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他那把剑锋利。
介霭满是血污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微微闪着光。
他已经换了匍匐的姿势,快速又谨慎地移到方才出声关心的无辜士兵脚前。
纵使距离远,柳枝袭来仍然只是眨眼间的工夫!介霭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骤然起身,飞身挡在士兵面前,毫不拖泥带水地砍断了数条柳枝!
被砍了枝条的青描柳落了许多暗紫色的柳叶,浓浓黑雾中倏然响起痛苦而又凄厉的鬼叫,与此同时,行动的柳枝也缩了回去,暴虐地甩着!
介霭嘴唇微微翕动,看来青描柳并非无坚不摧。
正这般想,却见死死扎在土里的树根突然泛起浅碧色的灵力,团团黑雾瞬间被安抚下来,还散发出异香来,混着血肉腐烂的恶臭味,令人作呕。混乱而又尖利的笑声笑得人瘆得慌,头皮忍不住开始发麻。
而落到介霭耳中,只觉得嗡鸣一片,他晃了晃头,想换得头脑的清明,但依然无济于事。
他转回头,只见自己身后一众将士们脸上焦急的神色,可他却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将军!”
“有血!耳朵有血!将军!”
“将军当心!”
“……”
介霭怔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满手的血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深知自己的耳膜应是被那鬼啸声给震破了。
“你们退后,我来解决。”
话落,他也不顾众将士的劝阻,运气飞身直上,手中紧握着那把凶煞之气极重的大刀。
原先站在城楼之上的沈留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唯有元之仍留在城楼上。
元之话中夹杂着威胁:“陛下离开,任何人不准声张。”
被迫在城楼观战的文臣们战战兢兢,几乎是在他话落的一瞬间便点头如捣蒜。
元之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剑上,他望着那一团厚重的黑雾,皱了皱眉。
战场被黑雾裹挟,他都看不清里头的战况如何,只有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有危险,元之忧心忡忡,心中又暗恼自己应该跟着殿下一同去的,万一殿下有个好歹……
呸呸,元之连忙打住心里的念头,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他定会赏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沈留容落在了徐凰面前。
“果真是你。”他盯着徐凰这张平庸到过目即忘的脸半晌,才笑出声来。
徐凰抬手一抹,就变回了她原先那张精致姣好的容颜:“沈公子来得也真是时候,阁主还特意吩咐我要好好‘招待’你呢。”
“真是时候”?
沈留容心下冷笑,感叹段佐秋赶尽杀绝的做派,面上却露出了温和的笑来,语气中还有些恰到好处的疑惑:“‘招待’本公子?”
徐凰眼中流露出几分轻蔑:“正是如此。”
“那我们就在此叙叙旧如何?”
沈留容这番话出乎徐凰的意料,可没等徐凰露出不耐的神色,沈留容就道:“段佐秋是派你来搅局的罢?”
“被怨气滋养了这么久的青描柳能出现在这里,还是在本公子和沈长泊开战的时候,想必费了不少气力。而沈长泊,若是本公子猜得没错,他应该是青描柳的第一份养料,本公子说得对吗?”
徐凰的脸色霎时间宛若吃了苍蝇一般难看,沈留容轻笑一声,慢悠悠道:“别急,待本公子说完。”
“段佐秋的目的,一是为了把饶夏这趟浑水搅得更乱,二是为了将活人通过青描柳的怨气炼化成为怨灵,好破开《海畔云山图》最后那点封印罢?而正好沈长泊发动兵变,与其他亲自动手,倒还不如借沈长泊之手,取现成的人命,一次性全都炼化成为怨灵。”
“真是我低估了沈公子,沈公子竟猜得如此之准。”徐凰冷笑,“那沈公子不妨猜猜,阁主让我等你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以绝后患。”
话落,二人瞬时缠斗起来,金色和碧色的灵力交织、激荡。
虽然徐凰因为被段佐秋的莲花吸取了许多灵力而导致修为倒退,但沈留容依旧不是她的对手。
果不其然,不到一百招,沈留容便被藤蔓抽中,伤痕累累。
徐凰露出怜悯的神色,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就在她抬手想了结沈留容性命的时候,一道金色的阳光冲破层层黑云,直直照进那团浓浓的黑雾中。
沈留容低笑了一声。
破晓了。
【作者有话说】:沈留容,一个手握剧本的男人。
多砍些枝条、再多砍一些……
介霭猜测被怨气浸染过的青描柳,最强的是它的枝条,而砍断枝条后柳叶飘零的模样也恰恰说明它的弱点,同样是它的枝条。
既然如此,多砍一些便是。
“将军!”被介霭挡在身后的士兵们眼眶中含着热泪,有的正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泪。
“……退后!”介霭偏头,见他们想冲上来的模样连忙哑声呵斥。
柳条生长的速度极快,介霭一方面要快刀斩乱麻,另一方面还得小心柳条的袭击。
须臾之间,又一个身影飞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天杀的敌军!竟然这时候还想来牵制我们将军?!”
