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大街上,只见到警察走街串巷,似乎在找什么。梁慧贞问:“大过年的,这是在干嘛?”
司机说:“刚才跟黄包车车夫聊起,好像昨晚警察署丢了个犯人,这会是在满街找人。”
梁慧贞说:“现在这种时候能被关在警察署的都不是什么坏人,希望那人不要被抓到,赶紧逃出去。”
梁恒说:“不知道丢的是什么人。”
梁慧贞从车窗往外看了一会儿说:“你看他们只去抓女人确认,估计丢的是个女犯人。”
第28章 信(10)
刘一一半夜醒来喝水,路过走廊看到大厅有灯光,想着是谁没有关灯,她去到大厅,却发现灯光是从客房传出来。客房的门虚掩,刘一一看到几个人围在床前,其中一个说:“方先生,我们几个据点都被封了,只能来找你。”
“不要紧,”方覃披着外套,压低声音问坐在床边的医生,“她伤得怎么样?”
刘一一这才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那人的脸被挡住,她看不清是谁,只看到身上的白色囚服血迹斑斑。
“下手太重,十个指甲都被拔了,全身都是伤,最好是送去医院医治。”
“如果能送去医院,我也不会把你叫过来。”
“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尽力。”那人收起听诊器,转身放进药箱。
在露出的缝隙间,刘一一看到了那张脸,那张脸满是血污和伤痕,散乱的乌发被凝固的血液粘在面颊上,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秀美的面盘。
那个人竟然是红愁。
刘一一忍不住轻呼出声。
“谁!”几个人立刻看向刘一一方向,其中一人还掏出枪。
“大……大少爷……”刘一一走出来,满脸惊慌恐惧地看向他们:“红愁小姐她怎么了?”
“别紧张,她是我家的下人,”方覃让那人放下枪,“你认识她?”
刘一一点头,她目光落到红愁放在胸前的双手,指头上都是血痂,想起她在戏台上纤纤十指,拂云提物,忍不住心里难受,“她看上去伤得很重,大少爷,不然让我照顾她。”
几人对看了一眼,方覃思索一阵:“也好,刘一一,红愁的事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
“明白。”
“方颉和方毓也不行。”
刘一一看了他一眼,“是。”
方覃说:“我这里也不能久待,人太多容易露馅,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现在全城都在搜捕她,要送她出城不容易。”
“方家在城里还有几个老宅子,天亮前先把她送过去躲一躲,再慢慢想办法,”他转向刘一一说:“你收拾下,等下跟着一块过去。”
“是,大少爷。”
他们把红愁放在汽车尾箱,用毛毯盖上。方覃叮嘱刘一一如果路上遇到警察,千万不要慌张,要沉住气,有什么事他会应对。
刘一一连连点头,心里却紧张万分,七上八下。
万幸的是他们一路没有碰到什么警察,顺利地到了方家在三江街的一处老宅子,暂时安置了红愁。
给红愁看病的医生叫梁麓文,看上去三十出头。按照他的吩咐,刘一一清理了红愁身上的伤口,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受这么多伤,清理伤口过程中她一动不动,连一声呻吟都没有,若非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她以为她已经死了。
忙了一夜,外头天也亮了,梁麓文离开前说:“我过几天再来看她。”
方覃对刘一一说:“你留在这里照顾她,没什么事不要出去。我会跟方毓说你老家有事,先回去了。”
“知道,大少爷。”
方毓听完方覃的话,没多说什么。但是方颉起了疑心,追着他去书房,“我去过一一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而且一一有什么事一向都是跟方毓说,什么时候变成向你汇报了?”
“你不信我?过几天她回来你自己问她。”
方颉还想问两句,就看到外头来了两辆警车停在大门口,管家上来说:“大少爷,警察局的人来了。”
方覃下楼时,警察局的范钦范局长正等在大厅,大门口已经被守住,方家下人都远远躲开,方毓慌张地看向方覃:“大哥……”
方覃上前陪笑道:“范局长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事?”
范钦说:“我们收到线报,方家窝藏嫌犯,我们要搜查。”
方颉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说的就是证据,给我搜!”
方颉气得想上前,被方覃拦住。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楼上的方老爷,二太太扶着方老爷下楼,“咳咳,出什么事了?”
方覃赶紧上前扶住他:“爸,你怎么下床了?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警察在方家搜查一番后没有找到什么,方覃说:“范局长,搜干净了?”
范钦说:“还有些事要请教方大少爷,请你跟我们去趟警局。”
“岂有此理,你们凭什么抓我大哥?”
