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个?”薛书懿微微惊讶。
莫瑛认真地点头:“嗯,就因为这个。”
雅言在一旁说:“小姐别信他,他就是个登徒子,花言巧语就会哄骗人。”
莫瑛乐了:“谁说我是登徒子?”
她拔下木簪,一头长发落下。一个文秀小公子立刻变成一个秀丽小娘子,薛书懿和雅言都看呆了。
雅言说:“你……你是女子?怎么会?”
莫瑛逗她:“还不相信?不会要我脱了衣服才肯信吧。”
薛书懿说:“你为何要扮成男子模样?”
莫瑛重新用木簪将头发挽好说:“我从小跟着我爹大跑遍江南北,扮成男子方便些。而且我爹说,这样以后我画出的画才会有人买,我才能成为天下闻名的画师。”
薛书懿问:“女子不能成为画师吗?”
莫瑛说:“我也不知,我爹说他就没有见过厉害的女画师。所以我打算等我成名之后,我就告诉天下人,我是个女子,女子也能成为画师,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双眸若星辰璀璨,说话间眉梢眼角都是自信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朝成名,天下皆知时的样子。
薛书懿也被她笑意感染,露出恬笑。
莫瑛抓着她的手说:“就是这个笑!你笑起来更好看了。”
薛书懿忍着笑意,压了压嘴角,“那你今晚回去是不是可以动笔画了?等你画完,一定要第一个给我看。”
“没问题,我还能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不过别再半夜来了,我会让雅言告诉你,你在哪里可以见到我。”
雅言说:“你要再半夜过来,被老爷抓到,等不到你成名,世人就都知道你是个女子,你就再也成不了画师。”
莫瑛“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成为一个画师,只是我就想看到世人惊诧的样子,那一定很有意思。”
薛书懿说:“那我也答应你,在你的画没有得到大家认可前,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身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莫千禾已经三日没看到莫瑛离开房间,明天就是交画的日子。那日莫瑛说要回去想想,之后就再也没来找他,三幅图美人图已经画完,他自己看着还算满意。
不知道莫瑛画得怎么样。
她门外地上还放着中午送来的午饭,已经凉透了。这三日除了早上的膳食盒是空的,中午和晚上的都一动没动,下人怎么送来的就怎么拿回去。
这孩子莫不是画得走火入魔,晕倒在房里吧。莫千禾有些担心,去敲她的房门:“阿瑛,你在房里吗?”
敲了好半天,没人应答。
难不成出去了?
这时对门的宋圭听到声音出来,莫千禾问:“你见到我家莫瑛了吗?”
宋圭摇头,“这几日都没见到,他不在房里吗?”
“我也不知,敲门没人应。”
宋圭安慰他,“没事,这里是薛宅,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晚点再来看看。”
莫千禾点头,准备回房,宋圭叫住他:“莫兄,这几日都在房中憋坏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莫千禾摇头,“不必了,我有些累,想在房里休息。”
“好,那就不打扰你了。”
莫千禾确实画得有些累,虽然只有区区三幅,但这三幅画值五千两,而且还有好几人在他百米之内也同样为了这五千两而努力,想要脱颖而出就不得不灌注十二分的精神和心血。
当他画完停笔,这种感觉就跟从前每回从宫里回来一样,虚脱力竭。
他希望拿到这五千两在笾洲过几年安稳的生活,替莫瑛寻户好人家,等她嫁人后,他或许会继续从前居无定所的日子,也或许就在笾洲安定下来。
那日听到众人在议论薛书懿的婚嫁,他忽然意识到莫瑛也不小了,也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
他一躺下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慌忙起身,打开房门,门外放着送来的膳食盒,一摸,饭菜已经凉透了。
隔壁房间地上也放着同样的膳食盒,饭菜也是凉透了。
“阿瑛!”莫千禾有些急了,顾不得现在是晚上会吵到人,用力地“哐哐”砸门,喊着“阿瑛,你在房里吗?”
要是为了五千两,赔上女儿那可太不值当了。
没敲两下,门就开了。
莫瑛双眼通红泛着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几天没睡觉,头发也很凌乱,人却很精神,“爹,我画完了!”
