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 by木瓜黄
木瓜黄  发于:2024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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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人等级比他还低。
这一年他一直在游戏里?
这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不做任务,不升级。
守在他下了线的角色边上瞎转悠。
云词没忍住,随手戳了下这个人。
[yc:都一年了,你任务还没过?]
对面打每个字都很慢。
像是刚学会用拼音。
云词等了半天,只等来一个字。
[江湖第一高手回复yc:嗯]
[yc:……]
[yc:你是学生吗。]
很久很久过后。
[江湖第一高手回复yc:小学生。]
云词看了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凌晨两点三十八分。
[yc:?]
作者有话说:
来辣!内向小学森掉马的曙光!让你藏!根本无处可藏!(戴墨镜

但这次, 那个“江湖第一高手”没有再回他了。
站在他面前的游戏角色静默了很久, 然后在线状态变成了[离线]。
虞寻坐在出租屋客厅里,房间没开灯。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很长时间, 曲着腿,后背靠着客厅那堵墙。
手机荧光打在他脸上。
屏幕还停在退出游戏后的界面。
这一年多,他已经习惯每天睡不着, 或者想某个人的时候就登录游戏看一眼。
云词在那个假期后, 没再上过线, 也不用担心会被他看见。
在现实里, 他答应了严跃,不会再和云词有任何牵扯。
但还是忍不住。
可再怎么忍不住,也只能在虚拟的网络上, 装作陌生人,偶尔途径他身边。
唯独没想到云词今晚会突然上线。
他想去摸烟盒,发现今天抽太多, 已经抽空了。
虞寻踹了一下边上过来借宿的流子:“有烟么。”
流子震撼脸:“……你问我?我高中抽烟的苗头都被你掐死了,不然我现在也是那种走在街上能抽根烟装逼的人了好吗。”
虞寻问完, 也发现他是病急乱投医了。
半晌,他说:“当我没问。”
流子带了很多酒过来, 理由是寝室不让喝。
虞寻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就带几瓶。”
流子开了一瓶酒, 说:“……那公司的酒水实在太多了, 有个房的客人唱完歌剩了好几箱酒没喝就走了, 我没搬一箱过来放你这囤着都算不错。”
虞寻:“喝完回去。”
他现在的声音变得很低, 散漫敛去,只剩下有点闷的声调,说,“这没你睡的地儿。”
流子提醒他:“闭寝了。”
虞寻:“翻墙。”
流子“操”了一声:“你是真不把兄弟当人。”
几分钟后,流子不计前嫌,习惯性开了一瓶往身边的人那边递:“给。”
递到一半,又半路折回来:“忘了你不喝。”
流子又多嘴问一句:“真不喝?”
虞寻:“不喝。”
流子问出长久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啊。”
但他问完,其实没想过虞寻会回他。以为会像以前一样,他兄弟沉默,然后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
“因为,”虞寻突然说,“会让人不理智。”
他不敢保证自己酒后会不会做什么事。
所有压抑着,拼命才藏住的情绪会不会把他整个人撕扯开,让他不管不顾,然后又像当初一样。
不理智怎么了。
流子不解,喝多了要的不就是这份不理智吗。
流子又说:“你这房子租得挺好,让兄弟能有个放松的地方。说起来你怎么想到搬校外住的?”
这回虞寻没再回答他了。
为什么搬?可能是因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加之杨威刚开始还不肯消停,三番几次给他打电话,吵着不肯离婚,最严重的一次,威胁他要去他们寝室楼闹,说他恶意伤人, 要把自己亲姑父打死。
还想让学校开除他的学籍。
他就干脆搬出来住了。
搬出来之后,他起诉杨威,走一系列流程的时候也方便些。
虞寻沉默着,转身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
拿在手里,也不觉得凉。
虞寻就这么拎着那瓶冒冷气的水,在厨房门口站着,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回旋,他比以前更瘦了。
本来身上就没什么肉。
现在清瘦得过分。
衣服穿在他身上过于松垮,下巴削瘦,眉眼也变得更加冷清。
又过了很久,脚边有一团东西在蹭他。毛茸茸的。
他低下头,对上一只白猫。
白猫被喂得很肥,完全看不出当初在花坛草丛里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饿了?”虞寻蹲下身。
这一年多来,他好像只有对着这只猫,整个人状态才会暂时松下来。
他又叫了一声它的名字:“鱼吃吃。”
去年,学姐研究生毕业,工作也发生了变动,发朋友圈问谁能领养鱼吃吃。
他那时候自身都难保,一边应付杨威,一边虞莹的病情恶化,学校教学计划也加快了节奏,课业比大一时候重得多。
有段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喘息空间。
在这种状态下,他还是去私聊了学姐。
只有鱼吃吃过来蹭他的时候,他才从缝隙中透了口气。
流子酒量并不怎么样,很快在他家喝得醉醺醺。
在这种状态下,他还念念不忘自己脱单的事:“你那账号不玩的话,要不借我?他们说开服号比较厉害,主要是那个什么账号序列。”
虞寻冷淡地击碎了他的幻想:“没用。”
“我号等级不高。”
流子坚持道:“没事,你比一级号高。”
“去网上自己买。”
“网上买要钱。”
“……”
虞寻起初不打算给,但在流子赖在他家睡死过去之前,他忽然想到今晚意外上线的云词。
他会不会发现端倪。
比如这个玩家为什么总在他附近。
他垂下眼,不敢去想那个可能会发生的极小概率。
流子半梦半醒,面前出现一张纸:“……这什么?”
