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舟一路直冲到剑堂,腰间垂挂着的剑穗叮当作响, 他一把推开了剑堂的大门:“裴应淮!”
剑堂之中登时噤声。
原先在周边围观的少年人在见到来者之后都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毕竟人人皆知万鹿山的大师兄与二师弟关系有多差, 谁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霉头。
牧听舟一眼就看见了人群正中央赤着上身练剑的少年,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唇角带着一抹恶劣的笑:“师兄,来比一比?”
汗水从裴应淮精瘦的胸膛上一路滑落至肌肉分明的腹肌之间,他随意地抹去,引来了不少女修的低呼声。
他沉默地瞥了眼牧听舟, 没有说话。
倒是在一旁陪着裴应淮练剑的李淞敏锐地感知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他试图上前一步好言相劝, 结果被裴应淮的一句话说得眼前一黑。
裴应淮淡淡道:“行。”
李淞捂着胸口,叹了口气,走到了一旁,将场地让给了牧听舟。
牧听舟连眼神都不带分给他的,直勾勾地盯着裴应淮,这才慢慢悠悠地提出了条件:“有个前提,如果我赢了,你就得让出这次逢春祭和不周山秘境的名额!”
周遭一片哗然。
只有裴应淮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他点了点头,应声道:“行。”
他语锋一转:“那若是我赢了呢?”
牧听舟沉默片刻,输了什么都不能输气势,他正想咬咬牙也说自己放弃名额时,就见裴应淮偏过头,给自己披上了一件衣袍,冷冷清清地开口:“那若是我赢了,进不周山秘境后必须听我的,危险的地方不让你去,你不能贸然前往,成交吗?”
牧听舟非常干脆:“成交!”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乘人之危提一点更过分的要求,但是他是有备而来,绝对是不可能输的。
他轻哼一声,站在了剑堂的另外一边,沉下心来,吐气……紧接着,倏然出剑。
谁能抢得了先手,谁才有更大的概率能站得到最后。
裴应淮神色丝毫未变,迎剑而上。
两人的剑法师承扶柳剑尊,对对方更是知根知底,甚至闭上眼都能猜到对方的下一招是瞄准的哪里,一时间导致场面有些混乱,难分伯仲。
直到牧听舟长睫微敛,他手中灵剑一转,柔软的剑身倏然转变了方向,朝着裴应淮的身后探去。
可惜裴应淮就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直接挡下了他的偷袭。
五分钟过去了,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周遭的墙壁上已经叠满了剑痕,先前的围观人群早就跑没了影,生怕一不小心被这不长眼睛的刀剑给伤着了。
两人从辰时打到了傍晚,直到郁清名发现晚膳时候找不着人,这才在早就乱七八糟的剑堂找到了他们。
郁清名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啪嗒一下把门推开,正准备开始发火。
他原以为会看见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推开门后,整个却愣了一瞬。
不远处的石阶上,两柄长剑凌乱又随意地被丢在一旁,而先前咄咄逼人的少年此刻却紧闭双眼,被青年揽在怀中,看上去……睡得正香。
郁清名:“?”
他面无表情地问:“我是眼瞎了吗?”
裴应淮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动作轻柔地将牧听舟放在了一旁的,拿起了……破破烂烂外袍,他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盖在了牧听舟的身上。
剑堂的门被轻轻地掩上,郁清名冷哼一声:“你们搞什么呢?”
裴应淮头疼地拧了拧眉:“您就别管了,到时候舟舟与我同去,我会……好好襄助他的。”
郁清名叹了口气,觉得他着实有些不容易,拍了拍裴应淮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舟舟他年纪尚小,平日里万鹿山人多口杂,难免听信了一些传闻,你……”
裴应淮打断道:“我知道,师父。”
他道:“在我心里,舟舟永远都是我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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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战况最终是以牧听舟灵力耗尽而解决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前期的战况实在是太过勇猛了,而裴应淮更会合理的分配灵力的运用。
他不是那种耍赖的人,在极其不情愿的心情下,他还是被裴应淮拖拽着上了一叶飞舟。
这一叶飞舟之上不止有万鹿山的弟子,还有很多旁宗的,不过大部分都是抱着一种想要见见这位传闻中的万鹿山大师兄而来的。
牧听舟从辰时开始心情就不好,更不想看见讨厌的人在自己的面前乱晃,找了个理由便到外场想要吹吹风,结果身后的那人不厌其烦地紧随其后。
……身后还带了一众小尾巴。
“裴兄,交个好友如何?我是……”
“裴兄,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先前在论剑会上与你交过手的那一位,若是不介意可以喊你聿珩吗?”