看到她没事,莫千禾才放下心,“你吓死我了,你中午在房里吗?我敲半天门你怎么不回答?”
“你敲门了吗?我没听到。”
罢了,知道她是个画痴,就说:“画完就画完了,你这样子几天没洗漱了?赶紧梳洗梳洗,明天就要交画了。”
“不行,我得去见个人,我答应她画完之后要第一个给她看。”莫瑛腋下夹着三幅画轴,转身关上门。
“你要见谁?”
“爹,你就不要管了,先回去休息,我很快回来,很快。”莫瑛脚步快如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莫千禾寻思,她在薛宅还认识了什么朋友?不过这样也好,没准这人还能帮上什么忙。
莫千禾忽然觉得那五千两银子有戏了,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他把膳食盒提进屋子,即便是冷饭冷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夜半三更时分,他才听到莫瑛回来的脚步声,脚步声轻快,听上去她的心情不错。
莫千禾本想去问问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刚出门,她房间门就光上了。想着她这几日必定也是十分劳累,他就没有去打扰。
房间的灯在莫瑛回来后亮了一阵,然后就安安心心地灭了。
莫千禾也安心回房,吹了灯,躺下休息。
第37章 失画(5)
交画之日,莫千禾先去了莫瑛房中看了她的三幅画。原本他还没什么信心,但是看完后他知道,这五千两十拿九稳。
莫瑛精进的画艺大出他意料之外,三幅美人图,第一幅亭中抚琴,画中薛书懿端坐在琴架前,双手抚过琴弦,神情怡然自得。莫瑛用了大量的色彩和繁复的笔墨描摹薛书懿,细致到头发丝、衣袖口的花纹等细节也极为逼真,仿佛真人近在咫尺,在告诉你她此刻抚琴的心情很是愉悦。
等笔墨落到她周身的景物时,她又转用近实远虚的笔法简单勾勒。但细看之下,又并非仅仅是几笔带过,池中冒头的红鲤鱼,亭檐上栖息的双金雀都为亭中琴声吸引而来。
莫千禾画画讲究人景和谐,莫瑛的这幅乍一看,弹琴的薛书懿比之周遭景致似乎有些抢眼,但多看几眼,莫千禾的目光已无法从画中之人身上移开,而且看久了,似乎真有琴音缭绕耳边之感。
第二幅阁中赏月,莫千禾画的是一轮银盘,莫瑛画的却是一轮将满未满之月,薛书懿着一身素衣溶于淡淡银辉中,清丽出尘,画中的她仿佛下凡的仙子,正思念着广寒宫。
莫瑛说:“常言道月满则亏,长乐未央。”
这幅画的画风与第一幅截然不同,莫千禾还没来得及看第三幅画,薛家下人就来了。
众人各自将画交给薛家下人,管家对他们说:“这些银两是各位画师这几日的辛苦费,请收下。你们可以先回去,等老爷选出最好的三幅画,三天后,银两会送到各位府上。”
薛家这样做给众人留足了体面,三天后没有收到银两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莫千禾接过银袋子,比上次的定金还多,心情大好,“阿瑛,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那个地方又小又乱。”
“爹,你做主就好……”莫瑛靠着薛家门口的石狮子打着哈欠,“我只想找个地方再睡上十几个时辰,薛家真是不道义,这么早赶人离开。”
“这几天你是不是都没怎么睡?昨晚还回来那么晚。”
“嗯,赶着最后一天画完,这几天我就睡了四五个时辰,实在太困了,啊……”莫瑛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宋圭上前说:“你们想找房子吗?我认识一个靠谱的牙人正好要放租,不如介绍给你们。”
莫千禾说:“那可太好了,多谢宋公子。”
“大家认识这么久,莫兄,你叫我宋圭就行。”
“好,那就我不与你客气了,如果你现在有空,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行,没问题。”
莫瑛说:“爹,我好困呐,我先回去了。”
宋圭看她离去,笑着对莫千禾说:“莫小公子真是不拘小节,真性情。”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你不要见笑。”
莫瑛一头倒在床上,闭上眼就睡了两天一夜。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外头的夕阳斜斜照进逼仄昏暗的屋子。
莫千禾在外敲门:“阿瑛,你醒了吗?”