然后他听见他兄弟说:
“账号密码。”
李言生日过后,云词继续像往常一样生活。
他提前完成好作业,然后坐公交回西高附近,去刘家带学生。
刘家宇的各科成绩这一年多被他提高到了空前的水平,连他自己本人拿到分数都不太敢相信这是自己考出来的。
和他齐头并进的,还有他们年级倒二。
只是他这个家教每次听见倒二两个字,就会变得不太对劲,于是他也很少再提了。
有人在学校问过刘家宇,他黑马逆袭的秘籍是什么。
刘家宇装深沉许久,回答对方:“一个失恋的家教。”
“划重点,失恋,”刘家宇强调,“这点很重要。”
“……”
这天刘家宇照常上课,他现在已经不用回头补初中和高一的内容了,可以跟着课堂内容顺着往下做题,下课前,他问:“我今天的卷子就一张?”
云词:“嗯。”
刘家宇:“为什么就一张。”
云词有点烦了:“没有为什么。”
几乎有点受虐倾向的刘家宇:“平时都是三张起步的,你这两天就出了这么一张题?你其他时间都在干什么,怎么才出了一张!!!”
“……”
神经病。
云词:“忙,没时间。”
他又补上一句,“爱做不做。”
他拧起眉,“而且你不校霸么,这么爱学习。”
刘家宇展现出他惊人的思想觉悟:“以前是成绩差到一定境界,当校霸比较有面子,现在成绩突然好了,当学霸也有面子。都一样。”
这小屁孩爱怎么想怎么想。
云词没再多说。
他收拾好东西,从刘家出去,一边等车一边低头去看公交站的车次信息。
结果车次没看成,被李言一顿狂轰滥炸。
李言一般情况下不会在他面前提流子。
但今天显然情况特殊,他破防了。
李言:[流子好像要脱单了。]
李言:[他要脱单了!!!!!他在游戏里带妹!!!]
李言:[还发截图给我。]
李言:[操。]
李言:[羞辱我???]
云词随手点开那张流子发给李言炫耀的截图。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站在著名情侣打卡地点的游戏角色合影,而且游戏角色头上顶着的ID:“江湖第一高手”。
在一瞬间,所有之前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全都串了起来。
云词问出一句:[他以前,就玩这个游戏吗。]
李言:[不吧,没听说。]
接着,云词浑身僵硬地打字回复李言。
yc:[你给他发三个字。]
李言:[?]
