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美青的前半生平平无奇,没有需要报复的前男友,没有糟糕的原生家庭,也没遇上心怀不轨的朋友,她顺利地考上大学,顺利地找到工作,还完了助学贷款,攒好了学车的钱。
然后,她重生了。
崔美青仰头长叹:重生大神,你害我,吾命休矣。
内容标签: 重生 美食 成长 校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美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了怎么办?当然是凉拌了。
立意:人生没有后悔药,每天都是现场直播。
第1章 贼老天,让我回去!
崔美青是被一阵哭闹声吵醒的,是一个男童的哭声,声调特别高,频率特别快,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和害怕,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进到地狱里一样。
她茫然地抬起头,昏沉的脑子一闪而过一句国骂。
然而,当她看清周围的景象,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脑子也不昏沉了,一阵特别清脆且熟悉的上课铃似乎在她耳边响起,一下子就让她回到了学生时代。
事实证明,这不是她的错觉,上课铃真的响了。
她坐在一个吵闹异常的教室里,身边都是陌生的、矮矮的、鼻子下面沾着鼻涕的小学生,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在笑,有的在说话,表情很生动,就像真的一样。
就连那矮矮的、小小的、黑漆漆的木质桌椅板凳也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靠,这是什么可怕的噩梦。
崔美青揉了揉眼睛,试图醒过来。
她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怎么又梦到读书时代了,还是小学。
虽然只是环顾了一圈,但是崔美青已经确定了,这应该是她的小学。
这个教室应该是她学前班时候在的教室,等她们一年级,他们就会搬到二楼。
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崔美青佛了,她是一个梦很多的人,有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陷入梦境醒不过来的情况,那就这样吧,等闹钟响了,她就可以摆脱梦境了。
她直起身板,摸了摸面前被刀刻、被笔画的木桌子,上面黑色的漆已经掉了一点,露出了木板的原色。
别说,这个梦境还挺真实的,她记得她小学用这种桌子用了七年,一直到初中才用上那种铁制的桌椅,涂着米白色的漆,不像这套桌椅,颜色黑压压、沉甸甸,看上去就不舒服。
她摸了摸坐的板凳,这种长条的板凳她上初中后就没有坐过了,没有背椅,上课都不好打瞌睡,只能用手肘杵着桌子,手巴掌撑着头,然后狂点头,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眼就能发现谁在打瞌睡。
“你干嘛呀崔美青?”
她听到她的同桌说话,声音嫩嫩的,一听就是小孩子。
崔美青转头看她,很眼熟,但不记得是谁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朱美丽被崔美青看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她这样直愣愣的眼神,就像妈妈说得老疯人。
崔美青不说话,只是不再看她,开始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朱美丽其实是有些害怕,开学第一天,周围都是陌生人,她想找认识的人说说话。但是崔美青现在的样子很奇怪,根本不接她的话,她只能继续僵硬地坐在板凳上。
崔美青则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个梦境总该有个时间段,这是学前班的什么时候,刚才上课铃都响了,教室怎么还这么吵,老师也不在教室里。
难道这是一个不太讲究基本法的梦?
这时,刚刚把她吵醒的哭闹声又响起来了。
崔美青快被这魔音吵崩溃了,怎么梦里的噪音这么真实啊?
