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 by重山外
重山外  发于:202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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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庭坐好后,傅闻璟从后撩开沈良庭后脑的头发,检查伤口情况,“愈合得不错。”他用医用酒精和生理盐水清洁了伤口,再贴上干净纱布。
两人挨得近,沈良庭闻到傅闻璟身上传来一股酒味,“你喝了酒?”
傅闻璟嗯一声,“晚上有一个酒局。”
沈良庭看了下时间,发现还不到10点,“那结束得挺早。”
傅闻璟说,“怕你睡了。医生让你2天换一次药,避免留疤,你自己也涂不到,估计就让它去了。”
的确,傅闻璟细心,沈良庭对自己就马虎许多。
傅闻璟站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送你的。”
沈良庭打开看,发现是之前提到的那只钢笔,和原先那支一模一样,他合上盒子,“谢谢,就当是我托你买的吧,我把钱给你。”
“不用了,只是小事。”
“你不是说这很贵吗?”
傅闻璟笑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揉他的头发,伸到一半就想到他还有伤,硬生生改成了放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
小狗在他们说话时,一直围着他们的腿打转,傅闻璟这时才注意到它,蹲下来指挥小狗转了个圈,“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沈良庭也蹲下来,“就叫公爵。”
傅闻璟一顿,“说到公爵我还得谢谢你,给了它一个善终。那时候我们家被外人骚扰打砸,它被吓到了,跑出家跑丢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它。要不是你,它会过得很可怜。”说着傅闻璟看着小狗出神,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过了会儿傅闻璟才从小狗那儿抽回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沈良庭说。
傅闻璟转过身,高大的身子侧对着人,片刻后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翘,以一种和善的样子回应他,“晚安。”
沈良庭看着傅闻璟的眼睛,那眼神非常的柔和,眼睛是最藏不住东西的地方,饶是傅闻璟这样冷静克制的人也是如此。
沈良庭怔怔看着他,手里握着钢笔的礼盒,想到在医院时的吻,想到印尼的海和沙滩,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也许……
沈良庭瞬间吓了一跳,很快就否决自己,他觉得自己是发了疯,才会冒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可能。
夜里他翻来覆去没有睡意,身下却躁动起来,最后索性不再克制,躺在床上想着男人手Y,高/潮时死死咬住手腕,生怕泄露出什么动静。
手套摘下来扔在一边,手上的皮肤凹凸不平,红白不均,沾了透明液体,越发不好看。
去卫生间洗手,在镜子前,沈良庭看着镜子中的影像,他轻轻靠近,呵了一口气上去,再用袖子擦去,影像就清晰很多。
镜子里的人,头发被剃短了,发丝乌黑柔软浓密,他从前听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很柔顺,可自己好像有些反其道而行。也许是出生时的柔软已经被数不清的苦难给消耗尽了,只给他留了拧巴死犟的脾气,认准了一件事就不会回头。
他知道自己长的不难看,甚至有一点狐媚的意思,继承自他的母亲。小时候常受骚扰,因为身上的伤被当做怪物排挤,因为脸长得阴柔而受欺凌,总而言之就是无论男生女生堆里,他都融入不进去,像个孤单单的异类。
等大了五官长开了,身高窜上去,有一点男人样子了,才好一点。但不知为什么,想跟他交往的,总是男性比女性多,而且又以不怀好意的强势的居多,好像他是一座山,一条河,需要被人去征服,得到他,让他低头是某种荣耀。
