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淮的目光落在了火山顶口处,又有点不放心地在牧听舟身上多加了一层防护,尽量不去看他的神情,驱使着剑意缓缓靠近火山口。
倏地,身后响起了一道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偏偏裴应淮从其中听出了一股愤怒感。
“裴应淮,够了吗?”
他身形一顿,扭过头,猛地一顿。
豆大的泪珠顺着牧听舟的脸颊滑落,浸入衣襟之中,留下了淡淡的印记。他无声地落着泪,黑色的瞳仁中氤氲着雾气,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他又问了一遍:“裴应淮,我问你,你够了吗?”
同去(已修)
裴应淮沉默地凝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的对峙就此展开。
一如三十五年前,牧听舟还是幽冥尊主时, 那冷着脸, 微扬下颌, 执剑相向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红着眼眶,手中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一身倔强。
偏偏这个模样, 让裴应淮心脏如针尖扎入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牧听舟永远是他唯一的例外,他已经在他身上退步了千万次,本想用这一次的机会逼一逼他。
但裴应淮现在突然就后悔了。
他轻声叹息了一口气,本想率先退步——一如之前的千万次那样。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 先前一直站定在原地不动的牧听舟忽地上前了一步。
他虚浮在空中,脚下踏着裴应淮的剑意,在男人略有些怔楞的神情下,走到了他面前, 吸了吸鼻子。
“你真的好烦。”牧听舟轻声道。
裴应淮垂眸望着他:“嗯, 我知道。”
牧听舟又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应淮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牧听舟抿了抿唇, 似是有些沮丧:“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我染上风寒的那夜, 你也知道我去做了什么,对不对?”
“嗯。”
牧听舟又说:“你真的好烦。”
但这一次,还不等裴应淮接话,他又兀自开口说:“本来我, 没想瞒你这么久的,我这一次, 也没想离开你的,哪怕你不逼我,我也……”
我也什么呢?
扪心自问,他不也没有找到很好的时机去告诉他吗?
倘若今日不逼他一把,牧听舟真的会说吗?
他忽地有些生气,一边是气裴应淮竟然这么了解自己,一边又气自己确实被他猜了个正着。
在裴应淮略有些惊讶的神色之中,牧听舟倏然伸手推了他一把,猝不及防间倾身而上,狠狠咬在了他的薄唇上。
力道很大,那道牙印瞬间渗出了血,牧听舟还觉得不够,又张嘴咬了一口。
裴应淮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纵容着他咬完,拎着牧听舟的领口将人拽离了些许:“你是小狗吗,怎么还咬人?”
牧听舟唇瓣上还沾着血液的湿意,舔了舔唇,毫不示弱:“你才是狗吧,还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激我,就仗着,就仗着……”
他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但裴应淮还是听见了。
——就仗着我喜欢你。
男人呼吸骤然一窒,猛然将他拉入怀中,与他耳鬓厮磨,发狠般得不断重复:“舟舟,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待在我的身边,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师兄真的经不起第二次了。”
“……”
牧听舟别扭地抿了抿唇,很少被裴应淮这般狂轰乱炸,但男人将他搂得很紧,以一种要把他融进骨血之中的力气,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嗯,不走了。”
裴应淮哑声道:“不骗我。”
牧听舟问什么答什么:“不骗你。”
“……”
裴应淮深呼吸一口气,瞌上了微红的双眸,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的长发垂落在牧听舟的脸侧,有些瘙痒,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冷不丁地闪过一抹赤红色。微微偏过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只小红鸟正朝着他们飞来。
“等等——”
凤凰扑扇着翅膀落在半空中,呆呆地望着脸上正抱在一起地两个人,有些狐疑地看了眼火山口:“这里难道是什么新的约会圣地吗?”
“还是说你们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能谈情说爱的关系了?”
牧听舟:“……”
他稍稍挣了挣,耳廓晕红,瞪了它一眼:“怎么,我们本来就是可以随时随意都谈情说爱的关系,嫉妒了?”
