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何泽明还能耍什么滑头。
郁长留则是一丁点都没有将那人放在心上,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青年。
“等等。”他道,扭头从储物戒之中拿出了……一个毛绒毯,然后递给了牧听舟,温声道,“盖上吧,夜风吹得凉。”
不光牧听舟呆了一瞬,就连身后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何泽明也呆住了。
……这,这是来休假来了??
哪怕是牧听舟也无言静默了一瞬,他艰难地从那张舒适柔软的毛毯上移开了目光,挣扎了一会,开始婉拒了:“不了,郁兄,这肯定是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我也不是什么娇气之人……就躺这里便好了。”
了解他的人听了这话高低得回怼一句,毕竟牧听舟挑剔的指数几乎能和他的能力成正比了。
可惜面对他的人是郁长留……
他只是淡淡道:“我带了两条。”
牧听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他立刻道,而后从郁长留手中接过毛毯,心里还在犯嘀咕。
——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牧听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裹紧了被褥,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郁长留重新闭上眼入定去了。
牧听舟偷偷摸摸地瞧望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能看走眼了,他竟然先前以为郁长留和李修缘是一伙的。
从他的身上,牧听舟能感受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有些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从郁长留的身上看到了裴应淮的影子。
牧听舟轻呼出一口气。
近日来他一直有意避开心里的那道坎,如今这才三日过去,牧听舟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担忧——不单单是担忧裴应淮会逃走,其中还夹杂了很多莫名的情愫,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楚。
但若是,若是祁萧然没有照看好他,让旁人欺负去了该怎么办?!
但随即这个念头就被牧听舟甩甩脑袋给甩走了。
他自嘲地笑了下,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担心谁不好,去担心裴应淮会不会被人欺负。
“在想什么?”
耳畔传来了冷寂的声音,瞬间将牧听舟拉回了神:“嗯?”
夜深了,不知什么时候背后那窸窸窣窣小声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仅剩下牧听舟耳边传来的这道声音。
不知是不是他想裴应淮想的次数太多,竟然恍惚间听错以为是师兄在喊他。
他定了定神,道:“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一般人都会点到为止,谁知郁长留像是看不懂气氛似的,继续追问:“很困扰你吗?”
他声音平淡地问:“是因为那只梦魇兽?”
“……”
牧听舟几分睡意被他这么用一句话给驱散了,干脆坐了起来,毛毯顺着肩膀往下滑,他传音给他,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就它?算了吧。”
“不过是一个伪装成人的畜生罢了,顶天了只会招呼招呼几头没脑子的野兽过来,别的他也不敢了。”
说着,又想要为自己临时打补丁:“噢,我的意思是,它修为看上去也不高,应该对我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牧听舟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那群人去哪都喜欢带着一个佛修了。
因为就算是有突发情况,面前这人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总而言之就是安全感满满。
沉默继续蔓延开来,牧听舟想了想,还是率先起了个头:“跟我说说呗,上一次你在不周山秘境之中都遇到了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
郁长留想了又想,毕竟那一年他正好是同牧听舟一组,他见过的事情牧听舟都见过,这般明晃晃地说来他肯定会怀疑。
“你知道在不周山秘境之中,其实还存留了一个村落吗?”郁长留回忆着从前,缓缓道,“他们是最早一批来到不周山脚下的,自那之后便日积月累,在这里生活,繁衍——直到战争的发生。”
“那场战争……莫非是涿鹿之战?!”牧听舟错愕地问。
郁长留微瞌双眸,应道:“嗯,涿鹿之战后,开辟了三界,但一开始滞留在不周山的族群选择了停留,化成了山林的一部分,自此在这里扎根。”
牧听舟:“那他们在秘境化成的时候……”没有离开吗?