“敌方将领?!这些个王八犊子是真活得不耐烦了吧!”
介霭这边的将士们不淡定了,纷纷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白将军!”
“白将军怎么往他们那边去了?!”
白顾语握住介霭的手,介霭动作一顿,撩起眼皮与白顾语对视,开口问道:“你来做甚?”
语气中有几丝难以察觉的熟稔。
白顾语敏锐地揪住了这点熟稔,挑眉:“怎么,不欢迎你师兄?”
介霭沉默。
“师弟,别发愣。”白顾语挥枪斩落企图从介霭背后偷袭的柳条。
白顾语闻着愈发浓郁的香气皱了皱眉,暗骂一句:“难闻。”
介霭的双耳已经不再流血,不过依然听不到声音,他没时间在意,因为眼下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萦绕在青描柳四周的黑雾扭曲成各种诡异的人形,介霭很明显地察觉到青描柳并不再执着于伸长柳枝将活生生的人挤成碎肉,相反地,异香却变得愈发浓重起来。
紧接着,介霭瞳孔一缩!
他目力极佳,看得远又清晰。就在刚刚,他看见白顾语身后的一个将士突然抱头,神色痛苦万分!
介霭连忙抓住白顾语的手臂,指向那个士兵的方向。
白顾语只看一眼,神色就猛然一变,高声吼道:“疏散!蒙住口鼻!!”
“只砍柳条是没用的……”
介霭长靴狠狠一踢遗弃在战场上的长剑,长剑径直飞去。介霭用的力度相当大,足以穿透盔甲,长剑登时刺中那个士兵的心脏!
“要怪就怪先前没有带些符咒。”介霭苦笑。
白顾语虽出言让将士们疏散,但两位将军此时都陷入险境,两军兵马哪里肯听,只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介霭见状也吼了一声:“退啊!难道你们想和他一样吗?!”
“和他一样”?
刚想上前帮忙的副将脸色一沉,深知介霭的意思是让他们保护好自己,并不想让他们无辜丧命,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他当即厉声命令众将士捂住口鼻并散开。
香味愈发重了……
白顾语趁介霭不备,将一粒冰冰凉凉的丹药塞进他的嘴里,介霭虽听不到他这师兄在说些什么,但读懂了他的唇语:吃下去。
“静心丸,应该不会受影响。”他解释道。
“你呢?”
白顾语面露不屑,唇张张合合:我鼻子不灵。
介霭信了,因为在他印象里他这位便宜师兄虽然嘴欠,但从不说谎,而且无利不起早。
纵然提醒得即时,却仍有好几个摄入了大量异香的将士身形变得强壮无比,撑破了战服,裸露出的肌肉青白,符咒遍布!他们眼球凸起,乌黑的头发在一瞬间长及脚踝,还褪成了灰白,紫黑色的长指甲抓挠着土地,身上还带着与青描柳一模一样的怨气!
白顾语飞身冲上前,银色长枪挥得虎虎生威,一举杀了两三个,最后一个却比较难缠,不知是否是摄入的异香过多的原因,他的指甲坚硬无比,而且明显比前几个聪明些许。
指甲与长枪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异变的将士动作虽然有些缓慢,但是并不笨拙,灵活极了,再加上体格夸张,白顾语一时也拿他没辙。
白顾语挥枪挥得极快,此时也有些许久攻不下的疲累。倏然,锋利的刀从背后直直穿透异变将士的盔甲,插入胸膛!
“师弟果然天生神力。”白顾语夸赞。
介霭抽出刀,淡淡道:“师兄谬赞。”
“白顾语,接下来怎么办?”
白顾语没听到小师弟喊自己师兄,心头有些遗憾,不过仅仅是一闪而逝罢了,他摸着下巴道:“炸了吧。”
介霭扭头问:“你有符咒?”