“醒了,爹,你等会儿,我马上出来。”莫瑛简单梳洗一番后,打开门。
莫千禾端来饭菜,招呼她:“吃饭了,你睡了整整两天,饿坏了吧,快坐下吃点。”
桌上摆满了红烧鹅、狮子头、叫化鸡等大菜,闻着香味莫瑛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爹,这些……都是你做的?不可能吧。”
“当然不是,你爹我的厨艺你还不清楚?这些都是我从最大的那间酒楼买回来的,快趁热吃。”
莫瑛已经动筷,急急扒了一口饭,她真是饿坏了,扯了一根大鸡腿就塞进嘴里,吃得满嘴都是油。
“你慢点吃,注意下吃相。”莫千禾提醒她,作为一个姑娘,她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
“爹,你也吃。昨天看好房子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搬?”
“多亏宋圭介绍,遇到城西一间正在放租的房子,三间房还有个小院子,环境不错,还很安静,价格也算公道。”
“那就好,等薛家五千两银子送过来我们就搬。”
“你这么有信心,那五千两一定是我们得?”
“当然。”感觉肚子里实实在在装了不少菜,莫瑛拿过帕子胡乱擦了嘴巴和双手,舀了碗汤尝了口:“爹,这汤好鲜,你也尝尝。”
想起莫瑛的画,看着她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斯文,莫千禾叹道:“阿瑛,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
“什么?”莫瑛喝汤的声音有些大,没听清他说什么。
“没什么,你快吃吧。”
第三天,薛家下人送来一张银票,莫千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那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莫瑛高兴地跳起来,“爹,五千两,真的是五千两,太好了!果然薛家看中的三幅画都是我们的。”
莫千禾也很激动,小心翼翼收起银票,生怕弄坏,“你对外千万不能说我们得了五千两,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只得了五百两。”
“这是为什么?”莫瑛不理解。
“树大招风,我们来这里不久,人生地不熟,少招惹些是非,不然以后只怕在笾洲过不了什么安稳日子。”
“知道了。”莫瑛不以为意。
莫千禾父女俩的身外之物不多,除了几身衣服和一些画画常用之物,再无其他,因此搬到新家非常简单。
到新家第二天,宋圭就带着他夫人和孩子上门道贺。
“真是不好意思,家里还没收拾好,你们随意坐,”莫千禾搬了几把椅子,又让莫瑛煮了壶茶招呼。
宋圭的儿子刚满两岁,满院子乱跑,宋夫人追在他后面喊:“小心,慢点。”
宋圭今日也不是只为了来给莫千禾贺乔迁之喜,聊了没几句,他就问:“莫兄,你别怪我多嘴,我想问下薛家的人去找过你吗?”
“啊……找过,我画艺不精,薛家只看中了一幅。”
“莫兄你太谦虚了,看中一幅已经胜过我很多,今后我还要多向莫兄请教请教。”
“不敢不敢,大家切磋切磋。”
送走宋圭一家后,莫千禾把莫瑛叫到身边坐下,“阿瑛,过来陪爹坐坐。”
莫瑛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说:“爹,晚上风凉,当心着凉。”
“阿瑛,爹对不起你。”
莫瑛不明白,“爹,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些年爹带着你到处跑,吃了不少苦,还让你一直扮成男子,不能像普通姑娘家那样擦胭脂水粉,穿好看衣裳,委屈你了。”
“爹,我从来不觉得跟着你吃苦,扮成男子很好啊,我不觉得是委屈。”
“明天开始,你就恢复女儿身吧。”
莫瑛立刻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爹,你别管了,我现在不能做回女儿家。而且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是女儿家,听到没?”莫瑛一直很有主见,有时面对老爹的不听话偶尔也会语气强硬。
“但你总要嫁人,不能一直像个男孩一样。”
“爹,嫁人还早着,你就别操心了。”
“你都十六了,嫁人是早晚的事,你老跟着我到处跑也不行。我觉得笾洲不错,不如我们就留下吧。”
“老爹,你要喜欢这里,我们留下来当然没问题。但你要是考虑我嫁人而留下来,那真没必要。”
“但是……”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很晚了,你看星星都出来了,早点睡吧。”莫瑛指着天上的繁星说道,“我也先睡了。”临走前又郑重嘱咐莫千禾一句:“千万不能说。”
有了这五千两,莫千禾父女两的生活暂时宽松了许多,不用每天出去卖画。天气好的时候,莫瑛就在天井练习画画,天气不好,她就撑把伞出门,在街上溜达。
有一日,濛濛春雨中,莫瑛撑了把伞出现在浮生寻物坊外,我招呼她:“进来看看吗?”