甚至还有更甚的——
“聿珩师兄,我……我也能喊你师兄吗?”
牧听舟忍无可忍,耷拉眼皮转过身,不善的目光成功地让几人停住了脚步。
他一把拽着裴应淮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冷冷地发问:“你,姓甚名谁?万鹿山的?没事跑来我们场地作甚?”
“你,你又是哪号人物?裴应淮一天天交过手的人比你吃的盐还多,你又算得上老几?”
“还有你……”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你是郁清名新收的徒弟吗?张口闭口的全是师兄,还是说乾元宗也改名叫万鹿山了是吗?”
他压抑了一早上的怒火终于得以发泄了一些,牧听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该滚哪滚哪去,小心我大喊一声你们掌教直接过来抓人信不信?”
几人一看连几句话都搭不上,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裴应淮有些好笑,随手拨了拨他被长风吹乱的碎发,成功地引来了少年不满地一瞪:“别碰我!”
牧听舟嘀嘀咕咕道:“本来就心情不好,看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心烦。”
“喂,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回来,你能不能现在原路返回?”牧听舟抬起头,诚心地发问。
裴应淮:“你说呢?”
牧听舟道:“那我们各退一步,你别来烦我,我也不去烦你,我们各走各的路,你说呢?”
裴应淮提醒:“那个赌约……”
牧听舟打断:“行了行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很烦?”
裴应淮想了想,诚恳地回答:“目前还没有。”
牧听舟面无表情地接话:“那现在有了,我说的,你真的很烦。”
身旁倏然传来了一声嗤笑,牧听舟扭头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素白衣裳的青年,腰间挂着却是乾元宗的令牌,手中执着长扇,晃晃悠悠地开口,语气熟稔:“聿珩,这是哪家不知礼数的小孩?”
“这般你都能忍?”青年晃晃悠悠地上前,长扇轻摇,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这不是牧家的小孩儿嘛,我记得……你应该是父母早亡,难怪小小年纪嘴巴这般不干净。”
牧听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却是鲜少有人胆敢摆在明面上来说。
他上山了那么多年以来,除却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这还是第一次。
牧听舟不气也不恼,他有些稀奇地瞥了眼装模作样走过来的青年,瞥了眼裴应淮:“认识?”
裴应淮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已经明显冷了下来。
那青年身后跟着几个小跟班一直在那附和,将他捧得高高的,白衣青年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继续同裴应淮套近乎:“诶聿珩,说起来,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吧?怎么样,把死小孩丢在一边,此行与我同组……”
他正想着拉近自己与裴应淮的距离,却倏然感觉脖颈间闪过一丝凉意。白衣青年身形僵硬地扭过头,正看见一缕寒芒贴在自己的脖颈处,哪怕微微一抖都有可能拉出一条血线。
与此同时,裴应淮凉薄的声音也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家的小孩,有诸多冒犯,还望公子海量。”
他漫不经心道:“说起来,公子又是哪一位来着?”
有事师兄没事裴应淮
第七十九章
先是被人架着长剑在脖子上, 后又是被裴应淮明里暗里的打脸威胁,白衣青年面色铁青,却碍于脖颈上的长剑不敢吱声。
那只抓着长扇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在那么一瞬间, 他真的以为这柄灵剑会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裴应淮的动作停顿了两秒后, 才收剑而立。
与此同时,他身旁先前没有吭声的少年站了起来,上上下下用扫视的目光瞅了眼白衣青年,非常响亮的嗤笑了一声。
魏如好不容易喘口气, 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牧听舟启唇冷讥,毫不留情:“笑你没脸没皮。”
还没等魏如气急败坏,他倏然一拍手:“这样吧,你不服我对不对, 那不如来比比怎么样?”