话音还未落他自己就觉得有些好笑,那群人甚至在涿鹿之战时期都不曾离开,更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秘境了。
“诶,我还蛮有好奇心的。”他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
牧听舟还想听更多关于这个村落的事情,他刚准备凑上前询问,却猛然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婴啼般的嘶吼声,尖锐又刺耳,瞬间划破了整个洞穴的宁静。
那声婴啼像是轰鸣的炮响声炸裂在耳边,瞬间将在睡梦中的芮星宇给惊醒了。
牧听舟被打断了话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正想要起身“整顿”一下这个队伍里的不正之风,却忽地听见一串沉静之中夹杂着一丝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身旁的男人起身站了起来。
牧听舟微愣,抬眼看见他腕骨上的佛珠被他摘了下来。
郁长留垂眸,冷冷清清地望了牧听舟一眼。
只此一眼,好像周遭喧嚣的声音尽数褪去了,只剩下古老梵珠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它单挂在郁长留的右手上,被递到了牧听舟的面前。
“可否帮我拿一下?”郁长留问。
牧听舟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佛珠上那股冰冷刺骨的触感依旧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郁长留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回应。
耳边芮星宇的惊呼声响起,终于,牧听舟还是叹了口气,他退后一步,嘀咕道:“都说佛珠是佛修的命,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地就把珠子丢给旁人。”
“也不怕我拿了就跑。”
郁长留闻言,微微弯了弯眉眼,流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又温声问道:“那作为交换,能借剑一用吗?”
牧听舟:“……”你一个佛修还会用剑,要不要这么离谱?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一旁躺尸的东粼听话地飞到了郁长留的手中。
男人道了声谢,脸上那一抹笑意转瞬即逝,随后他转过身,在何泽明和芮星宇惊慌的神情之中,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洞穴的门口。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洞穴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闻风而来的野兽,一对对竖瞳在漆黑的夜幕下闪烁着绿油油的光,个个垂涎欲滴地望着眼前只身一人的男人。
【他身上有灵力的气息……】
【要杀了吗?】
【杀了,吃了,正好补补身子……】
魔兽之间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难听得像是在砂纸上划过一般。
虽然灵力只恢复了六成……郁长留挥了挥手中的灵剑,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但舟舟想要留着那只梦魇兽,那暂且先不杀他吧。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漆黑的瞳眸扫过眼前站成一排不断逼近的魔兽们,它们将洞口处团团包围,堵死了里面人唯一逃走的希望。
“完蛋了。”芮星宇喃喃道,“佛修是不杀生的。”
可就在他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郁长留冰冷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森寒,与此同时,他心念一动,灌入了灵力,而后轻飘飘地挥动了手中的东粼剑。
这一抹银光骤然撕裂了空气,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狭长锋锐的剑光横向劈开了面前这一堵肉墙。
速度之快,芮星宇,何泽明……包括牧听舟在内,都没有反应过来。
伴随着一声声扑通落地的闷响声,几只巨大魔兽的头颅应声落地,鲜血从断截口喷涌而出,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一般,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瞬间染红了脚下的道路。
好巧不巧,正好有一只魔兽趁乱接近了何泽明的身旁,却未能幸免。
何泽明躲闪不及,半边身体被暗色的血给染红,表情呆滞地望着面前被浸透在血雨之中的男人。
男人一身袈裟佛衣,自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他脸上毫无悲悯,执着剑转身,轻描淡写地扫了眼近乎瘫软在地上的何泽明。
在牧听舟的注视下,郁长留顿了顿,轻轻启唇。
他的声音古板无波,不带一丝感情:“阿弥陀佛。”
兽王白虎
这一折腾, 一夜便过去了。
修士们虽然不用睡觉,但必要的休息还是必不可少的,牧听舟怜悯地瞥了眼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何泽明, 破天荒地答应了芮星宇想要歇息一会的提议。
主要是他觉得何泽明现在这副看见郁长留就满脸惊恐的样子着实很好玩。
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里, 不管芮星宇怎么和他说话, 何泽明都是摇摇头一声不吭,和先前放飞自我的样子大相径庭,好在芮星宇看不懂气氛,一直叭叭叭说了个不停, 才让气氛没有过于尴尬。
牧听舟重新带上了帷帽,给自己施了一层净身咒,重新变成了那副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模样。
深林之中,一路上都能看见禽鸟走兽的痕迹, 乱石上被踩踏过留下了深深的足迹,杂乱无章,却很整齐地冲着同一个方向。
昨夜确实发生过兽潮,看这留下的痕迹, 规模甚至还不小。
牧听舟若有所思, 比起兽潮, 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场逃亡。
他想了想, 站起身, 决定率先问一问郁长留:“你有什么想要寻得的东西吗?”
