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寻物坊—— by风忆昔
风忆昔  发于:202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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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昳
盛夏的傍晚,聒噪了一天的蝉终于肯止戈歇息,?埋伏在草丛里的蛐蛐商议着如何侵占夜晚的宁静。我搬了一把红木椅坐到榕树下,摇着蒲扇眯着眼看来往的人群。
白虎巷连着两条主干街,常有人抄近路从这里穿过,我的店就在白虎巷的中间地段,店外站着一棵高大榕树,在我搬来这里前已经种下。当初租下这间屋子也是看中这棵树,有灵气。
我一次性支付了十年的租金,中介打量了我半天,大约是在想眼前这个脊背佝偻,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还能不能活十年。
我笑眯眯说:“放心,我一定活得比你长,”把他气得够呛,拿着支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来不说假话,对那些缠着我讲故事的小孩也是一样。
“婆婆,婆婆,今天给我们讲个什么故事?”
“是呀,奶奶。”一个看着有些面生,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也附和道。
她身边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立马纠正道:“要叫婆婆,不能叫奶奶。”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是的,叫我秦婆婆。”
不知是不是我的手太凉吓到她了,小女孩惊慌地连连后退,转身跑开,剩下的几个小孩立刻填上她的空缺,围上来说:“婆婆,别管她,快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我看今日来的小孩里有两三个眼生的,就说:“婆婆讲的是鬼故事,有点吓人,你们敢听吗?”
一个小胖子大声说道:“我敢!我才不是胆小鬼。谁不敢谁就是胆小鬼。”
“我也敢。”
“我也是。”
一张张兴奋中带着胆怯,胆怯中又带着期盼的小脸对着我。
原来这群小屁孩把我当练胆量的,也罢,“好,今天就给你们讲个红盖头的故事。你们知道什么是红盖头吗?”
立刻就有孩子抢答:“知道,知道,就是新娘子头上盖的,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一边说一边在头上比划着。
我点头,“就是那个。这个故事啊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婆婆我还年轻,长得也很好看。”话音刚落,就有小孩捂着嘴笑。
立刻有人大声训斥他:“不许笑!”
我安抚道:“没关系,等婆婆把这个故事讲完,给你们看一样东西,你们就知道婆婆年轻的时候长得有多好看了。”
“婆婆,别理他,你继续讲故事。”
我摇着蒲扇继续说:“有一天,一个姓陈的中年人来我店铺,想让我帮他找他娘子出嫁时头上的红盖头。”
他说……

第2章 红盖头(01)
浮生寻物坊在梁溪南巷街刚开业不久,那天巳时刚过,煦暖的阳光慢慢洒进店铺,照亮货架上各色待价而沽的新旧货品,洗去店内的陈旧之气。
我低头清扫着地面尘土,一个犹豫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晃过几次,最终还是进了寻物坊。
来的人姓陈,年约三十出头,头戴儒巾,身穿青袍,看上去像是一个读书人。
果然他一开口便是文气邹邹:“晚生陈穆,是梁溪的举人,敢问寻物坊的坊主在吗?”
“我就是,你要找什么东西吗?”
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大概也不是随便进来看看。
当时的我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他大约有些不相信,这样一家店铺的店主竟然是个小姑娘,上下打量了我许久。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说:“有事说事,没事你就请自便吧。”转身将扫帚簸箕拿进内院,等我再出来,他还没走,正拿起货架上一个青铜酒器查看。
“别动,那可是商纣王殷受喝过酒的杯子。”
他吓了一跳,忙小心将杯子放回货架上,不相信地问:“商纣王殷受?”
“是,一只姓苏的狐狸精请我帮忙找的,但我找到之后她又不要了。”我将酒器转了下,用来倒酒的流口朝前。
陈穆还未从我三言两语中惊醒过来,好像我说的是天书一样,令人难以理解。毕竟对他来说,商纣王,苏妲己都是野史上的传说而已。
“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看见你店外挂着的招牌上写着浮生寻物坊,是能帮人找东西吗?”
