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寻物坊—— by风忆昔
风忆昔  发于:202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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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刘一一点头:“会,一二三四的一一。”
她爹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图简单好记。
方颉拧开钢笔递给她,“写吧。”
她小心翼翼接过钢笔,在雪白色纸上找了个角落写下小小的“一一”两个字。
“你的刘字呢?”
她想了想,挤着“一一”两个字的前面,写了“刘”字,但只有一半,她只记得一半,另一半不会写。
钢笔停在白纸上一会儿就晕开了一个小污点,她赶紧抬起来,为自己在他面前弄脏白纸感到懊悔和羞愧。
“刘字不会写?”
方颉拿过她手里的钢笔在纸上写下“刘一一”三个字。
和他的字一比,挤在白纸角落里的那三个字显得格外的局促和小气。
刘一一的自卑和退缩之心瞬间被唤起。
“先学你的名字,我们再学其他的。”
“哦……”她悄悄将那张白纸放到一旁。
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除了自己的名字,方颉今日教了她五个字:“我”,“生”,“在”,“中”,“华”。
方颉教她最后两个字时表情有些严肃和慎重,她一笔一画莫名地跟着谨慎小心。
快结束时,她鼓起勇气问:“少爷,你的名字……怎么写?”
方颉写完后递给她,他的名字可复杂太多了,笔画多,恐怕要多写几次。刘一一默默记在心里,悄悄和写了自己名字的那张叠放在一起收起来。
睡完午觉醒来的方毓寻了过来,刘一一赶紧站起来问道:“小姐你醒了,过时间了吗?”
“没有,我醒早了,所以过来瞧瞧,你们上完课了?”
刘一一点头。
方毓拿起她练的字说:“我本想送你去学堂上课,方颉说你跟着一群小屁孩坐教室,怕你尴尬。正好他在北京上的师范学校,毕业以后也是要做老师,就当提前实习了。第一天上课,方老师教得怎么样?”
“少爷教得很好,但是我笨,学得太慢了。”
方颉说:“没有,你学得挺好,别老看轻自己。”
刘一一轻轻“嗯”了声。
方毓笑了笑,问他:“你今日还出去吗?”
“出去,那个什么婆婆不是说让我今天别出门吗?那我就要出去看看。”
平日他们姐弟说话,刘一一从来不敢插话,但今天她忍不住说:”少爷,婆婆说的话很灵,你……还是别出去了吧……”
方毓说:“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是上次不小心撞到她才认识的,”刘一一把那天早上的经过说了一遍,“婆婆说我一定会没事,还会遇到贵人。我原本也是不信,但是如今看来都应验了。”
“少爷,你就是我命里的贵人”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在心里过了一遍,过完后看向近在迟尺的方颉,心跳开始加速。
方毓说:“凑巧吧,”她语气有些不肯定,看向方颉,“要不你还是别出去了?”
方颉笑起来,“我偏不信这个邪,她若今天说中了,我必上门谢她。要是说不中……先走了,晚饭不必等我。”
方毓也知道劝不住他,“那你自己万事小心。”
刘一一担忧的目光一直跟随他出门。
何天钧去银行上班,成豪伟正追着红愁,两人都是晚上才得空出来,方颉一个人便没叫司机,出门叫了辆黄包车说去湘江边走走。
黄包车把他拉到湘江边,他刚下车付了钱,一转身就碰上了两个人,两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
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他脑子里冒出的是秦婆婆那句“后天不要出门”。
确实是不该出门,这城这么大,随便走走都能遇到他们,简直不要太邪门。
既然撞见了,总要打个招呼,好歹认识十几年了。
他先看向那个年轻男子,喊了声:“梁恒,”然后把目光移到他身旁的年轻女子身上。
她的齐肩卷发烫了当下女学生最喜欢的款式,身上穿着淡蓝色的洋裙子,裙子上印着可爱的飞机和降落伞。
“慧贞……”两个字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两人竟然像不认识他一样,只是朝他瞥了一眼,并没有回应。
方颉尴尬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看着他们二人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就在他也要继续往前走时,走到一半的梁恒忽然偷偷地回了个头,看见他还在原地,立马又转过头,像做贼一样怕被发现,但偏就被方颉看了个正着。
梁慧贞在他头上拍了一掌,脚步也加快,他们二人很快消失在路口。
方颉笑起来,心里的尴尬一扫而光,他吹着口哨,慢悠悠朝太平街方向走去。
刘一一始终放心不下,来寻物坊找我, “婆婆,少爷他今天出门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既然你能算出少爷今天不宜出门,那你肯定知道他去哪儿,你告诉我好不好?”