他曾听到人评价他太桀骜冷淡了,那副高高在上、不可触犯的样子,好像别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不值得入眼,就应该让他受点教训,吃点亏。比如花时间让他死心塌地,看他犯浪犯贱,比上十个处女都过瘾。
他有些心惊,因为那话是从一个对他不错的学长口中说出来的。
沈良庭从小读的都是贵族学校,接触的人非富即贵。可一张张衣冠楚楚的外表下,遮盖的却是丑陋扭曲的灵魂。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也不是什么纯良的白兔,自有他自己的伪装和办法。
从前他虽然不必为学费操心,但总是很缺钱,能让他体体面面上学已经是沈文鸿的极限,理所当然没考虑过给零用钱。虽然穿的跟别的学生一样,但沈良庭总是连几十块的野餐钱都凑不出,每次买些文具交班费都让他绞尽脑汁。明明坐在一起读书,他却常常因为这些小事丢脸,被人指指点点。
等他上了大学终于自由,金钱上的空缺就来的更突出。他需要钱交学费买衣服买电脑买手机,需要钱生存。虽然靠兼职打工赚到了生活费,但那太慢,也不足够。
他是这时候生出对金钱的贪欲。
他唯一的朋友——骆峰,就是在这个状态下结交的。
那时他迫切地需要换一副样子生活,需要出人头地,需要不会再被人取笑,不会再因为缺钱的细节丢脸,即使他有野心有想法,没有人投资还是无法得到收益。
他知道骆峰是学校中有名的富二代,胸无城府,性格直爽,是学校台球社的社长,就花了一个寒假练桌球,得到了跟他比赛的机会,沈良庭故意表现得只比骆峰多赢了一分,骆峰对他起了惺惺相惜的感情,邀请他加入台球社,两个人才熟悉起来。
他这样机关算尽,阴险狡诈,看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价格牌。
和黎梦圆一样,他也试着去交往过一些人,谈一谈恋爱。也许那个学长说的是,他的确看谁都索然无味,不是值得花心思应付的人,自然也没有长期交往的可能。
直到他再次见到傅闻璟。
他才意识到,这么些年里,他心底始终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是傅闻璟牵着他的手把他从那个别墅里带走的,是傅闻璟抱着他坐在车里让他看到外面广阔世界的,会教他弹琴,教他做事的,知道他所有秘密和不堪的,都只有一个。他只有在傅闻璟面前是坦荡的。
傅闻璟救了他,他的爱就是他的报答。他这样不堪,但还唯一保留着一处干净的角落。
像硌在心脏深处的一颗粗粝石子,被一点点磨成了珍珠,受了血与肉的洗礼,才变得尤为珍贵。
说他这样的,会多么专注持久地喜欢一个人,是有些疯狂的。
但再疯狂的事也的确发生了。
沈良庭手撑着卫生间冰凉的墙壁,这些年里他的这种感情就像静谧深远的泉水,是不足为人道的幽静,隐藏着不敢见人,也因为无人靠近,所以始终纯粹平和。
他从没想过傅闻璟也会爱自己,毕竟他从不是命运的宠儿,也没有因此向它俯首,做它虔诚的信徒,上天怎么会突然慷慨地给了他一样又给他另一样?

第二天,瞿嘉把写好的计划书给沈良庭看。
开会讨论这个方案时,公司里也有反对的声音,觉得这完全是公益性的,没有价值,但最后经过投票,整个项目还是顺利启动了。
先组织了视频制作队伍,到流浪动物收容中心拍摄动物的动态,制成短片,给每一个动物取一个名字,配上对他们性格的说明,再投放视频到搏浪旗下的各种电子屏上,包括购物中心、楼宇电梯和地铁站广告牌,并和其他广告交叉进行播放,每隔一分钟就会出现15秒的宠物动态。
在成功收养后,博浪还会负责拍摄领养者和宠物的互动视频,发布在搏浪的官方社交账号上,追踪这些宠物的生活,在网络上进行反馈。搏浪的网络运营部建立了专门的tag和账号,定时推送所有的宠物视频和领养方式。
项目推出后,反响大好,热烈程度完全超出了沈良庭的预期。
媒体账号下发布的宠物视频,更是三番五次地冲上热搜。
隔了一周,沈良庭按计划去收容所走访,收集反馈。
收容所的创建人是一对90后夫妻,妻子以前是兽医,丈夫学计算机,本来只是看小区内的流浪猫太多,女方会经常捡回来帮它们治疗绝育,结果越捡越多,最后夫妻干脆双双辞职,全职投入对流浪动物的救助工作。
沈良庭到时,妻子正戴着口罩,穿着无菌服,在给一只眼睛感染的小猫做手术,丈夫带他们在这片位于郊区,占地三百余平的收容点转了一圈。时不时有新的来访者,丈夫就得抛下他们去接待,忙得分身乏术。
据他说,自从搏浪的广告上线后,收容所访客率翻了十几倍,最后不得不搞了预约取号,避免一天里来人太多,吓到那些小动物。
很多小动物都被领养出去了,甚至有些身上有缺陷的,也找到了喜爱它们的小主人,还有很多年轻人主动来当志愿者,减轻了他们的工作压力。
在犬舍里,沈良庭看到有两个女生在看一只前爪残疾的伯恩山幼犬,女生明显心动了,但小狗不太健康,而且对人很有戒心,一有人靠近就夹紧尾巴冲人龇牙咧嘴叫个没完。