凤凰启唇相讥,可开头那半个字还未吐出口,一道晶蓝色的剑刃划破空气瞬间朝它刺去。
小红鸟毛都炸开了,狼狈地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牧听舟连忙摁住了裴应淮的手,挡在了凤凰面前:“等等!它不是敌人!”
裴应淮下颌紧绷,冷冷的眸光直直地望向小红鸟的所在之处,即便是被牧听舟摁着手,身上那凛然的杀意依旧不减。
凤凰扑腾着翅膀大叫:“臭小子!!管好你家这位,告诉他老夫是谁!”
牧听舟被吵得有些头疼,只能顺着裴应淮的毛,哄道:“师兄能看见它吗?他是凤凰的化身,我能出来多亏了它。哦对了,这具身体还是它亲手捏造的,不是敌人。”
“它竟然是凤凰?”裴应淮哑然,实在没想到这般不起眼的小红鸟竟然是传闻中叱咤风云的凤凰,他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转头凝望着火山口:“那这片尾羽就是你落下的了?”
被这么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一下,凤凰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他轻哼了一声落在牧听舟的肩膀上,没好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老夫跟你说笑,只要你敢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牧听舟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没想到裴应淮竟然淡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火山原先就是由这片尾羽引发的,其中的岩浆全是由凤凰火凝结而成,并非普通火焰。”
听到这里,牧听舟攥紧了裴应淮的手:“那你还冒然前往!你就算是化神期,又不是飞升了,总归是□□凡身……不行,你不能去。”
“我突然感觉,我这具身体挺好的,除了修为弱了一些,但是这些后天都可以炼。我也注意些,不会再感染风寒,也不会叫你操心了……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你不能下去。”
什么理智什么计谋全都被牧听舟抛之脑后了,他如今已经称得上语无伦次,但说什么也不让裴应淮再进一步了。
他脑海之中全是在戚清凌记忆里看见的那个被地火烧成黑焦也执意要将他的躯体带出地火的裴应淮,不知为何冷得都有些打颤,手指痉挛似地蜷缩着。
“不行!”牧听舟这样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太对,裴应淮蹙着眉将他发抖地身体揽入怀中:“你怎么了?”
凤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地懒懒出声:“虽然……”
“虽然我不是很想打扰你们。”
“但是吧,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这?”
小红鸟昂首挺胸,右翅一拍胸脯:“这可是我的尾羽!”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小红鸟,裴应淮显然并不是特别信任他,更不想听从他的指使。这期间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先前的一切都有可能付之一炬。
但是牧听舟不同。
在小幻界之中,即便不知时间流逝,他还是与凤凰相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起初只是觉得这人实在聒噪,后来一个人待着无聊的时候也会同它搭上两句话。
不难看出,有人能够接受他的传承来到小幻界之中,让他惊讶之余确实也有些高兴。
“师兄。”他拉了拉裴应淮的衣袖,小声传音,“凤凰好歹也是上古神兽,算是前辈,我们听一听他的,好不好?”
裴应淮:“……”
他冷着脸不说话了。
牧听舟学着他的模样,捏了捏他的指骨,裴应淮的心仿若个灯笼一下,气一下子泄了出去。他拧了拧眉心,无声地妥协:“先听听吧。”
凤凰哼哼了两下,心道若不是答应了这小鬼要帮他恢复身体,他才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他用尖喙啄了啄牧听舟的脸颊,成功地拉回了他的注意,像是故意炫耀似地:“本来老夫就是准备让你一个人过来取尾羽,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说着,甚至斜着眼睛睨了裴应淮一眼。
成功让男人脸色黑了下来。
牧听舟有些哭笑不得,摁了摁凤凰的小脑壳:“您也消停一点吧。”
“到底是用什么办法?”
凤凰清了清嗓子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神魂之中都有我的传承烙印,连那地火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是怕这个什么小火山了。”
“但是保险起见,老夫还是会用灵力将你周身包裹,你去火山之中取尾羽这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行。”
裴应淮骤然沉声道,冷厉的眸光扫过凤凰:“没有先例,就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我不可能让他去冒这个风险。”
“这个风险的后果我承担不起。”他非常干脆地道。
凤凰:“老夫也知道有风险!那怎么办?!眼下站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能力!”