她爽朗答道:“好啊,”随后将油纸伞收起,竖在角落。
“随便看看,”我泡了壶茶给她,“喝点热茶暖一暖。”
她接过茶扫了眼店内,说:“你这店名挺有意思的,寻物坊……是帮人找东西吗?”
“是的,不管你丢了什么我都能帮你找到,你有什么想找的吗?”
她摇摇头:“没有,”她指着店里货架上摆放的物品,问:“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找回来后,主人又不要的。”
“你摆在这里是打算卖出去?别人的心头好会有人买吗?”
“很少,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合眼缘的。”
莫瑛拿起一支笔打量,“这支笔……”
“这是很久以前一位画师留在这里,这笔有点特别,可以用来画山画水,画房屋,但不能画人,画动物,画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为什么?”
“你买回去试下便知。”
她有些犹疑。
“你试完如果不想要可以随时还给我。”
“好,那我便试试,多少钱?”
“不用,送你。这笔是别人的心头好,但对我来说不值什么钱,不如送给有缘人。”
“那就谢谢了,对了,我叫莫瑛,不知如何称呼姐姐?”
“大家都叫我秦婆婆。”
“秦婆婆?”
“嗯。”
莫瑛把笔横在眼前,笔杆看不出是什么所制,有些微的不平整,通体墨黑中带了一点点红,笔头尖齐,滑软。她拿着笔蘸了些墨,随意在纸上画了两笔,没什么特别。
不能画有生命的东西……
画了会怎么样呢?
“阿瑛,我回来了,”莫千禾从外面买菜回来,他手里提着一条活鱼。
莫瑛放下笔,接过他手里的活鱼放进桶里,又从天井里打了些水倒进去,那条鱼碰到水立马张着腮一呼一吸,在桶里摆了摆尾,活蹦乱跳起来。
自打决定在笾洲安稳过日子后,莫千禾就开始学习下厨做饭,总不能天天去酒楼里吃。他本想让莫瑛也学着点,但她笨手笨脚,等她学会,父女俩只怕要饿死了。
莫瑛对着桶里的鱼发了会呆,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立刻拿出纸,用新买的笔蘸了些墨,在宣纸上寥寥几笔将木桶里的鱼勾画出来,栩栩如生。
画完之后她等了会,画没事,鱼也没什么事。
她暗暗嘀咕:“秦婆婆莫不是骗我的吧,”可是仔细想想又不对,“骗我什么呢?这支笔我又没给她钱。”
莫千禾见她蹲在木桶边,对着一条鱼嘀嘀咕咕,就喊她:“阿瑛,你对着那条鱼干嘛呢?那条鱼是咱们的晚饭。”
“没什么,”莫瑛随手将那幅画放回屋子,“爹,我想出去继续卖画。”
“好啊,这阵子咱们也歇够了,总不能指望这银子养我们父女俩一辈子。我想过了,不如我们开间画铺如何?”
“听爹的。”
晚上,莫千禾杀了鱼,做了红烧鱼头叫莫瑛出来吃饭,叫半天她也没答应,他过去屋子一看,她正拿着一张宣纸发愣。
那宣纸上只有一个木桶,木桶里水波荡漾,就和此刻天井旁的木桶一样,水里什么也没有。
“送给谁了?当初了凡大师找你要,你都没舍得给。”
“送给一位有缘人,我这里的东西从来不看客人出什么价,只看缘分,还有就是看我心情。”
“什么样的有缘人?我倒想见见。”
“她来了。”我看着莫瑛走进来,她脸色不是很好,看来她已经用过那支笔,知道它的特别之处。
“婆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笑着问:“你用过那支笔,害怕了?想还给我?”