“ 你担心他?”
“我……少爷对我有恩,我还没还他的恩情。”
“放心,你家少爷没事。”
“可是你不是说……”
“人活在世上一天,就一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除了生死存亡,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而大事,往往是避不开的。”
“……婆婆,你说的,我听不懂。什么生死,大事……少爷他……”
看她一脸急得快哭的神情,我微微叹了口气说:“你坐会儿吧,你家少爷一会儿就来了。”
“少爷会来?真的吗?”
“嗯。”
她在店里焦灼地等,一会看向店外,一会看向我,想说什么又怕打扰我,惹我不高兴。
“少爷,什么时候才来?”
她话音刚落,一条大长腿跨进店里,刘一一立刻朝那人走去,“少爷,你没事吧。”
“一一,你怎么在这儿?”
“我……小姐担心你出事,所以让我来找婆婆问问。”
“我没事,”他看向我,笑着说:“婆婆,你的话倒是有几分意思。”
“我啊,从来不说假话。”
“少爷,婆婆说的话很灵验的,要不……”刘一一说:“婆婆,你能帮少爷看看他将来会怎样吗?”
“不用,”方颉果断拒绝了。
“为什么少爷?”刘一一不解地问。在她心里,知道未来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可以趋吉避凶。
“一一,我想方少爷大约已经看到自己的将来,也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路,并且已经下定决心走到底。不管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也不管他能走多远,他都只会选这条路。”
方颉看我的神情多了几分敬意。
这时一个穿蓝色格子西装的中年男子进来,他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相机,“婆婆,听你说的,我找到相机了。”
“找到了就好,别再弄丢了。”
“这两位是你的客人?”
“算是吧。”
“婆婆,我给你拍张照吧,这二位也一起来。”
方颉有些惊诧,“给我们拍照?”
“是啊,还有这位小姐,和婆婆一起拍一张”
刘一一受宠若惊道:“我,我也一起?可是,我只是个下人……”
“走,一起拍一张,”方颉拍了拍了她的肩膀。
那男子走到店外:“我看这店门前就挺好的,适合拍照,你们过来。”
他招呼着我们仨站在店门前,举起相机对着我们:“笑一笑,笑一笑。”
几声“咔嚓”后,他说:“好了,过几天这相片洗出来后,我就给婆婆送来,你们三人每人一张。”
“好,那我过几天来拿。”方颉说完后,和刘一一离开。
我回到店里,他也跟了进来。
身上的蓝色格子西装瞬间变回了白色长袍,褪去中年之貌,露出一张俊秀妖异的脸。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他刚出现在附近,我便察觉到了。
“好久不见,白泽。”
“好久不见,秦昳。”

第23章 信(5)
我拿过白泽手中照相机翻看了一会儿,就是个普通的相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什么时候改行了?”
白泽说:“照相机是个很有意思的发明,它是永恒的见证,是时间和遗忘的克星。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相片里的人还在不在,只要相片在,记忆就在。”
“但是这东西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玩意,相片你洗两张就行,不用算上我的。”
白泽点头,“我知道。你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浮生寻物坊游弋于时间长河,纵横在十方世界,来去自如,从无约束。只有一点,不能在一个时空久呆。
白泽是来提醒我,我该离开了。
店外人来人往,但大多与我没有什么干系,我说:“快了,再过阵子就走。”
两日后,刘一一来取照片,她来的时候红愁恰好在店里,我让她在大厅坐等了一会儿。
等我送红愁出来,她盯着红愁看,红愁一身掐腰的浅紫旗袍,配上出众的容貌确实惹人注意。
刘一一的目不转睛把她逗笑了,说:“小丫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见自己引起了注意,刘一一慌忙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方毓身边的小丫头,上次在戏院你应该见过。”
“哦,想起来了。她也是来找婆婆帮忙的?”
“她来找我拿相片。”我把相片拿出来,红愁接过一看:“拍得不错。”
刘一一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两手中的照片,她这个当事人还没看到。
红愁笑了笑,递给她,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嘴角不自觉露出笑。
红愁悄悄跟我说:“小丫头是不是看上方小少爷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把手里的另一张也递给刘一一,她用一块干净的帕子将两张照片小心包起来放进怀里,生怕弄坏了。
红愁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眼光不错,我若是再年轻几岁,遇上方小少爷这样的人……呵……怕是也不一样了。”
尾音中带着一点叹息。
说完她就走了,刘一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婆婆,她是谁?”
“水袖居的红愁,认识吗?”
刘一一恍然,“是她,就是成大少爷喜欢的那位,听说要娶她呢。”
“你听谁说的。”
“小姐说的,成大少爷追了她很久,要娶回家做二姨太太。婆婆,你和她很熟吗?”