她站起身,朝教室外传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一个哭得鼻涕眼泪糊在脸上,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女人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嚷嚷着:“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
崔美青觉得,这个哭得怪难看的小男孩也好眼熟啊,就像在哪里见过。
在两个拉扯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她穿得衣服精致多了,半身裙,小皮鞋,披肩长发梳得整整齐齐。
很明显,这位就是他们不见踪迹的老师。
此刻,她正在温柔地劝小男孩;“学校很好玩的,有很多小伙伴,你看大家都在教室里坐好了。”
小男孩好不容易不哭了,他妈妈赶紧往学校外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看孩子。
然后孩子又哭了,又跑去拽着妈妈的裤脚,说要回家,不读书。
崔美青这个旁观者都感到一阵头疼,更别说老师了。
她记忆里好像有这一幕,虽然不记得哭得像和爸妈生死离别的男生是谁了,但她记得,这是她刚刚上小学的时候发生的事。
崔美青站在教室门口看了好久,觉得他们的拉扯实在太没意思了,还很吵,转身想回教室。
结果,焦头烂额的孩子妈妈看见了她,顿时眼睛一亮,蹲下身扯开孩子的手,指着崔美青说:“你看,崔美青都好好待在这,不哭不闹的,你一个小男生哭成这样,你不害羞吗?快,去和崔美青一块玩,妈妈星期五就来接你。”
崔美青听到这句话,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才不要和这么脏的男孩一块玩,她都看见了,刚才他在地上打滚,直接滚在他哭出来的鼻涕上面了,地上的灰都被他滚干净了。
男孩抬头看了崔美青一眼,继续哭,可谓是魔音灌耳。
崔美青乘机溜回了教室。
她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黑板,还有黑板上面的张贴的牌子,牌子是红底,上面有字,写着“勤奋 努力刻苦 文明”。
她忍不住感慨:这个梦真的很注重细节,连这种振奋人心的标语都有,跟真的一样。
这个时候,老师可能是觉得男孩实在是劝不下来了,她让家长把男孩带到一边讲道理,自己进到教室,站在讲台上,“好了,好了,大家安静。”
崔美青忍不住直起腰,她当了十多年学生,遵守课堂纪律已经融入她的骨血了,即使知道这是个梦境,她还是下意识地紧绷起了神经。
教室里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对老师都是有敬畏之心的,听到老师说话,立马安静了下来。
老师很满意,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孙雨宁。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孙雨宁,欢迎大家来到中心小学读书。”
崔美青点头,这个梦真的很严谨,她就是在乡镇中心小学读了七年书。
讲台上温柔的女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介绍学校历史,强调学校纪律,什么“按时睡觉,认真上课,上课不说话不打闹”,都是非常浅显的内容,很明显是为了照顾刚入学的新学生。
崔美青打了一个哈欠,真无聊啊。
她做梦好像很少做得这么细致啊,按照她梦境的离谱程度,下一刻这个学校应该闹鬼才对。
但是这个梦没有按照以往的梦那么发展。
旁边的小孩又扒拉她了,小手黑黑的,一看就知道这手长期在太阳下暴晒。
崔美青转头看她。
朱美丽觉得崔美青怪怪的,但她不认识其他人,只能和崔美青说话,于是她小声说:“这个老师好漂亮。”
崔美青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嗯,确实不错,脸小,骨架小,露出来的皮肤白白的。
一个教室四十多个小孩里,没几个是白的,和老师就好像不是一个次元的。
小女孩还在瞅着她,明显是在等她回复。
崔美青觉得,她要珍惜这段梦里的缘分,赶紧给了小女孩一个反馈:“嗯,真的好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崔美青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老师说完纪律后,开始让小孩们举手,然后站起来做自我介绍。
小孩们都很腼腆,没有一个敢举手的。
崔美青把手举得高高的,在老师赞赏的眼神中站起来,声音特别洪亮地说:“大家好,我叫崔美青,我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那就是拯救世界的超级女侠!”
班里的四十个小孩都被崔美青堪称炸裂的开场震惊到了,孙老师也没想到,这个长着小圆脸的小女孩这么活泼,忍不住笑了一下。
崔美青坐下的时候,看到旁边小孩震惊的眼神,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看什么?想让超级女侠帮你实现愿望吗?”
朱美丽涨红了脸,小声道:“你真的是超级女侠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突然会说普通话了,你好厉害,一点都不害怕。”
“啊?有吗?”崔美青挠了挠后脑勺。
崔美青自己也迷糊着呢,怎么她梦里的小孩连普通话都不会讲。
她们小学的时候不说普通话吗?
