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 by木瓜黄
木瓜黄  发于:2024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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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寻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又是那个小屁孩?”
不过这个小屁孩已经一周没回他消息了。
yc:[?]
yc:[题写没]
yc:[死了?]
yc:[提醒一下,课不上也得付钱。]
发过去的几句话石沉大海。
云词又发了几道题过去,对方还是没回消息。
他决定不管刘佳宇了,身上有点黏腻,于是放下手机:“我去浴室,冲一下。”
虞寻捏了下手指骨节,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说:“去吧。”
他又说,“下次上课,我跟你一起去。”
云词刚拉开浴室门:“?”
虞寻说:“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见见他,有机会的话顺便揍一顿。”
云词想着臭小子不回消息的事儿,随口应下:“行。刚好我也想揍。”
“改天有时间,”他说,“把他叫出来打。”
玩笑开完,云词进了浴室。
很快,整间套房就只能听见一阵水声。
虞寻没事干,想看眼手机,此时正好搁在边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铃。
两部手机都是黑的,指纹也都通用,乍一看看不出区别。加上第一次和男朋友在酒店算是刚完事,他脑子也有点晕,顺手就把这通电话接起来了——
“喂?”他声音还沾着些餍足。
直到电话那头,传出熟悉且严厉的声音。
对面明显是愣了下,然后也认出了他的声音,有点疑惑地说:“虞寻?”
“……”
有那么一刻,虞寻被这个完全没预料到的声音震了一下,连浴室的水声都听不见了。
然后,水声又无端被放大,好像响得厉害,会被电话另一边的人轻易听见。
然而事实上严跃压根听不见。
他确认了下自己没打错电话,又猜测:“你和云词在宿舍?他怎么不接电话。”
他们在酒店。
虞寻沉默了一秒。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严跃却说不出这个答案。
严跃以为这是默认,况且都一个寝室的,不小心接了对方电话也很正常,于是又打破沉默说:“他在忙?”
虞寻“嗯”了一声,说:“在洗漱。”
他甚至没有用“洗澡”这个词。
严跃知道南大宿舍的构造,有独立洗漱间,于是暂时略过他找云词的事儿,倒是和自己这位以前带过的学生聊了起来:“你们最近关系还不错?”
虞寻如实说:“挺好的。”
严跃觉得意外:“以前小词也不知道为什么,总爱跟你较劲,那时候我说过他很多次,脾气是一点都改不掉。没想到大学同寝之后,你们倒是不吵了。”
他语气里,颇有种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的感觉。
虞寻平时在老师办公室里话都很多,这次却显得寡言。
不知道该不该说。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跃会是什么反应?
甚至隐隐的,有些东西他没敢往下想。
但无论发生什么,或是任何反应,他都会面对。
严跃又关心了一下他最近的近况:“最近家里还好吗?”
他本来还想说“你姑姑”,但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最后还是没问那么多,点到即止。
虞寻说:“还行,姑姑状态也好起来了。”
他说的是实话。
过年放假期间那次住院治疗成效不错,也可能是“那个人”离开了两年多,没有再被反复刺激,所以状况比之前好了。
感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严跃和虞寻又聊了几句,最后说:“我先挂了,你让小词忙完给我回电。”
电话切断后。
严跃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后知后觉地想,寝室里怎么会那么安静。
六个人的寝室,不该乱糟糟的吗。
但他不觉得虞寻有必要在这点上作假,于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继而又想,可能其他室友都出去了吧。
另一边。
云词简单冲洗后,推开门从浴室出来。
洗的时候水温有点凉,他在洗澡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人打电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谈话内容,于是问:“你姑姑?”
“……”
“不是,”虞寻说,“是老严。”

横在他们两个面前的关系有点复杂。
虞寻偶尔会对着书架上,严跃开学时让云词送过来的那套书, 心底隐约闪过某些念头。他追云词, 云词喜欢上他, 严跃会怎么想。
云词愣了下,也有点意外。
虞寻难得紧张, 解释说:“拿错手机,误接了。”
他又补了句,“之前录过指纹。”
云词只是愣了那一下, 然后看了眼手机上的通话时间, 表示自己知道了。
虞寻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平淡:“没了?”