云词求证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yc:[小学生。]
另一边。
李言对着这三个字无比感动:[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也觉得他这波恶心是吧,你都忍不住替我出言嘲讽了……]
过了会儿。
李言带着流子的激情回复回来了。
李言:[他骂我,他说你他妈才小学生。]
不是之前游戏里碰到过的那个人。
所以昨天那个是谁。
一个和流子很熟,起码互相认识的人。是谁。
“……”
那个不可能的猜测像微弱的夏日焰火,一点点,意外出现在眼前这个灰暗的、日复一日的生活里。
云词很少给李言打电话,但他已经顾不上打字了。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边上,在鸣笛声里,艰难地张口:“再问问他。这个号,是不是他借的。”
半小时后。
云词没有去学校。
他按照流子给的地址,沿着学校外面那条街一直走,然后拐进附近的公寓小区里。
流子给完地址后,又忐忑地强调:[不过他不一定在家,你小子最好别说是我说的。]
流子:[我靠我总感觉我今天是不是干什么不该干的事了……]
[……]
云词没回。
这里住了不少南大学生,几乎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学生宿舍”,他走进去的时候,小区里不少学生正分成三两拨,一块儿从公寓楼里出来,准备去学校上晚课。
其中占比最多的,就是出来合租的校园情侣。
他对这里不太熟悉,周文宇租的地方在另一个小区。
云词进去后,找了会儿才找到六栋的位置。
他找到地址上的门牌号,手指曲起,在敲下去之前,却又停住了。
已经太久没联系了。
上次偶然的那一面,都惊觉陌生。
他刚才找流子找得太急,连虞寻现在是不是自己一个人住,还是跟别人一起住都没问。
最后云词背靠着门,在原地蹲下,放弃了敲门,打算先给风景头像发个消息。
他对着点开过千百次的聊天框,极其迟缓地敲下两个字:[开门。]
这是他时隔一年多,第一次给虞寻发消息。
这两个字,好像当年他去虞寻家找他的时候也发过。
消息还能顺利发出去,虞寻没有删他好友,只是在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对面电梯也传来一点声音。
楼层指示灯亮了一下。
闪烁过后,电梯门开了。
云词察觉到有个人在他面前停下,逆着楼道里的顶光,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仰起头,又对上了虞寻的眼睛。
时间被拉得很漫长。
两人面对面,几乎无所遁形。
很长时间过后,虞寻张口:“你怎么。”
他说到一半,觉得这话似乎显得熟稔,又强迫自己将后半句话吞下。再开口,成了很淡的一句:“有事吗。”
“有,”云词声音也很淡,压抑着情绪,急于求证某件事,“手机给我。”
虞寻没有动。
云词重复了一遍:“手机。”
虞寻这才动了,他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
云词没用指纹解锁。
他像赌徒似的,进入了密码界面。
然后像以前一样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下一秒。
手机解锁了。
剩下的其他不需要再继续求证了,甚至手机界面上那个游戏软件的图标都不需要点开。
云词声音绷不住了,几乎有些暗哑地问他:“不是分手吗,密码为什么没换。”
“不是累了吗。”
“不是说,是错觉。”
“……”
在虞寻说话之前,片刻沉默的间隙里,云词忽然一声不说地,抬手往他脸上狠狠招呼了一拳。
他确实是很少打架,但不代表不会。这一下带着拳风,干脆利落,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半点没有手软,收手时手背上全是凸起的青筋。
既然他们之间有些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这一拳或许是最合适的开场白了。
他和虞寻,从高中开始就相互敌对,整天说着要打架,但真正意义上的打架从没有过。
这还是第一次。
云词眼眶染上猩红,哑着声问:“怎么不还手。”
“……”虞寻抬手,擦了下唇角溢出的血迹,过了很久才说,“是你,所以还不了手。”
作者有话说:
流言:总算争取到了坐主桌的资格。

在虞寻说话的同时, 云词已经一只手拽着他衣领,强迫他逼近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云词以这种极其粗暴的方式拉近。
四目相对间。
他这才看见虞寻眼底,也藏着很深很深的情绪。
他这一年多熬夜应该熬得特别狠, 眼睛里都是血丝。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 在他出现前, 看向其他任何事物的时候都是黯淡的,但唯有看向他的时候, 眼底才有细微闪烁的亮光。
云词打完这一下,其实还想再打下去。
想拎着这个人好好揍一顿。
但是虞寻不还手,他没办法单方面继续。
“所以当初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爸反对?”
云词又咬牙, 五指收紧几分, 质问道:“说话。”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虞寻本来以为这是和往常一样普通的一天, 和这一年多的每一天一样。他会疲惫且麻木地回出租屋, 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点进某个聊天框里,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从加上好友的第一天开始反复回看。日复一日。
但在此刻, 他竭尽全力藏匿住的秘密被□□摊开,没办法再躲藏。
已经过去一年多,虞寻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只说:“遇到点麻烦。”
他说话时,尝到一丝血腥味。
时隔这么久, 他终于说出那句“我累了”真正的含义:“跟我在一起会很累。”
不是他累。
而是不想和他在一起的人那么辛苦。
那天从西高回去的路上,他走在南大校园里, 偶然碰见了几个同班的同学, 无忧无虑地模样, 正约着一块儿出去玩。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校园里的自行车车铃在绿荫道间穿梭。
这才是正常人在的生活。
“不想你跟着我过那样的生活, 也不想你因为我去承担什么。”
“……”
因为喜欢。