接下来陆陆续续站起来的小朋友让崔美青明白,刚入学的小朋友确实不说普通话,他们大部分都不会,说普通话的腔调都有些奇怪。
她旁边的小孩站起来坐起来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细细的声音都是抖的,明显很紧张。
崔美青还低声安慰了她一下:“没事,你以后自然而然就会普通话了。”
意识到小孩都不说普通话后,她也不说普通话了,还好她还会说方言,不然真的尴尬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做了自我介绍,迷迷糊糊地下了课,迷迷糊糊之中,崔美青躺在了床上。
她和一个陌生的姐姐一起睡在上下床的上铺,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她真的回到了小学一样。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还有繁重的工作任务等着她。
崔美青拉上被子,闭上眼睛,等着自己的闹钟把自己吵醒。
然后,她确实被吵醒了,不过不是被闹钟吵醒,而是被一阵历史悠久的起床铃吵醒。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崔美青如坠冰窖。
宿舍里有人被吵醒了在低声咒骂,她旁边的姐姐也醒了,姐姐动了动身子,已经从被窝里钻出去了,一股凉风钻进她的被窝。
“啪”,宿舍灯被打开了。
崔美青听着还在响的起床铃,从被窝里伸出手,她看到一个很小的手掌,很黑,没什么肉。
这不是她的手,起码不是她长大以后的手。
她重生了?
崔美青觉得不可思议,她想理一理脑子里的思绪,但是同床的姐姐可不等她。
姐姐站在床头,让她赶紧起来,她要叠被子。
崔美青呆呆地爬起来,坐在床边张望四周。
这是间特别大的房间,一眼望去,房间特别长。但这么长的房间,一点都不显得宽敞。
两排上下床一体的木架子床把这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她数了数,一排有四张床,有的床睡着两个人,有的床睡着一个人。
这么算下来,这个房间里差不多住了十七八个人。
更恐怖的是,宿舍里居然有两三个男孩,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肯定有五六岁了,甚至还有一个八九岁了。
崔美青不愿接受现实,她抬头就看到木质的房顶,昏黄的灯泡明显有点年头了,但仍然倔强地向房间播撒着黄光。
“走,洗脸去。”
同床的姐姐铺好床,看她还傻在那,喊了她一声。
崔美青跟上她,去拿放在一起的毛巾和漱口缸的时候,她实在不记得自己的毛巾和漱口缸是哪个了,站在木架子前手足无措了一会。
领着她的姐姐就像一个老母鸡带崽一样,把毛巾和漱口缸塞到她手上,然后带着她到宿舍外面低矮的水龙头,把她的漱口缸接满,又接了一盆水。
在崔美青刷牙的时候,姐姐还拿着梳子,把她的头发重新扎得整整齐齐,头发轻微的拉扯感带来了一点疼痛的感觉,刷牙漱口的水也是真实的凉。
就这样一直忙碌着,直到吃完早餐,坐在教室,崔美青才有机会喘气。
她快疯了,她好像真的重生了。
她为什么会重生呢?她真的不理解。
她不像小说里的女主角,她没有糟糕的原生家庭,没有需要报复的渣男友,没有坏朋友,她的前半生平顺的像在平静的湖面上飘荡的小舟一样,一点风浪都没有经历过。
她好不容易考上了事业单位,刚刚还完助学贷款,怎么就让她重生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崔美青更加绝望了。
食堂是一个简陋、破旧的塑料棚,饭菜难吃,除了早上的米线能入口,其他时间段的饭菜难吃的像猪食一样,不是炒青菜,就是炒萝卜丝,不是水煮南瓜,就是水煮萝卜。
一直到了周三下午,崔美青才吃上这几天的第一顿肉——细腌菜炒肉,肉被剁得细细的,掺在腌菜里,不仔细吃都吃不出来肉味,她觉得难民的伙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还有宿舍,天啊,一个住着二十多个人的宿舍实在太恐怖了。到了晚上熄灯之后,有人说话,有人偷偷吃零食,还有人说梦话。
生活老师拿着手电筒在宿舍外面逛,一听到有人说话就破口大骂,宿舍里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摁住肚子的知了一样,一声都叫不出来。
这种集中营式的寄宿生活、猪食一样的伙食待遇,让崔美青无数次跑到校门口徘徊。
她好想冲出校门,然后一辆车正好经过,把她撞死,让她回到她经济自由、租房自由、吃饭自由的青年时代。
第2章 记忆里的人
周四中午,蹲在宿舍门口,拿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瓷缸吃饭的崔美青被人拍了拍脑壳。
她抬起头,一个圆脸、大眼睛、卷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男孩站在她面前,看着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有点眼熟。
崔志青看妹妹呆呆傻傻的样子,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你什么表情,不认识我了?”