两个小姑娘犹犹豫豫拿不好主意,看到小狗龇牙时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小姑娘壮着胆子还是想去摸一摸。
沈良庭看到后上前阻拦,“伯恩山虽然是大型犬,但性子很温顺,对人类也很友善,它这种情况很少见,可能是应激反应,你们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负责人点点头,对小姑娘们解释,“这只小狗是我们前不久才捡回来的,不知道是被遗弃还是走丢了,当时情况很不好。我们看到它时,它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前肢是被人用石头砸伤的,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受了感染,不得不截肢。它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因为受过伤害,遇到人就很害怕,不建议被领养。”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只小狗,“那我们再看看。”
女生走后,那名负责人对沈良庭说,“沈总对宠物也挺了解的。”
沈良庭微笑说,“我家里也养了一只,有点太活跃了,常让我操心。”
“是刚领回来的吗?它停不下来的时候,你可以试着抚摸它的脖子耳根和背部,这能很好地安抚狗。精力太旺盛的话,可以买一些玩具给它消耗精力。”
正说着,妻子出来了,女人皮肤略黑,扎着黑亮利索的麻花辫,抱着一只小猫,小猫刚做完手术,眼睛上蒙着纱布。是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猫,四只爪子是雪白的,像套了白色小靴子。
沈良庭觉得小猫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妻子看沈良庭一直在看小猫,递过去,“要抱抱吗?”
沈良庭有些腼腆,“不了,我怕我抱不好,会弄伤它,我可以摸摸它吗?”
妻子爽朗地笑了,“当然可以。”
沈良庭靠近去摸了摸小猫的背,它真的太小了,好像才生出来没几个月,沈良庭都不敢用力。
等他抬起头,正看到瞿嘉指挥摄像师对准了他的方向,“你在拍什么?”
瞿嘉对他招招手,“记录点素材,回去发几条动态联络一下粉丝。沈总你要不要来看看,你上镜太好看了。”
沈良庭不关心自己上镜的样子,挥了挥手随瞿嘉做事。他则继续跟那位妻子说话,讨论接下去该怎么深化合作,之后还掏出支票簿开了50万支票捐助给收容所,专门用于流浪动物的救治。
临走时,那两个女生也准备离开,看到沈良庭,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沈良庭问她们,“决定好了?”
两个女生点点头,嬉笑着把怀里的一只小黑狗抱起来给他看,“我们两个打算一起养,你放心,我们养了就不会抛弃它的。”
小狗显然很兴奋,前爪扒着小姑娘的手朝前看,威风凛凛的,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搏浪的视频发布后很快收到了各方关注,后来连电视台也转播了,还派了人来采访这件事。
没过两天,沈良庭接到电话,说那只伯恩山的原主人找到了,原来小狗是走丢了,主人找了半年几乎放弃希望,幸亏看到电视,立刻把狗接回去了,还给他们送了面锦旗。
沈良庭挂了电话,在原地坐了会儿又站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感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心痒痒的麻麻的,内心有种古怪的情绪,让他坐立难安,好像必须要找到一个渠道倾吐出来,否则他就要爆体而亡。
这么站了会儿他又走到桌前按了传呼机,“我要一杯咖啡。”
很快,韩颜给他倒了咖啡进来。
沈良庭伸手接过,低头用小银勺搅着咖啡液,一双眼明亮,也不管人有没有在听,就复述了遍刚刚的事,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雀跃的说,“你看,我也不比谁差。我做了一件好事,我有这个能力。”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靠自己的想法,取得了成效,而且完成得非常干净漂亮。
韩颜听到了沈良庭的自言自语,惊讶地抬头看了人一眼,觉得他这话有些孩子气。