“是。你要找什么?”
“我想找我娘子出嫁时的红盖头,你能找到吗?那东西已经不见了许久,我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生意上门,我语气柔和了许多:“能,您先请坐。”
“但我没多少银子,你看这点够吗?”他伸手准备从怀里掏。
“我不收银子。”
“那你要什么?”
“要什么得看你想找什么。比如你刚刚看到的那个青铜酒器,是那只狐狸精答应用她的酒量换给我,可惜最后她又不要了。”
“酒量?”陈穆又露出听天书般震惊又茫然的神情。
看他那读书读傻的模样,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跟他说:“我这儿可不是普通的作坊,开了有好几百年了,你看我是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其实,我都记不清我自己多少岁了。我帮人找东西不收银子,只拿走你的一些东西,比如酒量,回忆,眼泪之类的,具体拿走什么,要看你找什么东西,毕竟东西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他连连后退几步,看怪物一样看我。
“当然,你要是看上我店里的东西,只要能出得起价,我也能卖给你……”我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跑出了店。
“诶,欢迎下次再来。”
像他这样的客人,我已经不知遇到多少个了,千百年来,人们都执着于失去的东西,那是心中无法放下的执念,只要东西一日未找到,执念一日未散,他就一定还会再来。
再见到陈穆是一个月后,他出现在店铺门口,看上去比上次憔悴很多,唇周的胡子茬都冒出来了,两眼发直像失了魂一样,见到我第一句话便问:“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弯起嘴角,笑道:“不急,让我先看看你想找的红盖头有什么故事,跟我进来吧。”
陈穆寥寥几句话,就把他和他娘子的事说完了,他说他娘子名叫杨青蓉,十六岁嫁他为妻,昨天刚过世了。
难怪他这般憔悴。
“十多年前的东西,还能找到吗?”
“只要那东西真的存在过,我就能找到,你为什么想找到那个红盖头?那个红盖头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那是我娘子嫁给我时盖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之下又很有问题,不过陈穆似乎不想细说。
越是这样,代表我可以要的越多。
“在我开始做事之前,我需要你的一年寿命做抵押。这是为了防止我找到红盖头之后,你又不要了,我总不能白费功夫。”
像苏妲己那样最后反悔的客人不少,所以做事之前我都要收些押金,虽然没能要到她的酒量,不过能留她的一点妖力也足够了。
陈穆毫不在意,“你要什么都拿走吧。”
“找到之后呢,寿命会还给你,但是,我要你的一点才华。”
“才华?”陈穆有些惊讶,而后苦笑道:“我哪有什么才华,就是区区举人而已,你想要就拿去吧。”
我心中一阵暗喜,“那就说好了,你先等会儿,我摆好阵法。”
既然他娘子已经死了,红盖头又是属于他娘子的生前之物,七星阴灵阵最合适。
我让他在阵法中心坐下,递给他两张黄符纸和一支朱砂笔,“把你娘子的姓名,生辰八字,还有死去的时辰都写在这张纸上。再把你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在另一张符纸。”
他写完后,我一看,不愧是读书人,字体秀正有力,只是有几个字最后几笔都有些潦草,看出他是一个容易放弃,不能有始有终的人。
“现在你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着你与你娘子成亲那日的事就好。”
我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左右各捏一张黄符纸,一张是招魂,一张是锁忆。
七根白色蜡烛燃起,七星阴灵阵法启动。
眼前渐渐升起了白色大雾,大雾将我和陈穆笼罩在阵法中央。
我闭上眼,周遭一片宁静。
没多久,身边有轻微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的还有说话声。
我睁开眼,大雾散去。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支迎亲队伍朝我走来。
吹吹打打的人群穿过我的身体,红色的四人花轿到了眼前。穿过花轿帘子,我见到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子,头上盖着金线绣牡丹的红盖头,长长的流苏垂到胸前,随着轿子一摇一晃。
花轿在陈家门口停下,新郎官陈穆还是青涩少年的模样,两眼盯着花轿,脸上尽是欣喜和期待。
可一晃眼间,他又换上一张盛满冷漠和不耐烦的脸。
我心下奇怪,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在惊喜与冷漠之间来回变换,极为诡异。
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对于很久前的发生的事会有些记不清,可是关于自己的那部分,尤其是情绪应当是印象深刻。就比方说你第一眼见到一个人,心生厌恶,即便后来有所改观,可当你回忆当时情景,就算厌恶感已经淡化,但也绝不会记成是心生欢喜的。
陈穆的记忆不对劲,是他自己记错了,还是有人改了他的记忆?