“还有一张引雷符。”白顾语答道,“不过一张可能不够炸。”
“先炸了再说。”介霭捏住引雷符,敏捷地穿行在暴虐甩着的柳枝中。
即将贴到青描柳树根上时,突如其来的一道掌风将他劈了回去!
白顾语接住了他。
“将军!”副将给身边的将士使了个眼色,心中的焦急燃起,他顾不得太多就想冲上前去,却被一道强悍的灵力打了回去,五脏六腑破裂,奄奄一息!
介霭从喉咙中呕出一口血,他艰难地抬眼,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玄衣男子站在青描柳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枝绯色莲花,而脚边,正是已经化为灰烬的引雷符。
白顾语握着银色长枪的手紧了紧:“你是谁?”
男人戏谑的目光肆意地打量着白顾语和介霭,唇角含着温柔得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吐出来的话夹杂着几分轻嘲:“本座自然能是断了你们生路的人。”
话音一落,段佐秋便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绯色的莲花随着他一路绽放,妖冶而嗜血。
介霭手中握刀,白顾语手中执枪,二人对视一眼,分路袭击段佐秋!
白顾语摒弃了年少时酷爱的那些花架子,上来便是直取人性命的杀招,刁钻狠辣;介霭一直以来出刀皆是干脆利落得很,祖传宝刀杀气凛然,招招致命。
可二人却只划破了段佐秋的衣裳,连头发都没能削下来半根!
段佐秋神色恹恹,显然是耐心已被消耗殆尽,他五指虚握,白顾语的银枪瞬间脱手,转而狠狠刺进白顾语的腹部!
“师兄!”变故打了介霭一个措手不及,他瞪大双眼,扭头奔向受伤的白顾语!
“师兄?师兄别睡!师兄你睁开眼啊师兄!”介霭扶住白顾语的肩膀,手忙脚乱地去捂他被刺穿的腹部,眼泪滴在白顾语的脸上。
“师、师弟,别……”
师弟啊,别哭啦。
白顾语冰冷的手覆在了介霭手背上,可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整,就断了呼吸。
介霭抹去脸上的泪水,重新握住大刀,竟直直冲上去,没有计划,也没有技巧。
唯求一死而已。
段佐秋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他抬手,一道掌风打飞介霭手中的刀,紧接着灵力凝成一柄长剑,如此轻易地就了结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心下讥哂。
人世间的牵绊对他来讲,不过是些任人拿捏的软肋罢了。
一旦被牵绊缠身,下场只能是必死无疑。
多可笑啊。
【作者有话说】:一章死俩,就这样吧。
段佐秋抬眼,望着乌泱泱的人群。
兴许也不能称作人了,半人半鬼的东西,才是青描柳最好的养料。
段佐秋广袖一甩,青描柳周遭的黑雾须臾之间蠢蠢欲动欲动起来,段佐秋垂眼,低声笑了一下:“去吧。”
霎时间,黑雾散成一大片,朝已经异变的将士们飞扑过去!
桀桀的笑声再加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场面无比荒诞混乱,如同一场噩梦。
“够了。”
段佐秋见怨灵们露出餍足的笑,又见一只不知何时飞到他脚边、被啃了一半露出森然白骨的腿,眼底是浓浓的嫌恶,声音登时冷了下来。
一只怨灵扭曲成人形,冲他愤怒地咆哮,想来是段佐秋的制止扰了它的好兴致。
段佐秋才不管这些,他只觉得这些东西碍眼恶心。
见怨灵不知好歹地冲他吼,段佐秋轻嗤一声,眼神阴冷,他抬手一挥,怨灵便烟消云散,只余下陡然凄厉起来的惊怒的尖叫。
段佐秋淡淡地扫了一眼乖乖回到青描柳周围的怨灵们,一道绯色的灵力打折了滋养得长势喜人的青描柳,怨灵们瞬间躁动起来!