云词:“什么。”
虞寻说:“反应。”
他仔细观察云词的神色, 发现在他脸上确实看不到更多, 于是又强调说:“我刚不小心接了你爸电话,他以为我们在宿舍。”
云词很快反应过来虞寻在紧张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虞寻面前,然后俯身,以一种略带压迫性的姿势靠近他——距离突然间被拉得极近。
刚才冲凉的时候, 他原本已经吹干的头发又被打湿了,碎发贴在额前, 颜色被浸得更深,浓墨似的, 和瞳孔颜色相近。
“你以为, 我和你表白的时候, ”云词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 “难道什么都没想吗。”
这句话把虞寻所有情绪都抚平了。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想什么了。”
云词:“想老严反对怎么办。”
虞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云词说:“私奔,沦落街头。”
虞寻接过这话,顺着他往下说:“私奔去哪儿。”
“哪里都行。”
“行啊,”虞寻因为这句玩笑话,顺势往后倒,像是被他扑倒在床上一样,“反正有你,去哪儿都行。”
玩笑开过后。
云词语调下压,又极度认真地说:“无论是什么反应,他最后一定会同意。”
他这句话说得突然,虞寻一下没反应过来。
天花板上吊灯灯光眩晕,虞寻看着云词,少年脸部轮廓被光线晕开,耀眼得不可思议。紧接着,他听见云词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他耳边很淡、但却有力:“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你是最好的那个。”
退房后,云词回宿舍给严跃回电话。
电话里,必不可免地提到了刚才误接电话的某个人。
严跃先是问了一通他最近的学习情况,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把假期时候那次关于家教和后续比赛的事掀了过去,然后话题扯开:“听高老师说,你和虞寻最近关系不错?”
云词“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他甚至加强了这个“不错”的概念:“关系很好。”
严跃:“以前在西高的时候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云词说:“突然发现他这个人不错。”
严跃听见电话另一头传过来的声音变得很嘈杂,有男生在打游戏的声音,室友说话声,和刚才的背景音完全不同,他愣了一下,问:“你室友都回来了?”
云词:“都在。”
他顿了下又说,“虞寻去店里了。”
严跃对虞寻的事情也很了解:“打工啊。”他想着虞寻家里情况变好了,但可能也没有太好。
平时他很少对人说虞寻的家事,加之自己最亲近的儿子平时也和这位同学关系不好,现在两人关系好了,严跃感慨着多说了几句:“他也不容易,高中的时候他姑姑姑父闹成那个样子……”
云词捕捉到关键词:“姑父?”
他上次只见过虞寻他姑姑,并不记得还有姑父这号人。
不,好像是有的。
在很遥远的那段记忆里,他报警那天,警察抓走的那个男人。
他对那个男人印象很模糊,印象里脸有点方,整个人很潦草,不修边幅,个子也不高,穿一身半旧的脏衣服。
他声音很响,很胡搅蛮缠的架势。
而且当街拖拽女人的时候,嘴里也说这女人是他“婆娘”。
云词只想到这些,严跃却没有再说了:“平时多互相关照关照总没错,你们同专业,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请教他。”
严跃没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没主动说,找不到时机。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通话结束。】
云词站在阳台,想着严跃说的那句话走了会儿神。
过了会儿,手机震了下。
yx:[/图片]
虞寻的报备照片里,流子也入了镜,他手里搬着东西,木着脸看镜头,眼神里汹涌的崩溃藏都藏不住。
yc:[流子怎么这个表情。]
店里。虞寻完全没有管流子死活,自拍的时候拉着他直接拍了一张。
半晌,他回:[不知道。可能单身,嫉妒。]
同时,手机响起来,是一通陌生电话。
云词一般没有接这种陌生电话的习惯,但挂了一次,对方又打了一次。
接起后,是刘家宇的声音,他在电话里大喊:“我操,老师,救命!”