“很熟算不上,水袖居找我帮过几个小忙,所以她偶尔会来我这里坐坐,找找丢失的小玩意。”
“婆婆,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帮别人找东西的?”
刘一一点头。
“等哪天你丢了东西来找我,你就知道了。”
“那你收费贵吗?我……没有很多钱……也没有什么丢了非要找回来的东西。”
我看着她手里的那个小布包,逗她说:“你现在有了,想想,要是哪天这张照片丢了,你……”
她脸上立刻露出惊慌的神色,把小布包抓紧,好像生怕下一刻就弄丢了一样。
“要是真不见了,我也能帮你找回来。我店里的规矩是,丢的东西对失主越贵重,我收的价格就越高。不过,看在我与你有缘的份上,我可以答应日后免费帮你一次。”
“真的?谢谢婆婆!”
“你也不要谢这么快,我过阵子就要走了,你能不能再见到我还是未知。”
“啊?婆婆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另一个地方开店……若是有缘我们还能再见。”
“那婆婆你走之前能跟我说吗?”
“怎么?想在我走之前用掉你的免费机会吗?”
她摇头,“不是,我想送送你,不希望哪天我突然经过这里时才发现看到店门关了,店主也换了。”
她年纪还小,还没有经历多少不知能不能再见的离别,因此对我这个仅有几次接触的人的离去也充满了不舍。
见我不说话,她央求道:“婆婆,你说句话。”
“好,我答应你,走之前一定跟你说一声。”
她这才放心。
之后她时不时来找我,絮絮叨叨跟我说着方家的事,虽然嘴上叫我婆婆,实际上却把我当成姐姐一样。
“老爷的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行走了。但我每次见到他心里总怪怪的,一想到我差点成了他的姨太太,心里就发慌后怕。听别人说大少爷快回来了,我还没见过他呢。”
“方覃?”
“是,婆婆你知道?”
“见过一次,他来过我这儿。”
“大少爷人怎么样?方家的人都说大少爷很严厉。”
我回想了下,那是几年前的事,只有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我有些记不清了,印象里是个不爱说话,总皱着个眉头的人。”
“对对,其他人也这么说。都说大少爷不开心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没了娘,长大后好不容易成了亲,但大少奶奶身子不好,过门没两年就病死了,打那以后大少爷就再也没有成亲的打算,全城的媒婆蹋烂了方家的门槛也没有说动他。后来他不耐烦,就常年在外做生意,不怎么回方家。”
“那这次回来方老爷应该很高兴。”
刘一一点头,“大夫都说老爷身子好得快都是因为大少爷快回来了,他特意叮嘱一定要把大少爷的房间打扫干净,他不放心还每天亲自去看。但是少爷好像有点……”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调笑,“大家都说少爷最怕大少爷了。”
“方颉还在教你读书识字吗?”
“嗯,每天都教。婆婆,我已经认识好多字了,小姐说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看懂一本书。不过少爷好像每天都很忙,除了教我读书识字外,我几乎都见不到他。”
她每次说到方颉,眼睛就亮晶晶的。
谁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方颉,很崇拜他。
“那很好,等暑假过去,方颉回北京上学,你就可以给他写信。”
她一愣,声音放低了,“我……我就是个下人,少爷怎么会看我的信……”
“你家少爷从来没有把你当下人看。”
她脸颊微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原本想说的是方颉是个思想平等之人,在他心里没有主人下人之分,但刘一一好像会错了意。想到他们日后的境遇,我不希望她过早地深陷进去,我又补了句:“在方颉心里,人人平等。”
她抬起头看着我,表情里都是殷羡,“少爷也是这么说的,婆婆,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们一样,能识字读书,懂这么多道理。”
“只要跟着方颉好好学习,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嗯,但是好像少爷快开学了,马上就要回北京了,”她沮丧道,“婆婆,你是不是也快走了?我今天看你店里的东西好多都收起来了。”
“嗯,我正想跟你说,大约下个星期我就走了。”
“这么快?你们都走了,我……”她忽然问:“婆婆,我能给你写信吗?”
“我收不到的,我还不知会在哪里落脚。”
“那等你安定下来,你写封信告诉我好不好?”
我并不想骗她,因此没有答应,好在她也没执着。
一辆陌生的汽车在我店门口停下来,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子下车走进店里,来到我面前。
刘一一往后退了退。
我问:“是来找东西的吗?”
他摘下墨镜说:“秦婆婆,你不认识我了?”
