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 by大叶子酒
大叶子酒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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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已经从那一阵刺激里缓过神,脱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圈带着细微的红,像雏鸟漫无目的地跟随着庇护者一般,眼神定在尤里乌斯身上,看着这个男人斯文地转动着手里的纸卷,确保塞得密密实实的药草能被烧透。
尤里乌斯垂着眼睛看手里蔓延的火星和缩短的纸卷,静静地说:“你对药物的依赖性提高了,波利没有说什么吗?”
拉斐尔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不能依赖它。”尤里乌斯重复了一遍。
这回拉斐尔终于有了点反应:“……我有分寸——可以了。”
他的后半句话是对尤里乌斯手中的烟杆说的。
尤里乌斯仿佛笑了一声,他把手里快要烧尽的纸卷往还剩半杯红酒的水晶杯里扔,看着那点火星迅速熄灭,抬起手,并没有如拉斐尔所愿那样将这件精致的艺术品递给他,而是凑到自己嘴边吸了一口。
拉斐尔茫然地愣了一下,想要说话,声音还没有出口,眼前就压下来一片沉沉的黑影,所有语言都被一个干燥的吻堵住了,苦涩的药物气味顺着唇齿充斥了口腔,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混合着对方身上雪松和乌木的气味,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视线被一只手覆盖,有冰凉如丝的东西贴着他的脸滑下去,在这种被剥夺了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会无限地放大,拉斐尔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摸到了一把顺滑的东西。
他混沌的思想运转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尤里乌斯的头发。
被波利特殊炮制过的药物见效很快,神经里蔓延的酸楚开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的一切。
和总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费兰特不同,尤里乌斯的侵略性与他克制矜持的外貌呈绝对反比,他几乎是精密地掌控着拉斐尔的呼吸,不容抗拒地将拉斐尔压在轮椅上,攫取控制着他的每一个反应,在拉斐尔快要无法呼吸时才大发慈悲地退开一点,两根手指捏着年轻教皇的下巴,低声命令:“呼吸。”
在拉斐尔睁着泛了薄薄水汽的眼睛获取氧气时,游刃有余的男人侧过脸,再度吸了一口烟雾,又一次压了下来。
带有镇静作用的药草顺着呼吸灌入肺里,拉斐尔皱着眉,被缠绕在尤里乌斯头发里的手顺着对方的脖颈向上移动,用力抓住了对方的发根,凶狠地扯开,吃痛的男人不得不顺应拉斐尔的力道往后退开一点点,但因为脱力而双手发软的拉斐尔用出的力道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大,尤里乌斯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凝视了拉斐尔几秒,他们的距离还是近到能看见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能听见对方凌乱急促的呼吸。
“……您疯了,阁下。”拉斐尔的语气像是凝结了冰。
尤里乌斯暗红的嘴唇染了薄薄的水光,听见这句话,他竟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您对我最为严厉的斥责了吗,圣父?——就好像你从来对一切一无所知?”
他看见拉斐尔淡紫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对他骤然的坦白猝不及防。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来自我开脱?然后你宽容仁慈地原谅我,我们又回到以前那种状态里去?”随着尤里乌斯的话落下,拉斐尔的表情慢慢板正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他厌烦这些多余的累赘情感,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明明曾经的尤里乌斯从未对他表露过这类感情。
“逃避,伪装,粉饰太平。”尤里乌斯轻柔地将这些词语送进拉斐尔耳朵,“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陋习?”
拉斐尔被他的一针见血刺痛了,视线尖锐地刺入尤里乌斯的眼睛:“即便如此,也比无视伦理的恶行更为道德。”
内敛冷静的波提亚大家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
“好像谁在乎一样。”
这句话的尾音被含混地挤碎在了唇齿间,想要钳制住体制糟糕的教皇对于会在手杖里藏细剑的男人来说轻而易举。
窗外的晴空不知何时笼上了乌云,狂暴的雨水倾斜而下,击打着每一座建筑,翡冷翠大剧院依旧在上演着《酒神的诞生》,演员明亮高亢的唱腔向上爬升,风暴般融入了大雨里,和着整座城市共鸣回旋。
“诸神的花园中芬芳满地,
何必渴求这必死的爱!
