风大,一阵风像海浪似地拍打过来,蜡烛微弱的烛光闪了下,意外灭了。
“……”
流子立刻爬起来调解气氛:“我操,我就说,围紧点,海边风大,你俩离那么远干什么——再灭一次你直接把蜡烛吃了吧。”
不过谁也没把这个小意外放在心上。
虞寻只在切蛋糕的时候犹豫了下。
云词:“怎么。”
虞寻问他:“你做的?”
“……”云词看了眼那个蛋糕,“很明显吗。”
他尝试了几次,最后这次也不能算成功,看起来和店里卖的蛋糕还是有很明显差距。
“怎么办,”虞寻说,“不太想切了。”
吃完蛋糕之后,剩下的活动就是等日出。
但一群人待在一块儿,也不觉得无聊。
刘声带了吉他过来,在边上练琴。
罗四方他们带了卡牌,剩下的人聚在一块儿玩卡牌游戏。
在各类“游戏”面前,曾经同为敌对阵营的两拨人也很快忘了曾经的恩怨,投入到游戏角色里。
流子拿着牌,抖着脚:“我是富商,我他妈手里有一张破产卡,能让你们其中一个人一夜破产,你们谁都别得罪我。”
李言捏着牌:“你了不起?我有复活卡,谁跟我?”
云词跟着他们玩了一把,实在很没游戏体验——主要是虞寻在边上一直在给他塞卡,缺什么给他塞什么。
比起玩游戏,这人好像觉得往他手里塞东西更有意思一点。
玩第二把之前,云词站起身,借口说:“有点困,我先睡会儿。”
他进帐篷之后,虞寻也站了起来。
有人问:“虞哥,你也困?”
虞寻借口找得很敷衍:“手断了,拿不动牌。”
“……”
然后那人眼睁睁看着虞寻往云词呆的那个帐篷去了。
流子又往自己兄弟脑门上敲了一下,疯狂极限找补:“看什么看,他们去帐篷里打架,你也要去?”
“……”
帐篷里。
云词刚坐下没几分钟,帐篷拉链被人从外面拉开。
虞寻从外面挤了进来——也没顾上帐篷拉链没拉,直接去抱他。
里面空间本来就小,虞寻个子又高,挤进来两个人之后几乎没有其他的剩余空间了。
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云词在他耳边,在这个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说:“生日快乐。”
虞寻像某种大型动物一样挂在他身上,他垂着头,碎发蹭在云词耳侧,很痒。
他没有回应什么。
只是吻了下去。
帐篷外的喧闹声一下远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亲得云词有点缺氧。
只是在失去思考能力之前,他想起来还有礼物没送:“等等。”
虞寻不太想停下来:“?”
云词推了他一下:“礼物。”
虞寻开玩笑,在松开他之前又亲了一下:“礼物不是你么。”
云词:“……另一份。”
他来的时候手上没拎东西。
所以礼物应该不是什么大件,估计很小。
虞寻问:“哪里。”
帐篷里空间狭小,云词的腿只能曲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口袋。
“有点挤,”云词试图把腿伸直,“不好拿。”
他话音刚落。
虞寻手腕下压,手指探进了口袋边缘。
牛仔裤口袋,很硬,发出了一点摩挲声。
他又往下探了点,才摸到一个东西。是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条项链,一对的,两条项链一模一样——说是项链也不太合适,因为黑色绳子上挂着的是一枚银色细圈戒指。
虞寻看了会儿,用手指挑着细圈戒指,有点意外地说:“看我购物车了?”