看着有些眼熟,可能是以前来过的客人,但我想不起来了。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是方覃,五年前来你这找过怀表。”
刘一一听到这个名字,瞪大眼睛看向他:“大……大少爷?”
“你是方家的?”
只有方家的下人才会叫他“大少爷”。
“是……”刘一一往我身后躲了躲,不敢直视他。
方覃没有在意她,而是问我:“秦婆婆,我来找你帮我找样东西,但这东西不是我的。你不需要帮我找到,只需要告诉我在哪儿就行。”
“那这东西与你有关吗?比如是你至亲或至爱之人所有,也行。”
他摇头,“这东西……”
他看起来有难言之隐。
他忽然看向刘一一,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有些严肃。
他要说的话恐怕不方便被其他人听到,于是我对刘一一说:“你先回去。”
“好,那我先走了,婆婆,”她看了眼方覃,低低说了句:“我先走了,大少爷。”
刘一一走后,店里只剩我和他,“你要找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我们有批药丢了,婆婆能帮我找找吗?”
“药?”
“对,要运到前方去的药在路上丢了,数量不多,但这批药是费了很大劲才弄到,事关重大。婆婆,你能帮帮我吗?”
我摇头,“对不起,这个我帮不了你。”
他几乎是恳求道:“不能破例一次吗?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开个价。”
“这不是开价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抱歉,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他丧了气,重新带上墨镜离开了寻物坊。
白泽说的对,我确实该离开了。

第24章 信(6)
刘一一回到方家,方颉还没回来,她跑去找方毓说:“小姐,我刚才在寻物坊遇到大少爷了。”
“大哥回来了?他怎么不回家,跑去寻物坊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跟秦婆婆似乎有话要说,但不许我听,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大哥也认识秦婆婆?怎么以前从没听他提过。”
方毓还在寻思方覃和秦婆婆的关系,但是刘一一担心的是方颉,他每天都很晚才回来,都说大少爷规矩严,回来见不到少爷,会不会责罚他。
“小姐,少爷还没回来,要是一会儿大少爷回到家见不到少爷,大少爷会不会生气啊?”
方毓反应过来,“对,你提醒我了。得赶紧通知阿颉一声,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刘一一摇头。
“去,把管家叫来,让他赶紧派人去找阿颉,务必要在大哥回来前找回来。”
“是,小姐。”刘一一跑去找管家。
派出去的人刚走没多久,方覃的车就停在了方家大门口。
这几年方覃回方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来必定惊动方家上下人等,就连一向礼佛,很少走动的二太太也会出来见一见。
方毓上前笑着说:“大哥,你来信不是说过几天才到吗?”
“路上出了点事,我先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不打紧。”
方老爷插话道:“不打紧就好,赶紧吩咐厨房,今晚加菜。”
方覃扫了一圈,少了个人,问:“阿颉呢?”
方毓刚想开口替他挡一挡,结果亲生的老爹在一旁拆台说:“这个混账东西,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什么,这次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管教他。”
看来这顿罚是少不了。
派出去的人没找到方颉,一家人对着满桌子菜一直等到八点钟,也不见人回来。方覃让人上菜,说不等了。
方毓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方颉你就自求多福吧,今晚一定要把门窗关紧,她可听不得惨叫声。
方颉直到半夜才回来,他没回自己的房,怕大哥在那儿守着,摸黑一路溜到方覃房门口。
方覃书房里的灯果然还亮着,他刚想上前看看,一个路过的下人喊了声:“少爷,你回来了?”
方毓吓了一跳,想捂他嘴都来不及,他第一反应是赶紧跑,但方覃的门已经打开。
“阿颉。”
方颉乖乖转过身,讨好一笑:“大哥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在谈正事?我不打扰你,先回去了,再见,早点休息。”
方颉离开的步子走得有点慢,但他的心很着急,生怕下一秒背后的人又来一声“阿颉”叫住他,那他今晚就惨了。
好在没有,直到他离开,方覃都没叫他。
方颉松了口气,爬上床临睡前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放在以前,方覃管教他是不分昼夜。
方覃接手方家生意后就常外出,但每回来一次,他必定逃不了一顿打。上次他擅自退了梁家的婚事,方覃更是一路追到北平教训了他一顿。
但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方颉想不通。
第二天一早,方颉不敢怠慢,早早起床出现在餐厅。昨晚没睡够,他瘫坐在椅子上不停打着哈欠。
方毓嘲笑他:“你回家这些天,我是第一次在十点前看到你出房门。”
“大哥怎么一声不吭提早回来了?”
