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小卖部,李英婼买了三个冰棒,把两个巧乐兹给孩子,自己吃绿豆沙。
一路上,两孩子埋头苦吃,李英婼絮絮叨叨:“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阿美,你有什么事找你哥,上课专心听讲,知道了吗?”
“知道了。”
新的一周来临了,崔美青这个星期适应多了,之前觉得难以下咽的饭菜能吃下去了,吵闹难闻的宿舍也习惯了。
这周,音乐老师教了新的儿歌《上学歌》,歌词朗朗上口,旋律欢快活泼。
崔美青上这节课的时候,立马想起了它的厌学版:我去炸学校,背上炸药包,火一点,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
一下课,刚才还正经唱歌的同学们都开始唱厌学版的《上学歌》,一个唱得比一个大声,好像自己真的能把学校炸了一样。
崔美青:有梦想是好的。
不过,她上辈子读了那么多年书,确实没见学生成功炸学校。
学校宿舍住的人又多又杂,经常有人偷钱,所以这周她哥把零花钱都交给了生活老师,她想买东西吃的时候去找生活老师用就行了。
崔美青现在还在焦虑她家的钱途,对零食暂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直到周三,她都没有去找生活老师要过钱。
倒是崔志青买了一根葡萄味的旺旺碎冰冰,分一半送到了崔美青的宿舍。
崔美青在宿舍门口蹲着,舔旺旺碎冰冰。
施成美回宿舍看到她在吃东西,舔了舔嘴巴,凑到崔美青跟前说话:“你吃什么呢?”
崔美青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吃旺旺碎冰冰啊。”
施成美眼神在她手上绕了一圈,有些失望地说:“怎么只有一半?另一半你分给别人吃了?”
崔美青这才知道施成美是想吃东西了,她重重咬了一口碎冰冰,然后把碎冰冰吸溜进嘴。
一串动作一气呵成。
含着碎冰冰,崔美青还用舌头搅了搅嘴里甜滋滋的冰块,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
施成美眼巴巴看着她。
“另一半我哥在吃啊,这是我哥买的。”
崔美青笑嘻嘻地说。
施成美不死心,“你不买辣条吗?辣条可好吃了,还有留香展翅也很好吃,香香脆脆的。你想吃的话,去生活老师那里拿钱,我可以帮你买。”
崔美青仰头冲她笑:“不用了,姐,我去教室了。”
崔美青走了,施成美在后面生闷气。
这小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崔美青还是买了一包辣条,人家每天都照顾她,早上的被子都是人家叠的,分点吃的给她也是应该的。
崔美青买的辣条并不是后世常见的辣条,与其说是辣条,不如说是麻辣棒,一小包五毛钱,有二三十根,吃起来是脆脆的咸辣口,一包吃下来,不管是谁都得大喘气。
刚刚吃完饭,大家都在宿舍,崔美青的辣条一打开,大家都看了过来。
崔美青自己吃了几根,不错,好吃。
然后她就大方地招呼大家:“有没有人吃辣条?”
只要是和她认识的,现在全部涌了过来,一人拿一根,每个人都吃的很慢,似乎在细品辣条的味道。
没一分钟,辣条就只剩一点了。
占据有利位置的施成美嘴都不停一下,吃了一根又一根。
崔美青把剩下的辣条都给了她。施成美拿着辣条也不分了,走到宿舍外面吃。
朱美丽跟着到了宿舍外面,等施成美吃完,她咽着口水问:“姐姐,这个包装袋你不舔吗?”