郁长留摇了摇头:“我寻求之物并不在此地。”
牧听舟沉思一会,干脆道;“那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他站起身,手指向了与地上足印相反的方向。
“反正也没有事情干,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行!”
何泽明倏地喊出声,被郁长留冷眼扫了一眼, 条件反射地将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吞了吞口水,神色之中划过一丝惊恐,强装镇定还是说了出来:“不行,那边……很危险,不能去。”
牧听舟饶有兴趣地问:“很危险吗?”
“危险到甚至都可能丧命的程度?”
何泽明:“对。”他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不能,不能去那里。”
梦魇兽的能力并不强,并且还有局限性,大部分都只能是在睡梦之中才能触发,好在他们能有与魔兽沟通的特殊技巧。
可何泽明昨夜盯着这两人半天了,还在聊天,完全没有说要养精蓄锐的意思。
——所以他悄悄地与平日里和他相熟的魔兽沟通之后,决定在半夜的时候发起攻击。
谁知……那么多五阶魔兽竟然在眨眼间就身首分离,罪魁祸首竟然是这一群人当中他最不看好的那一个佛修!
他不甘心,更何况这两人并没有揭穿他,所以何泽明留了下来。
但现在,他们竟然说要去那个地方……
何泽明当即产生了退意,他强撑着笑意,对芮星宇抱了抱拳:“师兄,多谢你们昨夜的出手相助……我还有其他要事要办,就不先跟着诸位了。”
芮星宇有些失望,想要出声挽留,就听身后的牧听舟半截子插话进来。
“诶?这么快就要走了?”他手肘搭在郁长留的肩膀上,带着点玩味道,“别呀,怎么说我们都算得上是共患难的好友了……”
“况且,被你这般一说,我更加好奇了,若是有你带路,也好找一些。”
牧听舟说:“你说是不是呀?”
他语气轻柔,丝毫没有强迫的意味在其中,甚至用的都是商讨的语气。
可偏偏何泽明就是听出了其中满满的威胁。
只有一个牧听舟其实并不足为惧,毕竟这个散仙从外表看上去修为就不怎么样。
主要可怕的就是他身后的那个佛修,一句话不说就冷冰冰地望着他,威慑力十足,何泽明都害怕他只要一说个不同意,这人下一秒就能冲过来把他脑袋砍了。
何泽明深呼吸一口气,牵强地扯了扯唇角:“那,那确实,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接下来就由我来带路吧。”
一行人之中,只有芮星宇还在傻傻地觉得高兴,像是全然看不出何泽明的勉强,还高高兴兴地道:“真好!师弟,我们又可以一路同行了!”
何泽明:“是……是啊。”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傻白甜还挺好骗,现在越看越不忍直视。
在牧听舟的威逼利诱之下,何泽明无奈地率先走在了前面,而那两位煞神走在了他的身后,完全将他的去路给堵死了。
牧听舟同郁长留肩并肩走在了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来郁兄,先前在你身边遇到的另一位你的友人呢,怎么不见你同他一起?”
他试探性地问着,也是想要尽可能地打消自己心底对郁长留的顾虑。
若是他们是一伙的,那他日后也不必多手下留情。
郁长留却冷漠地应道:“只是相识罢了,算不上交情深厚。”
这还不算交情深厚?