新娘子静静地坐在床沿,外头宾客渐渐散了,喝得醉醺醺的陈穆在喜婆的牵引下到了房里,房门关上,我也出来了。
房内的灯熄了,活了几百年,什么没见过,我可没有旁观他人入洞房的爱好。
陈穆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他爹早些年去世,幸好生前留下不少财产,陈母抚养他长大没怎么为钱财忧心过。陈穆也很出息,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十八岁中举,是梁溪有名的才子。
陈母见他年纪已到,便托媒人替他说了门亲事,对方就是致知学堂杨夫子的女儿杨青蓉。
一个少年才子,一个书香世家,也算门当户对,是段好姻缘。
成亲第二天,陈穆和杨青蓉双双到陈母房里请安敬茶,两人面上都透着没睡好的疲惫,尤其杨青蓉,温婉眉目间总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忧愁。
成亲后的才子佳人,煮茶磨墨,相敬如宾,好不惬意。但有一点很奇怪,陈穆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陈家,几乎没有陈家外的景象。
每当我踏出陈家,外面就是一片混沌,仿佛他的全部记忆都只是和杨青蓉的朝夕相对。
这太不正常了。
记忆到他们成亲的第三年就没了。
那天杨青蓉站在大堂,陈母坐在堂上跟她说话,但她的表情一会儿是慈祥可亲,一会儿又是色厉内荏,和陈穆成亲那天一样,极为诡异。
陈穆从外头进来,陈母拄着拐杖站起身,对他厉声说了两个字:“休妻!”
外头的天色一下就暗了,记忆就到此为止。
陈穆想要的红盖头,在他们成亲第二日我就已经拿到了,它和新娘子的喜服一起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箱里。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可当我回到七星阴灵阵法内,拿出红盖头递给陈穆时,金线绣的牡丹图案不见了,那块红布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将红盖头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红布。
“你还记得你娘子的红盖头上绣着什么吗?”
陈穆努力回想,最终摇摇头。
他竟然连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具体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这有些少见。不过幸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件事,还有一人,不,应该说是一魂魄记得。
伴着一声幽幽的叹息,杨青蓉的魂魄现身了。

第3章 红盖头(02)
陈穆见到那一缕魂魄,激动地想起身,我立刻按住他,“你别动,阵法不能乱,一乱杨青蓉就会消失。”
杨青蓉从我手上拿过红盖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一件旧物,寻它做什么。”她看向陈穆,“陈公子,你我二人早就没什么瓜葛,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你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内疚,遗憾罢了。”
“不是的,青蓉,我喜欢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喜欢的是苏秋,不是我。”
“是,我一开始是忘不了苏秋,可后来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对你好,若不是姓郑的挑拨离间,我们不会走到后来那一步。”
“跟他没关系,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你还在为他说话,你们之间如果真的清清白白,为什么我们分开后你就嫁给了他?”
杨青蓉不愿再跟他多说什么,她看向我,“秦婆婆,我在地下听过你的名号,这次只怕要搅了你的生意,实在抱歉。”
她手一松,红盖头落到蜡烛上烧起来。
陈穆立刻伸手去拿,他身子一动,阵法就失效了,杨青蓉消失在室内,那块烧到一半的红布也消失了。
这说明这块红盖头并不是他要找的那块。
“怎么回事?”