崔美青:什么玩意,乱摸我头发。
她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干嘛?”
崔志青叹气,“我听施成美说你这两天吃不下饭,还愁眉苦脸的,怎么,有人欺负你吗?谁欺负,你跟我说。”
崔美青愣愣地想:施成美是谁?哦,是和她一张床睡觉的姐姐,今年已经六年级了。
看妹妹又开始发呆,崔志青开始着急了,“真的有人欺负你?”
站在他旁边的李光大声喊:“老崔妹妹你别害怕,你说,哪个欺负你了,我们去揍他。”
崔美青终于反应过来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人是她哥,今年五年级,比她大五岁。
她哥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瞧这小圆脸,这小卷发,这大眼睛,怎么长大了就丑了呢。
崔志青看妹妹又成个木头了,干脆问和她蹲在一起吃饭的朱美丽:“谁欺负她了?”
朱美丽看看他,又看看崔美青,小声说:“没人欺负她。”
谁敢欺负她啊,崔美青第一天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超级女侠,第二天上课被班主任选为班长,接下来几天一直臭着脸,用臭脸霸凌全班小朋友。
现在班里根本就没人敢和她说话。
崔志青不懂了,“那你一天天不好好吃饭,心情不好是为什么?被虼蚤咬了,皮痒吗?”
这熟悉的、欠揍的话语让崔美青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说什么呢?你才被虼蚤咬了。”
她怨气满满地把瓷缸里的水煮萝卜块展示给他看,“你看这个菜,谁吃得下啊,难吃死了。宿舍晚上睡觉天天有人说梦话,有人不洗脚,又吵又臭。”
崔志青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吵着要来学校吗?怎么来了屁话这么多?怎么就吃不了也睡不了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渣精鬼。”
崔美青脸苦了下来,对啊,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她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在这座小型集中营里待了七年。
她长大以后回忆往事,还觉得不用操心成绩、不用操心钱的小学生涯快乐的不得了。
她忘了人都是会美化记忆的,小学生涯没学业压力,但生存环境实在恶劣。
崔志青看她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假意安慰了一句:“没事,再过七年你就毕业了。”
崔美青用她的大眼睛满是怨气的看着她哥,什么话,这叫什么话,还有七年她才毕业呢。
知道没人欺负老妹,崔志青放心了,他掏出一块钱放在她手上,“你的钱都放在我这里,怎么不来找我拿,吃不下饭去买点拌饭吃的不行噶,憨包。”
崔美青颓丧地说:“我不知道你在哪啊。”
崔志青又拍她头,“开学那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往前走,这一排的第一个宿舍就是,实在不知道怎么不问施成美她们,憨包。明天回家记得等我,别自己走丢了。”
“嗯。”崔美青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站在崔志青旁边的李光等不及了,拉了一下他的衣脚,“咱快走吧,待会打饭的老奶把饭收起来了。”
崔志青和李光走远了,但两人还在说他妹妹的事。
“没看来,你妹妹还挺渣精的。”
崔志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适应吧,她不渣精,挺好养活的。”
崔美青还在继续吃她的饭,朱美丽她们吃好了,都拿着碗去旁边的水龙头把碗洗好放好。
本来一群人蹲在宿舍外面吃饭,现在只剩下崔美青孤零零一个人了。
惨绝人寰,她们连吃饭的桌子凳子都没有,只能蹲着吃。
艰难地吃了一会,又来人了。
崔美青抬头,她哥二话不说,把一包海带丝扔到她脚下,“把这个拌到饭里。”
崔美青眨巴眨巴眼睛,“谢谢哥。”
崔志青:“别谢谢了,快吃吧,磨洋工,吃个饭都要三催四请的,你干脆饿死算了。”
崔美青翻白眼,她哥这么说话一直没被打死可真是奇迹。
她说她小时候怎么和他关系不好呢,嘴这么损的哥哥,就应该配一个不听话的妹妹。
崔志青扔下东西就走了,崔美青把海带丝捡起来,这熟悉的绿色包装,二十多年都不带换的。
拍掉海带丝外面的灰,从小口撕开包装袋,一股泡椒麻辣味直冲天灵盖。