云词没否认。
虞寻居然还有点失落:“不是查手机啊。”
云词:“……你对查手机到底什么执念。”
“也没什么执念,”虞寻装作随意地说,“只是别人谈恋爱都被查,我不被查显得没面子。”
“……”
但云词居然能听懂他的意思。
因为手机是很私人的东西。
所以想给你看。
“低头,”云词接过他手里勾着的那条项链,说,“帮你带上。”
虞寻顺着他的话,低下头。
云词给他戴项链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在栓某种绳子。
印象里虞寻没怎么戴过饰品,虽然这人的脸长得略显“花哨”。以前在西高,有一阵因为某部偶像剧爆火,流行过一阵耳饰,很多人跟风戴耳夹,也没见他戴过。
云词松开手,黑色绳子从他脖颈间垂下来,顺着锁骨滑进衣领里。
银色戒指微凉,但很快被胸膛滚烫的温度捂热了。
虞寻伸手勾起另一根,往云词脖子上戴。
绳子很细,戴上之后隐在卫衣外套里看不太清,衣领晃动间,偶然间才看到一截黑色。
这时,外面刚好传来罗四方的说话声:“你俩不挤吗——开第三把了,玩不玩?”
云词曲着腿半坐起来,掀开帐篷帘子准备出去。
虞寻出去之前看了眼手机时间。
在看见时间的同时,也看到了消息提醒。
【您有未接来电。】
是陌生电话。
虞寻多看了几眼是因为,这电话拨打的次数太多了。对方打了三通。
不过骚扰电话很多。
他退了出去,没放在心上。
六点多,日出开始了。
其他人都睡得东倒西歪,云词提醒了一句“日出了”,也没几个人从睡梦中爬起来。
其实他自己也很困。
并且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计划。熬什么夜,不如早点回去刷题。
最后把所有人叫醒的,是罗四方接到的一通电话:“学生会查寝?这么突然?”
“我们现在赶回去来得及吗,”罗四方有点绝望,“我们寝室有一口锅,一个变压器。出来的时候都没藏。”
李言安慰他:“我们寝室偷偷买了个冰箱。”
有人表示:“冰箱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李言:“快夏天了,离谱吗。”
总之查到这种违规电器,扣的不是寝室分,是学分。于是一听说学生会要查寝,一群人连忙从海边赶回去。
“半小时——”
“让楼里的的其他兄弟们多拖会儿,应该还赶得上。”
“怎么拖?”
“贿赂一下学生会?”
“……”
这里打不到车,公交车班次也少。
但路边有可以扫码的自行车,可以骑到两三公里外的地方再换乘别的车。
一群人就这么迎着海风,骑自行车往回赶。
海岸边,日出的光点亮海岸线,美得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虞寻拨了一下自行车铃,突然低声喊他:“男朋友。”
“下学期,搬出去住吧。”
云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了一句“好”。
他头一次觉得,上大学之后,未来原来是看得见的。
想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近得伸出手就能抓住一样。
只是这个年纪,褪去青涩,却也没真正成熟,甚至还没见过现实真正的模样。
以至于他忘了未来,并不可测。
一个多小时后。
他们刚赶回宿舍楼楼下,学生会已经查完寝了,收获了一堆违规电器,甚至还有一台冰箱——大得拖都拖不走。
虞寻走在最后,手机又响了。
“你姑姑又发病了,”他接起电话,对门阿姨在电话里说,“我早上刚出门,就听见门砰砰砰的声音。”
“哦唷,吓我一跳。”
“之前听你说还稳定了一些,怎么又那么大动静啦。”
离开海边后,耳边就没有风声了。
虞寻站在寝室楼门口,没有进去,他最后说:“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学校宿舍楼大堂, 闻声而来的高平阳在咆哮:
“谁买的大冰箱,还想炸寝室啊?不是,这冰箱是怎么拖进来的???”
李言作为他们寝室代表, 被高平阳揪着脖子, 他解释说:“……就装纸箱里带进来的。”
高平阳:“宿管没查?”