范钦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看向方覃,“大少爷,请吧,您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方覃整了整衣领,低声安抚了方老爷,又对方颉说:“没事,我跟他们走一趟,你照顾好方家,有什么事就去找梁叔叔商量,自己不要强出头。”
方覃被带走后,方家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般摇摇欲坠,方颉立刻去了梁家。
梁泯鸿好像早就知道方覃会被带走,没有很惊讶。他安抚:“阿颉,你别着急,你大哥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先回去,他不会有事。”
“梁叔,你和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到底什么事?”
梁泯鸿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时有人从外面回来。
“爸爸,我们回来了。”
“二叔。”
“麓文,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方颉见到了一直在国外学医的梁麓文,也是梁慧贞的堂哥。
“阿颉,好久不见。”
梁慧贞见方颉满脸焦灼,问:“出什么事了?”
“我大哥被警察局带走了。”
“为什么?”
“他们说我们方家窝藏嫌犯,一早就上门搜查,没搜出什么就把我大哥带走了。”
梁麓文看向梁泯鸿,略略放心。没想到警局的人这么快就查到方家,幸好他们早就将红愁转移。
“阿颉,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大哥。”
“是,阿颉,爸爸既然开口就一定不会让方大哥有事,”梁慧贞也安慰道。
梁慧贞送方颉回去,汽车里,他自顾自说:“大哥和你爸爸一定有事瞒着我们,一一一大早也不见了,他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一不见了?”
“嗯,大哥说她回老家,过几天回来,可是她老家已经没什么人,除了方家,她无处可去。”
梁慧贞说:“一一只是个小丫头,她能有什么事?”
方颉摇头。
汽车到了方家门口,方毓着急出来说:“阿颉,你快去看看,爸爸他……”
方老爷揪着胸口剧烈咳嗽,二太太在一旁不停顺他的背,等他稍稍缓和些,递上温热的茶水说:“老爷,喝口茶。”
方老爷看向方颉,“你,你大哥……他,怎么样了?”
方颉说:“爸,你别担心。我去找过梁叔叔,大哥不会有事。”
梁慧贞也在一旁说:“是,方伯伯,你保重身体。”
“慧贞来了,你过来。”
梁慧贞坐到床边,方老爷拉着她的手和方颉的手交叠在一起,“阿颉,慧贞是个好女孩儿,你千万不要辜负她。”
“爸,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当夜,方老爷因急病攻心去世,临死前他还不停念叨着方覃的名字,方颉和方毓在病床前跪了整夜,一直守着他,直到他阖上双眼。
梁泯鸿和长沙商会联合力保才让警察局迫于压力放了方覃,准予他回家服丧。
一直照顾红愁的刘一一几天后才从报纸上得知方老爷去世和方覃被释放的消息。她心急万分又六神无主,方覃叮嘱她不能随意离开宅子,可是她真的很想回方家看看。
红愁说:“一一,我已经没事了,这些天多谢你照顾我,你回方家吧。”
“可是大少爷说过我不能随便离开这里。”
“方覃是担心你会暴露我,现在方家已经被盯上,估计很快就会查到这,你走之后我也会离开,你不用担心。”
“你要去哪儿?要通知大少爷吗?”
“方覃跟你说过我的身份吗?”
刘一一摇头。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回去之后按照方覃跟你说的,这些天你只是回了趟老家,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明白,我什么也不会说,”刘一一看向红愁,“姐姐你保重,千万不要再被抓到。”
红愁摸了摸她的头,“走吧。”
刘一一走在大街上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忍不住四处张望,身边路过的人都像是坏人一样,随时可能冲出来把她抓走。
梁慧贞拍她肩膀时,她差点叫起来,心情紧张到极点,看清来人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一一,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我……我回老家了,我听说老爷去世了,所以我赶紧回来。”
“你先别回方家,跟我来。”
“可是……”
梁慧贞拉着她上车,将她带到了梁家。
梁麓文见到她时有些惊讶,但当着其他人,没有表现出来,刘一一也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梁慧贞让人给她倒了杯茶,说:“你现在不能回方家,方家周围都是警察,你一回去一定会被抓起来。”
刘一一害怕得发抖,说:“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刘一一低下头,抓紧手中的茶杯说:“我回老家了。”
梁慧贞看出她没有说实话,但也不想逼她,“你先留在这里,我已经派人通知方颉让他过来。”
刘一一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梁慧贞吩咐下人打扫一间客房让她先休息,刘一一哪里睡的着,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来来回回走。
梁麓文拿了些安神的药来找她,一进房间就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红愁出事了?”
