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另外一个人也是……
牧听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啧了一声,视线略过郁长留,落在了还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两人身上:“喂——”
何泽明条件反射地应答:“我在!”
牧听舟说话间,身后的那只巨大白虎也凑了上来,不胜其烦地开始拱来拱去,成功地让牧听舟恼火了。
他眉眼一瞪:“再动来动去把你杀了喂鱼。”
白虎呜呜了两声,窝在他的身边不动弹了。
牧听舟对它是何其了解,他瞥了眼已经目光呆滞的何泽明:“你去后面,看看有没有个洞穴。”
“洞穴里面应该还有一点魔核,你们两个去看看,顺便都清理出来。”
这也是牧听舟方才想起来的,不周山历经了千百年的变迁,大部分的地方都变了个样,只有这里让牧听舟隐约有些印象。
但这一丁点的熟悉感也被这周遭的沼气给遮掩了个七七八八。
待到两人噔噔噔地跑开了,郁长留这才状似不经意间道:“这只魔兽好像认识你。”
牧听舟心不在焉地应声:“有过接触,但是不多,怎么了?”
他原以为郁长留是看上这只白虎的能力,便道:“它生在不周山,长在不周山,估计不会愿意同你出去。”
郁长留反应了有足足两秒钟的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莞尔:“我没有想要将它带走的意思。”
他的声音中透着笑意:“我只是想问问,它的名字叫什么。”
牧听舟:“……”
他唇瓣翕动,声音却像是蚊子哼,“……”
郁长留:“什么?”
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它叫……虎妞。”
第八十章
郁长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牧听舟脚趾抠地,很想将早些年觉得这个名字很帅气的自己给拖出来打一顿。
他闭了闭眼,还未说什么, 就听见芮星宇的惊呼声在不远处响起。
“!!!”
还没等几秒, 便看见少年满脸光彩的跑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魂都快吓飞了的何泽明。
确实,魔核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人类看见同类的尸骨。
芮星宇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跑了过来,里面装满了魔核,几乎将空间袋的容量撑到了极致。他刚想将手中的空间袋交给牧听舟, 后者轻飘飘地传来一句:“给你了。”
芮星宇:“??”
他登时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牧听舟笑眯眯道:“作为交换,可不能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旁人,知晓了吗?”
芮星宇一下子反应过来, 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空间囊带收拾了起来。
他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道:“裴,裴兄, 若是不介意, 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到万鹿山的宿营地?”
“此次出行, 掌教们先前就安排好了要在第二日午时之前回到相应的宿营地清点人数……”芮星宇指了指牧听舟腰间挂着的令牌, “令牌上有感应……”
牧听舟一愣, 这才发现万鹿山的令牌正散发着阵阵烫意,他思忖片刻,敲了敲虎妞的脑袋:“想跟着就变小点。”
虎妞嗷呜了一声,白光闪过, 变成了巴掌大的小虎崽,顺着牧听舟的裤脚一路向上攀爬, 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郁长流在一旁细心地给他理好了衣物,将帷帽递给了他,淡声道:“你们先去吧。”
牧听舟的手一顿:“你要走了?”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过于亲昵,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目光,忽略了郁长流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嗯,有些外事需要处理一下。”那僧人语气柔和,“会尽快与你们汇合的。”
牧听舟:“……噢。”
他想了又想,眉宇蹙紧,挣扎了半晌,还是上前了一步,凑近低声道:“别排斥。”
他手中悄然打出了一道法令,混杂着一缕强势的魔气,法令在贴近郁长流的手背时像是融进了他的皮肤中消失不见。
是一道只有牧听舟看见的法令,紧紧的贴附在郁长流的手背上。
牧听舟松口气,退后一步:“为了保险起见,你自己再贴一道灵力在上面,免得被人发现了。”
“……就当是我们有缘吧,若是你遇到危险了,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抹去法令的痕迹,这样我就能知道你的方位了。”他认真补充道。
牧听舟心道,最好是能还了当初在云衔山的一命之恩。
他抬起头,倏然撞入了郁长流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他清楚地能看见在那旋涡般的黑色之中明澈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油然而生,牧听舟一怔,倏然看见面前男人的那张脸逐渐靠近。
他听见了一声似有似无地喟叹,随后,被人轻轻环抱了一下。
那串古寂的佛珠发出了碰撞的声响,微凉的触感在后背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保重,注意安全。”
临别之际,郁长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走入了深林之中,消失了踪影。
不光是牧听舟,就连芮星宇也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问:“裴兄,你是不是,先前就认识……额……”
直到这僧人离开,芮星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就像是一缕刮过的长风,来时悄无声息,去时渺无踪影。
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声音冷淡地道:“走吧。”
认识吗?