牧听舟心中冷笑一声,若不是他先前就看见郁长留出现在檀若寺,就真的要被这人给骗过去了。
他故意拖长语调,应声道:“原来是这样。”总而言之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郁长留:“……”
他哪怕是知道牧听舟在阴阳怪气些什么,眼下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郁长留耷拉着眼皮,没有接他的话。
一行人从太阳东升一路走到了午时,这一路上遍地都是被踩踏的树木,而从深林之中逐渐传来的强烈压迫感也让芮星宇和何泽明咽了咽口水。
何泽明步伐明显变得缓慢,他身为魔兽,自然能感受到空气之中的紧绷和源源不断袭来的警告气息。
再深入进去,就要到兽王划分的地盘边界了。
无形无踪的威压让何泽明寸步难行,终于在临近边界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僵硬地扭过头:“我,我只能带着你们到这里了。”
他定了定神,收敛起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结结巴巴地对着牧听舟说:“若,若是要更加深入,你……你必须要保证我的安全。”
这梦魇兽一路上都像是只缩头乌龟一样,能说出这话倒是让牧听舟有些惊讶,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何泽明一眼,嗤笑道:“哟,还不错,这么快就学会威胁人了。”
何泽明哪管得了那么多,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先阐明自己的可用之处试试看呢!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被那佛修一剑斩杀的时候,谁知牧听舟一拍手掌,清脆的动静吓得何泽明身躯一震。
牧听舟脸上笑眯眯的:“不错,
那我就答应你好了。”
何泽明:“……啊?”
“看看我旁边这位郁大师,没有他的允许,整个秘境之中谁敢伤你?!”牧听舟拍了拍郁长留的肩膀,大放厥词。
何泽明:“这……”他试探性地望了眼郁长留:“这不太好吧……”
郁长留面无表情,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听上去十分勉强。
但也正是这一句话,让何泽明定下了心。他重新转过身,屏住呼吸,抬起步伐。
而后,踏过了那一道界线。
迎面而来的便是刺鼻的血腥味,还有野兽圈占地盘时留下的浓厚气息。
何泽明近乎要被这种气息给吓得腿脚发软,他浑身颤抖着,僵硬得像个石墩一样一动不敢动。
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立起,而周遭的灵气像是在叫嚣着要绞杀一切闯入它地盘的人和物。
——这便是九阶魔兽的实力,近乎大乘期的存在。
何泽明耳畔嗡嗡地什么都听不见,却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风,倏然将他鼻尖的气息给吹散了。
他恍惚间回过神,扭头望去,牧听舟正嫌弃地啧啧赞叹,一边用帷帽在眼前扇着风,飘然浮来的灵力盖住了浓厚的血煞气。
何泽明登时松了一口气。
牧听舟扇着风,朝他努了努嘴:“走吧,继续带路。”
带路……
带什么路。
何泽明自己都不敢踏入此地半步,自然也是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一块更像是沼泽之地,四周都是烂掉的泥巴,甚至扒开木丛都能看见一地的碎骨。
宛若人间炼狱。
不知是不是觉得何泽明走得太慢,牧听舟轻啧了一声,干脆直接越过他,朝着更深处的森林走去。
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混杂在血腥气之中便不是那么明显了。
牧听舟动了动鼻尖,蹙着眉,竟隐约觉得这股味道好像……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他对这面前的一切都感到无比地兴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郁长留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很好的距离,能率先出手的同时也给足了空间。
牧听舟甚至称得上是健步如飞,面前的景象一幕幕地掠过,光亮也是从不远处的密丛之后投射过来。
他一个闪身,白光骤然放亮,再定神时他已经站在了一个视野空旷的平原之上。
待到牧听舟看清了面前的情况时,他瞳孔骤然一缩。
在这平原之上,遍地都是近乎风化的骨头,粗的细的,有长有短,白花花的骨头大大咧咧地露在了外面。
入目一片雪白。
在这堆积成山的雪白尸骨之上,正趴着一只体形巨大的白虎,它的爪子上沾满了鲜血,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骨骸之上,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随处而来的风将鼻尖的血腥气给冲淡,何泽明和芮星宇上气不接下气地夺命猛追,才能勉强赶上两人的速度,结果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面前这只巨大的白虎给吓得差点昏过去。