它将使你万劫不复,
使你丧失你引以为豪的理性,
使你跌入不可知的深渊,
使你的光辉引入黑暗!”
紫白色的闪电如蛇划破阴沉沉的天空,一瞬间的光照亮了教皇宫的窗棂,撕扯着昏沉,照亮了地毯上重合在一起的影子,轰然鸣响的雷声炸开,盖过缥缈的歌声。
“万物的灵长,
无上伟大的理性与秩序!
世间的一切都要起来,
悲痛于你的陨落!
那从你灵魂的灰烬里诞生的是什么?
一个新的神明!
癫狂和欢悦的簇拥者!
生命愉悦的追随者!
我们见证了酒神的诞生!”
当门被敲响时,铁灰色和淡金色长发正在地毯上交织在一起,冰冷的手指在不断攀升的温度里变得温热,汗湿的脸颊上贴着发丝,拉斐尔眯着眼睛看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尤里乌斯,他们的衣服虽然凌乱,但还好好穿在身上,只不过这并不能显得他们有多么清白无辜,烟杆不知被谁的手带着滚落在了桌脚,兀自坚持地冒着袅袅烟雾,拉斐尔伸手冷漠地推开尤里乌斯,坐起来扣上衬衣的扣子,同时把不知怎么落在自己腿上的小牛皮袖箍甩到尤里乌斯胸口。
失去了禁锢的袖子松散地垂落下来,盖住了男人的手背,尤里乌斯捡起滑落下去的袖箍,细细的牛皮制品被体温染热,他垂着眼皮拿着它把玩,曲起一条腿,同样松散开的长裤覆盖住小腿,明明是衣衫不整地坐在地毯上,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魅力。
拉斐尔难以忍受地移开了视线,沉着脸坐回轮椅上,把滑落在地上皱成一团的羊毛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到自己腿上,用手指捋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自顾自地推着轮椅来到门口,背影透着一股阴沉的味道。
门口传来了细碎的对话,教皇的轮椅很快被人接手,从门口离开,雕刻着鸢尾和百合的门被关山,没有人失礼地往里偷看,始终坐在视线死角的尤里乌斯听着消失的声音,直到整个房间都被隐约的暴雨声充斥。
他转过脸,凝视着墙壁上跳跃着火焰的壁灯,雕琢成花苞状的水晶灯罩像一簇簇玫瑰,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
远在加莱的皇帝从翡冷翠的探子那里获得了一封秘密情报,教皇冕下将前往亚述督战,目前时间未定,但教皇的意愿非常坚定,为此似乎于教皇宫秘书长发生了矛盾;翡冷翠征召的第二批远征军已经渡过了黑海,两支军团汇合后将由南向北进军;翡冷翠枢机会议在短时间内连续召开了三次,教皇似乎在会议上宣布了什么争议颇大的命令,导致枢机们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弗朗索瓦四世对第二条消息不感兴趣,能让他提起精神来的事情都与拉斐尔有关,可是情报里说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必须得承认,教皇座下那条狗将翡冷翠大部分消息渠道掐得死死的,哪怕是间谍辛苦传出了一点东西,也完全令人找不到重点。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抓心挠腮地好奇了。
随着第二批远征军团抵达亚述,并与第一批军团汇合,在成建制、有组织的军队进攻下,亚述混乱的小股叛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很快教皇国的旗帜就在亚述南方的大片土地上飘起。
而叛军的消失并不意味着彻底的稳定,从翡冷翠派遣来的教士和书记官们一批批抵达,亚述原住民开始骚动起来,他们本能地抗拒着这个与他们堪称世仇的宗教,用敌视的眼神望着所有穿着教廷服饰的人,在发生了几次平民对修士的袭击后,一群教皇厅的秘书抵达了亚述,同时带来了教皇亲自签名的手令。
这个手令被后世称为《信仰自由法案》,它宣告了所有亚述人民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信仰,甚至可以自由决定是否信仰,作为亚述俗世的君主,圣西斯廷一世将公正、平等地保护他们的每一个选择。
这个来自教皇的命令让亚述人民难以置信又欢欣鼓舞,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抵抗理由,亚述局势一片向好的同时,以教皇国为首的教廷和信徒们却被彻底引爆了。
“教皇背叛了我们!”