我起身,灭了周遭的蜡烛,收了阵法,“你的记忆有误,我不知道是你自己擅自更改了记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没有真实的回忆,我是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今日到此为止。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若真的想要那块红盖头,过几天再来找我。”
陈穆起身,丧着脸离开了寻物坊。
几天后,一个送葬队伍经过寻物坊门口,原本我并不在意,直到我看见陈穆也跟在队伍后面,满脸哀戚。
我问过路人:“谁家做白事?”
“是郑大官人家的二公子郑士潼的夫人,前几天因病去世了。”
“夫人叫什么?”
“杨青蓉,她原本是陈举人的妻子,嫁过去后与郑家二公子不清不楚,陈举人一怒之下就把她给休了。没想到没过几年,郑二公子竟然就把她娶进门,还是正室,我看他们二人之间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另一人插嘴道:“当初为了娶她,郑士潼不惜和郑老爷翻脸。红颜薄命,这才享了几年的清福,人就没了。”
这段往事陈穆没说过,我一直以为杨青蓉是他的妻子,原来他已经休了她,她也早就另嫁他人。
怀念一个被自己休弃的妻子,是因为爱,还是杨青蓉所说的内疚,恐怕只有陈穆自己才知道。我能确定的是,我在阵法中所见到的记忆不是他真正的回忆。
杨青蓉下葬后没几天,陈穆又来了,他看了我一眼,我便知道他没有放弃。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不如你从头到尾把你和杨青蓉,还有郑士潼的事情说一遍。”
他看着手中的茶杯,过了好久才开口说:“最初娶青蓉是奉母命,也是遵师命,我并不喜欢她。青蓉嫁过来后,我对她不好,总是冷落她,可她从不在意,只想一心一意做我的妻子,侍奉我的母亲。有这么好的妻子,我却不知道珍惜。”
店外传来一声冷笑,“哼,你们男人就是这么贱!”一个妇人走进来,“得到的时候,从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陈穆看到她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面色局促,“你,你怎么来了?”
妇人打量了一圈我的店,“你能来,我不能来吗?浮生寻物坊,你要寻什么?她人都死了,你还想要找什么?”
陈穆没敢回答。
妇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压下眼底的不满,勉强向我行了一礼,“妾身苏秋,我夫君让姑娘见笑了。”
原来她就是苏秋,她全身上下穿戴精致,一看就是大户家出身,而且一身行头也绝非陈穆这区区举人能供得起。
我说:“没关系,我打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我的财神爷。”
苏秋转向陈穆喝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回去!”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挪动步伐,离开了店铺。
苏秋却没有跟他一起离开,而是在他原来的座位坐下来,端起那杯他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抿了口。
看她没有要走的样子,我问:“陈夫人也有想找的东西?”
“你这里什么都能找到吗?”
“是,只要是你丢失的任何东西,都能找到。”
“我与我夫君的旧情呢?你也能找回来吗?”
苏秋不是第一个提出这样要求的客人,但最后得到的往往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我说:“感情这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没有丢失一说。就算真的能找回来,情是旧情,但人已非旧人。”
苏秋低声重复了几句:“情是旧情,人非旧人……”
她抬头对我一笑,“姑娘一语中的,倒是点醒了我。我还想请问姑娘,我夫君来你这是想找什么?”
客人的隐私不能向他人透露,就算是至亲至近之人也不行,这是开店的基本守则,于是我摇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她也没有追问,“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杨青蓉的旧物,梳子、发簪、衣物、胭脂水粉等等,当初她被赶出陈家,留在陈家的东西早就被我给烧了,你是找不回来的。”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她的话,如果东西被烧了就找不回来,那我这店早就关门了。不过她对陈穆心心念念想找前妻之物的举动没有一般女子的醋意大发,这让我有些好奇。
“陈穆忘不了杨青蓉,你不生气吗?”