芮星宇惊愕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甚至曾一度想过直接转身逃跑。只是待到他无意间扫到了白虎的腰腹时,忽地有些愣住了。
只见在那白虎宛若丝绸般柔软净白的腰腹之上,像是突兀地被人用难以洗去的黑色颜料涂抹上了一个字,在一片皓白之中极为显眼。
芮星宇定睛一看,那歪歪扭扭的字样,分明像是一个“延”字。
魔气泄露
牧听舟很显然也看见了那个“延”字, 他呆了一瞬。
那字迹经过了漫长时间的消磨,如今已经变成了相对模糊的一团,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大致的轮廓。
即便如此, 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白虎原先在白骨堆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听见了动静后将目光挪向了一旁擅闯进来的人类。
原先他并不以为意, 送上门来当零食的大有所在,只是……
白虎倏地动了动鼻子,而后警觉地站了起来。
牧听舟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看见那庞大的动物身躯一震, 从喉咙中发出滚滚低吼,目光缓缓锁定在了牧听舟的身上。
它前肩压低,猛地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呈一种非常紧绷的状态。
何泽明很明显地感受出来了,正疑惑着,就见白虎龇牙咧嘴地亮出了利齿与尖爪,朝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何泽明&芮星宇:“?!!”
郁长留沉着脸上前一步, 却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制止了:“别着急。”
牧听舟虽然姿态懒懒散散的, 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情绪和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将帷帽递给了郁长留:“好兄弟, 替我拿一下!”
在他尾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巨大的虎掌已经从天而降,轰然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
白虎喘着粗气,挪开爪子, 正想一巴掌朝身边的郁长留也呼过去,被他冷眼一瞥, 登时虎瞳瞪圆汗毛直立。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了那道非常欠揍的声音:“小猫咪,在看哪边?”
白虎回神,又再度低吼着朝后方越去。雄厚的灵气顺着尖锐的利爪,瞬间将空气撕裂。
牧听舟几不可察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眸色深了深,他心念一动,身侧划过一道银色的利芒,气势汹汹地将白虎逼退。
牧听舟退后两步,悄然摁压□□内焦躁喷薄的魔气,抬手拂了拂自己的耳侧。
脸部薄薄的那层易容皮之上,赫然多出了一道狭长的划口。
趁着郁长留没有发现,他赶忙将脸侧的伤口修补好。
抬眸一看时,东粼已经被白虎逼得节节败退了。
该说不说,这畜生好歹也相当于是个大乘期的修士,若是就这般被东粼打趴,牧听舟还不乐意呢。
他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眸光晶亮,身形一闪,霎时间便窜了出去,执起东粼便朝着白虎刺了过去。
噌的一声响,东粼并没有完全贯穿,但也给白虎留下了不小的伤口。
一道白一道蓝色的身影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周遭狂风刮过,铺天盖地地卷席了地面上的所有白骨,甚至连带着修为低下的芮星宇和何泽明都有些站不住脚。
郁长留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冷漠地想干脆直接让他们被刮跑算了。
结果他刚这般想着,另一头牧听舟就传音过来了。
因为是在缠斗中,他的气息稍有些不稳定,隐约能听出他原来的本音,他言简意赅道:“别让他俩死了。”
郁长留唇瓣轻抿,随手落了个结界保护罩在他们的身上,忍了好一会才叮嘱道:“别受伤了。”
牧听舟笑骂:“可别看不起我了。”
说着,他手中的剑陡然一震,借着身形的阻挡,猛然溢出的魔气缠绕在白虎的身上,直接将撕咬着剑身的白虎给抖落下去,坠落至半空的白虎无法控制身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锐利的剑尖直直地朝着他刺了过来——
轰地一声巨响。
漫天四起的尘埃迷蒙了所有人的视线,原先的白骨化作了齑粉簌簌落下。