到了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还是说……
牧听舟心中陡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忽地抬步走了三两米,甩下了身后的两人,掏出了传声符。
他的动作急促又突兀,芮星宇只好停下步伐等待他。
传音符的光骤然亮起,牧听舟:“萧然!”
祁萧然慢吞吞地在另一头应声:“怎么了?遇到麻烦了?”
牧听舟语速飞快:“裴应淮呢?”
那边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牧听舟的陡然一沉,还未沉声开口,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声响。
“喏,在这呢。”祁萧然的声音并无什么变化,“就在偏院,你要去看看吗?”
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牧听舟长吁一口气,说:“不用了……他近日恢复的如何?”
祁萧然回答:“如我想象的一般好,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叮嘱道:“最后一味药引就在不周山秘境之中,尊上,您……”
“我会去寻的,你把人给我看好就行。”
“嗯。”
祁萧然沉默地掐断了传音符,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偏院,终于忍不住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牧听舟一路跟随着芮星宇,期间何泽明还抱着侥幸心理,趁着那和尚不在想要趁机跑掉。
——毕竟他一个魔兽混迹在修士之中,暴露了那便是死路一条。
可惜他的盘算终究还是打空了,牧听舟肩上原先昏昏欲睡的小虎崽鼻尖耸了耸,倏然警觉,下一秒,身旁轰然一声巨响,一只巨爪已经将何泽明给拍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连声求饶:“等等,少侠,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少侠,您看……我已经领着你们找到它了,留着我也就是一个累赘,不如把我丢了,少侠们的行途也能安稳一点……你们觉得呢?”
芮星宇这才恍然地反应过来,这一路上一口一声喊着自己师兄的竟然不是人……
低阶魔兽的气息完全被白虎所压制,何泽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哆哆嗦嗦地跟了上去。
他们太过于深入丛林,一路上不见一个人影,走出深林之后才能看见零星的几个人。
芮星宇循着令牌的指引,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人烟的气息。
巨大的淡蓝色结界张开,直冲云霄,在上方独属于万鹿山的纹章极为显眼。
久违的熟悉气息展露在自己的目前,牧听舟驻足了几秒后,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他带上了帷帽,宽大的帽纱将肩头的小白虎也笼罩了进去,牧听舟将身上的气息遮掩了个七七八八。
一进入结界,掌教们便看见了芮星宇那张欣喜的脸,登时眼前一亮一拥而上,一边上上下下地查探着芮星宇身上的伤势。
见他安然无恙后,为首的那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随意地检查了两下牧听舟和何泽明身上的令牌后将他们放入结界之中。
“去休息一会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为首的那人声线偏冷,余光倏然扫到牧听舟的身上,一顿。
他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番牧听舟,干脆地问:“你是谁?”
“我们宗门好像没有给散仙发过令牌。”
“……”牧听舟正准备开口,芮星宇倏然凑了上来,磕磕盼盼地解释:“先前……我落下时,撞见裴兄与檀若寺的僧人在一起。”
“这,这枚令牌是那僧人赠,赠予给他的。”生怕掌教们不同意,芮星宇涨红了脸,“裴,裴兄先前救过我好几次,是,是个好人。”
“好人”牧听舟:“……”
他耸耸肩:“就是如此。”
为首的那人眉宇紧拧,捕捉到一个细节:“你姓裴?”
牧听舟点头:“裴延,举手之劳,不用谢。”
语毕,他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结界之中。
身后众人:“……”
他们看了眼嘿嘿傻笑的芮星宇,无奈地扶额:“既然救过星宇的命,那就没有办法了。”
“你们先进去吧,好好歇息歇息。”
芮星宇和何泽明赶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牧听舟的身后,看得一个长老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看看,堂堂掌门……竟然变成了一阶小小散修的跟班,成何体统?!”
另一个柔和的女声开口:“算了,既然星宇这般说了,那也只能如此了,毕竟这个裴延还救过星宇的命呢……师兄,你怎么了?”