“……”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牧听舟叹息一口气,倒有些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裴应淮这般不沉稳的模样。
“那不如这样吧。”他说,“师兄,这一趟,你陪我一起进去,可以吗?”
牧听舟笑了一下:“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负责任,但我还是想,若是师兄陪我一起进去,我或许能更心安一些。”
“前辈,你的灵力能护住我们两个人吗?”他偏过头,神色正经地问着凤凰。
凤凰:“……”
它站在牧听舟的肩侧,顿了半晌,狠狠地啄了一下牧听舟的耳垂,成功听见青年倒抽了一口两气的声音,这才没好气地开口:“可以是可以,但若是两个人的话,我的灵力没办法支撑那么长的时间。”
“一炷香,老夫尽力支撑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足矣。”牧听舟眉宇展开,“师兄,你意下如何?”
男人冷着脸,须臾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牧听舟的发顶:“好,师兄与你同去同归。”
同归(正文完结)
“但在此之前, 还有一件事情。”
裴应淮静默了两息,对上牧听舟有些疑惑的神情,启唇道:“我将你原先的身体也一并带过来了。”
牧听舟:“……?”
裴应淮别过脸, 声音闷闷:“我怕这路上会出现什么状况, 本想在取完尾羽之后就让你融合……”
“前辈, 您觉得可以吗?”他定定地看着小红鸟,语气显然是比之前软和了不少。
这一句“前辈”很是满足了凤凰虚荣心,连带着他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也不是不可以,倒不如说, 这样是最佳之举。”
“在我的灵力包裹下,说不定能让他融合得更加完美。”它想了想,于是下定结论,“先将他原先的身体给老夫看看。”
牧听舟有些疑惑, 毕竟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什么类似“棺材”的东西,他自己也很好奇这具身体如今的现状。
只见裴应淮微微敛眸,手中缓缓浮现出一缕净白的光,在两人的注视下, 那道白光不断扩大, 而裴应淮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不少。
牧听舟心神大震, 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他的行动, 被凤凰一声令下喝止在了原地:“不要动!”
“什么?”
凤凰慎重地说:“不要动, 什么都不要做。”
“这个人……”它轻轻地在牧听舟耳边喟叹道,“怎么说呢,这个人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倘若老夫猜得不错,他为了保你这一路躯体不灭, 应该是直接将这具身体放进了自己的神魂之中温养。再加上你们先前就神魂交融过,你的这副身体一直不断吸取他的养分, 倒是留存得还不错。”
牧听舟:“……”
他张了张口,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眼前的白光越来越大,最终凝聚成了一个非常眼熟的晶体模样。
赫然是先前他在九重天主殿之上看见的那颗晶体!
他之前还在奇怪,为什么在裴应淮的房中,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颗晶体,原来是这么回事……
嗓子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牧听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闭了闭眼,压下了眼中的湿意,望向身侧的男人。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牧听舟偏过头,狠狠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转过来时,便看见裴应淮小心翼翼地将晶体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说句实话,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这么近距离地看见自己的尸体,饶是牧听舟,在看见晶体之中沉睡的身躯时也没有忍住,蹙起了眉头。
晶体之中的青年静静地闭着双眸,睡颜安宁,凌厉的五官线条都显得柔和了不少。如皎月般银色的长发肆意散落,狭长的鸦睫透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饶是见多识广的凤凰,眼睛也有些看直了,足足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
难怪这臭小子一直不满意我给他捏的身体……
站在一旁的牧听舟则是一脸复杂,看了两眼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率先扬声道:“前辈,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开始了!”
凤凰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嗯,可以开始了。”
他叮嘱道:“即便是有老夫的灵力加护,你们进入火山之后还是会有感觉,这尾羽历经了千万年的变化,如今是个什么样老夫也不能清楚。”
“要是真的遇到危险了,你就自己想想办法,记得找到尾羽后就赶紧上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啊!!”