刘一一摇头:“不是,我担心方家,所以……红愁姐姐没事了,她让我回来的。”
梁麓文放下心来,说:“那就好,一会儿方颉来了,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
刘一一点头:“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大少爷怎么样了?”
“只要一天没找到证据,警局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傍晚,方颉来梁家抓着刘一一问不停,但是不管他怎么逼问,她都是一个回答:“我回老家了”,最后逼得她忍不住哭起来,“少爷,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梁慧贞劝方颉:“阿颉,你别逼她了,再逼也问不出什么,她先留在这里,等方家没事了再回去。”
刘一一看着方颉又急又气的神情,心里内疚万分。
方颉走后,梁恒递给她纸巾,安慰道:“别哭了,最近方家发生太多事,颉哥哥是一时着急,等他冷静下来就没事了。”
刘一一心里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难受,她骗了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欺骗的人。
梁恒送她回房间,“你还挺厉害。”
刘一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出你在撒谎,有事瞒着,刚才颉哥哥那样逼问你,你都不说实话。”
刘一一没说话,她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尤其是面对方颉,她尽力了,只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红愁没事,大少爷也没事。
“你早点休息。”
“谢谢梁少爷。”
“别叫我少爷,我看咱俩差不多大,你跟姐姐一样叫我阿恒吧。”
第29章 信(11)
梁家把刘一一当客人,但是她在方家做惯了下人,不敢把自己当客人,因此住下来总觉得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自处。没什么事她就坐在自己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想着什么时候能回方家,有时也担心红愁的境况。
有次私下里遇见梁麓文,她犹豫地上前问道:“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梁麓文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回答:“她很安全,马上就要离开长沙,等她一离开你就能回方家。”
“真的?太好了!那大少爷和……其他人还好吗?”
“警察局查不到证据就会放了方覃。方颉因为方家最近事情比较多,大家又都瞒着他不告诉他,所有有些烦躁,不过很快就会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红愁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
“她说谢谢你的照顾,你很勇敢,希望你更勇敢些。”
刘一一不太明白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梁麓文也不明白,他只是个传话人,红愁没有解释。
方老爷下葬后,梁慧贞邀请方毓来家里做客,也当是散散心,刘一一一见到消瘦的方毓忍不住眼泪盈眶,喊了声:“小姐……”
方毓抓着她的手问:“一一,你还好吗?”
“我很好,小姐,你瘦了好多。”
“我没事。”
陪方毓一起来的是她的未婚夫高景明,刘一一听她说起过这个人,他父亲和方老爷是多年的好友,也是方覃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高景明一身挺拔军装陪在方毓身边,两个人看上去相配极了。
从梁麓文和高景明闲聊之中,刘一一知道高景明刚从军校毕业,马上要去上海报道。他原本是要在离开前和方家把婚期定下来,却没想到方老爷突然去世,他们的婚事只好延后。
“毓姐姐,过几天我也要回杭州,你不如跟我一起,杭州离上海也近。”
“这……”
“景明哥哥也一定希望你去,是吧?”梁慧贞给高景明使眼色。
“我当然是希望你去。”
“大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现在实在没心情想这些。谢谢你,慧贞。”
“放心吧,方大哥一定会没事。方颉没跟你们一起来?他一个人在家呆得住?”
“阿颉也出门了,不知道去哪儿,因为大哥的事他一直很焦躁。”
“那我们也出去走走。方伯伯的事已经办完,你就不要难过了。至于方大哥,你放心,有我爸爸在,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方毓点点头,“去哪儿?”
“去江边走走,”梁慧贞起身,下人拿来外套和围巾。
刘一一多希望能跟他们一起出去。
方毓说:“一一,你也来吧。”
“小姐,我……可以吗?”刘一一看向梁麓文。
梁慧贞说:“没事,一起吧。表哥,你也来,不然只有我们三个怕闷坏了景明哥哥。”
梁恒从房间跑出来说:“我也要去,我跟你们一起!”
梁慧贞和方毓相视一笑。
“走吧。”
他们几人到了湘江边,沿着江边慢慢走。虽然已经是初春,但从江面吹来的风仍然有些刺骨。
走着走着,刘一一提了一嘴寻物坊就在太平街,梁慧贞来了兴致:“就是你上次说的秦婆婆开的店?”