施成美是想舔的,但是朱美丽一直看着她,她一个六年级的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舔,于是她把包装袋给了朱美丽。
包装袋里还有一些碎掉的辣条、辣子、红油,朱美丽把袋子撕开,把袋子舔得干干净净。
辣条真好吃,下午她也要买一包。
崔美青在班里很快就混熟了,一个在成人世界里平平无奇的大人,在变成小孩后,因为唱厌学版《上学歌》,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超人,上课写阿拉伯数字不歪歪扭扭,很快就能成为小孩的领头人物。
作为一个身上buff叠满的人,崔美青在小孩堆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小孩子的玩闹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下课了你拍我肩膀一下,我拍你手臂一下,就可以在教室里你追我赶的玩一天。
崔美青有时候会觉得:我不懂小孩。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小孩。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不是重生了,只是一段属于她未来的记忆莫名其妙穿越时空进到了她的大脑里。
不然,她怎么会在蒋正楷邀请她玩斗鸡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斗鸡,就是把一只腿折成三角形,然后用手抱住脚,把脚固定在另一条大腿上,形成一个金鸡独立的形状。一群人以这样的姿势单脚跳撞在一起,谁摔倒,手没抱住脚,让脚落地,谁就是输家。
在课间,崔美青、朱美丽、蒋正楷,还有蒋正楷的同桌李华,四个人在走道,玩斗鸡。
崔美青一开始还想着,陪孩子玩嘛,随便玩玩就行。
结果,蒋正楷这人就跟疯狗一样,疯狂撞人。
小孩的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撞得一个比一个狠。
崔美青的好胜心上来了,狠狠和他们冲撞在一起。
别说,这样子真的很像斗鸡,腿形成的三角形特别像鸡又弯又尖的喙。
五分钟后,崔美青取得了胜利。其他三个人都摔倒了,裤脚沾了一片灰。
蒋正楷不服气,“再来一把。”
赢了的崔美青恢复了理智,“不玩了。”
万一她被撞倒了,那衣服不是脏了嘛,不玩了不玩了。
蒋正楷不干了,大喊大叫:“凭什么不玩?凭什么不玩?”
没等崔美青解释,他就像发癫一样开始哭闹,还想来打崔美青。
崔美青闪躲之间都看到他把嘴张开了,明显是想咬她。
崔美青惊呆了,不是,哥们,你怎么玩不起呢?我不想跟你玩了,你别跟我玩不就行了,怎么还咬人,你属狗的?
她可不想打狂犬疫苗。
崔美青疯狂闪躲,身手矫捷,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跑那么快。
果然,疯狗的追赶使人实力大增。
最终还是上课铃拯救了可怜的崔美青,她真的差点被咬到了。
上数学课时,朱美丽悄悄和她说:“蒋正楷就是这样,玩游戏一输就喜欢咬人,渣精鬼,我有时候都不想跟他玩。”
崔美青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确实渣精,这种小孩子不能玩竞技类游戏,太吓人了。
还好这节课是第四节 课,下课大家都去吃饭了,就这个年龄小孩子的脑容量,吃饭、睡午觉之后,他肯定会忘了这件事。
果然,到了下午崔美青再见到蒋正楷,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早上撒泼打滚的事,又开始缠着崔美青玩游戏。
这次崔美青拒绝了他,她还是和攻击性没那么强的朱美丽玩编花篮吧。
编花篮是一个风靡多年的手指小游戏,细细的红绳拴成一个圈,两只手把红绳撑出最原始的四条杠。
接下来红绳能编成什么形状,全看小学生的游戏传承和创新能力。
崔美青现在就记得第一步:撑桥,第二步:绕桥。
接下来的,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能按自己的直觉走,走到最后,红绳把她和朱美丽的手缠到了一块。
盲目创新果然要不得。
朱美丽一点不生气,她把红绳拿下来后,让崔美青把桥撑出来,开始了一系列操作。
撑桥、绕桥、翻转、挑花,编篮。
编篮的动作有些复杂,朱美丽记不住,没成功。
但她没气馁,而是撑起桥,让崔美青把她刚才的动作重复一遍。
崔美青手上动作,朱美丽耐心地教她:“把线挑起来,绕到对面那条线的下面,对,就是这样,你学会了吗?”
崔美青没把绳绕成一团,嘴角都翘到天上了,“学会了,学会了。”
朱美丽斗志满满,“等下午我把编花篮学会了,我再教你。”
崔美青点头,“好啊,好啊。”
现在她没有写小说的灵感,玩玩这些童年小游戏,还是很有意思的。
别说,不看生存环境,现在的日子是真不错,每天早起第一件事不是担心工作,每天上七节课,七节课都是老师带着你玩。
这样的日子有点爽。
崔美青开始享受重生带来的乐趣了。
而且,她记得等她上一年级的时候,他们这个宿舍就会被拆,一栋新的宿舍楼将拔地而起。只要她忍一年,生存环境就可以大大改善。
日子好像没那么难熬。
到了星期五,崔美青从班主任那里听到了她重生以来最好的消息:中秋节放假了!