信徒中响起了这个口号。
可恶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涩涩【恶龙咆哮】
我很想写袖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这玩意,白衬衫马甲配上袖箍,这玩意真的太涩了,就和吊袜带、领带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微妙的感觉,那种成熟男人不经意间透露的魅力……prprpr,我对这类小道具非常没有抵抗力,简直是对我绝杀!

第104章 希望蓝钻(二十一)
例行的枢机会议,拉斐尔坐在教皇的位置上,双手搭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皮看着下方。
圣母厅的面积不大,恰好就是足够不到二十人坐下的大小,精工雕刻的长桌两侧距离适中地摆放着十二条高背椅,椅背的造型模仿了教堂树立的高塔,细瘦尖利的装饰物加上缠绕在上方的荆棘雕刻,令这些华贵的椅子看起来像是某种经过艺术化加工的刑具。
在此刻房间内如同凝固的压抑气氛下,这些椅子仿佛无限接近了刑具的作用,每一个坐在上面的人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实际上他们谁都没敢动弹一下。
十二条椅子上只有五个位置有人,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空空荡荡的七个位置愈发显得刺目。
五个到场的枢机都是波提亚的亲信,或是通过拉斐尔才拥有红斗篷的,他们天然地属于拉斐尔一派,但就算这样,他们现在脸上的表情也不能说是真的因为赞同拉斐尔才出现在这里。
拉斐尔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囿于立场问题,他们绝不会乖乖地按时坐在这里。
圣母厅里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枢机们含蓄地低着头凝视桌面,好像那张桌子上忽然开出了什么稀世名花,需要他们立刻品鉴,上首的教皇始终一言不发,掩在袖口下的手轻轻敲击着扶手,规律低微的声音像是重锤,每一下都击打在枢机们忐忑不安的心上。
“看来我们今天是无法等到那些尊贵的先生们了。”
当教皇冷不丁开口时,枢机们都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挺直了脊背。
“或许我们可以再让人去催一下……”马特拉齐试探着说,他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加谦卑恭敬的神态。
当这句话出口时,其他几名枢机都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这是哪里来的傻子”。
关于《自由信仰法案》的颁布问题,枢机会议上已经争吵得不可开交,教皇将这个法案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去——在颁布法案的教士们踏上前往亚述的船只后,那一次的枢机会议简直变成了战场,被蒙在鼓里怒火中烧的反对派们挥舞着花瓶和椅子大打出手,他们不敢对教皇动手,于是作为教皇派的马特拉齐们就倒了大霉。
感谢圣母厅良好的隔音效果,德高望重的枢机们在里面混战成了一锅粥,外面的人竟然没有听到多少动静。
只是会议结束后枢机们凌乱破烂的袍子和蓬乱的头发到底泄露了一些秘密,当然居功至伟的还有反对派们不遗余力的对《信仰自由法案》的大肆宣传和抨击。
枢机们不仅是对这个动摇教廷信仰基础的法案表示不满,更不满的是教皇选择先斩后奏的举动,诚然就算教皇将这件事放到他们面前讨论,他们也绝不会同意这个法案的颁布,但这样被彻底隔绝在外还是令他们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在那一刻,他们同时感到了来自教皇权威的压制,和之前他们的自欺欺人不同,这一次是明目张胆的无视,这让枢机们感到了莫大的耻辱。
拉斐尔冷笑了一下,他当然清楚这些枢机心里在想什么,其中固然有因为虔诚而无法忍受教皇如此“离经叛道”行为的人,但大多数人究竟为何而反对他,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教皇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相当自然地无视了说出蠢话的马特拉齐,对于这位“金袍子”枢机,拉斐尔的态度一向温和,不管是在哪个年代,对于出钱的金主,人们总是会抱以更加宽容的态度,更不用说马特拉齐还是拉斐尔选定的填坑人选——这一点目前除了尤里乌斯和他自己,并没有人知道。
哪怕是拉斐尔本人,在榨干了马特拉齐的钱,又琢磨着要让他来做一个傀儡教皇、尤里乌斯的台前木偶——就算是拉斐尔,也会偶尔感到一丝抱歉,当然,如果马特拉齐本人知道这件事,或许反而会欣喜若狂,但这不妨碍拉斐尔有时候摸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暗自愧疚。
带着这样的情绪,拉斐尔看马特拉齐时就带上了一点看自己智障儿子般的原谅。
“既然他们拒绝参与枢机会议、拒绝履行身为枢机的职责,那就请他们脱掉红袍子吧。”教皇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堪称可怕的话。
这回,不仅是其他几名枢机,就连拉斐尔的无脑应声虫马特拉齐都恐惧地噤了声,震惊愕然地看着教皇,像是看见好端端坐在位置上的教皇忽然变成了一只没见过的生物,当然他们宁愿教皇是真的变成了什么奇怪动物,也好过真的听见这句话。