只见为首的那人鹰隼般的瞳眸紧紧地盯着牧听舟的背影,喃喃自语:“裴……应该不太可能。”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人皆沉默了。
有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说……他可能是……”
“不可能。”另一人打断,“聿珩师兄的性格绝非如此,况且,此人身上的血煞气很重,远不如聿珩师兄身上那般干净——再说了,若是师兄也来到了不周山,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其他人连声附和。
山头的另一边,在云顶之上,盘踞着一片片黑色的云雾,夹杂着诡谲的气息,魔气如闪电般骤然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山头之上。
黑色的云雾缓慢地盘踞在空中,暴虐的狂风像是要卷席一切,周遭的绿树歪歪扭扭的被云雾吸入了天际。
在这一片狂风大作之下,唯独一人茕茕孑立地站在山头之上,纹丝不动。
那人一袭袈裟僧袍,腕骨上的佛珠叮铃作响。
他缓缓闭了闭眼,在他的身后,凝聚着一柄柄寒光利刃,将试图破坏一切的狂风尽数阻挡。
在这一刻,天际之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又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渺小的人。
他缓缓睁开眼睛,原先的面具早被长风撕扯而下,露出了那张冷清俊逸的脸,此刻却有一道道漆黑的魔纹攀爬上他的侧脸,在这份清冷之中独添了一份森寒,周身缠绕着冷冽的魔气,宛若一尊煞神。
裴应淮毫不畏惧地抬眸,对上了天上那个巨大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不可能再让你接近他了。”
魔修的侵袭
随着天色逐渐变晚, 篝火冉冉升起,宿营地之中的人数却不见多。
掌教们与长老们聚集在一起,脸色有些凝重。
不周山秘境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这般大规模的让弟子们加入逢春祭, 增加不少夺魁概率的同时, 肯定也会淘汰不少修为不过关的弟子。
牧听舟收回目光,轻嗤了一声,仰头将杯中的暖茶一饮而尽,瞥了眼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芮星宇:“去, 拿瓶酒来。”
不知怎的,今夜莫名有些烦躁。
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芮星宇犹豫了下,悄声提醒:“裴兄,我还未及冠……”
牧听舟无言片刻, 歇了心思,百无聊赖地蹂躏着手中的小白虎,气得它长着嘴巴直想咬人。
忽然之间,虎妞动作一顿, 随后一个激灵, 踩着牧听舟的小腹站了起来, 警觉地动了动鼻尖。
一道熟悉的气息趁着夜幕的遮掩一闪而过, 在人群之中如泥鳅般滑行着, 找准时机一头扎进了人堆之中。
这就像是一个小勾子,似有似无地勾动了牧听舟压制许久的魔气,他舔了舔唇,眸中一丝兴奋一闪而过。
在不周山之中, 出现一两个魔修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万鹿山的长老和掌教们竟然一个人都未曾察觉。
他安抚似地摸了摸虎妞的脑袋, 指尖勾着它的胡须转来转去,惹得它又低低地投来了不满的视线。
“哇——这是你的本命灵兽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少女贴了过来,她的眼睛像是黏在了虎妞身上,羡慕地问:“你们……已经签下契约了吗?”
牧听舟勾唇轻笑,不予回答。
他这副漫不经心地态度成功惹怒了少女身后跟着的人,看道服模样应该是某个内门弟子。
“左师姐,他这般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这契约兽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咱们不同他一般见识……走,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几处外伤?我替你治疗!”
他想要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少女,刚伸出手的那一瞬间,虎妞猛地扑了上去,尖锐的牙齿斜斜地擦过他的袖袍,撕扯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芮星宇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解释:“它这是在不满你说它不是什么好货。”
一旁的左叶萱也在附和:“是呀,这样多不礼貌。”
那男弟子气急,见左叶萱不愿离开,也不好言相劝,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了。
倒是左叶萱待他离开后,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席地而坐,与芮星宇肩并肩坐在了牧听舟的面前。
她嘀咕了一句:“一天天这个看不起那个看不起,倒是对自己挺有信心的,也不知道这自信心到底是哪里来的。”
她坐了下来,无意间露出了腰间长生峰的弟子令,扭头见牧听舟望着那弟子的背影有些出神,不免有些尴尬。
“你……不用理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左叶萱解释道。
牧听舟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嗯?”他反应了才发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笑眯眯地应答,“啊,原来是这样。”
“我只是,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在牧听舟的目光中,清晰地倒映出那名男弟子的背后牵扯出丝丝缕缕黑色的线条,宛若一跟跟蛛丝般将他整个人都束缚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那个少年仿若无事地坐下后,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了他身上的怪异之处。
但很显然,这群人之中并不包含何泽明。
他还没来得及卧槽出声,被牧听舟淡淡一瞥,硬生生地讲口中惊呼给咽了回去。
何泽明作为魔兽常年生活在不周山之中,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使出全身功力也只能骗骗像芮星宇这种人。
他紧张兮兮地靠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瞥像那团黑色丝线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哪怕是相隔甚远都还能听见少年在人群之中侃侃而谈的得意声音。与此同时,缠绕在他背部的黑线也在不断蔓延,近乎将他半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
何泽明看一阵阵犯恶心,无意间瞥到了牧听舟姿态懒散,倚在山石边上那副作壁上观的姿态,不知为何,狠狠打了个寒战。
这魔修动的手脚太过光明正大,不出意外明日之内绝对会被发现。
果不其然,在半夜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牧听舟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他身上还盖着从郁长留那里顺来的小毛毯,跟旁边一众睡在地上的苦行弟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才的那声响将所有人都惊醒,当众人抬眸望去时,就见一道黑影直冲冲地冲向了掌教们的位置!