她双手奉上,神情敬而远之,“婆婆,这支笔还是还给婆婆。”
白泽拿过来说:“这支笔并非普通画师能用,它有一个名字,叫枉生笔。人来世间一趟,最终不过枉生一场。”
我说:“但是我更喜欢叫它空空笔,佛曰照见五蕴皆空,来时空空,去也空空,”我从白泽手中拿过把笔还给她,“你既然能用这支笔画上画,说明它属于你,你还是留下,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就扔到一边不用便是。”
她还是有些犹豫,没有接过来。
白泽说:“枉生笔也好,空空笔也罢,只要你不用它画有生命的东西,它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好吧,既然两位都这么说,那我暂时留下,”莫瑛收得有些无可奈何。
“我叫白泽,是秦婆婆多年好友,小姑娘,以后没事可以常来找秦婆婆。”
莫瑛愣愣看着他,“你……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又摸了摸头发。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年小公子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女儿家的风范。但即便这样,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和白泽。
白泽指了指自己双眼说:“你骗不过我这双眼睛。”
“你第一次走进我店里,我也看出来,”我压低声音说:“你是个姑娘家,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那就谢谢秦婆婆和白泽大哥。”
几个月后,朝廷搬下诏书要替皇上选妃,命各地官员将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子画像送到京城,以供挑选。
诏书传到笾洲,莫千禾的千山画铺多了不少客人,都是排着队来找他替家中女儿画像,希望能被看中选入宫中,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莫瑛的画艺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她在笾洲城中没什么名声,看着店外长长的队伍,就算她有心想帮父亲分担些,那些客人看她年纪小,也不愿将这样的事交给她来做,而宁愿去找别家。
因此店铺中从早画到晚的只有莫千禾一人,以至于到后来他看到姑娘就开始头晕眼花,拿笔的手颤抖个不停。莫瑛夺过他手里的笔,退还银子,谢绝了剩下客人,对外说莫千禾身体不适,要休养闭店两日。
“爹,喝口水,躺下休息休息,”莫瑛递给他一杯水,“皇帝选妃,累死画师。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扛不住,要不咱不接这生意了?”
莫千禾摇摇头:“不行,你要是拒了这些客人,得罪他们,以后都没人来买我们的画。”
莫瑛思索一阵,“要不然这样,明日我来画,只收他们一半的银子。我就不信,看在价格这么低的份上,会没人愿意让我画。”
但事实上,即便是只收一半银子,许多人一听是莫瑛来画,扭头就走了。
送画参选妃嫔一事,穷人家自知绝无可能入选,便不浪费这个钱。稍微有些家底的又不缺这点银子,因此就算价格再低也不会让一个无名小画师来画。
莫瑛等了一上午,一个人也没有。
“阿瑛,”我喊了她一声。
“秦婆婆,你来了,进来坐。”
“我来找你替我画一幅画。”
“找我?画什么?”她疑惑问道:“婆婆,你不会也想参加选妃?”
我笑起来,“婆婆年纪大了,没有那个兴致,就是想来找你替我画一幅画,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什么时候?”
“就今天。”
“好,婆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准备下。”
莫瑛很快准备好所有东西,我端坐在厅中,看着她低头开始作画。她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目光凝然有神。
原本来找莫千禾画画的客人被莫瑛吸引,留下看她画画,小声议论着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莫瑛好似全不受一点影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宣纸上。
一个多时辰后,她画完了。
我起身走到桌前,她将画递给我。
这幅画我很满意,我将一碇黄金放在桌上,她慌忙摆手,拿起黄金要还给我说:“婆婆,用不了这么多。”
我按住她的手,“我觉得这幅画就值这个钱。”
画铺外围观的众人哗然。
离开千山画铺时,听到身后人都在纷纷询问:“莫小画师,你能替我妹妹画一幅吗?”
“莫小画师,多少钱画一幅?”