段佐秋面不改色,从袖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珠子是泪沧海独有的“明月泪”,能够使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用来炼化效果更是不错。
明月泪的清辉笼罩在青描柳上,青描柳周遭如黑雾一般的怨灵慢慢地安静下来,随后被明月泪悉数收尽,干干净净得一缕怨气都不剩。
明月泪落回段佐秋掌中,依旧莹润剔透,不染污秽,像是泪沧海的明月。
段佐秋刚想转身离开,却见沉沉墨色忽地被撕开一道狭窄的口子,一束金光直直照在枯萎的青描柳上。
他脚步稍顿,饶有兴致地望向金光之中的人影。
是第四十二任摘星楼楼主杜清衡和一位女子。
女子飞仙髻上卧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金红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玄色翎羽。
段佐秋唇角含着虚伪至极的温柔笑意,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明月泪,道:“本座与二位倒真是有缘。”
苏懂糖扬起手中的牡丹团扇,佯装含羞带怯地遮住左侧脸颊,脖颈上的银色铃铛发出几声脆响,娇声笑道:“与其说是段阁主同我们有缘,倒不如说奴家与杜楼主同段阁主有缘更恰当些,毕竟总是我们碰见段阁主呢。”
杜清衡淡声道:“不过冤家路窄、阴魂不散罢了。”
段佐秋哼笑一声,倒也没有反唇相讥。
第四十二任摘星楼楼主杜清衡与镜外天走得近,镜外天又想方设法地想要夺回《海畔云山图》,不是冤家是什么?
段佐秋眸色深了深,眼底的疯癫如暴雨般肆虐。
苏懂糖头上的步摇微晃,牡丹团扇轻挥,无数金红色的翎羽化作飞刃朝段佐秋直袭而去!
杜清衡身侧无数星子浮动,他纤长的指尖一勾,万千星子顷刻间织成密密麻麻的针雨,蕴含着强大的灵力,旁人若是误入,还没被针雨刺成刺猬可能就先在灵压中殒命!
翎羽飞刃席卷着热浪,段佐秋站在原地,绯色莲纹从他脚下生出,流转着妖冶的光。
他抬手,飞刃和针雨宛若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不能靠近他分毫!
明月泪被段佐秋收了回去,他双手飞速地变幻着,金色莲纹随他的手势幻化出各异的姿态,令人眼花缭乱!
双手压下的一刹那,杜清衡的针雨被绯色的莲花瓣打散,凌厉的风刃也将苏懂糖的翎羽打落在地!
这还未完,段佐秋的绯色灵力与金色灵力交织激荡,强大的灵压震得苏懂糖险些呕出一口血来,蹙紧了眉才将喉头腥甜的血咽了下去。
杜清衡指尖勾着的星子也因这巨大的灵力激荡变得黯淡无光,他轻轻一甩宽大的黑色袍袖,抖落出漫天的银色光点,他双手结印,银色光点汇聚成崇山峻岭的轮廓,阻隔了灵压。
段佐秋脚下莲纹流转,转瞬间他的身影便如同金色的烟尘,随风散去。
“苏姑娘。”杜清衡“望”了一眼灵力不支的苏懂糖,走近,将她扶了起来。
苏懂糖脸色微白,沉默良久才笑着说:“……那位段阁主,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奴家与杜楼主联手竟也无法伤他分毫。”
杜清衡面前银色的星光化开,逐渐融成了一个香炉,他点了点那抹金色的阳光,手指微动,金色的淡烟含着令人安宁的气息袅袅升起:“早在前行之前,我就算了一卦,凶,此行定然不顺。”
东帝惊雨阁。
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子里铺着一层锦缎,锦缎上安放着一颗晶莹润泽的珠子,正是吸收了怨灵的明月泪。
展开的《海畔云山图》已由明月泪破开了封印,这幅长长的画卷在修复完毕之后,大美的山川河流与精美的建筑才完整地展露在段佐秋的眼前,与此间世界几乎一模一样。
剩余的四分之一的封印,也被他用西城左半城的生魂和玉盘台饱腹的怨灵加以炼化融合破了呢……
段佐秋勾起一抹快意的笑,眼中流露出几分期冀来,而眼底却是漠然一片。
是对万物之生死的漠然,也包括他自己。
或许从前他的心中仍有温度,也幻想自己能成为和他祖父段杜安一样公正清明的人。
但那都是昔日了。
如今他身处审判的最高位,心中的那柄“观火”却早就坍塌了。早在娘亲的饺子被掀翻的那一刻起,就全然四分五裂了。
段佐秋不语,只是漫不经心地嗤笑。
他十四岁那年,亲手杀了他的生父段沉跃。
当段沉跃沦为了阶下囚,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的时候,段沉跃依旧神色疯狂又享受地看着他,眼里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兴奋,一种濒死的兴奋。
而他呢?