被那丝丝缕缕黑雾包裹着的,赫然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内门弟子。
他的眼白被黑线填满,看上去极为恐怖,四肢扭曲着朝着结界处撞去。
他的身体被黑线驱使着,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了都未曾停下,可旁人根本看不见那丝丝缕缕的黑线,能看见的只有少年那张已然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脸。
咔嚓一声。
不堪重负的结界上陡然裂出了一道道碎纹,借由着外力的印象,在里面看来脆弱不堪的结界轰然崩裂,灵力四溅。
牧听舟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飞溅而出的结界碎片。
轰雷声聚集在头顶,黑云压城,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结界之外的不周山秘境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牧听舟也很是诧异,可当他抬头看向头顶时,猛地一怔。
在那堆聚集的黑云之中,一抹银蓝色的剑光尤为明显,无声无息地穿梭在黑云之中,仿佛是在和什么东西斗争着。
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牧听舟蹙着眉头,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背原先那道印纹的地方,他想要上前一步,可那层云之中穿梭的人影太过模糊,就连牧听舟自己都不确定方才有没有看走眼。
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来,耳边倏然传来了一道惊呼声。
“掌教,就是昨天来的那个散修!我昨夜绝对没有看错!”
“魏师兄自从进入不周山秘境以来一直与我们在一起,绝不可能沾染什么污秽之物,只有昨夜,师兄想要去喊左师姐一起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个散修眼神很不对劲!”
郁长留在欺骗他?
第八十三章
这个穿着内门弟子道袍像是发了疯一样逃出去的少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众人层层叠叠地站在结界前。
在一句句嘈杂的人声之中,一句非常小声,但又非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了牧听舟的耳中。
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偏头望去。
一个同样是穿着内门弟子道袍的少年附在长老的耳边轻声低语, 领头长老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恰好与牧听舟的目光相交在空中。
牧听舟依旧是那副白衣飘飘笑意晏晏的模样,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朝着长老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那个偷偷告状的少年还在滔滔不绝地添一把火:“掌教师父, 您知道的,魏师兄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散修,但若是有心之人这般利用了他的善良心性,魏师兄在毫无防备之下肯定会中招!”
“掌教大人, 还请您明鉴!”
牧听舟还未开口,倒是一旁的左叶萱脸色沉了下来,冷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你魏师兄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在场有谁不知道?与其将问题推卸到一个毫不知情的旁人身上, 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多去调查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到最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那告状的弟子也不甘示弱, 仗着自己站在掌教身边, 昂首大声道:“左师姐,你可不能因为魏师兄曾做过一两件错事就一棍子将他打死——况且我先前说的是关于那个散仙的事情,他从方才一句话不为自己辩解,难道不就是心虚的表现吗?”
左叶萱都要气笑了, 可就在这时,昊天长老眉头一皱, 厉声喝道:“行了!”
“后续的事情我等自会查明清楚,宿营地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若执意争吵,不如就回到万鹿山再去修炼两三年。”
一听他这般说,众人顿时噤声了。
左叶萱也被身旁的女修拉了拉胳膊,悄声劝阻:“师姐,你看那人一句话都不说,你这般替他解释,又有何用?”
