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乐浮霁看上去没什么事,乐阳洪这才放下心来,咬牙骂道:“我是真没想到狗日的裴应淮竟然会跟那个死魔头狼狈为奸。!”
乐浮霁懵逼住了:“啊?怎么会?!聿珩师兄不是在这里吗……”
他扭头望去,就见挂在裴应淮身上的少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朝他竖起了手臂挥了挥。
“鼠雀之辈”用刀尖戳了戳裴应淮的背脊,趴在他肩头上问:“你干了啥?”
裴应淮淡淡地答:“添了把火罢了。”
牧听舟一下子就笑了。
裴应淮口中的“一把火”,估计没有他说得这般轻松。
但转念又一想,裴应淮在背后的这些小动作他甚至连听都没听到,不也意味着他若是真的想做什么,自己也没法第一时间知晓吗?
笑意僵在了脸上,牧听舟冷睨了他一眼:“之后再同你算账!”
他从裴应淮身上滑了下来,上前了两步。
乐阳洪挡在乐浮霁身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处处为裴应淮出头的少年,有些鄙夷道:“你就是裴应淮里应外合的对象?不过一个元婴期的废物,真觉得你能从我们手中把人抢走吗?!”
牧听舟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裴应淮。
这身伪装就连乐阳洪都没法看穿,若不是反应不及时在裴应淮面前暴露了,现在指定他也认不出来分毫。
索然无味。
“裴应淮,你与那魔头同谋合污,不要觉得仙盟还会成为你的后盾!”乐阳洪一想到方才的遭遇就气得直眉瞪眼,“从前看在你是盟主的份上,多次放走那魔头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现在变成了个连修道都不成的废物,真的指望那魔头能在九重天之下护着你吗?!”
牧听舟:“……”
“我先前对你还抱有几分敬意,谅你虽成废人,但好歹心性还算端正,无端被那魔头劫来,念在我们旧情的份上我带人前来救你。”
“可你呢?!你非但不配合我,反倒让穆尧递来错误的消息,将仙盟众人推入火坑之中,你居心何在!”
“你真的以为那个魔头还会念记旧情,将你安然无恙的放回来吗?”
“——谁人不知牧听舟恨你恨得要命?怎么样,满腔真情喂狗的滋味如何?”
裴应淮身形未动,黑邃的眸子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年。
他半边面容被阴影遮挡,只能看见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歪着脑袋正静静地听着乐阳洪说得这般掷地有声。
——但裴应淮很清楚的知道,他估计已经快气炸了。
兴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在牧听舟看来,这两句话的暗意不过就是——牧听舟能力不行,而裴应淮则是他的暗衬,他看在两人是同门的交情上,不知多少次在暗中放他离开。
笑话,什么时候他需要裴应淮的施舍才能离开了?!
而另一边的乐阳洪却说得摇头晃脑,原先心中的愤懑也在发现自己此刻压过裴应淮一头后慢慢消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想要抨击的对象无动于衷,反而是他身边的那人怒火已经涌上来了。
这么一连串的帽子扣下来,就算是裴应淮也难辞其咎。
其实乐阳洪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甚至有很多元婴期的修士不过是一个幌子,牺牲他们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将脏水全部泼到裴应淮的身上罢了。
虽然过程狼狈,但是结果没有变化就行。
但裴应淮的反应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兀自挺直着背脊,一如既往地像是孤拔收鞘的利刃,那双黑瞳没有流露出丝毫破绽,只有在听完他说话后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稍稍往后退了退。
像是嫌弃似的……
因为在这时,裴应淮发现,抵在身后的刀尖却蓦地远离了。
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乐仙君,说完了吗?”