他亲手挖了段沉跃的双眼,砍了他的双腿,喂他吃了蛊,废了他的灵根,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做成菜肴强逼他吃下去。
也对他用了数百种酷刑。
最后他砍了段沉跃的头,做成了人头酒壶,到现在还摆在东帝惊雨阁的珍宝阁里。
再次回想起那些尘封已久的不堪的记忆,段佐秋忍不住笑得身体发颤,垂下的眼睑敛藏了些许疯狂和惬意的神色。
——他是段沉跃一手培养起来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疯批都是从小培养的,唉,段佐秋好惨,不过他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娘怎么死的,段沉跃就怎么死的。
希望没有屏蔽词(双手合十
此间世界诞生之初,所有的秩序都由镜外天维护。
但在世界逐渐稳定之时,镜外天就鲜少插手红尘纷扰了。
只有百年之前那场浩劫中派遣了一人下来,荡平了一切。时隔百年,《海畔云山图》重新现世,段佐秋以极端疯狂的手段做出的一系列足以毁灭此间世界的事情,镜外天才开始介入。
镜外天位于九天之上,层层云雾缭绕,灵气强盛,宛若仙宫。
此间世界只诞生不过百年而已,镜外天纯净的灵气尚且还未将其滋养透彻,因此混沌的灵气杂糅,才形成了凶险之地的依傍。
但纵使四季使遗迹是最为凶险的地方,它的灵气也并非是驳杂的,相反,它的灵气是最为纯净的,纯净到不染一丝杂质,因为它曾是接近神祇的地方,可也正因如此,神祇消散之后,它也成了最凶险的地方。
对于此间世界,镜外天之人心中百味杂陈,又各有各的看法。
云鹤道人挽起袖子,揪了一瓣彩云,在手中揉面团似的揉了揉,还没成型,衣袍上的仙鹤就钻出个脑袋,尖喙对准他的手狠啄几下。
云鹤道人吃痛,彩云团当即从他手里滚落,砸到了打瞌睡的小童。
“哎呦喂!”云鹤道人没好气地将仙鹤的脑袋拍了回去。
突然“咚”的一声,云鹤道人被吓了一跳,他低头往下一看,隔着数层飘飞的彩云,看见了那个不幸被波及的小童。
小童被砸得眼冒金星,竟生生砸晕了过去,脑门上还肿起了一个大包。
云鹤道人:“……”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己宫殿中玩忽职守的小童,又招了招手,一个眉间带着朱砂的小童停了下来,向他行了个礼。
他摆摆手,又咂吧咂吧嘴,总觉得嘴馋,想了想对小童子道:“十一啊,帮贫道拿坛浮圆白来。”
小童子面上为难,沉默半晌怯怯道:“道长,最后一坛浮圆白被杜楼主拎回摘星楼了。”
……好你个杜清衡!
——例如现在,云鹤道人对此间世界的杜清衡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好频繁地下界去找他要个说法。
无事可干的云鹤道人只好打个盹儿。
谁料,一只青鸟飞来,口吐人言:“妖道,赶紧起来到议事殿,有要事商量。”
“谁是妖道?!”云鹤道人一甩拂尘,脚下的彩云就直奔议事殿。而盘膝坐在云上的云鹤道人脸色肉眼可见地变臭,他抚了抚衣上褶皱,心中暗骂青鸟这个没长眼的,他明明是仙风道骨。
议事殿内灯火通明。
云鹤道人已经有很久没有踏入议事殿了。
即使是百年之前那场历时九年的浩劫也未曾集中讨论。
议事殿的中央,浮着一块棋盘。
——这是山河棋盘,棋盘上的棋子每一颗都象征着镜外天维持的数个世界。
黑白棋子布满了整块棋盘,却不似对弈时诡谲多变的局势,反而透着和谐与安宁。
而云鹤道人的目光却停伫在了一颗被剔除在外的润泽黑子。
“……奴家和杜楼主都不是段佐秋的对手。”苏懂糖叹了口气,眉尖微蹙,面容忧愁,“仅凭我们,根本无从夺回《海畔云山图》再将其封印。”
云鹤道人闻言,静静地抚着拂尘,也不由得跟着叹气。
议事殿中坐着四个人。
云鹤道人、苏懂糖、郑崔、梅渠。
郑崔就是那只青鸟,梅渠则是一只梅花鹿。
虽是梅花鹿,可梅渠却是镜外天中最能打的。
“梅渠,你打得过那段佐秋吗?”云鹤道人忽地出声问道。
梅渠摇了摇头。
她也只能堪堪和杜清衡打个平手。
杜清衡曾经也与段佐秋交过手,彼时二人不分上下,而段佐秋屠尽泪沧海之后,用神泪巫娥的神血提升了自己的修为,杜清衡便只剩下被他碾压的份儿了,或许没那么夸张,但杜清衡确实难以同段佐秋匹敌。