“嗯,不过……虽然她让我叫她秦婆婆,其实她不是很老,就比小姐大几岁而已。”
方毓点头,“是,那个姐姐有点古怪。”
梁慧贞说:“反正都到附近了,去看看。”
刘一一说:“但是秦婆婆已经搬走了,寻物坊也关门了。”
梁慧贞说:“没事,就当散步,宜春苑也在那边。”
几个人往太平街走去,刚到宜春苑附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警哨声,几个警察拿着警棍似乎在追什么人。
高景明和梁麓文担心警察会误伤碰撞她们,就挡在几人面前。
“嘟嘟”警哨声引起路人的注意,他们都停下来看发生了什么。人群里,刘一一看到了方颉,她拉了拉方毓的袖子,示意她看过去。
“是阿颉,我们过去。阿颉!”方毓喊了几声。
方颉听到后朝他们走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梁慧贞说:“许你来,不许我们来。那边出什么事了?”
方颉摇头,“不知道。”
方毓问:“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豪伟。豪伟刚有事走开了,我在这儿等他。”
梁恒说:“水袖居都被查封了,豪伟哥来这里做什么?”
方颉说:“他也不是特意来,刚好在附近办点事,我遇上他了就顺道过来看看。”
“砰!砰!”忽然远处传来两声枪声,还有人群惊叫声,吓了她们一跳,大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警察当街开枪,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高景明说:“回去吧,太危险了。”
方毓和刘一一都赞同。
梁麓文说:“你们先回去。”
梁恒问:“哥,你要去看看吗?”
梁麓文摇头:“不是,我要回趟诊所,想起我还要拿东西。”他对高景明说:“麻烦你送阿恒和慧贞回去。”
刘一一看他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些焦灼,又听到前面走来的路人议论。
“打死的是个女的,听说是间谍。”
“前阵子满长沙城乱哄哄,要抓间谍,难道就是她?”
“不知道,但我瞧那个身影怎么有点眼熟。”
“我也看着眼熟,像是水袖居的红愁姑娘。”
“不会吧。”
刘一一懵了,她停在原地。
方毓问:“一一,你怎么了?”
刘一一双腿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她必须要去看看,她要去确认一下是不是红愁,她转身就往开枪的地方跑。
方毓在身后怎么喊都喊不住她,方颉说:“我跟上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刘一一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拖走,人群也散了,地上只留下一滩没干的血迹,鲜红刺眼。她盯着那摊血迹,心里的恐惧和难受直冲喉咙,她转过身忍不住呕吐起来。
方颉忙拿出帕子递给她:“怎么了?”
梁慧贞也跟了上来,问:“她怎么了?”
刘一一干呕得说不出话来,蹲下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尽量哭得很小声。梁慧贞没有再问,只是拍着她背,无声地安抚她。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平复下来。
梁慧贞扶她站起来,关切问:“到底怎么了?”
方颉看了眼地上的血,又看向她:“是不是和红愁有关?”
听到这个名字,刘一一眼泪又上来,她低下头擦着眼泪不说话。
梁慧贞说:“好了,你别问她了,先找个地方坐一下。”
他们就近找了个小茶馆坐下来,梁慧贞给她倒了杯热茶:“喝点茶。”
刘一一小声说了句“谢谢”,她喝完一杯茶,心情被一股温热的暖流熨开,熨平,没有刚才难受了。
“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回去了。”一个人影进来在刘一一对面坐下,是成豪伟,“慧贞也在。”
梁慧贞不想看到他,但出于礼貌还是对他点了点头。
方颉问:“你去哪儿了?”
成豪伟神秘一笑:“去办点事,这事和你们方家还有点关系。”
“什么事?”
“我刚才在街上看个熟人,你猜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熟人那么多。”
“红愁,就是红愁!我找了她那么久,没想到被我在巷子里撞见了,我起初不敢确定,她围着围巾,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化成灰我都认得。我还记得上次你们说她是间谍,你大哥不就是因为这事被警察抓起来了吗?所以我赶紧跑到附近警局去报了个信。没成想她真是!就刚才,就在那街上……”成豪伟说到一半停下来,他看到坐在对面的刘一一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他。
“你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刘一一问:“刚才,真的是红愁?”
“是,这种女人不知好歹,死不足惜,”成豪伟一脸洋洋自得。
刘一一浑身发抖,她很想将手中的茶水冲那个人脸上泼过去。梁慧贞代替她做了,她冷着脸,泼得毫不犹豫,泼得精准无比。
被泼了一脸热茶成豪伟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擦着满脸的茶水冲她吼道:“梁慧贞,你疯了!”
紧接着方颉狠狠给了他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成豪伟躺在地上,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方颉:“你干什么?”