Musel在和博浪解约后,转投了万利的广告,结果广告刊登后不过一月,就被市监局下了处罚单,虽然金额不大,但影响极坏。
加上有同业落井下石,找了媒体大肆曝光炒作,musel不得不发了公开函道歉,万利的广告一夜间全部撤下。
这件事传开后,之前质疑沈良庭的人,也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承认他有先见之明。
再加上有心人的渲染,沈良庭的名字在锦城渐渐响亮起来,且都是褒扬称赞之声。
此时,利星集团大楼内。
傅闻璟靠坐在皮椅内,看着液晶显示屏中沈良庭的样子。
男人在跟女生说话,低头抚摸小猫,和收容所的创建者交流,被人前呼后拥着走在中间,显得光芒璀璨,自信从容。后面还有他接受记者采访的片段,身材高挑,眉目俊雅,说话条理分明,声音醇厚像醒过的红酒。
这段影像已经被播放过很多遍了,顾源走进来把文件放到傅闻璟的桌上后瞥了一眼视频,皱起眉头。
顾源这两天几乎听的耳朵要起茧了,就连傅闻璟低下头处理文件时,视频也没有停止播放,完全把这当成了背景音乐。
明明两个人都住到一起了,有必要还在白天的时候用视频看人吗?
顾源盯着屏幕,几乎毛骨悚然地要起鸡皮疙瘩。
他想傅闻璟如果是在做戏,那这戏做的未免也太真了。
而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未免太荒谬。
有一次顾源照傅闻璟的嘱咐,接沈良庭去一家餐厅吃饭。因为沈良庭当时在会见一个重要人物,他被邀请到总裁办公室等候。
沈良庭进办公室时,身后正跟着向他汇报工作请他签字的下属。
因此顾源就看到了沈良庭用来签字的笔,他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原来是你要的。”
“什么?”沈良庭边签字边抬头。
顾源等办公室的其他人走了才对人解释说,“傅总前段时间让我去找一支笔,但这种钢笔已经停产了,是后来傅总出面,联系上他们公司的负责人,恢复生产线,请师傅重新做了一支,花了一周多的时间。这种笔原来的价格就要18万,而这一支特别定制的则高达上百万,全世界有这个价格的钢笔恐怕屈指可数。”
沈良庭露出惊讶的样子,“他说这支笔不值多少钱。”
“对于傅总当然是,但对普通人就不是一回事了,这么贵的钢笔,沈总可不要随便把它送人。”说着,顾源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支笔,再抬头看向沈良庭时,则冲他眨了下眼,“起码送之前要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
沈良庭恍然一怔,半天才应了声,“我不会把它随便送人。”
顾源点了点头,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楼下等人,离开前他留下一句,“沈总不必跟我承诺。”
花了这么大的心力财力去讨人高兴,却又轻描淡写得不需要被人知道,顾源靠着车门,看着博浪大厦顶端明晃晃的太阳眯起眼,傅闻璟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随着广告影响的扩大,果然有宠物用品商家来找搏浪合作,拓宽了搏浪原先的客群。
同时社交媒体上对沈良庭的评价很高,说他眼光独到,热心公益,有社会责任感,是锦城企业家的后起之秀。
沈良庭的个人影像被单独剪辑出来,搭配了背景乐和美颜滤镜,有段时间称霸了某站颜值区,甚至成立了他的粉丝后援会。
沈良庭没有单独的微博账号,这些事都是李相寒告诉他的,沈良庭用手支着脸,听他读发到搏浪官方账号后台的私信,过了会儿问道,“睡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人要问我能不能睡粉?”
李相寒差点被口水呛到,觉得沈良庭对网络用语陌生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必如此求知若渴。
与此同时,各类名誉也纷沓而来,搏浪关于流浪动物收容所公益广告的企划,入围了金狮奖中户外传播新趋势类评选。
主办方邀请沈良庭出席月底的颁奖礼。
因为角逐激烈,其实搏浪获奖的几率很低,但金狮奖的含金量高,被誉为中国广告界的奥斯卡,相当于电影圈的金鸡奖电视圈的白玉兰,仅仅是入围都代表一种认可。
消息传到傅闻璟那儿时,他正在外地参加一个区域性的商业峰会,知道后就给沈良庭发去了祝福。
因为利星渠道灵通,所以这则消息发的也比别人提前了一点,是第一声祝贺。
开会时沈良庭手机震动,他低头看,是傅闻璟发的恭喜。一般会议时,沈良庭的手机都是静音的,只有被标注了特殊联系人的消息才会提醒。
沈良庭还没反应过来,恭喜什么?