可就在几日前,杜清衡与苏懂糖两人联手都不是段佐秋的对手,短短数月而已,段佐秋的修为竟提升了这么多,恐怖的天赋实乃罕见,也是扎在镜外天众人心中的一根刺。
“这颗黑子……”梅渠斟酌着词句,道,“这颗黑子就是此间世界,‘山河棋盘’将它踢了出来,才尚且能维持住安宁的局面。”
她雪白的眼睫垂下,目光落在山河棋盘上。
镜外天维持的不止是此间世界,还有山河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代表的世界,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镜外天。
此间世界的秩序正是由他们这个镜外天维持的。
每个镜外天都是互不相通的,他们不会互相干扰,也不能互相干扰。
因为镜外天之上,由同一个天道法则掌控。
在天道法则的管控之下,镜外天既有着能够维持秩序使之不紊的力量,也必须遵守一切约束的条文。
对应世界的人若是没有通行证,则无法登上镜外天,杜清衡能登镜外天正是因为他身上有通行证;而镜外天之人无法频繁地下界,每次下界最多允许一人,留下剩余几人坐镇。
像梅渠这般镜外天修为最高的,一旦下界,便会受到来自天道法则的束缚,灵力流动缓慢,修为被压制,无法对世界造成巨大威胁。
可天道法则自诩算无遗策,却依旧是百密一疏。
若是此间世界有人修为高于镜外天呢?
很显然,天道法则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镜外天才是负责各个世界的,世界的毁灭只会造成镜外天的毁灭,对天道法则来说,毫无威胁。
兴许在它眼中,多一个世界不多,少一个世界也不少,就连对待镜外天也是如此。
从始至终,镜外天就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最大的优点在于能替天道法则监察各个世界,最致命的缺点也在于此——看到的、知道的东西和可以钻的空子太多了。
知道的越多,就容易滋生些不该有的念头,与对应世界联手对抗天道法则的镜外天,天道法则也不是没有见过。
天道法则向来只想掌握绝对的控制权,可它只能通过不断更改自己才能更改镜外天,假如它被更改……
那一定只能是镜外天下的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道法则对待镜外天才极为严苛。
【作者有话说】:讲了一章的世界观设定,现在真是无比佩服六年级的我。
沽江上风浪忽起。
沉沉的黑云压在江上,分明是清晨,却仿若黑夜。阴冷的风怒号,浑浊的江浪也随之掀起,数只帆船被掀翻,继而沉没,船上的百姓生死不知。
南城,明月楼。
柳长簪望见忽变的天色,心下的不安愈发浓重,右半边脸戴着黑色面具的谢枝注意到她神色凝重,快步走来,轻声道:“我在。”
柳长簪忽地浅浅笑了一声,心头的躁郁也消散几分:“或许是我多心了罢。”
谢枝微微蹙眉:“多留个心眼终归是好的,且长簪的直觉总是准的。”
柳长簪闻言,抬头望向她,指了指桌上的花糕,笑道:“阿枝饿不饿?先吃点垫下肚子。”话落,又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司思那小子怎么样?”
谢枝拈起花糕,咬了一口,道:“他连人带包袱被我送回去了,孙先生信上说学业倒是有些起色。”
钻狗洞逃学的混账玩意儿总算是省心了。
“也好。”柳长簪笑得柳眉弯弯。
东城,东江门。
近几日正值休假,谢司思被高考悦生拖硬拽出宗门,去关照他家铺子的生意。
谢司思很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够了啊!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吗?每次休假都拽着我跑!”
“谢司思,你这就太不讲义气了!你我不是生死之交吗?”高考悦死死拽着谢司思的手臂,生怕他跑了,毕竟这厮来东江门时看着一声不吭乖巧得很,结果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钻狗洞逃学去了,玩得比他还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