李言:“我骗大爷说是雕塑系的专业课作业, 我做了个断臂维纳斯,石膏体很脆弱, 不方便打开给他看。”
“……”
“你雕塑系?”这跟高平阳记忆里的李言对不上号。
李言:“都说了是骗。我的专业当然也是瞎说的。”
“…………”
一阵沉默。
只有流子短暂抛弃了敌我立场,不由地鼓掌赞叹:“牛逼,这波算你厉害。”
兵荒马乱间, 云词发现周遭少了一个人。
虞寻不在。
从学校回家的这段路, 虞寻走过太多次了。
以前, 这段路是从西高开始。
西高学校后门的墙可以翻, 中午会有学生翻出去吃饭,也有人翻出去买东西,他不在这种课间翻墙, 翻墙的时间取决于什么时候接到邻居阿姨,或者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七班其他人,甚至老师都已经习惯教室里突然空了一个座位。
严跃也因此把他当重点观察对象, 每天盯着。
现在是从南大——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赶回去。
但对他来说,这两段路没有什么区别。
虞寻不知道虞莹的情况,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整个人习惯性紧绷着。
直到快下车,他才想起来没跟云词说一声。
他低头去看手机, 准备发消息。
看到云词给他留了两句话。
yc:[赶不回来的话]
yc:[明天帮你请假。]
这两句话, 什么都没问, 但又什么都说了。
到站后, 虞寻跑下了车, 拐进小区里,又一路飞奔上了楼。他做这一系列动作已经不需要思考,像某种条件反射,跑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站在家门口。
他甚至还怀揣着一丝希望想,这次应该不会太严重。
医生都说好转了。
快好了。
上次虞莹给他打电话,还说她最近在画画,画阳台的那盆花。下次他回来给他看。
然而钥匙转动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不小心踩在一张纸上。
整个房间都是暗的。
没有开灯,蜷缩在角落的女人听见动静后疯狂尖叫起来,撕裂耳膜般的尖叫持续了很久。
虞寻没再往前迈步,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连声音也放轻:“是我。”
女人仿佛没听见。
虞寻想伸手:“我回来了,别害怕。”
女人叫得更加撕心裂肺。
她整个人状态极端且混乱,控制不住地伸手,摸到边上的小摆件,然后往虞寻出声的方向胡乱砸了过去。
视线不明朗,虞寻没能避开。
摆件顶上尖锐的部分划过他额角,但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毫不在意。
虞莹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嘶哑地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字:“……别。”
“别。”
别过来。
“别。”
你别过来。
“……”
有那么一刹那,虞寻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虞莹精神状态还正常,也比现在年轻,还是少女模样。
他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老人家年事已高,生活不方便,再之后,虞莹就出现了:“我能带他,带他转出去读书。我们那的中学比这里好,反正我也没孩子,以后他给我养老。”
奶奶躺在藤椅里,愁着脸:“说什么傻话,你还没结婚,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虞莹笑着说:“那正好,要是别人因为这个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
她又扭过头,看着边上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孩说:“你跟不跟我走?”
对他来说,虞莹是姑姑,但却更像母亲。
一个年轻女生带着个快十岁的孩子,确实很不容易。
甚至背后还经常被人造谣说闲话:“她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就有孩子了,背后指不定多乱。”
那时候的虞寻还不懂什么叫为人处世,他从小没爹没妈,野惯了。
虞莹常教育他:“做事别冲动。”
虞寻听话并不是虞莹的教育起了什么作用,而是他发现最后烂摊子还是虞莹去收拾——别人背地里说了她闲话,但她还得去好声好气跟人说话,因为这个人是他们房东,而这套房子是虞莹目前能力范围内为数不多能租得起的了。
“以后我养你。”
“我照顾你。”
虞寻常常对她说这两句话。
虞莹不当回事,笑着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虞寻在她面前还会装装酷:“等我赚钱了。”
虞莹随口应道:“行啊。”
然后她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他额头,调侃,“小小年纪已经学会画饼了。”
再后来,虞莹恋爱了。
两人很快结了婚。
那个男人最初表现得一切正常,说自己是做生意的,也确实陆陆续续给虞莹买过不少东西。
虽然也有人提醒:“还是多观察观察吧,你带着个孩子,他就真没意见?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但正常人都会介意,碰到这种不介意的反而……这事我总觉得怪。”
一语成谶。
过了不知道几小时,虞莹终于筋疲力尽。
虞寻找时机靠近,给她喂了药,她这才安静下来。
他喘了口气。
刚才漫长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也在跟着喊叫,只不过那些声音被掐断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响声。
然后他才起身去开灯,收拾房间。
屋子里很乱,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张画。
纸上的画能看出画的时间段不同,刚开始还被人用彩色画笔一笔一划地画着,然后到下一阶段,大片大片的黑色笔迹在上面胡乱划着。
一道,一道,又一道。
像一道道伤口。
顺着这些黑色笔迹,他脑海里闪过另一些片段。
初中,虞莹结婚后,他开始住校。
虽然虞莹和他说过可以住在家里,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坚持搬了出去。
搬出去之后,他和虞莹联系减少。
等发现她精神变得异常,已经是他初三毕业、正要升高中的时候。
——“他打你,警察为什么不管?”