中秋节一直放到星期一,她们星期一下午返校。
第11章 “祖宗显灵”
中秋节,一个团圆的节日,那她爷爷奶奶,列祖列宗找她显灵是可以理解的吧。
崔美青开始筹划演这出祖宗显灵的大戏。
直到回家,她还没琢磨出一个主意。
戏演的太过,她怕自己把控不住场面。戏演得太少,她怕爸妈不重视。
这种祖宗显灵的大事,要一击即中,搞太多次,爸妈只会觉得她发癫。
崔志青看她神神道道,赶她出去玩:“去操场玩,别在家里发神经,我看着害怕。”
“怕什么,我还能跳起来咬你?”崔美青翻了一个白眼,小孩子,就是不懂她这个大人的烦恼。
她溜到客厅,打开电视,少儿频道正在放《东方神娃》。
比起二十多年后的动画片,《东方神娃》的画质、人物形象都十分粗糙,但是,这是一部歌颂儿童勇气,歌颂女娲,歌颂不屈不挠的人类一直在恶劣环境中奋斗的故事。
在剧情和立意上,这部动画片远胜粉色小猪。
崔美青很喜欢看这部动画片,上辈子喜欢,这辈子也喜欢,《东方神娃》中神秘的东方原始神明和原始妖魔,让人忍不住想深入探究。
这部动画片是崔美青对东方神话的初印象。
慈悲的、善良的、强大的创世神女娲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了不起的女神。
而《东方神娃》里妖魔的每次出现,都象征着疾病、死亡、恐惧。
一股灵感不知道从哪里涌了出来。
在中国民间,人鬼相见,就算鬼是你的祖宗,那也不是一件好事。
百姓们相信人鬼殊途,与鬼相处,对人的身体会产生损耗。
此外,中国人还相信祸福相依,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
那她在中秋那一晚生一场大病,是不是可以增加祖宗显灵的可信度?
神迹、异像,她是制造不出来的,她的物理化学一塌糊涂,无法用科学制造神迹,那只能牺牲自己了。
崔美青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今天晚上,崔家的晚餐是凉拌茄子,水煮洋丝瓜、炒腊肉。
凉拌茄子是崔家最喜欢的一道凉拌菜,刚摘下来的茄子去蒂洗干净,放锅里煮软,切碎放入小米辣、醋、酱油,苤菜叶,酸辣开胃,是夏天必不可少的一道美味。
洋丝瓜的学名的叫佛手瓜,煮熟之后味道清甜,很清爽。
崔美青喜欢吃洋丝瓜的果实,白色的一小块,吃起来有点糯、面。
家里的菜虽然花样不多,但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崔美青吃到最后肚子都鼓起来了。
中秋节,崔美青和妈妈没有去茶地。
原市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在科技经济不发达的古代,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严重的疫病。
这个时候,有大夫发现和鸡汤一起熬的药根可以治疗这种疫病。
疫病慢慢在原市消失了,从此以后,一到中秋节,原市就要用药根熬鸡汤,祈求全家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崔美青今天就是要跟着妈妈到森林里挖药根,晚上熬鸡汤。
云南的雨季刚刚过去,森林的林地还很潮湿,挖起药根没有那么费劲。
李英婼走在前面,发现药根就去挖,挖的时候她还会给女儿讲药根的名字、叶片和茎的样子、药根的形状特征。
“这个是板蓝根,可以生吃。”李英婼把一截白白的板蓝根递给她,“尝尝看,应该是甜的。”
崔美青把在耳边嗡嗡乱叫的小飞虫赶走,伸手接过板蓝根咬了一口,微甜,有点难咬,嚼着嚼着,板蓝根会在嘴里化渣,咽不下去,只能吐掉。
李英婼还找到了红参、蒲通根、小牛习,加起来有一小兜了。
崔美青啥也没找到,只收获了几个蚊子包。
没学会认药根,但是在森林献了一波血,就当是回馈吧。