她笑了笑,“生气啊,我很生气,可有什么用?说到底当初是我一心要嫁他,拆散了他和杨青蓉,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如今这苦果到了我身上,我也只能受着。”
“是你拆散了他们?”
“是,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总以为只要是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而且陈穆本就不喜欢杨青蓉,他心仪的是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下?”
“谁知他们分开后,陈穆娶了你却又后悔了,发现自己已经放不下杨青蓉,是吗?”
“不全是,他若没有受伤失去记忆,或许他还会念着我的好。但上天仿佛是要惩罚我,偏偏他赴京赶考途中,遇上水寇袭击,虽然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却失去了部分记忆,他不记得我跟他小时候的情分,只记得杨青蓉对他的好,你说这是不是我该受的苦果?”
苏秋的神情有些落寞,“而且自从那次他的头受伤之后,他再也无法参加会试,到现在依然只是个举人,他本该是咱们梁溪最有希望夺得状元的才子。”
原来他的头受过伤,失忆了,难怪当初进入他的记忆里时,总感觉有些奇怪。
“陈夫人,我虽然不能帮你找回你和你夫君的旧情,但或许有办法医好他的失忆症。”
“真的?”她有些不相信,“这些年我不知为他寻过多少大夫,各个都说没办法,医不好,你当真有办法?”
“让我试试也无妨,不过……价钱可能有点贵。”
“只要你能医好我夫君的失忆症,多少银子我都给。”
“你今日先回去,等我想到办法就派人去通知你。”
“好,那我先谢过姑娘,”她忽然想起什么,问:“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我叫秦昳,是这家浮生寻物坊的坊主,你也可以叫我秦婆婆。”
苏秋愣了愣,似是没听懂我的话,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小姑娘,我看你也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就自称秦婆婆?”
“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秋走了之后,我接了不少人间的寻常生意,既然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就要遵循人间的规矩,大部分人只付得起钱财,也只有钱财我才看得上,所以就帮客人找找丢失的钱袋、发簪之类的物品。
渐渐的我在梁溪有了些名声,来找我的人也多起来了,大部分人只是一时忘记,或者不小心遗失了心爱的东西,时间间隔不长,要找回来不难,也不需要费多少气力,但这样的事做多了总有些无趣,于是我立了个规矩,一天只接待五位客人。
这一天,当我送走第五位客人,将歇业的牌子挂在门口时,陈穆又来了。见到我挂上的牌子,他失望道:“我来晚了吗?”
我晃了晃歇业牌说:“这个对你无用,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进来吧。”

第4章 红盖头(03)
寻物坊里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多,但能医病救人的丹药却很少,这种东西就算到了我手中也很快就卖出去了,于是我托了不少老朋友帮忙去找能治失忆症的灵药,但目前还没有收到消息,没想到陈穆又上门了。
“上回你娘子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包括你受伤失忆一事。”
“我知道,她都告诉我了。”
“那你今日来找我是想问我有没有找到医你失忆症的办法吗?”
“是不是治不好我的失忆症就找不回我娘子的红盖头?”
我有些吃惊,他还是执着于寻找那个红盖头,“倒也不是。”
“那麻烦姑娘再帮我一次,你要什么尽管拿去,才华也好,什么都行。”
“你不如治好失忆症之后再做决定吧,或许等你全都记起来之后,你就不想找那件东西了。”
他很坚定地摇头,“不,不需要。”
“人的感情很多时候是受记忆影响,你如今的记忆不完整,我想……”
他打断我,“秦坊主,不用再劝我了。”
“既然如此……你两天后再来找我,我要准备些东西,寻常阵法是不能应对你这种情况。”
“好,多谢秦坊主。”
陈穆走后,我寻思这梁溪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只有太湖一带,那儿水域宽广,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太湖风光绮绣,澄澈湖水与天相接,无风的时候湖面平如明镜,净人心魄。
我在湖边站了没多久,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入耳内,“秦婆婆?”