牧听舟敷衍至极:“嗯嗯嗯好好好,您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凤凰一边生气一边还得给他们上好加护。
赤红色的灵力仿若结界一般围绕在两人身体的周围,瞬间隔绝了火山口处那扑面而来的余热。
牧听舟与裴应淮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走!”
两人脚下踏着凛冽剑意,划破长空,势如破竹般直直坠入火山口中。
哪怕有了加护,在火山之中行走也比想象中更加艰难。狂风呼啸,碎石在空中肆意飘散,脚下是滚滚熔岩,浓稠厚重得仿佛能吞噬万物。
在昏暗的一片废墟之中,牧听舟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也没料到底下竟然是这幅情景,瞠目结舌道:“这不相当于大海捞针?!”
裴应淮护住了他的眼睛,免得被沙尘迷住,他四下张望了下,沉声道:“退后。”
剑转流云,牧听舟瞬间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乖巧地站到一旁,还不忘揶揄道:“师兄,你可得悠着点,别一不小心把山给劈成两半了。”
裴应淮不搭理他,静静凝神,清凌剑意展开,空气中破碎的砂砾被长风卷席,竟然逐渐在裴应淮面前凝聚成了一柄长剑的形状。
牧听舟心道,这人对剑意的掌控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出神入化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应淮的举动,那柄长剑悬在半空中,一股霸道强势的气息如猛兽侵袭,无形之中竟然听见了铮铮剑鸣!
令人心惊的寒意自长剑展开,与脚下炽热的熔岩相互碰撞,谁也不让谁。
裴应淮心念一动,长剑出手,陡然斩向前方,晦暗的阴气瞬间被剑意分割,前方的路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走。”裴应淮言简意赅道,牧听舟赶紧跟上,展开神识四下搜寻。
越往深处去,那股无形的压迫力越大,哪怕是有凤凰的加护,他也觉得步伐愈发吃力,五脏六腑都泛着烧灼的疼痛。
“起码我们是找对的方位。”牧听舟面色苍白,喃喃自语,“过去多长时间了?”
裴应淮算了一下:“莫约半炷香时间,我们得抓紧了。”
牧听舟一声不吭地展开神识,不放过嶙峋怪石之中的每条缝隙。这一路上看到不少烧焦的植物,每次牧听舟满怀欣喜地侧目望向裴应淮,得到的答案都是他的摇头。
牧听舟神魂之中拥有凤凰的传承都已经如此难受了,更别说仅仅只有一道加护的裴应淮。他再怎么无所不能,也是□□凡躯。牧听舟咬着下唇,拉住他:“师兄,你不能再往里面去了。”
“这里的气息太过浓厚,你没有传承,再走下去神魂都怕会烧起来。”他吸进了不少山石灰,声音哑得厉害,却是拉不住裴应淮一点,“裴应淮!我让你停下来!听见没有!”
裴应淮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定在原地,回头,眼中的情绪在遮天蔽日的飞灰下暴露无遗。
他声音沉沉地开口,忽地喊出了牧听舟的名字。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就结为道侣吧。”他说,“以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牧听舟愣住,很久之后才找回声音:“好,以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再往后,他再也没有说过让裴应淮停下的话了。
又走了莫约一会,牧听舟的余光出蓦地闪过一道赤色的光,他心下一惊,突然出手拉住裴应淮:“等等!”
就在他拉住裴应淮的那一瞬间,一道冲天火光陡地一下从两人面前掠过,将裴应淮先前凝聚的剑意冲得一干二净。
牧听舟大惊,下意识地想要将裴应淮拉至身后,谁曾想裴应淮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的手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倘若是在平日,牧听舟就要笑了。但他面对着再次朝着他们一拥而来的“火龙”,面色极差,实在是笑不出来。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牧听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不知何时,盘踞在火山深处的阴气逐渐汇聚,轻而易举地被岩浆点燃,形成了一个巨龙的模样,连带着滚滚岩浆似是咆哮着朝两人陡然袭来。
这玩意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金刚不坏一般,连裴应淮的剑意都没有办法斩断。
牧听舟现在只想骂娘:“我可没听说这不尽木里还有这种玩意!!”