—金狮奖的事。
—什么金狮奖?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
沈良庭将信将疑地去问秦林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秦林很快就把金狮奖入围作品的名单发来了,上面赫然有搏浪的名字。
沈良庭按捺住惊喜,回复傅闻璟:我们入围了!
—是的,我早说了,恭喜你。
—就是我在雅加达跟你说的那个广告,我回来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一个多月。
—我看过,它的完成度比你之前描述的要好。
—毕竟是团队成果,这还得谢谢你。
—我也有功劳?
—没有这趟经历,我想不到这个点子。
—口头的谢谢太单薄了,有谢礼吗?
沈良庭上勾了嘴角,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任何东西都行?
—是,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好慷慨,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慢慢来,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你那天有空吗?
—邀请我?
—如果是,你愿意来吗?
傅闻璟看着手机,眼尾弯出了修长弧线,手指点着屏幕,没有立刻回复。
这个奖项跟他关系不大,主办方曾邀请他以特邀评委的身份出席,因为傅闻璟有足够的社会影响力,他出席就是新闻的噱头,但傅闻璟拒绝了,广告是他不了解的领域,他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傅闻璟抬头看台上侃侃而谈的专家,一边问顾源,“28号晚上还有时间吗?”
顾源查了查行程表,“约了陵江住建局的负责人。”
“改成第二天吧。”
“已经改过一次了,毕竟是政府机关,不太好再改。”
“那让宝荫去,就说我临时有事,实在走不开。”
“我去沟通一下。”
确定行程后,傅闻璟才回复沈良庭:记得帮我留个位置,我可不想站着看你得奖。
沈良庭之前等了他一会儿不见消息,就把注意力放回会议上,但心里总像搁了根羽毛一样,痒痒的,无法专心,对会议内容心不在焉。
消息的震动传来,他第一时间去看,看到肯定回复才放松:好,一言为定。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这还是搏浪第一次入围。
—我相信你可以。其实不管得不得都没关系,等结束了都给你庆功。
沈良庭看着手机笑了笑,随后翻转了屏幕反扣在桌面,总算静下心去听汇报,熟料一听就听出问题,皱了眉打断,“等一下,你们把这里重新解释一遍……”
搏浪的入围,外界有的觉得实至名归,也有的觉得走了公益的捷径讨巧,名不副实。
有记者来采访沈良庭,问他有没有信心,问他对这个项目的思路,挑衅一点的就问他是不是野心家,认为自己能超过沈文鸿,明明在利星做的好好的,非要空降搏浪,是不是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复仇。
沈良庭也看到过杂志报纸上不好的评价,有好事者在网上扒沈良庭一家的爱恨情仇,在沈良庭生母不明的基础上胡编乱造,虽然不够真实,但说什么的都有,绝对够野。
沈良庭对一切的回应都很官方,说谢谢大赛评委对搏浪的肯定,说他做这个项目的初衷只是想要呼吁社会关注流浪动物收容中心的现状,同时给那些想领养动物却找不到渠道的人们提供选择,说动物带给人们美好,希望人们也能以美好回报它们。
其实虽然他表面上装的满不在乎,表示入围就是对自己的肯定了,但真到了颁奖那天,还是紧张。
活动需要一名女伴,韩颜陪沈良庭出席,她今天穿了一身优雅精致的旗袍。
沈良庭看她换好衣服出现,曲线婀娜,流云般的头发上挽,黛绿色旗袍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发自内心赞美,“你今晚真漂亮,这绣花像是手工的。”
韩颜咬着嘴唇笑,“还是沈总眼力好,这衣服上的花是我自己绣的,我家里是做衣服的,这些是基本功,上不了台面,只是自己琢磨着玩。”
那天晚上后,沈良庭放了韩颜一周的假,让她好好养伤,回来后还给她加了工资。伤口愈合了,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起,虽然不说但心里总有根刺扎着。