云词:“?”
刘家宇那边声音很乱,并伴随着身边人的催促,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快点的,手机话费可不便宜。”
刘家宇喊着“别催,等我朋友过来给你交十倍的话费”,然后又凑近手机说:“我现在在网吧,西高附近那个黑网吧,你知道的吧,带点钱来救我。”
到底比这小屁孩多吃几年饭,云词一下就听出来这是犯事儿了:“没钱。”
刘家宇:“?”
刘家宇:“你一节课四百块,你没钱,你钱呢???”
云词随口扯:“谈恋爱,花了。”
刘家宇暴躁且绝望:“你恋爱脑啊!”
云词“嗯”了一声:“恭喜猜对。”
“……”
刘家宇在网吧大厅,以为云词这是拒绝来“救”他的意思,正要气馁,又听他这位校草榜榜一家教帅哥说:“等着。”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云词和他这位学生在网吧排排坐。
刘家宇身上还穿着那套熟悉的西高校服,耳朵上不羁的耳钉已经摘了,他开始痛骂此次让他不得不在网吧深陷困顿的罪魁祸首:“他有病。”
云词坐他边上,点开一局游戏,敷衍:“嗯。”
刘家宇:“傻逼!”
云词:“哦。”
刘家宇说到重点:“严跃管那么宽干什么,我打耳洞关他什么事,我上课玩手机也要没收,我现在手机都没了,只能跑来上网,还没带钱。”
“……”
云词听到自己老爸名字的瞬间,打起了点精神,没再继续敷衍回应。
刘家宇说着说着,还非要寻求认同,看向云词:“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嘴里的这种人的亲儿子:“……”
云词转移话题:“所以这就是你不回消息的理由?”
刘家宇:“昂。我手机被收了。”
云词清楚严跃的行事风格,一般情况下不会无缘无故收学生手机,于是随口问:“你上课拿手机干什么了。”
刘家宇言之凿凿:“我上课没玩手机。”
“我是课间拍英语老师丑照,做成表情包,发在班级群里。”
“……”
原来严跃以前就是这样看他们这群小屁孩的吗,云词有点头疼地想。
“这事确实处理的不好。”云词点着鼠标说。
刘家宇:“是吧,凭什么收我手机。”
云词紧接着说:“嗯,应该再罚几百字检讨。”
刘家宇:“……”
云词这次出来,还带了几张卷子,把草稿纸和笔一并扔给他,让他在网吧电脑前开始做题。
一开始刘家宇还很抗拒。
云词烦了,直接说:“不写就告诉你妈。”
写着写着,刘家宇问:“大学是不是很自由?我们老师一直说等高中毕业就好了。”
这个问题问得很宽泛。
自由吗,是自由的。
但好像也没那么自由,
云词看着刘家宇,他眼睛长得冷清,刘家宇以为这位家教哥要和他说什么人生道理,接过等来的是一句:“你不一定考得上大学。”
“……”
云词又补刀,“担心得有点多余了。”
“…………”
刘家宇盯着卷子,心说他通知这家教过来干嘛,他不如自己一个人死在网吧。
云词出来的时候没通知寝室长,而且这个点了,半夜回去也没必要。总不能留这小屁孩一个人在这。
从来的那刻,他就做好准备今晚大概率和刘家宇在网吧包夜的准备了。
刘家宇安静了一会儿,又想找云词说说话。
扭头看见这位帅哥家教在拍照,看镜头画面方向,还是自拍。
刘家宇张着嘴:“靠,看不出你这么自恋啊……”
他话刚说完,自拍画面定格。
他看见照片里云词轮廓冷淡的脸,角度挑得相当帅气,还有意外入镜的、傻逼一样张着嘴的他自己。