“听说是出了点事,一一说她昨天在寻物坊见到大哥了。”
“寻物坊?”方颉来了兴致。
刘一一又把昨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大哥竟然认识秦婆婆,稀奇,真是稀奇。”
正说着方覃来了,原本瘫坐的方颉赶紧起身,方毓也跟着站起,“大哥早。”
方覃点了点头,在饭桌前坐下,下人端上早饭,方老爷和二太太人仍然是在自己房中用饭。
饭桌上吃饭的三个人神情各不相同。方覃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方颉低头扒饭,不敢抬头;方毓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方颉迅速吃完饭,说了句:“我吃好了,先走了。”
“坐下,”方覃轻飘飘两个字,就把他定住。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管家捧着板子进来,方颉赶紧转到方毓身后,“哥,你这是……这是……”
刘一一第一次见到他说话都打着哆嗦,不由得对方覃产生了惧怕之意,也担心接下来的事。
“昨天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是找几个朋友看看电影,聊聊天。”
“爸的事,你有什么说法?”方覃喝着白粥,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到方颉。
来了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闹砸老爹婚礼这事,他就知道等大哥回来一定会找他算账,但他自认没做错,“没什么说法,反正事儿我已经干了,你要打就打吧。爸都多大年纪了,还要糟蹋人家小姑娘,多缺德。”
正在喝豆浆的方毓被他的“缺德”两个字给呛到了,这家伙是破罐子破摔了?敢在大哥面前这么说话。
刘一一听出来方覃生气是因为她和方老爷的婚事,焦急地看向方颉,正想开口替他说几句,被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压了回去。
“爸因为这事被你气病了一个多月,方家成了长沙城一个笑话,打你二十板子,不过分吧。”
“你是大哥,你想打就打,还用问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去书房等着。”
眼见方颉转身要走,刘一一赶紧开口:“大少爷,都是我不好,你要打就打我吧。”
方颉皱起眉头,不客气地喝住她:“住口,刘一一,你以为你是谁,我们的家事你插什么嘴,下去。”
“可是少爷……”
方毓开口说:“一一,你先下去。”
刘一一扫了圈,唯独方覃没抬头,没说话。她只是个下人,还能说什么,只好应了声:“是。”
挨打是板上钉钉了,方颉在书房索性放开了手脚,四处翻查看能不能寻着大哥什么短处,要挟一下他。
他扫了一圈,只看到书柜旁好像多了一个铜绿色的保险箱。他打量那保险箱,东敲敲西摸摸,冰凉坚厚的铜质外壳,看不出什么。
“你在干什么?”方覃进来。
“哥,你这保险箱以前没见过,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
方覃没理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问:“刘一一就是那个女孩?”
方颉也在他对面坐下来,“是,她才十五岁,人生路还长,谁能忍心看着她后半辈被老头子给毁了。”
“为什么还把她留在家里?”
“我去她家看过,欠了不少债。这次我能救她,下次换个人家,不知道等谁救。反正咱家多个人也无所谓,就留下她了。”
这时管家拿着板子,抬着长凳进来,方颉赶紧站起来。他一见到熟悉的木质长板凳心里就发怵,他不知道在上面挨过多少打。
他在长板凳上趴下说:“来吧,打吧。”
方覃挽起袖子,拿过管家手里的木板,黑色皮鞋在地板上磕碰出“哒哒”声。
“啪”一板子下去,方颉痛得咬住手指才没叫出声,管家都不忍心看,侧过头。
第二板子要落下时,书房电话响了。
方覃接起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后,他脸色更难看,只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想办法。”
方颉殷勤地问:“怎么了?大哥,有什么难办的事?”
他这么问是怕方覃将苦恼全倾注到板子上,那他可就糟罪了。
方覃把板子递给管家说:“我要出去一趟,剩下的你来,”说完急急忙忙走出书房。
听着方覃离开的声音,方颉回过头,管家拿着板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他可不敢动方小少爷。
他“嘿嘿”一笑,“叔,你就看着打呗。”
没多久,方颉完好无损地从书房出来,确认方覃出门后,他叫来刘一一,两人一起去了寻物坊。
但此时,我已经离开了。
两个人面对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招牌已经被拆,大门上贴了一张“招租启事”。
刘一一有些难过,“婆婆说要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
“她有没有说去哪儿?”
“没有。”
方颉暗自思索,他了解大哥的性子,能让他主动开口寻求帮忙的不是一般人,不过现在人都走了,想问也问不到了。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问题,大哥到底遇到什么难题?
“你们也来找婆婆?”红愁也来了。
方颉认识红愁,因为成豪伟的关系,没怎么说过话。刘一一也只是上次在寻物坊接触过一次,她说:“是,但婆婆已经搬走了,红愁小姐,你知道婆婆去哪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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