他说:“就比……看看你抗下我几招。”
牧听舟话音刚落,魏如正想不屑地嗤笑一声,却发现少年人身形一闪,登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魏如瞳孔猛地一缩, 感知到了扑面而来的果决杀意。
牧听舟暗中运转周天, 正准备将腰间的灵剑一把抽出, 悄然转变成刀背,准备狠狠给这个逼来一击——
结果却发现自己双脚悬空,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牧听舟:“?!!”他一下子失去平衡,就连剑都没有抽出来。
少年一反方才冷静沉着的模样, 龇牙咧嘴地朝身后挥了挥拳头,威胁道, “让你放开听见没有?!”
裴应淮正想低声开始哄人,就听牧听舟气得磨了磨后槽牙:“他刚刚说我拖后腿!他刚刚说我不如他!那就来看看到底是谁不如谁!”
裴应淮:“……”
他拎着少年的衣领将人拽了回来,无奈道:“关注点在这里吗……退一万步说,你难不成想把整个飞舟都给拆了吗?”
裴应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那师父应该会很生气吧。”
牧听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打了个哆嗦,内心仅存的一丝侥幸也被扑灭了。他肉眼可见地有些泄气,冷着一张脸重新站回了木板上。
见终于说服了他,裴应淮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重新面对着魏如,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几分。
“那既然这位公子想要比试的话,不如道逢春祭上比一比怎样?”
魏如:他什么时候说要比试了??!
但眼下又不可能临阵脱逃,魏如强壮镇定冷哼了一声:“比就比!来看看到底是谁能站到最后!”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到牧听舟的心情,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飞舟落地不久后转头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时候的不周山一如既往的虚无缥缈又无法触及,牧听舟一下飞舟便惊呆了,直到裴应淮提醒两人该出发时他才回过神来。
恰巧身旁来了个小师弟扭扭妮妮地询问裴应淮可不可以加入他们团队,牧听舟眼前一亮,想着不如找个人进来自己偷偷溜走。
可惜他的神情太过明亮,被裴应淮一眼看穿,他面无表情地道:“想都别想。”
而后,拽着牧听舟一路向西山进发了。
逢春祭的计分机制非常简单,不周山之中秘宝无数,甚至还有各种小地图未曾开发,谁获得的秘宝和魔核最多,谁便是逢春祭的赢家。
——这里并没有太多约束,甚至连死斗都可以执行。
牧听舟曾经一度怀疑将逢春祭放在不周山秘境之中是不是让某些特殊人群私下底去寻仇的。
西山更是众魔兽的聚集地,有的魔兽修为甚至高于常人,好在他们智商不高,牧听舟一剑一个。
不一会,裴应淮的行囊中九多出了一堆魔核。
这并不是牧听舟第一次遇见魔兽,先前牧纹也私下底养了一个,平日里帮着牧纹处理一些断肢残臂,久而久之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煞气。
在这段时日里,裴应淮一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专门捡他杀掉魔兽的魔核,擦拭干净后放进储物袋之中。
他不管他,牧听舟还乐得清闲自在。
随着两人的不断深入,周身瘴气也在逐渐增加,压得人灵气有些滞停。
忽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伴随着滚滚气浪的袭来,牧听舟倒抽了一口凉气,闪身跃上了身旁的树上。
正因如此,牧听舟才看清不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只身形巨大的利虎,鬃毛凛凛,竖瞳之中满是愤怒,一掌劈向了面前不断逃窜的人类。
牧听舟定睛一看,顿时乐了。
哟,这不是方才还夸下海口的魏如嘛。
此刻的他身上半点风雅不存,狼狈地四处逃窜着,白色衣袍上的阵法岌岌可危,就差一点就要被利虎那一爪子给拍没了。
牧听舟乐得看戏,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些什么,他目光一顿,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对着裴应淮说:“师兄,你在此处等我!”
说着,身形一闪,直冲冲的对着利虎的身后冲了过去。
裴应淮还没来得及制止,人就窜没影了:“……”他的手还维持着制止的动作,随即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指尖一弹,一道强力的护身咒法便落在了牧听舟的身上,将他的声息完全隐匿。
牧听舟穿梭在树丛之间,四处张望着,没一会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那利虎的身后,隐藏着一处洞穴。
那洞穴的入口十分隐蔽,被利虎庞大的身躯一遮挡,什么都看不见。
那其中定有宝贝!