牧听舟缓缓从裴应淮身后走出来,他指尖缠绕着一根根寒光乍现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把把银色的匕首,像是明灯一般漂浮在空中。
他嘴角擒着笑意,眸低一片森寒,歪着脑袋问:“寥寥几句就想扣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乐阳洪心底浮现出一丝异样,自打牧听舟堕魔后他便鲜少能见到他,自然也认不出他周身悬浮的匕首雨。但乐阳洪不敢掉以轻心,紧紧攥着手中的灵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哪怕拼着深入虎穴的危险也要将事端推到裴应淮身上……”牧听舟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都会让我错以为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乐阳洪眼神躲闪,依旧嘴硬道:“我能有什么别的想法?若是你存疑,大可去仙盟中问问,我乐阳洪身正不怕影子歪,就是为了救聿珩仙尊而来!”
少年故意拖长语调:“噢——原来不是为了,这个啊。”
他指尖微动,灵光一闪,一块玉石便出现在他的手中。玉石细腻光滑,在暮色下泛着净白的光泽,上面笔锋凌厉的雕刻着两个字——掌印。
这……这是!
乐阳洪瞳孔骤缩,抑制不住地上前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那块玉石。
仙盟掌印不同于别的玉石,它生于天地灵气,从他手中的这块中能感受到压抑在其中磅礴的灵气。
确实是先前从未找到的那块掌印无疑!
他竭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看着少年随意地把玩着这块玉石,抛起,落下,乐阳洪死死咬着牙关:“你怎可这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牧听舟随意地点点头:“知道啊。”
“那你还敢——!”
牧听舟哈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啊,难不成你很想要?”
“废……”乐阳洪吞下后半句,瞳孔紧紧地盯着他的手,生怕少年一个失手将这块玉石摔在了地上,“这可是仙盟掌印,你最好小心为妙!”
牧听舟唔了一声,抬起石头瞅了一眼:“我还以为乐仙君是冲着将仙尊大人救出水火中才前来的呢,没想到是因为这么一个破烂石头阿——”
“你要?那给你好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少年漫不经心地抛出手中的玉石,那块玉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抛向了乐阳洪的位置。
后者面色涨红,手中剑一丢,飞身上前伸手想要攥住那块仅仅只有一掌距离的玉石。
就在掌印即将落到乐阳洪的掌心中时,一道横来的魔气突兀袭来,速度极快,啪地一声清脆打在那块玉石上,乐阳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指尖甚至已经触碰到那块圆滑的触感了。
啪嗒——
玉石被击碎,化为齑粉顺着乐阳洪的指缝簌簌落下,晶莹一片。
着手准备
第十二章
乐阳洪脸上甚至还带着欣喜若狂的神情,可下一秒,就像是被粉碎的玻璃不可抑制地瞪大了双眼。
他双手颤抖,捧着一盘散沙般的玉石粉末,喃喃自语:“不可能……仙盟掌印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破坏——你在骗我是不是!”
猛地抬起头,乐阳洪看见牧听舟眼眸中满满尽是笑意,他乖乖巧巧地站在前方,闻言想了想。
“你猜?”
乐阳洪猛然暴起,双目通红一片,拔剑急速冲到牧听舟的面前,杀气腾腾:“我杀了你——!!!”
牧听舟乐了,他随身而动,周遭围绕的四面八方的魔气再度聚拢,泰山压顶般碾压在乐阳洪的头顶上,大乘期的修为毫无保留的被牧听舟展现出来。
但乐阳洪显然不是吃素的,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开迎面袭来的匕首,飞速给自己套上了一层灵力结界,还不忘照顾到身后已经傻掉了的乐浮霁。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就像是榔头一棒将乐阳洪瞬间敲醒,他猛然间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腕间缠绕了一道至纯的魔气,其中满满的恶意不停地影响着他的心性。
乐阳洪沉着脸将那道魔气震断,这才抬起目光阴恻恻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
“牧、听、舟。”他一字一顿道,随后视线微瞥,落在了他身后的裴应淮身上,咧嘴一笑,“裴应淮,你可真是……好好的在九重天当个废物都没有现在让我看不起,没想到修为尽毁后竟然第一件事就是与这魔头联合在一起对付仙盟?”