刘家宇:“……”
刘家宇:“你拍我干嘛。”
随即,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想要合照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不用……”
云词没理他,低头把照片发给虞寻。
yc:[/图片]。
他发完照片,又补充说明了一段话。
yc:[在网吧,晚上不回来了。]
yc:[边上这傻逼出来上网没带钱。]
发完,他才有空理刘家宇:“别多想。”
“给对象发的,”云词说,“报备。”
刘家宇又很想大喊“你恋爱脑”,转念一想,他这位家教之前都已经承认了自己恋爱脑的事实。
他只能自己嘴里不满地嘀嘀咕咕:“做人不能太恋爱脑,男人要有自己的生活,工作才是第一位的,女人就该靠边。”
云词发完,等虞寻回复,这人多半不会吃醋,但肯定会说点什么。
果然,虞寻回的是一句:[回来还爱我吗。]
他勾了下嘴角,然后放下手机,对刘家宇冷酷地说:“你心里没人也没见你考试考第一名。”
“……”
这张照片除了拍到他和刘家宇以外,还拍到了网吧内的环境。
熟悉的黑网吧,光线不太明亮,充斥着一种偷鸡摸狗的颓废感。网吧里一半都是附近的无业游民,另一半是西高的学生。
高中有很多学生叛逆,不爱回家,偶尔会在网吧过夜。
最角落,有个穿校服的男生,正趴着睡觉。
男生个子很高,手腕搭在颈后。
环境太过熟悉,很像当初整天假期泡在网吧的虞寻。
云词乍一眼看觉得像,但再看一眼,又发现完全不一样。
虞寻比他个子高,手腕腕骨比他凸得更明显,头发颜色也比他深,穿校服穿得比他好看,总之哪儿都比他好。
刘家宇被他摁在边上写题。他闲着无聊,玩了几把扫雷,之后很快厌倦,到了后半夜,他刷起了某位教授讲刑法的网课。
突然有只手伸到他面前,带着一股烟味,来人叼着烟说:“一桶泡面。”
是网吧老板。
老熟人了,不过毕业大半年,云词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
“没买,”云词说,“送错了。”
网吧老板:“没送错,就是给你的,拿着吃吧。”老板叼着烟在边上的空位置上坐下,“毕业了啊,挺长时间没见你了。”
云词接过泡面,感到意外,他随口说:“记忆力挺好。”
网吧老板:“毕竟带着一个班的人过来,和另一个班的人打游戏比赛这种事,我开网吧那么多年,也就见你干过几次。”
被青春往事意外攻击的云词:“……”
写题写得昏昏欲睡的刘家宇倒是忽然清醒:“这么屌的吗?你才是校霸?”
云词也懒得解释了:“嗯,一个打你十个。”
刘家宇:“还好当时我认怂认得快。”
网吧老板又张望几眼,说:“另一个呢?怎么不一块儿回来看看。”
云词提醒:“老板,你这黑网吧。”
当返校呢。
这么光荣,还要常回来看看。
网吧老板叼着烟,烟头随着他说话时抖动:“黑网吧怎么了,来我这的学生出勤率可比在学校高,怎么不能算学生时代重要的回忆——”
他说着,又问:“所以你们没一块儿来啊?”
云词知道他说的是虞寻。
于是说:“没。”
网吧老板干一行爱一行,:“这都毕业了,你们还一个学校么,说起来,他家里的事情解决没有,就当初那个整天找他的,不至于到了大学还无家可归睡网吧吧。”
云词听到前半句,下意识反应到虞寻姑姑的事,但听到后半句,他懵了一下。
“整天找他,”云词重复了一遍,“无家可归?”