圣主保佑,我今天一定是还没睡醒。
五个枢机脑子里不约而同地飘过类似的话。
历史上不是没有枢机被教皇剥夺头衔和教籍,甚至被驱逐出教廷,终身流放,但纵观教廷上千年的历史,这样的倒霉枢机也不到两个巴掌的数量,每一个都经历了严格到苛刻的甄别和审判,而今天,他们的教皇居然一张嘴就要干掉下一个千年的份额,这高效率属实令枢机们感到了头晕目眩。
哪怕是最坚定地站在拉斐尔一边的马特拉齐都对圣座上的冕下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情。
“冕下,请您冷静,我想他们并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看在他们往日虔诚侍奉圣主的份儿上,请您保持往日的宽容和慈爱,宽宥他们因为无知和愚昧导致的过错。”立即有人站出来,为死对头们说情。
一下子罢免七位枢机,这件事说出去足够令教廷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震动,连教皇遇刺逝世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威力,至少当时圣维塔利安三世遇刺时还有枢机们顶着教廷,现在的教廷本来就因为《信仰自由法案》的颁布而处在风雨飘摇中,信徒对教皇产生了质疑,假如教廷再度变动,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拉斐尔的视线在几名枢机脸上逡巡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一笑,语调温柔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当然,我不过是开一个玩笑。”
他又不是真的疯了,一下子干掉七个枢机,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自己。
您刚才的语气可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枢机们暗暗腹诽,但还是为了这句话而松了一口气。
拉斐尔将他们所有神情变化都收入眼中,没有再说什么,简单地示意这次会议结束,枢机们咽下了想说的话,带着忧虑的表情站起来目送教皇离开,心里的想法如泉水喷涌,到底是没敢说出来。
七名枢机拒绝参与枢机会议,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陆,这无疑是对教皇威信的一次重大打击,不啻于当面反对教皇本人,拉斐尔对这样不痛不痒的反对无动于衷,现在压在他肩上的事情多得要命,这些虚张声势的反对根本引不起他的任何注意。
“把这件事传到亚述,”拉斐尔侧过头对身后的费兰特吩咐,神态冷静,“让他们知道,教皇是下了如何大的决心要将法案推行到底。”
甚至于,这件事还能成为他收揽亚述民心的强有力推手。
“那七名枢机……”费兰特低声询问,语气里出现了一丝阴冷,好像只要拉斐尔露出一点意向,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干掉那七个令拉斐尔不高兴的人。
拉斐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一下子死七个,你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吗?”
费兰特辩解:“我不会一下子——”
“行了,就算不是他们,也会有人上来反对我,还不如留着他们,至少我更熟悉这些蠢货和野心家。”拉斐尔简单地否决了费兰特的提议。
“亚述的情况怎么样了?”拉斐尔向后伸手,费兰特立刻抽出卷在腰带里的最新战报递给他,推轮椅的速度更慢了一点。
拉斐尔低着头展开羊皮纸,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半晌后带着点儿惊讶地“嗯”了一声:“雷德里克居然干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卢森公爵在战场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军事天赋,短短几个月就在南方打下了一片根据地,并且以它为中心稳固地向北方扩张着,南方的流匪和军事团体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些在亚曼拉女王死后假借王室血脉自立的“萨尔贡王朝”都在他的进攻下分崩离析,兵峰一路北向,和最北边的亚述朝圣天盟、东边同样在扩张的加莱远征军呈现出了三足鼎立的态势。
想到那个总是对他恶言相向的弟弟,拉斐尔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像是有点模糊了,曾经在神学院里锲而不舍地追在他后面嘲讽他的暴躁少年好像只是浮光掠影地一出现,就被战报里那个作战勇猛身先士卒的人取代了。
拉斐尔不知怀着什么情绪,对自己笑了笑。
“再往北就要遇到朝圣天盟了,”拉斐尔因为战况良好而轻松了一点的心情又沉重下去,“那群老头子可不会像之前的敌人一样好对付。”
他们能安安生生地在北方经营自己的势力,就说明他们有着足够的耐心以及积蓄丰富的资源,而且亚曼拉死后溃散的军团大部分都不知去向,很容易让人联想过多,再加上当年亚曼拉逝世时从罗曼往亚述带了许多先进的武器,填补了亚述武器匮乏的短板,现在的朝圣天盟实力如何实在难以揣测。
“希望他能谨慎一点,”拉斐尔按了按眉心,“第四批军团征兵怎么样了?”