——“明明报警了,他们都来了,为什么不抓他。”
回应他的,是虞莹的尖叫。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那个人想要的。
她这个状态,走不了了。
最后,虞寻看着她说:“我带你走。”
——以后我养你。
——我照顾你。
曾许诺过的这一天来得很意外,不是在他成年后,也不是带着虞莹享福,而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带着她“逃跑”。
现在回想,那时候他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想着带虞莹重新找个地方住,照顾好她,让那个人找不到就行了。
在西高的前两年,他也的确这么过来了。
虞寻安静地把画收起来后,虞莹原先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焦起来,她终于问出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他……到底去哪儿了。”
“他现在在哪。”
虞寻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虞莹手指紧抓着他的衣服,不小心连带着把他脖子里那条黑绳项链也给拽住了,她手指越收越紧:“……你高三的时候和我说,他自己犯事,被追债的找上门,他离开我们了,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
黑绳被拉扯,虞寻的脖子被一点点勒住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眼神有点黯:“是真的。”
这话没有作假的成分。
只是话并没有说全而已。
虞莹亲手带大的孩子,什么性格她再了解不过,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其实认真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
她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有话没有告诉我。”
虞寻沉默。
虞莹继续追问:“说话,回答我。”
没有了刚才的混乱和尖叫,房间里格外安静,秒针转动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等秒针转过一圈,虞寻才说:“追债的人,是我联系的。”
“……”
虞寻把话说完:“事是他自己犯的,那帮人本来没找到他,我给他们打电话。”他顿了下,又说,“我还跟他们说,杨威身上有很多钱。”
那时候他很快意识到,他没办法这样带着虞莹一直躲下去,当初的想法太过幼稚,什么都没有考虑。
除非让那个人消失。
那个人最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欠了这么多钱,被找到的话,大概率就回不来了。
他买了一张电话卡,去学校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平静,回教室之后,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和流子他们打了一局卡牌,只是捏着卡牌的手指僵直。
他感觉到自己又一点点和现实接轨,手指逐渐恢复知觉,是从七班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开始。
“一班云词带着人过来了——”
“他过来干嘛???又找事?”
“好像是文明班级评选,这周轮到一班的他们。”
“……”
那天云词袖子上套了个红色的标,是西高评选员的象征。他带着一群人进班,不像是来评卫生的,像来打架。
云词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有点拽,走到他面前。
然后伸手,抽走了虞寻手里捏着的那张牌:“违禁品,扣一分。”
流子暴起:“什么玩意儿就违禁品——”
云词:“卡牌,娱乐产品。自己翻校规。”
流子非常不服气:“你们班就不玩???”
云词捏着卡牌,看向他,声音很淡:“玩啊。”
他又说,“但我们班藏得好。”
“……”
虞寻手里猛地一空,情绪被强行打断,抽离回现实。他回过神,捏了下手指骨节,这才感觉整个人状态慢慢地回落下来。
见某人反应这么平淡。
云词不太适应,又特意针对虞寻问了句:“你没意见?”