临走的时候,崔美青认出了一株红参,她激动地喊妈,这可是她今天的唯一成果啊。
李英婼沉默了。
“这也太小了,红参本来就不大。这种小的就不要挖了,留一点,明年才可以继续挖。”
崔美青很失望,合着她就是来认药根的啊。
下午大人还是要去茶地,虽然今天是中秋节,但他们没有放假这一说。
崔美青留在了家里。
计划正式进行。
崔美青跑到她家的菜地,围着水坑看了半天,确定水坑里没有蛇、没有虫,只有一些小蝌蚪,可以放心把脚放进去。
她卷起裤管,伸脚试了试水温,慢慢把两只脚放了进去,水淹没了小腿,慢慢淹到大腿。
崔美青拼命拉裤管,她的裤子可不能弄脏了,妈妈洗起来很麻烦。
就这样在水里跑了两个小时,脚拇指都泡发了,崔美青这才收拾好裤子,穿上粉红色的水晶凉鞋跑回家里。
小孩的身体确实经不起折腾,等爸妈回来的时候,崔美青开始头晕了。
但她仍看着爸爸杀鸡,妈妈按鸡,大公鸡挣扎了几下,鲜红的血滴在下面放的碗中,碗里放了一些水和盐,鸡血落到里面后迅速绽放出了红色的花。
这是什么,这是她们一家红红火火的未来啊。
崔林院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袋东西,里面有月饼、苹果、柚子。
这是茶厂发的中秋节礼包。
崔美青翻了翻,月饼有豆沙、五仁、火腿三个味道,包装纸是白色的。
鸡汤这个时候炖好了,一股香味在厨房弥漫。
自家养的乌鸡炖出来真的很香,崔美青也不知道自家是病了还是喝汤喝高了,碗里的鸡汤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像在泛金光。
崔志青奇怪地看了妹妹一眼,她今天居然没抢鸡头,不正常。她以前不是最喜欢吃鸡头了吗?
不过,她不吃正好,她不吃,他不就能吃了吗?
吃了鸡头的崔志青很开心,他美美睡了一觉,晚上梦见自己吃一只完整的鸡,他爱吃的部位都被他吃了,没有一个可恶的妹妹跟他抢。
他是被吵醒的。
爸妈焦急的声音、凌乱的步伐突然响起,他睁开眼,穿着拖鞋走到客厅。
只见爸爸背着妹妹,妈妈正在穿外套,两个人都面带急色。
“怎么了?”他有些害怕地问。
“你妹妹发高烧,叫不醒,我们去医院,你待会自己热一下饭菜。”
李英婼穿好衣服,拿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匆匆给他交待了一句,三人就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崔志青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突然爆哭:“对不起妹妹,我鸡翅膀分你一只,再也不和你抢了,呜呜呜呜。”
肯定是他昨晚上做梦,害妹妹生病了。
崔美青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转头,白色的被子,她妈坐在一旁,被太阳晒黑的脸带着担忧,没哭。
她松了口气,昨天晚上发热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升天了,万一神迹没整成,把自己整死了,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爸去哪了,付医药费去了?
李英婼看她睁眼睛,摸摸她的额头,“不烫了,应该不发烧了。崔美青,你说,你昨天下午是不是玩水了?医生都说你是着凉了,这不打雷不下雨的,你上哪着凉的?都跟你说了不能玩水,不能玩水,发烧了,格好在?”
崔美青闭眼装死。
崔林院抬着两碗米线进来,听到婆娘骂姑娘,立马把一碗米线递给她,“快吃吧,别说了,她也不想生病。”
崔志青在心中小声回:不,我想生病。
李英婼抬着米线出去吃了。
崔林院把另一碗米线抬出来,“你现在能吃吗?想不想吐?”