网吧老板:“昂。”
虽然有点遥远了,但由于记忆深刻,网吧老板还是能准确描绘出当年的情况:“那时候他整天睡网吧,还有个男人总在附近转悠,骂骂咧咧地要找他。不过每回都没找到,网吧边上有个储物隔间,能躲人。”
和网吧老板的说话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当初虞寻随口说话的某句话。
——“其实那段时间无家可归,只能在网吧吃点泡面,没想到你特意出来陪我通宵。”
云词回过神说:“什么男人,多大年纪。”
网吧老板努力回想:“方脸……?衣服穿得挺脏的,人特别凶。”
“不过后来你就来了,你俩开始打游戏。”
网吧老板继续回忆:“等你走之后,假期结束,那小子还是隔三差五会过来,也不玩游戏,搞得我他妈也怪害怕,努力半天特地联系上你们那个教导主任,让他来附近赶紧把人带走。”
教。导。主。任。
云词突然不说话了。
倒是刘家宇在边上探头,爆了句粗口:“严跃?”
网吧老板:“好像是姓严吧,叫不叫这个名字我忘了。”
那一瞬间似乎有细微的电流从记忆里穿过,很多细节被串联起来。
网吧老板唠了这么一会儿,又忙去了。
刘家宇在边上喋喋不休“我靠我下次也要请一个班来,再把我们年级倒二叫上,我也要这样挑衅他”。
云词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莫名有点心神不宁地把刘家宇写完的卷子改了,整张卷子二十道题,他对了两道。
后半夜,刘家宇睡得东倒西歪。
中途他还半梦半醒嘟囔了一句:“原来睡网吧这么不舒服,早知道不和家里吵架了。”
“……”
云词抬手,用最后一丝耐心,把刘家宇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往上扯,没过了他整颗头,把人罩得严严实实。
大概上午七点,云词把人赶去西高。
看着刘家宇进校门,然后他才转身等车回学校。
云词站在车站,恍然惊觉冬天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也逐渐变得闷热起来,冬日呼啸而过的风也似乎开始渐渐止住。

云词衣服穿多了, 他拉开外套拉链,坐在公交车后排。
昨晚虞寻知道他在给刘家宇讲题之后,就没再打扰过他。
一早, 云词主动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吃早饭吗。”电话接通后, 他问。
虞寻刚起床, 正单手拿着手机,在铺床, 他声音听起来有点困倦,背景音里还有罗四方他们的声音:“约完会了,那小屁孩走了?”
云词:“……”
他没想到虞寻还记着这茬:“谁跟他约会, 就是补课。”
虞寻紧接着又甩过来一句:“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云词:“晚上你在睡觉。”
这人晚上在睡觉, 他不想打扰他。从逻辑上来说非常正常。
虞寻总能找到很多与众不同的角度, 他铺完床, 把手机拿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所以,不打扰是你最后的温柔?”
“……”
虞寻开完玩笑, 云词还没接话,下一句话被罗四方接上了,罗四方:“我操, 你跟谁打电话,聊这么暧昧, 你有情况啊。”
虞寻反问:“你说呢。”
罗四方:“……”
人家打电话,他也不便多插话。而且以虞寻这张脸, 就是一天换十个暧昧对象都正常。他只是在心底不断腹诽, 也不知道这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电话对面这人他认不认识。
罗四方压根想不到, 电话对面这人他不仅认识, 还很熟。
虞寻拉开阳台门,去阳台继续讲电话。
云词在电话那头,很不熟练地“哄”他:“不想你晚上睡不好。”
虞寻这回很好哄,接着两人又聊了会儿家常话。
虞寻说:“他去网吧干什么。”
云词:“傻逼,青春期。”
虞寻:“上网没钱,他朋友呢。”
云词:“手机被教导主任收了,联系不上。”
“?”虞寻重复,“教导主任。”
云词“嗯”了一声:“严跃。”
“……”
云词又说:“对了,网吧老板还问你了。”
他没具体说问什么,虞寻那边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语气:“问我也很正常。像我这么帅,还经常光顾他生意的男高中生,确实不多见。”
“……”
这要搁以前,云词就想挂电话了。
但昨晚听见网吧老板说的那段话,他透过那层遮掩住的、无所谓的语气,窥见了另一些鲜为人知的东西。
“食堂见,”挂电话前,云词说,“男朋友。”