“穆尧也是跟着你一起的吧?说不定他也早就入了魔道,啧啧,真不知道仙盟内部还有多少像你们这般的残渣败类。”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先前的仙盟大部队已经被乐阳洪留在了别的位置,此番在寻乐浮霁只有他一人动身,如今偌大的偏院中仅剩下他一人毫不讳忌的恶言。
乐阳洪其实没有比裴应淮年长几岁,青年时期的他也曾出尽风头,因为某些原因,在进入仙盟后也曾短暂的当过一段时日的代理盟主,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后半生也会如此顺遂时……
——这座宛如永远无法跨院的高山出现了。
裴应淮进入仙盟时,也不过堪堪及冠的年级,那时的他拎着滴血的剑站在长阶尽头,只是回首淡淡地瞥了眼乐阳洪,就莫名地让他觉得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在这般年纪已经是洞虚期的修为了,是那位名震一时的万鹿山大师兄。
乐阳洪非常乐意看见曾经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被他亲手推入万人唾弃的深渊,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脸上的神色毫不遮掩,牧听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这就是让他不爽的点了,怎么什么类型的阿猫阿狗都能来沾点边?
牧听舟斜眼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从方才乐阳洪的跳脸挑衅到恶言讥讽,他都仿若置身事外,神情不悲不喜,幽深的双瞳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死水寒潭,其中看不见半点情绪。
原本附和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了,牧听舟不知为何心下猛地一颤。
恍惚间,好似觉得面前这人就会这么从世间消散一般,他脑袋一抽,直挺挺地撞了过去,周身漂浮的匕首随身而动,像是檐下轻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应淮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一个趔趄,抬眸有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牧听舟的气来的莫名,撞了一下还不解气,他冷哼一声,转过头望向乐阳洪,昂了昂下巴。
“乐仙君,你没有听说吗?”
乐阳洪一怔:“什么?”
牧听舟道:“你不会觉得,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就能把裴应淮的名声败坏,让他变成众矢之的?”
乐阳洪眉心狠狠一跳:“你到底在说什么?”
“原来穆尧还没有告诉你。”牧听舟抓着裴应淮的手腕,强行将他拉至了身侧,赤色的眸中含带着一抹讥诮,“裴应淮啊,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脱离仙盟了。”
“他浑身的经脉中都已经充斥着我的魔气……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他已经是我幽冥的人了。”
“简单点来说,裴应淮早就和你们九重天仙盟无关了。”他说,“他已经变成我的侍宠了——”
牧听舟顿了顿,语锋陡然一沉,凌厉漂亮的眉眼都染上一抹森寒:“所以,你知道你擅闯幽冥,还企图污蔑并带走本尊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了是吧?”
轰隆——
惊雷乍然响在耳侧,被乌云遮蔽的夜幕之下,乐阳洪痉挛似得攥紧了手中的长剑,眸中倒映出扑面而来的漫天银光。
在最后的那几秒,乐阳洪将手中的转送符一把拍在了乐浮霁身上。
“父……!”
白光一闪,乐浮霁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了。
匆忙之间,他似乎伸手想要从腰间的囊袋中拿出什么,陡然间感觉一阵钻心地疼痛从手掌心传来,他痛得近乎惨叫出声,尾音被淹没在了匕首轰然撕裂灵力结界的声音之上。
乐阳洪被关进了地牢之中,余下的一群虾兵蟹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更不用说着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一群傀儡。
只不过乐浮霁被那到传送符不知送往了哪里,牧听舟也没什么兴趣再去探究。
——因为此番一事让他觉得,如果再不和裴应淮定下神魂契约,指不定那天意想不到的变数骤生,得抓紧时间了。
强行逼出精血非常消耗生机,幸好牧听舟准备事先问祁萧然要点稳固神魂的丹药,正准备去往偏院的时候,在半道冷不丁地被一旁草丛中突然出现的人撞了个满怀。
赫然是前些日子说要外出游历的东粼。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牧听舟,愤懑的神情一时间僵在了脸上,而后匆匆低下头,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他眼角微红,像是有什么猛虎在身后追他似的。
牧听舟莫名其妙,转身推开了裴应淮院子的门,就见男人微垂着的头站在不远处,见他进来这才不冷不淡地抬眸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了?训孩子呢?”牧听舟语气轻快,倚在门槛上,鬓角的碎发软软地搭在肩上,模样莫名乖巧。
他偏头扫了眼那道远去的身影,“说起来,先前还没有觉得,近几日相处下来便愈发觉得东粼眼熟。”
“我先前是不是见过他?”