崔志青点头,摇头。
能吃,不想吐。
这碗米线太清淡了,爸爸估计连油都让老板少放了一点,肉酱没放,汤清淡的就像白开水,一点点猪油飘在上面。
清淡的米线有清淡的吃法,崔美青吃的还是很开心。
不过,一碗米线对她一个生病的小孩子来说有点多了,崔美青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崔林院接过剩下的米线,抬着出去找婆娘要点汤,太清淡了,他吃不下去。
两个大人在走廊把米线吃完,医生找过来了。
“你们姑娘醒了?等这瓶盐水输完,带着她去打针的地方打小针,这样烧降得快。”
“好好好,谢谢医生,麻烦你了。”崔林院连连点头,十分感激地说。
即使是重生者也会怕打屁股针。
崔美青被妈妈抱在怀里打屁股针的时候眼睛紧闭,拽着妈妈衣服的手格外用力。
呜呜呜呜,希望这次计划可以成功,她牺牲太大了。
到了中午十一点,他们仨才从医院走出来,崔林院还提着一小包药。
崔美青拉着妈妈的手,用毕生最完美的演技开始表演:“妈妈,昨天晚上我梦见一个老爷爷,他拉着我在青云镇玩。青云镇在梦里变化可大了,”崔美青的手挥舞着,“那边,有一条特别宽的公路;那边,有一所特别大的学校。我还看到了一座监狱,一座特别大的工厂。青云镇居然变出来了两个大超市,大超市里什么都有。”
李英婼没当回事,嗯嗯地应了两声。
小孩子梦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正常,没什么好惊讶的。
崔美青开始下猛药:“爸爸,那个老爷爷说他是我老祖,老祖是爷爷的爷爷吗?他说现在买地,以后可以可以挣钱,这是什么意思?”
崔林院猛地停下,眼睛都睁大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崔美青刚想再表演一遍,崔林院把她抱起来,抱着她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崔林院盯着崔美青,神色紧张,面颊上的肉微微抖动,身体有些颤抖。
崔美青差点演不下去,她在心中默念:装神弄鬼一分钟,荣华富贵二十年,她拼了。
崔美青如此这般的又演了一通。
崔林院和李英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站得腿都麻了才消化完这个梦。
姑娘在中秋节做梦,梦见老祖带着她逛未来的青云镇。
政府大量征收青云镇的土地,建设监狱、学校、工厂和公路。
女儿醒来就莫名其妙生病,高烧昏迷,送到医院吊了水才醒过来。
这怎么看都像是老祖专程来到了姑娘的梦里,给他家送来了一份大机缘。
“姑娘,你能把在梦里见过的学校、监狱、工厂和公路的具体问题指出来吗?”崔林院问崔美青。
崔美青点头。
李英婼拉了崔林院一把,两个人用哈尼话开启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崔美青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眺望着远处黄绿相间的水田。
买地不是一件小事,如果真的要买地,她家未来三四年挣的所有钱都得投到里面去,所以即使有她梦中的预言,爸妈也不会轻易去做这件事。
青云镇现在的土地价格很便宜,一亩地一万就能买到。
在青云镇,像崔林院这样拖家带口打工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在当地买地。
崔林院十六岁就外出打工了,现在快三十岁的他从来没想过在外面买房子买地。
买地有什么用,他老家有种不完的地,房子他可以自己盖一个宽敞大气的。
中国人,谁不想落叶归根呢?
李英婼不想落叶归根,家乡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好印象。
她家里六个孩子,四个男孩,两个女孩,男孩都上过小学或者初中,她和姐姐却没有这种机会。
当然,不读书就不读书了,她们那一辈有机会读书的姑娘很少。
但家里的活太多太杂了,鸡、鸭、猪、羊要喂;田地要伺候,要除草,要挖翻;菜地要浇水、除草、松土。
粮食成熟了,她们要割水稻,掰苞谷,打谷子,背苞谷,一直干到天黑才能回家。
因为没有班车,她们去一次城镇,要背着家里要买的东西翻山越岭走几十公里,累得连一声“苦”都喊不出来。
一年忙到尾,六点起七点归,挣到的钱她们看得见,摸不着。
在外面打工虽然辛苦,活计却远比老家轻松简单。
她不想回去。
但她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没有头绪的,即使她已经结婚有孩子,能够自己挣钱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仍然是陌生的。
她不识字,了解世界的途径很少。田间地头,大家很少聊这个话题,聊得都是家里的男人、孩子、柴米酱醋茶。
在听到姑娘说得那一番话后,她幡然醒悟:有地。
只要在这里有地,就算政府没有来买这些地,她也有不回去的底气。
在崔林院还在犹豫不决时,李英婼已经决定买地了。
崔林院和李英婼越说越激动,最后吵了起来。
崔林院觉得一切都说不准,万一女儿这个梦没什么意义,万一这些地以后不值钱,那他们的付出不就打水漂了吗?