南大食堂。
供应早餐的窗口并不多,有大半窗口关着,剩下一楼开着几家包子铺,豆浆店,还有杂粮煎饼之类的。
虞寻发现云词出去了一晚,早上回来对他的态度有微妙的转变。
不仅在电话里耐着性子哄他。
约他吃饭。
甚至见了面之后,此时此刻,还用毛巾擦了手,在给他剥鸡蛋。仿佛他是个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样。
云词剥完蛋壳,把水煮蛋放在虞寻餐盘里。
但虞寻没动筷子。
这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忽然往后仰,半真半假地来了一句:“手腕有点不舒服,突然拿不动筷子了。”
云词没有一秒迟疑。
他从虞寻碗里勺了一口粥,递到他嘴边。
虞寻:“……”
云词淡淡地催促:“吃啊。”
虞寻极其迟缓地挑了下眉:“你是不是,昨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虞寻:“比如说,昨晚那小屁孩跟你表白了?还是网吧太冷,他靠着你睡觉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云词放下勺子,看着他。
他想说“只是很心疼你”。
但是这种话,很难说出口。
虞寻也没有特意聊过自己高中时候的事情,或许出于某种自尊心,也可能单纯不想提那些。
云词那句“心疼”在心底辗转几番,最后变成一句:“没什么。”
“就是觉得,”他继续说下去,“当初可以对你好一点。”
比如少说点针锋相对的话。
少做点针对这人的傻缺事。
虞寻倒是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太对,反驳说:“说什么傻话。”
食堂人多,嘈杂声里,这人散漫的声音响起:“当初也没有对我不好。”
从遇见第一秒开始,这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别误会,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我‘对手’的。”
这两个人面对面在食堂约着会。
另一边,流子和李言捧着刚打的饭盒,两拨人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三秒后,他俩不约而同往反方向走,当没看见自己大哥就坐前面,也没有要上去打招呼的意思,并且把身边的兄弟也一块儿薅走了:“走,去另那边吃。”
有兄弟微弱抗议:“可那边人多,没位置啊流哥。”
“人多吃饭才热闹,没位置就分开坐!”流子隔空想踹他一脚,于是踹空气意思意思,示意他赶紧走,“是不是男人?吃个饭还非要坐一块儿。”
“……”
李言这边,也有兄弟问他:“言哥,我们为什么不坐前面,流子他们也往后面去了,我们这不是跟他们撞上了吗。”
李言直接敲了一下对方的头:“就是因为流子他们过去了,我们才更要过去,难道要搞得我们怕他们一样?”
“好像有道理。”
“……”
吃饭间隙,虞寻手机响了两次。
他吃完放下筷子,瞥了一眼。
联系人备注是:【严老师】。
自从虞寻意外接了云词电话后,严跃可能是觉得自己对这位学生这阵子缺少关心,于是增加了联系的频率。
严老师:[最近还好吧?]
严老师:[还是那句老话。有什么学习上,或者生活上的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与此同时,西高办公室里。
高中和大学校园环境截然不同,课间,学生在走廊上串班聊天,还有男生运着篮球下楼去小卖部买东西吃。
所有人都还穿着校服。
严跃在这个环境里待了快二十年,送走了太多届学生。也包括自己的儿子。
他戴上眼镜,埋头批改作业。
等他改完一个班的作业之后,摘下眼镜,去看手机。
虞寻:[谢谢老师。]
他和虞寻之间有段时间没联络了。
严跃顺着之前的电话内容,思绪闪回前几年。
虞寻还在西高的时候,起初让他头疼过很久。
缺课,缺考。
说好的升旗仪式,任命他当升旗手,第二天早上全校人对着迟迟升不起来的国旗发愣。
补考拿了年级第一,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说点什么,他迟到,赶在最后十秒钟从台下翻了上来,说了四个字“大家加油”。
办公室里。
严跃没忍住拍桌:“让你说点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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