费兰特犹豫了一下:“……正在进行。”
拉斐尔敏锐地从他的停顿和用词里察觉到了什么,了然道:“没什么人来报名了?”
费兰特没有应答。
因为《信仰自由法案》的颁布,许多将这场战争看做神圣|战役而希望从中掠夺财富的人大失所望,虔诚的信徒早就登上了前三批船只,剩下的人开始了观望和退缩,本来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征兵活动一夕之间门庭寥落。
拉斐尔镇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雷德里克抹了一把脸,满手黏糊糊的血和灰尘在他脸上糊出了一张面具,向来衣冠楚楚非常注意自己贵族仪表的公爵阁下提着剑,一只手把被尸体压住的斗篷一角用力扯出来,拔出陷在泥坑里的靴子,大声咆哮:“马在哪里——还有谁有马?!把去追的白痴都喊回来!”
他扯着嗓子相当没有仪态地喊叫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腿边上就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雷德里克喘了一口粗气,他的亲兵们从边上陆陆续续汇合过来,每一个都顶着血呼啦喳的脸,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什么。
“阁下,请您下一次不要再往前跑了。”他的亲卫队长痛苦地恳求。
“合格的将领应该是被簇拥在军队中,等待结果的!而不是像您一样冲在最前面,干着和那些士兵们一样的事情。”队长端详着自己豁了口的剑,脸上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您如果出了事,我要怎么和卡珊德拉夫人交代?”
如果是以前,听见这种话的雷德里克一定会勃然大怒,并且跳起来一巴掌甩在队长脸上,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多少知道了这位队长的属性就是如此的黏黏糊糊,于是只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就算我死了,母亲也还有其他孩子。”
眼看着队长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而且又要开始张嘴输出,已经提前感知到那种头疼的雷德里克迅速转移话题:“那群去追击的白痴怎么还没回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和朝圣天盟相遇,之前的遭遇战都来得有些突然,也多半是小规模、小股军队的作战,双方都保持了一定的警惕和克制,战损基本是一比一,几次下来,连雷德里克也有点松懈,但他始终保持着基本的戒心,不允许士兵追击对方的残部,可是显然,这次有人按捺不住了。
“等他们回来之后,罚掉他们今天的饭,让修士带着他们读一晚上经。”雷德里克沉着脸说。
但他们直到回了驻地,那些去追击的人都没回来。
雷德里克脸色难看,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难道下午那场遭遇战是陷阱?但如果是陷阱,他们必然有更大的图谋,为了完成他们的图谋,又怎么会忍不住杀掉前去追击的几个人?但要说是什么巧合,那就更不可能了。
雷德里克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开始疯狂思索这段时间的每一场战役,挖掘出每一个看似合理实际存在问题的细节,试图找到这一切的源头在哪里,但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思考,都找不到任何的可疑之处,所有事情都恰到好处地发生了,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恰如圣主写下的命运。
第二天一大早,雷德里克就派出了几批圣鸦去搜寻失踪人员的痕迹,这场搜寻他们一无所获,最终是一名士兵无意中发现了散落在丛林中属于一名失踪人员的亚麻布钱袋,循着这个痕迹,他们确定了那些失踪人员的死亡现实,并找到了他们被深埋在树根旁的尸体。
经验丰富的圣鸦们很快确定了尸体的死因,他们几乎都是在前后脚的时间内死于冷兵器的暴力切割,刀刃凶狠地在同一时间割开了他们的脖子、腹部,将他们每个人差点切成几块,这力道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哪怕是特殊训练、身形强壮的亚述人,也做不到在瞬间切出几刀。