李英婼骂他懒,骂他没有能力,就算地以后不值钱,难道他们不能种地吗?
他们一个生下来就有地,一个生下来就没地,一个读过书,一个没读过书,一个性子急,一个脾气犟,吵到最后根本无法继续沟通。
崔美青夹在两个吵架的大人中间,闭上眼睡觉。
她习惯了。
她不知道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在她没有出生的时候是不是相爱。
反正从她懂事以来,爸妈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
小到扫地做菜,大到买地盖房,没有他们不吵的内容。二十年后,她和哥哥工作了,他们还在吵。
这事他们起码要吵一个月,她只要期待最终结果就好。
要是人可以跨时空托梦就好了,那她就托梦给爸爸,让他早点买地。在她出生之前,青云镇的一亩地只要两千,比现在便宜多了。
最后两口子没有继续吵,再吵下去,看热闹的人群就要围过来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嘱咐崔美青:“这个梦不要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崔美青:“哇,老祖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福气顶多三年就会消散,让我们一家抓紧时间。”
崔林院把姑娘放在地上,没有继续说话。
他还要考虑一下。
坐上公交车回去的时候,崔美青指着还是菜田的地悄悄和妈妈说:“这里,以后有一座监狱。”
路过一片鱼塘时,她又悄悄说:“这里以后有一座特别大的工厂。”
真的特别大,原市最大的茶叶深加工工厂。
回到家,大黄摇着尾巴,崔志青跟在后面,一狗一人都很担忧地看着崔美青。
崔美青身心放松,哥,我已经尽力了,咱俩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一点,就看天意吧。
尽管崔林院犹豫不决,但祖宗显灵是大事,姑娘还因为这件事生病了,所以这事肯定不能就这样过去。
夫妻俩找人问了仪式,把家里的菜拼拼凑凑,摆了十碗菜,放八个空碗,十六个小酒杯。
碗里放一点饭,小酒杯分成八份摆在碗旁边,每份两杯,一杯放茶水,一杯放酒水。
这是传统的祭祖方式。
李英婼在饭桌上忙活,崔林院带着两个孩子烧黄纸,把黄纸一张一张点燃,放到摆在旁边的烂铁盆里。
崔林院手上忙活着,嘴里絮叨着:“感谢老祖,孩子还小,以后找我们就好。希望老祖祝两个孩子身体健康,学习顺利。祝我们平平安安。”
黄纸慢慢在铁盆里燃尽,缓缓升起的烟好似真的能把消息送到老祖宗那里,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崔美青的病来得快,去得快,星期一的时候她又活蹦乱跳了。
茶厂发的月饼她终于能吃了。
三个口味的月饼都很好吃,豆沙和五仁外面包的酥皮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咬一口簌簌掉渣。
就是五仁馅太瓷实了,吃一口香,吃两口腻。火腿月饼是咸甜风味,不油不腻,火腿颗粒越嚼越香。
崔美青是快乐了,她和崔志青背着书包,吃着月饼,书包里还放着苹果,两人没心没肺地上学去了。
崔林院和李英婼备受折磨,每天吵一架,有时候吃着饭吵起来,就差把碗摔在对方的脸上。
两人特意找了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大师,把姑娘的这个梦换了一下说法,希望大师解梦,验证这个梦的真实性。
大师神神道道地做了几个手势,跳了几个动作,闭上眼睛,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切随心,时来运转。”
崔林院和李英婼听不懂,让大师给解释一下。
大师:“祖宗显灵嘛,那肯定是好事,但是这个好事会怎么发展,还是要看我们活着的人。不要过分相信,也不能不信,总之,从你自己的想法出发,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得亏崔美青没听到这话,不然她绝对要骂街了,你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什么都没说,说得好像什么都说了一样。
果然,崔林院和李英婼给大师两百香火钱,回来还是不明白这是啥意思,两人继续吵架。
固执的李英婼压倒了崔林院,崔林院开始打听青云镇的地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