方颉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说:“成豪伟,算我方颉认错了朋友,我原以为你不过只是爱吃爱喝爱玩,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小人,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方颉带她们两个离开茶馆。
梁慧贞气愤说道:“成豪伟这个混账东西,你刚才真应该多揍他几拳,这种人打死了就是除害。”
方颉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红愁死了这事得让你爸爸知道,你带一一先回去,我去趟警察局看看具体情况。”
“好,你小心。一一,我们走吧,”梁慧贞拉了拉刘一一的手。
刘一一看了眼方颉,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上,梁慧贞轻声问刘一一:“你难受是和红愁有关吗?”
刘一一点头。
梁慧贞像个姐姐一样将她抱进怀里:“虽然我不认识红愁,但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想从她投身革命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她的牺牲会被许多跟我一样不认识她的牢牢记住,绝对不会是白费的。”
第30章 信(12)
几天后,报纸刊登了红愁死去的消息。死无对证,方覃被放出来,警局的人不敢对他用刑逼问,梁麓文替他检查身体状况,除了有些憔悴疲累,没什么大碍。
刘一一心里难受,是她主动向方覃请求照顾红愁,却在中途离开,如果当时她没有走,是不是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梁麓文还在方覃书房商谈,刘一一敲门进去。
方覃问:“有什么事?”
他们二人的脸色沉重,刘一一内疚说:“对不起,大少爷,红愁的事我没有做好。”
“和你无关,你不用内疚。”
听了方覃的话,刘一一的内疚没有减轻,反而更难受,她低下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梁麓文安抚道:“红愁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出于善良自愿照顾红愁,你记着方家对你的好,方老爷去世你想回来帮忙,这些都没有错,所以你不必自责。”
“那红愁的后事……”
方覃说:“这件事我们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你先下去。”
刘一一走后,梁麓文说:“红愁的尸体已经安排人去认领,老宅子那边也清理干净,其余人暂时撤离。方覃,你也需要暂时离开。”
方覃说:“我知道,我会安排。”
“还有,得到消息日本将会向华北增加屯兵,北平的形势恐怕会有变,让阿颉暂时不要回学校。”
这件事方覃没有立刻回答,他思索了一阵:“这事恐怕我决定不了,阿颉有自己的主意,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刘一一双眼通红从方覃书房出来,被方颉看到,他叫住她:“一一。”
她赶紧擦干眼角的残泪,“少爷。”
“怎么了?大哥骂你了?”
刘一一摇头。
“还在为了红愁的事难过?”
刘一一不说话。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方颉开车把刘一一带到警局门口,水袖居的原班主带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他们抬着担架,担架上一块白布盖住一具尸体。
“那是……”
方颉点头,“是她。”
刘一一眼睛立刻湿了,她不懂什么间谍,也不懂方覃、梁麓文秘密商量的那些事,她只知道那么好看,唱戏唱得又好听的一个人就这样在她眼前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望着班主带着红愁越走越远,忍不住哭起来。方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无声地安慰她。
方毓受梁慧贞邀请准备和她一起去杭州,方覃遣散了家里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几个看家的。他本来也想给刘一一一笔钱,让她离开,但是刘一一哀求方毓,她已经没有家,除了方家她没有地方可去。方毓已经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就说服方覃让她继续留在身边。
至于方颉,他决定去报考中央航空军校。
送方颉到航校报道那天,杭州的天空澄蓝无云。高景明特地请了假,从上海过来和方覃方毓等人一起送方颉去笕桥。
方颉的心情很好,甚至有些亢奋。
梁恒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他,“颉哥哥,听说航校很难考,这一期报考人有好几百,最后录取的只有几十人,光体能考核那一关就筛掉不少人。”
“是啊,考航校和普通军校不一样,那可不是只要身体强健就能通过的。”
看他洋洋自得的模样,梁慧贞想怼他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嘲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走出考场的一刻就吐起来,吐得天昏地暗,连晚饭都吃不下,三天闻不得油腥味。”
方颉咬着后槽牙瞪了她一眼,“梁慧贞,你一天不怼我就难受是不是?”
方覃说:“你也别太早得意,进了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因为成绩不合格被赶出来。”
方颉不乐意了,“哥,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方覃说:“我是太了解你,所以才提醒你,不要自大。”
高景明笑着说:“这回阿颉确实了不起。”
方颉说:“姐夫,以后你在地上打,我在天上打,我们一起把日本人赶出去。”
方毓脸颊微红,“阿颉,别乱叫。”
“我没乱叫,是吧,姐夫,是吧,哥。”他嘿嘿笑起来。
一路上大家心情都很好,除了默默跟着的刘一一。
刘一一对飞机的印象不好,她总觉那飞在天空的“大鸟”莫名的带着危险,好像随时会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航校前那块石头上刻着的字更让她心情沉重,此时的她已经认识很多字,也能读懂一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