裴应淮沉声道:“这是不尽木的衍生物,先前从未遇到过,舟舟,尽量不要被它碰到。”
牧听舟:“这我当然……”
他话音未落,那条“巨龙”擦着他的发顶掠了过去,差点没把他脑袋烧着。
牧听舟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不经意间抬起头,忽地发现那条巨龙的腹部好似插着一根什么东西……
“裴应淮!你看!”耳旁是呼啸的风,牧听舟只能大喊,“你看那个玩意,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不尽木!”
狂风捎带起裴应淮的长发,他抬起头时,显得他五官线条格外的冷峻。
“是——”
牧听舟骂了一声,顾不上狼狈躲闪时身上沾上的灰尘碎屑,撑着身侧的岩石就站了起来,掌心被烫得一片通红。
他与裴应淮对视一眼——甚至不用多说什么,他们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下一瞬,剑意与火龙碰撞在一起,火龙险些被打散在空中,但随之很快又凝聚在了一起。
这玩意是真的邪门,牧听舟暗骂一句,但显然它并没有一并衍生出灵智,只是一道晦气的产物,那就简单多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找了一处落脚点,眼看着巨龙就要朝着裴应淮的方向砸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牧听舟死死咬紧牙关,双脚发力,用力朝前一蹬——
此刻已经几近半炷香的时间,凤凰在外面干等地有些着急,他轻啧一声,想着不会是真遇上什么不可名状的危险了吧?
就在它想着自己要不要也下去看看时,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乍然显现,凤凰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活火山似是溢满水的容器一般,内里的岩浆咕嘟咕嘟地往上冒,就在这濒临喷发的时候,中间像是忽地瘪了下去。
一股非常强劲的灵力自中间的空洞迸发出来,连带着凤凰最熟悉的气息,那些滚烫的岩浆与其中凤凰残存的灵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尽数吸收了。
凤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啊……”
很快,它就知道答案了。
在那冲天的火光之中,一道赤红色的身影长身直立于空中,三千银发于长风中猎猎飞舞,衬得肤色略显苍白。
在他的脚下,狂风与烈焰纠缠交织在一起。荧荧火光之中,就像是刚从睡梦中清醒,青年缓缓睁开了赤红色的双瞳。
空气中的灵力被他源源不断地吸收进体内,停滞不前的修为再度飙升,一直到化神期巅峰才堪堪停止。
牧听舟长呼出一口气,经脉之中充斥满满当当的灵力,久违的满足感让他微微眯起双眸。他握了握拳头,一如三十五年前从床榻上醒来时的模样,舒展了一下身体,筋骨拉扯的声音和舒适感将他拉回了神。
身后那股熟悉的冷梅气息也随之停了下来。
牧听舟缓缓转过身,两道视线在空中交会。
裴应淮现在的模样堪称有些狼狈,方才在压制巨龙时耗费了太多的灵力,脸侧也被砾石浅浅地刮出了一道伤口。
牧听舟的视线落在那道伤口上,他微微抬手,柔和的灵力倾泻而出,重新将裴应淮浑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了。
这样才对。
他有些心酸地心想,他的师兄本就该是万人之上,光风霁月的。
“你……”
“你……”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又在同一时间停止。
牧听舟回望,他扬了扬唇角:“师兄,你先说。”
“……”
裴应淮的视线久久落在他的身上,一眨不眨,仿佛只要眨了眼,眼前的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须臾后,他才张了张口,声色喑哑:“欢迎回来。”
牧听舟猛地朝前一扑,紧紧地抱住了他,泪光闪闪地蹭着他的胸口,止不住地重复:“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师兄,我回来了。”
“嗯。”
裴应淮低头,吻在了他的发顶,“师兄带你回家。”
“我们一起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