她把翠绿的海带丝倒进碗了,搅拌了一下,一碗白饭白萝卜染上了红油的颜色,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饭里带着几根海带丝,塞到嘴里,白饭和辣油的味道混在一起,嚼下去还能吃到脆脆的海带丝。
崔美青吃着吃着都快哭出来了,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吃了一顿饱饭的崔美青心情好多了,下午上课的时候脸不臭了,也有心情观察她的学前班同学了。
说真的,小孩真是太吵了,四五十个小孩塞在一间五十平方米的教室里,尖叫、奔跑、跳跃,就像没开化的猴子一样。
崔美青巡视一周,感觉眼睛被吵到了。
她发现除了和她一个地方出来上学的朱美丽、蒋正楷,其他人她都不太能认得出来。
蒋正楷就是开学那天在教室门外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男孩,他现在倒是不哭了,再能哭的小孩也做不到哭四天。
蒋正楷发现崔美青在看自己,立马凑了上去,“崔美青,你现在心情好了?”
崔美青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蒋正楷这小子小时候很不讲卫生,鼻子好像有点毛病。他一直流鼻涕,一直不擦,眼看要流到嘴上,他才会伸手,随便地用衣袖擦去鼻涕。
这会他鼻子上挂着两条鼻涕,突然凑她凑这么近,感觉他的鼻涕会炸开溅到她身上了,太可怕了。
蒋正楷吸了吸鼻子,沮丧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明天呗,明天星期五了。”崔美青解答了他的问题。
上课铃响了,蒋正楷立马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崔美青松了口气,呼,挂着鼻涕的小男孩真可怕,还是小女孩好,虽然胆子小,但是不脏。
学前班的课程十分的简单,数学教数字1234,语文教声母、韵母、拼音,还有美术课、音乐课、品德课、体育课。
缓过神来的崔美青上课的时候兴致勃勃,老师教a、b、c、d,她就跟着学,就像是在上体验课一样。
上完语文课,接下来两节课,一节音乐,一节体育。
音乐课很好玩,就是老师在唱一句,学生唱一句。
今天教的儿歌是《数鸭子》,节奏明快,歌词简单,还带着点数字,和学前班的数学课有着巧妙的呼应。
崔美青很喜欢唱歌,长大了是KTV麦霸。别的小朋友害羞张不开嘴,崔美青却唱得比谁都大声。
她一大声,班上就有同学要和她比谁的声音更大,唱着唱着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却都不在调上,歌声比吵架声还刺耳,原本还算有秩序的课堂慢慢乱成了一锅粥。
老师没办法,只能停下教学,维持课堂秩序。
在一片吵闹声中,崔美青深藏功与名。
体育课比较难熬,新生要学《时代在召唤》,小学广播体操,名字积极,动作简单。
可惜,学前班的小朋友,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六岁,还有崔美青这种中不溜的五岁半,小孩用的身体比较新,手脚和肢体好像认识没多久,学起这套操十分吃力。
崔美青弯腰踢腿的时候,对自己的五岁半的身体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五岁半的时候原来这么小啊,手小,脚小,身体小。
体育老师参深看到站在第二排的崔美青绷着一个小肉脸,表情严肃认真,目光如炬,她教一个动作,她就跟着学一个动作,人小小的一个,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卷发,显得十分可爱。
她上节课怎么没看到这么认真的小女孩。
下课了,崔美青脸又耷拉了下来,她真的好讨厌吃饭啊,学校食堂做得饭菜太难吃了。
好不容易在逗小朋友、逗老师的日常中熬到了周五,还要站在操场听校长叭叭出行安全才能回家。
学前班的小朋友都是站在其他年级后边,崔美青什么都听不清,还啥也看不见,只听得到身边兴奋的小孩像鸭子一样嘎嘎叫,嘎嘎乐。
班主任就像撵鸭子的人,这边撵一下,那边撵一下,好不容易安静一小会,又有人开始讲小话。
“美青,我们待会是不是要一起回去?”站在崔美青身边的朱美丽压低声音,但声音里的小兴奋压都压不住。
崔美青正神游天外,听到她说话点了点头,“当然一起回去了。”
他们是一个茶厂的,当然是一起走了。
老师宣布散场后,一群小朋友立马撒丫子跑路了。
朱美丽和崔美青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外面等哥。
蒋正楷蹲在她们旁边,时不时吸一吸鼻涕,手上拿着一根小棍子,正在扣旁边绿化带的草地。
崔美青又开始发呆了。
她们茶厂有多少个小孩在这个学校读书来着?