但是蒸汽轻甲可以。
那是专门用来屠戮的武器。
亚曼拉女王从罗曼带来的那些武器果然都落入了朝圣天盟手里。
这个消息被加急发往了翡冷翠,附在后面的还有申请调配蒸汽轻甲的请求,在知道对方有这种凶器的前提下还坚持使用人力对抗,这不是勇气,而是愚蠢。
拉斐尔接到申请的第一时间就批准了它,并签署了教皇嘉奖令,交给圣鸦一同带往亚述。
雷德里克说不好自己接到那份意料之外的教皇嘉奖令时是什么心情。
他瞪着眼睛足足确认了四遍,才确定这份嘉奖令上的名字真的是自己,而且上面的每个单词都是他熟悉的笔迹。
这是由教皇亲笔写下的文书,而不是教皇宫秘书厅量产的东西。
雷德里克像是看着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一样盯着这卷文书,第一次产生了茫然的情绪。
他不明白。
哪怕是雷德里克本人,也承认他过去确实对拉斐尔算得上是极其恶劣,他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嘲讽拉斐尔,大打出手,像仇人一样敌视拉斐尔,用尽所有手段试图将拉斐尔排挤出翡冷翠神学院,如果不是后来拉斐尔被圣维塔利安三世带在身边,又跟随着尤里乌斯学习,很难说拉斐尔究竟会怎么样。
但他模糊地想,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当年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拉斐尔。
一个不知来路的私生子,似乎确实有被厌恶的理由,他就应该匍匐在污泥里,和那些下等的贱民一样苟且浑噩的生活着,可他竟然站到了光亮的天穹下,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天赋与神采,璀璨地照耀在他们之上……
雷德里克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拉斐尔的场景,他从神学院下课回家,发现家里的仆人神色异样而古怪,他并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而是透过大厅的落地窗,看见了花园里坐着的人。
年少的拉斐尔身形瘦削伶仃,淡金色的长发显出缺乏营养的毛躁,被强行用绸带束缚成一束,领子浆得坚硬的雪白绸缎衬衫包裹住他的身体,黑色马裤勒出一把像是能一手环抱的纤瘦腰肢,阳光从他背后打下来,穿透丝绸衬衫,让他白皙的肤色透过布料隐约地显出来,整个人的轮廓被蒙上了一层柔软毛茸的光晕,安静得像是天使落在了那里。
他捧着一本书,微微弯曲着脊背,谨慎得像是一只被提到了陌生环境的小猫,浑身的猫都小心地蓬起来,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看,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脸颊瘦脱了形,但就算这样,雷德里克也能从他过分优越的骨骼和高挺的鼻梁里分辨出那种隐藏的精致。
就像是一只落下了水又被洗干净的小猫。
是谁收养的孩子?还是给他找的玩伴?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他可以考虑好好照顾他,至少不会让人饿成这样子,骄傲的小少爷笃定地想着,他不会欺负他,也可以给他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位置。
那时候他不知道拉斐尔是谁,这是他见到拉斐尔时的第一印象。
所以他不明白,雷德里克看着这封嘉奖令,他并不认为拉斐尔会原谅自己……不,这个词实在是有点恶心,但究竟是为什么?

第105章 希望蓝钻(二十二)
这个问题在扎根于雷德里克的大脑后又被他埋进了思维底层,成为一个时不时困扰他的幽灵,但总之,现在并不是探究答案的时候。
蒸汽轻甲的运输来得比他预料的稍微早一点,随之而来的还有骑士团数额相等的骑士,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本来是要作为跟随莱斯赫特的人员跟他前往都德莱的,迫于局势不得不被拨到亚述来。
毕竟蒸汽轻甲可不是什么什么随便就能上手的东西。
雷德里克精挑细选了一部分人跟着骑士们训练,准备作为轻甲的替补人员,其中就有他自己的护卫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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