虞寻往后靠了下:“没意见。我们班本来也不文明。”
秒针还在滴滴答答转动。
得到答案后,轮到虞莹沉默了,她静默很久之后,掐着手掌心突然说:“我好像看到他了。”
“……”
“他回来了。”
“就在今天早上,”她看向窗台,“窗外,楼下。”
有一阵寒意,从手指开始,细细密密地,针扎似的泛起。
“叮。”
是手机接收到消息的声音。
虞寻有种莫名的预感,右眼跳了下。
划开手机点进去,还是那个陌生手机号。
陌生短信。
对方一连发了三条。
【是不是】
【以为我死了?】
【你以为能弄死我。】
这个说话风格太熟悉了,和当年收到过的无数短信极其相似。
-你们在哪。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们了是吧。
两年前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他都快忘了。
虞寻忽然有点喘不上气,他抬手把衣领扯开一点,指腹在摸到脖子里那条黑绳项链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窗外,沉闷多日的天气被惊雷划破一道口子。
轰地一声后。
锋利的雨滴直直砸下来。
与此同时。西城高中。
老师办公室里。
刘家宇站在严跃面前,垂着头:“老师,我手机。”
严跃:“最近期中考,都在忙着复习,你上课还玩手机。”
刘家宇有苦难言:“我说我是为了学习,你会信吗。”
严跃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八分钟。”
刘家宇:“?”
严跃平静地看着他:“还来得及再编一个理由。”
刘家宇:“…………”
他一个学渣,头一回开始认真学习,头悬梁锥刺股,凌晨天没亮就爬起来做题,起得比鸡都早,他受不了这种曲解。
刘家宇猛地伸手,手伸得很长,把严跃面前的手机又重新捞了回来。
他一边躲严跃的“攻击”,一边以极快的手速解锁手机,然后把他和家教的聊天框调出来:“我真的在学习!我每天三点半爬起来做题!我有一句假话我这次期末考还考倒一!”
严跃嘴里喊着刘家宇的大名,伸手去拿边上讲课用的尺:“你把手机给我放……”
话没说完。
因为刘家宇把手机屏幕怼到了他面前。
“我家教,”刘家宇迫切地强行证明自己,“你自己看。”
严跃定睛看去,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头像。
还有家教的微信名:yc。

药物起效,虞莹睡着后,整个房间变得更加安静。
虞寻走到窗边, 他盯着那三条陌生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抬手, 手机屏幕跳转到拨号界面,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嘟。”
“嘟。”
“……”
响第四声的时候, 嘟声停止。
电话被人接起。
对面传来一个恶心又熟悉的声音。
那人声音里似乎含着口痰,嘶哑着笑了声:“终于想起来给你姑父打电话了?”
他接着在电话里说:“还以为你们都快把我忘了。”
他一字一句:“我可是,一直都很想你们。”
杨威住在廉价旅店里, 周围遍地都是酒瓶, 他常年酗酒, 相比之前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皮肤也被晒得黝黑。
原先他和虞莹住的那个家,先是虞莹跑了,然后又因为债务问题, 被法院拍卖。
但即使卖了房子,也填不满他之前欠的窟窿。
他辗转回到这个城市,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杨威死也没想到, 他会栽在一个孩子手上——虞寻当时还只是一名高中生。
他想到这些,再压不住情绪, 他抬脚踹翻了一堆酒瓶,啐了一口:“你他妈把我捅出去,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房子没了, 车没了。”
“不对, 我还有个老婆, ”杨威又说,“你真的以为我找不到你们?”
虞寻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他这么称呼虞莹:“既然回来了,抽空办一下手续。”
杨威:“手续?什么手续。”
虞寻:“离婚手续。”
“……”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
然后杨威居然笑了:“想跟我离婚?”
“不是想,”虞寻说,“是通知你。”
杨威骂了句“妈的”:“现在大学生了,换手段了。”他想再找瓶酒喝,嘴里说的话开始变得含糊不清起来,“你学的那什么专业,啊,想起来了,法律。”
这句话把他这几天对虞寻的暗自调查的情况暴露出来:“你学这个,就是为了对付我。离婚,家暴,婚内强/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一个一个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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