因为眼前这个人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更重要。
所以他该过更好的人生。
云词的人生,该像严跃和他妈妈期许的那样。
虞寻最后说:“那种喘不上气的,也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搅得天翻地覆的生活,留给我过就行了。”
即便虞寻现在坦白的这番话本质还是在推开他,但云词拽着他衣领的手却僵了一下,刚才所有涌上头的情绪忽地褪去了。
云词没想到当初分手那天,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不是他不想走了,是他不舍得自己跟他一起走。
云词松开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把手机扔回给虞寻,在片刻的沉默里,指了指身后的门,说:“开门,进去说。”
虞寻像以前一样,对别人爱答不理,散漫敷衍,但对他说的话总是无条件执行。
云词退到他身后,就着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看这人拿钥匙,开门,然后门里的景象展露在他面前。
一个很简单的小单间。
和他当初在租房软件上看过的差不多。
开灯后,他看到房间里简单的陈设。
虞寻不爱买东西,也不喜欢乱堆东西,角落那堆酒瓶应该不是他的,估计是流子,其他就更没什么东西了,连茶几都空着。
云词一边看,一边依据对虞寻的了解,自动浮现出这些想法。
“什么时候租的。”他问。
“半年多前。”虞寻说。
“你,”云词顿了一下,“一个人住么。”
然而虞寻却说:“不是。”
云词手指还没握紧,虞寻又补了一句,“还有只猫。”
“……”
虞寻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再被揍一拳,就差零点一秒。
他话音刚落,门里就传来很轻的猫叫声:“喵。”
鱼吃吃刚睡醒,一边伸懒腰一边朝着门的方向狂奔而来。
但它在接近门的时候,察觉到门口不止一个人,脚下一个急停,警惕地缩在门边的柜子旁了。
云词对上它的眼睛,一人一猫对着看了会儿:“……鱼吃吃?”
听见自己的名字,白猫把脑袋探了出来,解除几分警惕,又叫了一声:“喵呜~”
云词愣了会儿。
这个人,不仅在游戏里守着他。
手机密码没换。
连两人一起救助过的那只猫都不声不响地养在身边。
找到了某个曾经的共同链接点后,两人之间的陌生和空白被打破了一些,云词问:“它不是在学姐家么。”
虞寻蹲下身,在角落的猫碗里加了点猫粮,起身时说:“学姐毕业了。”
他继续解释说,“工作调动,带不走。”
云词无意识地捏了一下手指骨节:“……连这个都没告诉过我。”
他自嘲似地说:“我什么都不该知道是吗。”
虞寻嘴里那句“不是”,卡在喉咙里,接着鱼吃吃像是认出了云词,跑出来在他腿边蹭了一下。
云词被鱼吃吃拽着裤腿,又往里走了几步。
走进客厅后,整个房间的布局变得更加明朗起来。
他看见了那个狭小的、和608宿舍差不多的淋浴间,还有卧室里那张床,单间里配了张书桌。
云词的视线在那张书桌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因为那张桌子上摆了一个他曾经见过的储物盒,款式很花哨,曾经虞寻郑重其事地拿它装过药盒。
很奇怪。
明明一年多没联系过了。
但是和对方有关的所有东西,却都还原封不动。
云词进门后几分钟,虞寻手机一直在响。
他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电话,没有备注名,每响一次,虞寻就摁掉一次。
过了会儿,铃声才停住。
刚才在门口打架也打过了,关上门后,两人单独处在隐秘的空间里,云词才一字一句地问:“什么叫,会被搅得天翻地覆的生活。”
他以为只是严跃反对。
但刚才那句话显然不是在说严跃。
“……”
这回虞寻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还要久。
就在这时候,刚才停下的铃声又刺耳地响起来,一个接一个,不给人任何空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聒噪的铃声。
虞寻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
半晌,他垂下眼。
这次他没有摁掉那通电话,而是点了接听。近乎自虐般地,把自己生活中最不堪入目的一部分彻底?撕开给云词看。
杨威的声音从电话里钻出来,像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烂泥,缠上身之后永远不得安宁:“——你他妈敢去法院告我。”
“你有种,你现在有本事了。”
“当初虞莹带着你,在我家白吃白喝,我那时候就该把你扫地出门,我当初就该弄死你。”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我能去那个严什么的学校闹,现在也能让你在你们学校混不下去。”
“……”
再后面就是无休止的脏话,各种辱骂和污言秽语。
随后,虞寻挂了电话。
云词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句“严什么的学校”。
严跃吗。他想。
那学校,指的就是西高。
他现在才知道虞寻当初放手的时候到底在经历些什么。
云词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里,其实被严跃保护得很好,严跃对他的绝对正确的教育里也包含了交友,从初中开始,他就离学校里那帮混子很远。
初高中都有校外人士在学校附近徘徊,严跃几次告诫过他,离那种人远一点。
他算是第一次直面这种人。
一切又都有迹可循。
当初在黑网吧里,网吧老板无意透露过的话重新在他耳边回响。
——“他家里的事解决没有,就当初那个整天找他的。”
——“不至于到大学还无家可归睡网吧吧。”
——“那时候他整天睡网吧,还有个男人在附近转悠,骂骂咧咧地要找他。”
“……”
云词哑着声问:“闹?”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虞寻艰涩地吐出两个字:“举报。”
“他去西高,写了举报信,要举报严老师。”
虞寻目光很深地落在云词身上,已经太久没见,他想控制住自己,但又移不开眼:“你不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云词从小到大,听过太多的“不该”。
你不该浪费时间看闲书。
不该玩游戏。
不该把课余时间花在别的地方。
等到再长大点,变成了不该计较,为人处世得成熟稳重。
他垂在身侧的手变得很僵,但表面上很平静地问:“那我应该怎么样?”