牧听舟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改口道:“我先前是不是用过他?”
裴应淮沉默片刻,点点头。
“什么时候?”
“你及冠那日,本想送给你的。”
及冠……
“啊——”牧听舟想起来,“是那把剑?!”
是在次南门上,他第一次借由刺伤裴应淮的那把剑。
牧听舟悻悻一笑:“我还以为东粼是师兄的灵剑呢。”
难怪前些日子偶然间觉得用着极为顺手,虽然不想承认,但经由裴应淮之手的东西确实是一等一好货。
他默了一瞬,想到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我这次帮师兄将乐阳洪拦了下来,不仅帮你处理了一堆麻烦事,还帮师兄把名声给保住了。”
“师兄难道没想到要报答我吗?”
裴应淮冷眼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抓了乐阳洪,就不怕九重天的人借由打下来吗?”
他的语气乍一听平淡如水,其中一闪而过的不赞同还是被牧听舟清晰的捕捉到了。
“我都能把你抓回来,区区一个乐阳洪我还抓不得了?”他不悦地蹙起了眉,语气中满是轻狂,“尽管来就好了,幽冥和仙盟针锋相对了那么多年,靠得又不是运气。”
裴应淮淡淡道:“仙盟中如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想从中分一杯羹,你贸然插手很容易会被各方针对。”
他顿了顿,还是将后面的几句话咽了回去,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口气。
算了,他垂眸冷漠地想。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多了几个麻烦,但都不算什么难事。
裴应淮道:“只不过在之后的逢春祭大选中要多加小心,你……”
说道他却发现嗓子发不出声音了,闭了口,隐约能察觉到头顶传来了无声的威胁。裴应淮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头顶,偏院之上是一望无际灰暗的天空,幽冥的环境,甚至连基本的鸟兽都没有。
他心知肚明,这是天道给予的警告。
牧听舟漫不经心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比起管天管地,你还是管好自己吧。”随手朝他抛出了一个漆黑的玩意。
裴应淮抬手接住,是一瓶丹药。
牧听舟瞥了他一眼:“你没有忘记我们先前的交易吧?”
裴应淮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上次被穆尧撞见的“那桩交易”。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近期仙盟也没什么动静了,不如师兄今夜就到朱颜殿去等我吧。”牧听舟笑了下,露出了唇角的小尖牙。
裴应淮手指蜷缩了下,有些无奈:“你……”
牧听舟不客气地打断:“师兄,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面子上,你暗地里做的小动作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唯独这个,不行,没得谈。”
他临走之前,扬声道:“说起来,化骨池里的水,也快满了,那就麻烦师兄今夜之前帮我搬一桶送到朱颜殿了。”
裴应淮抬头望了眼,天色近晚,距离他口中的“今夜”,也不过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他已经不知道今日自己叹了几口气,只能先顺应着他的意,走出了偏院。
去往后山的路并不是很遥远,他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听闻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呵声:“喂,你给我站住——”
裴应淮步伐平稳,连顿都没带顿一下。
戚静姝一噎,甚至没想到自己就被这般无视了,登时涨红了脸,气恼地一把抽出腰间的蛇鞭:“喂!让你等等!你没听见吗?!”
“不会”
第十三章
“从前几日仙盟灵剑的擅自侵入,还有这一次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乐阳洪——左护法,你不觉得每一次都要尊上出手,太不妥当了吗?!”
“属下是有罪不错,但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没有疏忽职守吗?!前夜派你去酆都城捉人,结果呢?把自己捉进了迎春楼!”
“……我那是有原因的,我先前紧跟着他们,谁知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竟然直接去了迎春楼,难不成这也要怪罪于我吗?!”