白泽抢过我手里的画轴展开看,“为什么这么费心费力帮她?虽然她确实天赋过人,但你很少主动插手人间的事。”
我瞟了他一眼:“就是找人画了幅画,不算插手。”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他将画轴还给我。
我挑了个位置悬挂起来,“你最近很闲吗?怎么总往人间跑?”
过了一会儿他答道:“功德星君近来丢了一只猫,这只猫已经成精,它偷下凡躲在人间,竟然没人能找到它,星君就让我帮着找找。”
我会心一笑,“是让你帮着找,还是他想请我帮忙找?但又怕我开价太贵。”
“我跟星君打赌,这世上除了你秦婆婆,没人能找到它。婆婆,看在我们二人多年好友的份上,你可别让我输了。”
我叹了口气:“白泽,你这种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耍了。你告诉星君,让我帮忙找猫可以,但我要一百年的功德。”
“一百年?这……”白泽犯难,“会不会有点多?”
“不多,比起这只猫在星君的心中份量,一百年算很少了。”
“行吧,那我回去问问。”
上次之后,莫瑛成了笾洲小有名气的画师。她画的美人图尤为生动,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喜欢请她到家里为自己画画。然而时间一长,笾洲城里起了风言风语,说她与许多姑娘小姐都不清不楚,为她们画画时,举止亲密,行为轻佻。
谣言越传越厉害,渐渐的,大家都不再找莫瑛画画,画铺的生意一落千丈,莫千禾为此很是苦恼,莫瑛却有些不在意,“大不了就不画美人图,反正我现在也画厌了。”
“阿瑛,再这样下去,你名声都败光了。”
“爹,这种无中生有的事,过阵子就会过去,你不用担心。”
“你呀,是一点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莫瑛笑了笑,“爹,你还记得薛家小姐吗?”
“记得,怎么了?”
“我听说薛家和镇远侯府定亲了?”
“你听谁说的?”
“就上次我去给州府赵大人家的三小姐画像时听她提的,她和薛小姐是闺中好友,她还说过阵子,镇远侯就会带着小侯爷亲自来笾洲议亲。”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许久没有听到薛小姐的消息了。”
“你不过就是替她画了三幅画,怎么听你的口气,你们好像很熟悉。”
莫瑛没说话,她答应过薛书懿不可以将她们之间的事说给其他人听。
这时,一位姑娘在外探头探脑,莫千禾出去说:“姑娘,看画吗?进来瞧瞧。”
她问:“莫瑛画师在吗?”
莫千禾以为是来找她画画的人,就喊了声:“阿瑛,有人找你。”
莫瑛出来看到来人,愣了下:“雅言,你怎么来了?”
“莫小画师,小姐命我来买几幅画。”
“好啊,你进来,想买什么画?我给你拿。”
雅言进了画铺,见莫千禾没有跟着进来,低声说:“小姐让我来看看,原来你没走,她以为你早已离开笾洲了。要不是昨日听到赵三小姐提到你,还不知你竟然在笾洲开了间画铺。”
“原本是要离开,但我爹想留下来,书懿近来还好吗?”
提到这个,雅言的脸立时垮下来,“不好,你为小姐画的那三幅画,可把小姐害惨了。”
“啊?出什么事了?”
第39章 失画(7)
当日,薛绵选的三幅画全是出自莫瑛之手,单以画功而论,莫瑛比之其他人稍显稚嫩,但她的画有一点是其余人比不上的,那便是神韵,其中自然有她与薛书懿更熟悉亲近的原因。
那些画送到薛老夫人房中,她一眼就挑中了莫瑛的三幅,还将其中一幅悬挂起来。
雅言说:“老夫人的有个弟弟在京城做大官,多年没见面,上个月因为差事路过笾洲,来探望老夫人,他见了小姐的画像赞不绝口。当时老爷还没觉得有什么,哪知道他走了之后没多久,皇上下令选妃,要各地上交适龄女子画像。我家小姐本来已经和镇远侯的小侯爷定了亲,不必参加此次选妃。可是……州府赵大人对老爷说,上头指名要小姐的画像,必须得交,听赵大人的意思,这次小姐只怕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