她记得有不少,男的,女的,分布在各个年级。
崔志青和朱思宏背着书包一前一后地下楼,同时看到了他们的妹妹。
朱思宏今年也才二年级,脑子还像没发育完全的二哈,看到他妹妹什么都没想,溜到她旁边先拿手指头弹了一下他妹,“走了,别站着了。”
朱美丽瞪了他一眼,“疼死了。”
崔志青走到崔美青提了提她的书包,不解道:“你书包怎么那么轻,没带作业?”
“写完了,带什么作业。”崔美青拽了一下书包带子,伸脚踢了一下蒋正楷的鞋,“别扣蚂蚁了,这里没有蚂蚁。你不是哭着喊着要回家嘛,走了。”
蒋正楷站起来,看到两个男生,顿时高兴起来,“走走走,赶紧回家。”
崔志青还是不放心,“真做完了?你别骗我。”
崔美青不耐烦:“哎呀,做完了。你自己不也从来不带书嘛,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五个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往学校大门走。
学校大门到学校有一段路,这段水泥路一面靠着学校,是一堵墙,一面靠着外面,种着一排灌木,灌木外面是一道高高的台阶。
崔美青记得,等她上四年级,这条路将成为她们班值日的地方。
现在,这条路吵闹的就像是猴子大闹天宫,人声鼎沸,一群学生像潮水一样往校门口涌去。
在这段路,崔美青遇上了他们茶厂的其他人。
四五个姐姐,有六年级的,有四年级的,还有二年级的,长着鹅蛋脸,圆脸,瓜子脸,有皮肤黑黑的,还有皮肤白白的。
跟她一个床睡觉,一开始还带着她洗漱吃饭的施成美姐姐是年纪最大的,看到她们还很开心地招手。
再看其他的姐姐,都是和她一个宿舍的,要么睡在她的旁边,要么睡在她下铺。
崔美青开始痛苦的回忆,这个姐姐叫什么,那个姐姐叫什么。
她在宿舍就不该像一个游魂一样,人也不认一下,现在尴尬了,没几个她叫得出来名字的。
好在一路上大家都在说话,崔美青悄悄听她们聊天,慢慢从她们的谈话和自己的记忆中扒拉出有效信息,一个一个对上了名字和信息。
这个圆脸,有点黑的小姑娘叫杨思璇,二年级,睡在她的下铺,有一个弟弟,不知道今年几岁,还没上学。
她旁边嘴唇有点厚,笑得粗声粗气的小姑娘叫李梅,二年级,睡在她旁边的上铺,她有一个姐姐,未来还会有一个弟弟。
这个姐和她不是一个茶厂,是另一个茶厂的,但是两个茶厂离得近,寨子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因为她们寨子同龄的女生少,平时都是和她们一块玩,一块回家。
还有一个身材很纤细小巧,脸也小,声音细细的小姑娘也是二年级,叫段芸仙,和李梅睡一个床,有一个姐姐。段姐倒是和她一个茶厂,但不是一个队,她们在二队,她在一队,两个队的寨子没建在一处。
施成美姐姐旁边站着的那个,长着鹅蛋脸,柳叶眉,说话温柔缓慢的小美女叫张梅,今年五年级,和杨思璇睡一张床,好像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
崔美青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还记得她们。
六年级的时候,她家就搬到砖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