朱颜殿下一阵骚动,一群人掷地有声地开始翻起对方的旧账,包括还有几个起哄的,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左护法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又说不过别人,只好重重一磕手中的巨斧:“有种来打一架!”
“打就打谁怕谁?!”
见这群人一根筋的竟是真的要在朱颜殿上打起来了,祁萧然轻叹一声放下茶盏,传声提醒道:“尊上还在呢。”
众人条件反射地望向王座的位置,那上面的赤袍青年只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耳垂的流苏挂坠拖曳在脸侧,昳丽的面容上满是笑意。
整个朱颜殿瞬间噤声,一片寂静。
“说呀,不是说要打起来嘛,怎么不打了?”他语气轻柔地问。
“……”
一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不管是先前互相抨击对方的还是看乐子的,都齐刷刷地一并跪下。
偌大的殿上再度恢复了死寂。
“唉。”青年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怎么吵架还需要我来教呢?”
就在他尾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寒光疾驰而过,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间,噗嗤的一声。
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地,没了声息。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方才同左护法叫嚣最凶的其中一个。
左护法陡然回过神,身后已经被冷汗打湿,他压了压头颅,不敢与座上那人对视。
就听见那道声音懒懒地,继续道:“都学会了?”
座下无人敢应答。
牧听舟轻啧一声。
他望了望天,原本这个时候早就应该是去同裴应淮定下神魂契约的时候了,偏偏半道被人拉到了这里听一群人吵架废话,心中的不耐几乎已经要溢出来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朱颜殿的门,被拉开了。
无人敢这个时候抬头去望到底是谁还敢这时候进来触及尊上的霉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有人行色匆匆地赶来。
“尊上……”
那抹悬在众人头顶的刀尖倏然转变了一个方向,直冲冲地朝着莽撞闯进来的人刺去。
“尊上,大事不好了……”那人气喘吁吁,甚至都来不及躲闪,“是!是聿珩仙尊!他出事儿了——!!”
刀尖陡然停住,悬在了半空中,再差一秒就会直接穿过那侍从的头颅骨。
侍从吞了吞口水:“先前尊上您让我跟在聿珩仙尊的身后,在您离开没过多久,仙尊他恰巧就遇上了……戚小姐。”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已经傻掉了的左护法,委婉地道:“两人遇到了一点点分歧,兴许是小姐心情不大好,已经动上了蛇骨鞭了。”
蛇骨鞭……
哪怕是元婴期修士都不一定在这件法器上讨到好处,更别说现在还是凡体肉生的裴应淮了。
侍从又道:“然后小姐就与不知从哪跳出来的一个少年打了起来……”
“那个陌生少年,看上去好像不是幽冥界的人。”
牧听舟心下了然,莫约着是从哪冒出来的东粼,看见裴应淮被人欺辱了气不过提剑冲了上去。
……这一个两个,可真会给他找事。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带路吧。”
左护法心中一紧,连忙跟上:“尊上,请准许我一同前往。”
牧听舟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等一行人赶到后山时,东粼和戚静姝近乎已经要将整个偏院给拆了。
剑光与长鞭交错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开,一时间眼花缭乱震耳欲聋。
戚静姝的随行侍女站在房檐下焦急地团团转,时不时地探出脑袋观望:“小姐——!别打啦,快住手啦,再打就要将尊上引过来了!”
见喊了几次后无果,她又扭头瞪着不远处站着的裴应淮:“像你这般咄咄逼人有意思吗?!一个被尊上抢回来的奴隶也敢如此嚣张?!”
裴应淮闻言,淡淡地目光扫过她,没有说话。
侍女只觉得这目光中满满的嘲讽,顿时气急,脸色涨红。
东粼紧绷着小脸,一剑拂开迎面冲来的蛇骨鞭,冷声道:“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我们家大人只是安安稳稳地走在路上,反倒是你们,直接冲上来碰瓷,对我们家大人来说不也是无妄之灾?!”