我扭头,一个不到我腰身高的小孩站在仰头看我,他全身湿淋淋的,一张小脸惨白又肿胀,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冰凉凉。
就算有什么东西暂时借了这具身体,也不该没有体温,除非……
“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只鲶鱼精,“这小孩昨晚落水,没人救起,也没人发现,就在湖里泡了一整晚。”
“他自己不小心落水?还是谁拉他下去?”
这湖脏东西不少,只是少有人管,但既然我遇到了,就必须问一问。
“应当是他自己不小心……的吧。”
他口气犹犹豫豫。
我立刻冷下脸说:“你知道我的脾气,有些事别撞到我这里来,我若想知道他的死因,轻而易举。”
“是是,怎么也不敢撞您枪口上,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就是看到了,借这孩子的身体一用。”
我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他小心翼翼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递给他一张纸,“这上面的东西尽快帮我找齐。”
他扫了一眼,信誓旦旦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一定尽快帮你弄到。”
我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见小孩依旧站在原地,小小一只,心头闪过一丝怜悯:“好好葬了这孩子,丧葬费我出。”
他立刻露出笑容:“婆婆放心,一定好好安葬这孩子,并嘱咐地下的为他寻户好人家投胎。”
笑容和这孩子的小脸一点也不搭。
几天后,太湖里的那只鲶鱼精帮我找齐东西上门,它还是借助在孩子的身体里,不过为了不引起人注意,那张小脸已经没有那么肿胀和惨白,但是身体依然是冷冰冰的。
我检查他送来的东西,他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并在一起,不停晃来晃去。
察觉到我目光,他试图按住双腿,但身体却不受控,他讪讪一笑:“习惯了。”
我清点完东西,“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灵力。”
“好嘞!”
我从后堂拿了五十年的灵力出来,看到大厅多了一位男子,他不停地摸着孩子的手和脸蛋,紧张地询问些什么。
鲶鱼精一见我出来,立刻挣脱那男子,跑到我身后。
我上前问:“你是?”
男子穿了身黑色袍子,向我作揖道:“在下郑士潼。”
这名字有点熟悉,但我一时没想起他是谁,“请问你和这孩子什么关系?”
“他是我娘子收养的孤儿,已经失踪好几日了,原来是来了这里。”他看向鲶鱼精,“修远,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义父,快过来。”
这孩子已经死了,也没法知道是不是他的义子,就算是,也不能让他带走。于是我说:“你认错人了吧,这孩子看上去不认识你。”
“不会的,他身上这套衣服还是我娘子生前给他做的。”说到这里,他眉间聚了一团悲伤。
我想起他是谁了。
“你娘子是杨青蓉?”
“正是,你认得?”
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含糊道:“听客人提到过。”
“我这阵子抽不开身,没去慈幼院,今日去了才知道,修远失踪好几天了,原来是来了你这里。我刚才摸孩子的手很冰凉,怕不是生病了,我要带他去看大夫。”
“没事,他着凉了,我带他看过大夫开了药,过阵子就好了,不信你现在再摸摸他的手。”
我把鲶鱼精拉过来,他摸了摸他的手和额头,手感是温热的,他露出不解的神情。
“这孩子跟我挺有缘,不如就让他在我店里玩玩。”
“那真是求之不得,谢谢姑娘。”他从怀里拿出几锭银子,“修远的一切开销由我出,这些姑娘先拿着,不够我过几天再给。”
“好。他叫修远是吗?”
“是,青蓉取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修远有些痴傻,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青蓉希望他长大后能不畏艰险,迎难而上。”
“你娘子不像一般女子,很有才识。”
“是,我总说她如果不是女儿身,一定能高中状元。”他微笑着回忆杨青蓉生前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秦坊主!”
陈穆来了,上次之后他隔天就来店里,问我东西都找齐了没,心情很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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