牧听舟确实没什么反应——比起和比他小个百来岁的小孩吵架,倒不如方才逃走的魔修对他的吸引力大。
一夜过去了,偷懒也偷懒够了,倒不如就直接分道扬镳好了。
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带上了帷帽,看模样像是想要离开的架势。
这一举动引起了昊天长老的注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出手,在牧听舟的脚边落下了一道灵印,恰好落在了他的脚前,阻挡了他的步伐。
牧听舟脚步一顿,偏过头,在帷帽的遮掩下,他危险地眯了眯双眼。
昊天长老一袭黑色长袍走上前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这位小友,既然你昨夜是与星宇一起入营,我不会过多为难你。”
“但还请你稍等片刻,待我们查明真相后,自会放你离去。”
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说着敬语,但只要稍作思考便能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牧听舟嗤笑了一声,心道万鹿山的行事风格永远能正中戳在他的讨厌的点上。
他懒洋洋道:“那可不太行,这位——什么长老来着?我可不是你门下的弟子,我可是很忙的,真的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耗时间。”
一旁,芮星宇顶着一堆死亡视线磨磨蹭蹭到牧听舟的身边,小声提醒:“他,他叫昊天长老,他先前是掌管魏师弟他们一队的掌教。”
牧听舟一听,意味深长地道:“噢,原来是自己疏忽职守,现在要找个替罪羊,正好就看上我了啊。”
芮星宇浑身一僵,对于他这种跳脸嘲讽的行为表示敬而远之。
昊天长老气得神色黑沉如水,他狠狠一拂袖,锐利的灵气脱手而出,形成了一面坚不可摧的罩子,将牧听舟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关在了其中。
“伶牙俐齿!我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牧听舟看着眼前暗纹流动的结界,唇角扬起了一抹不屑的弧度。他并不着急,反倒神清气闲地倚靠在身后的结界上,一只手放在颤抖着的东粼剑之上,另一只手安抚着跃跃欲试的虎妞。
昊天长老见状,冷声道:“说来奇怪,这万鹿山令牌虽然是我很久之前便发出去的,但我从来不记得有将任何一块令牌交予到一名散修的手中。”
“我倒是很好奇,你手中的这块令牌,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芮星宇见状急忙想要解释:“是檀若寺……”
昊天长老打断道:“别跟我提檀若寺,此行前来的佛修满打满算都只有李修缘一人,他身份特殊,连令牌都不需要,更不可能将令牌送给一个散修。”
不光是芮星宇,就连牧听舟都愣住了。
牧听舟沉默良久,才出声问道:“……你又是如何确定檀若寺只来了李修缘一人的?”
他问出的语气称得上很不客气,昊天长老忍了又忍,才冷冷开口:“李住持与我宗向来交谊匪浅,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问出的这句话?”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牧听舟也已经听明白了。
他的脑袋里瞬间闪过郁长留的身影,想起了两人先前相处的时日里,他那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模样,最终全都汇聚成了一句疑惑。
——他是在骗他吗?
牧听舟回想了一番,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不光是这一次,就连上一次他前往檀若寺的时候,这个男人都没有亲口承认过他是一名佛修。
而牧听舟则是看见了他的那身袈裟与佛珠先入为主。
在那瞬间,他忽地歇了心思。
他自认为自己非良善之辈,若郁长留接近自己是另有企图,不管他此时在多远的地方,牧听舟都能立刻飞过去给他一刀捅了。
相比之下,面前的这些争执就更像儿戏了。
牧听舟唇角微撇,他松开了攥住东粼剑的那只手,伸出指尖轻轻一点面前的结界,只听见清脆地哗啦一声,淡蓝色的结界宛若玻璃罩子一般碎成了一片片晶莹,簌簌落下。
昊天长老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你——!”
牧听舟心烦意乱到了极点,脑中一闪而过祁萧然的叮嘱,他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硬生生地将这烦躁感压了下去。
“这位长老,你看,我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一介过路人罢了,你在这盯着我,是没有结果的。”
破天荒的,牧听舟竟然试图开始讲起了道理,他说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自己都快被自己说服了。
他方才轻飘飘地就将昊天长老的结界给瓦解,宛若当头一棒敲在众人的头上,昊天长老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忌惮。
但他若是不找到一个替罪羊,那最后的问题很明显就会重新落在他的头上。
与其担上责任,为何他不用这现成的理由呢?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股陌生的气息(已修)
第八十四章
无法试探出牧听舟的深浅, 再加上昊天长老另有心思,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牧听舟和他肩膀上站着的那只小虎崽, 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结界之外。
这散修一袭白衣, 衣袂飘飘, 晃晃荡荡地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昊天长老敛下眸中的一缕深沉,沉声道:“这件事还有待调查……我怀疑是魔修干的好事,任何人若有任何怀疑,不得隐瞒, 必须及时上报,听见了没有?!”
众人稀稀疏疏的应答,只有芮星宇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牧听舟的离去的背影。
何泽明犹豫了一下, 凑了上来,拉了拉芮星宇的衣角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芮星宇有些失落地说:“裴兄,临走之前都没同我们说一声呢。”
何泽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 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芮星宇稍稍打起精神, 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说不定之后还能再遇到郁兄呢。”
何泽明:“……”那就算了吧。
他眸光状似不经意间扫过昊天长老, 想到了方才与牧听舟擦肩而过时听到的话, 不经又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