戚静姝毫不示弱地冷笑反驳:“此处是幽冥,不是九重天,裴应淮也早就不是从前那位位高权重的聿珩仙尊。”
“不过一个奴隶罢了,故作姿态假清高什么?”
东粼鲜少与人争论什么,被她一连串说的无言,只是默默拎着剑再度冲了上去,招招狠厉,竟一时间将戚静姝逼得连连败退。
“你……”戚静姝在同龄人中相比修为算是一等一的,被逼到如此境地还是第一次,她眉目骤然一沉,掌心摁压在蛇骨鞭的尖端,魔气浸着鲜血被尽数吞噬。
蛇骨鞭暗芒大绽,在几声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后,赫然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牧听舟赶来时,率先看到的却是在房檐下正准备直接朝裴应淮出手的侍女。
她掌心之中攥着簪子的尖端,高高举起了手,尖端直冲冲地对着裴应淮背脊。
牧听舟指尖微动,随手一抬,侍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横斜着飞了出去,轰然撞倒了几面石墙后才堪堪停住,四肢歪七八扭得拧在了一起陷进了墙壁中。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若是那簪子直直地插入裴应淮的背脊,那道先前好不容易被他用汤药治愈好的剑骨伤痕便会被轻而易举地再次划开。
牧听舟一边将人丢了出去,一边苦恼地想,治一次就废了老大的劲别说再来第二次了。
裴应淮抬眸望见了来人,微顿,悄然将手藏匿进袖袍之中,负在身后,袖袍中簌簌落下被碾碎的几片晶莹。
这倏然地一阵轰响将外面打斗的两人拉回了神,戚静姝余光瞅见了一抹赤红色的身影,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再牧听舟面前放肆,只得勉勉强强收了长鞭。
可东粼没有什么忌讳,外界的事情他一概不管,竟又想不管不顾地再冲上去。
裴应淮淡淡地喊了他一声。
东粼身形顿住,这才收回了长剑。
牧听舟走上前,将手搭在裴应淮的肩上,笑看着戚静姝步姿摇曳地落下:“这是在玩什么?带我一个?”
戚静姝攥着蛇骨鞭,上前两步想要解释,被左护法及时一拉,这才不情不愿地顿住脚步,同他一起单膝跪在两人的身前。
她咬着牙:“尊上,今日我无意间路过朱颜殿时,发现此人行谋不轨,很是可疑,再加上这些日子幽冥动荡四起,阿姝认为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有人有意指使。”
“若是阿姝猜的不错,一切的因果皆是因他而起!裴应淮的背后有诸多追随者,包括方才同阿姝交手的那一个……难道这不能说明裴应淮这人在背后谋算着什么伤害尊主的事情吗?!”
她的声音越说越激昂,左护法来不及制止,只得叹了口气,同时也磕头正色道:“尊上,这回我认为阿姝确实有理,您……还请三思啊。”
牧听舟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静了半晌,偏头问:“师兄,你自己说说,怎么办?”
“看起来现在整个幽冥,对你的意见都很大啊。”
裴应淮还没应答,东粼抢先便道:“你早日将大人放回九重天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牧听舟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苦恼道,“若是将你大人放走了,他日他恢复修为,第一件事将我杀了可怎么办?”
他搭在裴应淮肩膀上的手被拂开了。
就听见裴应淮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觉得我会杀你?”
牧听舟暗道不妙,没想到他随心一说竟真的能被裴应淮猜得八九不离十。生怕再度露出什么马脚,他用脸上的笑意遮掩住了内心的慌乱:“怎么会呢,我同师兄亲如手足,我自然是信师兄是不会害我的——”
“对吧?”
裴应淮不说话,面若冰霜似地全然不理会他。
这副模样牧听舟并不陌生,想当年在万鹿山时,牧听舟大大小小的祸闯过不少,基本上都是他给收拾的残局,闹得大的几次让沉默寡言的少尊大人气得半月都没同他说一句话。
好在牧听舟憋不住,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去人面前晃眼,他那个时候长得漂亮,撒起娇来软软呼呼的,跟在裴应淮身后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师兄师兄我错了叫着,真的很难让人再生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