郁长留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尘埃的正中央,拳头有些抑制不住地握紧在身侧。
终于,尘埃散尽,隐隐约约露出了其中一人一兽的踪影。
只见牧听舟手握东粼剑,剑身深深没入了地面之中,与白虎的脖颈相差微毫的距离。
而先前那只异常凶猛的白虎此刻却四脚朝天,抖着腿一动都不敢动,虎瞳瞪得多大,竟然是被唬得一动不敢动。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白虎微张着嘴巴,獠牙露在了外面,模样看起来有点傻。
牧听舟则是长呼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这才有些懊恼地将地上的剑拔了出来。
方才那一瞬,何泽明和芮星宇或许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郁长留就说不准了。
见他表情有些不善,白虎的长须又抖了抖,恰巧刮过牧听舟的侧脸,被他不耐烦地挥到了一旁。
他站起身,执着剑朝郁长留走了过去,心里却在想着该如何面对这一情况。
说实话,魔修伪装身份进入不周山秘境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也有不少魔修会这样干,但像牧听舟这般隐瞒身份欺骗佛修的,还是头一回。
他沸腾的血液也在慢慢平静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到郁长留的身边。
他思忖片刻,觉得若是这般将郁长留杀了也不太道德,毕竟人家满打满算还救了他两回呢。
思来想去,牧听舟想着不如干脆撕破脸皮,两人分道扬镳算了。
他板着脸走到郁长留的身边,正想说些什么,就见男人轻缓地吐出一口气,上前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抬起手,蹭掉了牧听舟脸侧上无意间沾上的灰尘,顺带悄无声息地将他脸上肤色不均匀的易容皮给修复好了。
郁长留:“嗯?”
牧听舟板着脸,到嘴边的狠话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他瞬间破功,有些泄气地耷拉着肩膀,问:“你都看见了?”
郁长留很平静地问:“看见什么?”
牧听舟:“……”非要让人把话说明白,真的很烦。
他冷笑一声:“没什么,我就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我的英俊神姿。”
郁长留失笑:“看见了,很清楚地看见了。”
牧听舟:“……”
牧听舟有些狐疑:“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在暗指些什么?”
郁长留淡淡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啊。”
分明是很阴阳怪气的话,却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哄人的感觉。
牧听舟忍不住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烦人?”
郁长留眼中含带着复杂的情绪,让牧听舟有些看不懂。
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回答道:“有啊。”
有人说过。
在很久很久的从前。
你真的很烦
裴应淮依稀记得, 牧听舟在很久很久的之前,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牧听舟第一次参加逢春祭,没想到正好和不周山秘境开启的时日撞在了一起, 他自然是无比兴奋的。
但在他得知是要与裴应淮一同前往的时候, 这份兴奋瞬间变成了气恼。
他噔噔噔地跑到郁清名的面前, 板着小脸问:“裴……师兄也要去吗?”
郁清名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带着点微醺:“不仅去,他还要跟你一起去。”
牧听舟:“……”
牧听舟气得咬牙切齿,他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那也不可能是我去配合他。”
郁清名轻描淡写地将酒壶丢在一旁:“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去吧。”
而后, 就甩手不管了。
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牧听舟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说都不可能退出的。
那就不得不去找裴应淮了。
少年身穿着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袍,狭长飘逸的长发被扎在了脑后, 随着身体的弧度左右摆动。
他一路上备受瞩目,时不时地有两三名外门弟子想要上前搭讪,但都被他回绝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