沈良庭也是后来才知道韩颜的家事,韩颜家里三个女孩一个弟弟,她排行第三,两个姐姐为了供他们读书很早就辍学打工了,家里只有她和弟弟读到了大学。父母都是下岗工人,父亲有残疾,丧失劳动能力,只有母亲会做一点裁缝活。长姐前两年因为长期上夜班和营养不良,下班回家精神恍惚穿马路时被车撞了,昏迷不醒,司机肇事逃逸,公司以外包员工为借口,没给她买过保险也不承担费用。家里实在没钱治疗,本来想算了,但韩颜不让,一个人承担起了长姐的治疗费。
这就是为什么韩颜为了一份工作能退让这么多。
两人坐电梯下楼,沈良庭无意间看到她空荡荡的领口,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车辆到达颁奖礼现场,下车前,秦林从车窗递进来一个礼盒,沈良庭接过递给韩颜,“这个送给你。”
韩颜接过,打开来一看,是一串珍珠项链,白皙浑圆,闪着莹润光芒,她把礼物递回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沈良庭把项链取出,“戴上试试,好的首饰是要给人戴的,空摆着毫无用处。你今天是陪我出席,就当是给我长面子吧。”
韩颜犹豫一下还是被说服了,顺从地低头,让沈良庭给自己戴上,“谢谢沈总,等活动结束了我就还给您。”
沈良庭笑笑没有回答,把项链的暗扣扣上。
圆润的珍珠环着女人修长颈项,正好隔着旗袍立领。
韩颜低头伸手摸了摸颈间的项链,“好看吗?”
沈良庭温声点头,“好看,美人配珍珠,把它留下吧。”
车门打开,沈良庭托着韩颜的手下车。
两人走过红毯,接受记者采访,再进入内场,电子闪光灯络绎不绝。
沈良庭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是沈良庭特意嘱咐主办方留出来的。
经过观众入座的短暂骚乱后,大厅里照明用的灯齐刷刷熄灭了,只留下闪耀的泛着蓝光的舞台,主持人走上场,颁奖礼准备开始。
沈良庭看向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犹豫片刻,拿出手机发消息:你还来吗?
高速公路上,一辆疾驰的黑车内。
手机震动,傅闻璟低头查看消息,随后问司机,“还有多久?”
顾源在副驾驶回答,“从这里到颁奖礼现场10分钟就够了。”
傅闻璟扭头看窗外黑漆漆的夜景。
顾源又说,“但这里到黎家要20分钟,再从黎家赶到现场就得一个多小时了,正好在两个方向。”
黑色的车窗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知道了。”傅闻璟回答。
“那是去哪里?”顾源问,“傅总,得快点决定,快下高速了。”
傅闻璟提前结束活动从临市回来,在返程路上,黎重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有很紧急的事要见他,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要见面谈。恒隆和利星刚刚在柳村的开发上达成合作,签了协议,在这种时候要求见面,还不肯在电话里透露,恐怕是合作出了变故。
傅闻璟从窗外收回视线,后靠向椅背。
连绵公路上,一架架昏黄路灯,蓝白的指示路牌越来越近,再过去是分叉的路口。
“傅总,我们是去哪?”
傅闻璟看着车前方,眼中的光影忽明忽暗。
“黎家。”

舞台闪耀,名流云集。
台上,聚光灯下,颁奖人和获奖人幽默地互相开着玩笑,妙句频出,惹得台下笑声不断。主持人以诙谐的串场词引出一个个奖项。
沈良庭看着台上,手中握着手机,他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他有些不安,傅闻璟不是会食言的人,也不是做事没交代的类型,来或不来,自己既然问了,他都会回答才对。这样毫无消息,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韩颜突然拉了他的袖子,紧张又兴奋地说,“沈总,快要到我们了!”
沈良庭看向舞台,果然还有一个奖项就到他们了。
巨大的电子屏正播放着上一个获奖作品,红黄绿光线在昏暗观众席上扫过,音乐、旁白,玩滑板的少年从半空跃下,滑板落到地上,现场齐齐低呼一声,很能调动观众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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