虞寻想说“找一个更合适的人,过安稳的生活”,话还没说完,云词抬眼看他,说话语调变得很轻:“我过得很不好。”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点评自己,重复道:“你不在的这一年多,我过得很不好。”
虞寻所有的话,都淹没在这两句“不好”里,所有的“应该”都说不出口了。
云词感觉自己被一张网束缚着。
这张网从云潇离开后就被罩在他身上,并且很长时间他也在自己不断主动去收紧这张网,好像不这样做,他就对不起云潇为他付出的生命一样。
高中三年,和虞寻针锋相对的那三年,是这张网松动的开端。
他拼尽全力,试图从这张密不透风的网里钻出来:“你们总在替我做决定,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云词无声撕扯着自己,说:“好与不好,也该是我说了算。”
虞寻就站在他面前,相比他们分开时,他身上某些熟悉的锋芒感褪去了,身体骨骼似乎变得更硬,也变得更沉默,向来上扬的眼里沾着些晦暗。
云词看了一会儿,然后像刚才挥拳过去一样,猝不及防地靠近他。
只是这次落在他唇角的,是一个吻。
云词不顾一切地,莽撞又汹涌地靠近,用吻擦拭掉了虞寻嘴角残存的血迹。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云词就这么贴着他,咬牙说:“我说过,你是最好的那个。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最后说:“你上次说得对,我的确有东西掉了,至今也没捡起来。”
“我男朋友掉了。”
“掉了一年又一百四十天,能帮我捡回来吗。”

小心翼翼地,不敢动弹。
全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所有声音离他远去, 只剩下云词那句“能帮我捡起来吗”。
安静过后, 整个世界像是引发了一场无声的巨大的爆炸, 接着铺天盖地的花火瞬间席卷了一切。
面前这个人。
他暗恋过,在一起过, 不得已推开过。
虞寻的手一点点收紧,但这回怎么也做不出再把他推开的动作了。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应该是没有,只是眼眶太过炙热。
片刻, 他抬手, 手掌按在云词颈后, 狠狠加深了这个吻。汹涌的, 近乎病态地掠夺云词的所有气息。
停下时,他红着眼说:“没丢过。”
“一直都在。”
云词晚上没回去。
他在寝室群里,给罗四方他们发了个消息。
罗四方:[不回来了?那你住哪儿?你不会也要搬出去吧, 我这个寝室长现在当得真的很寂寞,像个光杆司令。]
王壮:[附议,寝室是越来越冷清……]
[……]
大二分寝那会儿, 608寝室人员没有任何变动,但是很多东西也随着时间改变。
刘声已经不在寝室住了, 他去一个乐团跑演出,东西一点点也往外搬走了。
彭意远大二也搬了出去, 拿着生活费, 租了一套豪华居室, 还带电竞房的那种, 搬过去那周, 喊他们过去暖房庆祝,云词借口自己在自习室抽不开身,没去。
当年那个热闹的608寝室,从虞寻搬走开始,一点点变冷。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然而今天意外发生的一切却像是一场奇迹,让他发现曾经以为的物是人非,又好像都没有变过。
边上,虞寻在衣柜里帮他找换洗衣服,动作无比自然,好像两个人一直在校外同居似的。
虞寻找了一件出来,拎着问他:“穿这件?”
他拿的是一件白色T恤。
云词看了眼,说:“随便,尺码差不了多少。”
虞寻这才说出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那句,他声音很低:“差了。你瘦了很多。”
“很多吗。”
“嗯。”
云词自己是没觉得他瘦了多少。
可能比之前瘦了五六斤吧。
记忆里严跃也欲言又止地提过,让他多吃点饭,他没在意。
“吃得很少吗,”虞寻以前没有立场说这话,一旦开始说,却发现有太多太多话憋不住想说了,“胃口不好?还是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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