牧听舟双眼发亮,趁利虎不备,一个闪身便进入了洞穴之中。
洞穴并不深,一眼就能望到头,这也让牧听舟第一时间发现了面前的东西。
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颗蛋。
一颗通体雪白的蛋。
牧听舟登时愣在了原地。
他神色不明,缓缓走上前,指尖萦绕出一丝灵力,漂浮在那颗雪白的蛋上,想要探究一番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谁知,那灵力不过是凑近了一丁点,那颗白色的蛋便倏然将灵力给吞噬殆尽,一丁点都不剩。
牧听舟登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颗蛋,不死心地又驱了一道灵力出来。
结果又被吸收了个干净。
牧听舟:“……”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兴致缺缺地朝外走去,可就在这时,身后倏然响起了一道脆裂的声音。
他停住步伐,偏头望去。
那颗雪白的蛋,似乎是吸收了他的灵力,被提前催化了。
滚圆的蛋顶出现了一道清晰可闻的裂缝。
牧听舟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条裂缝。
他心中陡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正准备快马加鞭地离开,只听“哗啦”一声。
身后的蛋,完全破了。
牧听舟按捺不住好奇心,最终还是扭过头去,望了一眼。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挤了出来,滚圆的眼睛带着一片薄薄的蓝膜,脑门顶上黑色的毛形成了一个“王”的字样。
它恰巧冒出半个脑袋,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对上了牧听舟的视线。
一人一兽足足地对视了有两三秒,那白虎幼崽猛地张开嘴巴,牧听舟心下一沉,眼疾手快上前一把薅了过,捂住了它的嘴巴。
幼崽眨巴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牧听舟:“嘘——别叫。”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这只幼崽的嘴巴,觉得手感甚好,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又狠狠薅了一把。
洞穴外,魏如已经跑远了,利虎不敢追的太远,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原路返回。
牧听舟神色一凛,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正准备放下幼崽离开此地,结果不经意间腰间的剑柄勾住了它的白色毛发,白虎崽崽一个吃痛,张嘴就嗷呜嗷呜的叫了起来。
这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之中尤为清晰明亮。
牧听舟:“……”
他浑身一僵,僵硬地扭过头。
洞穴外那沉重的步伐先是一顿,随后急促地奔跑了起来,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牧听舟咬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身旁的白虎崽崽还在委委屈屈的嗷呜,张口咬住牧听舟的裤脚拽了拽,企图引起注意力。
一前一后的变故闹得他整个人头大,牧听舟干脆一把捞起白虎崽崽,揣在了怀中。
然后,拔腿就跑——
一阵长风从利虎的脚下刮过,牧听舟速度极快,瞬间窜没了影,等利虎反应过来自己被偷家之后,愤怒地扭过了头,高昂的嚎叫震彻了整个山谷。
它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紧急逃窜的牧听舟,纤长的胡须都在暴怒中颤抖。
牧听舟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捞了一手差点掉下去的白虎崽崽。
他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还差点被树墩子给绊了一跤,循着记忆找到了先前他与裴应淮待的那棵树。
眼尖的发现了衣袂飘飘的青年腰挂着小囊袋还站在原地,牧听舟面上一喜,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顺带着将周遭的灵力也一同吸进体内。
“师——兄——!!”
与此同时,裴应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正要偏头去望是不是牧听舟回来了,一声像是要炸裂耳膜的声音响在耳旁,即便是裴应淮也懵了一瞬。
他顺着声音眺望而去,恰好看见不远处的赤袍少年灰头土脸,与他方才嘲笑的那人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的头顶还紧紧扒拉着一个圆脑袋的白虎幼崽。
牧听走再次气吞山河,这一次,用一种像是要让整个不周山秘境中的人都听见的气势喊道。
“师——兄!!救——命——!!”
那震颤的尾音之后,还拖曳着几不可闻的一声“嗷呜”。
(回忆结束)
第七十九章
牧听舟手脚利索, 三两下手脚并进就爬上了树梢,站在裴应淮的身后,还在不停催促:“快点啊, 再不出手那大老虎就要把我两都吃了。”
裴应淮扶额:“……”
他已经不知道今天要叹多少口气了。
但人又不能不救, 他轻飘飘地落地, 并起双指,以灵气化为利刃,在面前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狭长的横线。
在拿那道横线之上,盘踞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仿佛只要有人踏过这条横线,就会被这股气息直接绞杀。
迫不得已之下,利虎半道急刹车停住了脚步,改为低低地吼叫。
终于是把发狂的利虎给制止住了, 牧听舟头上顶着个白虎崽崽探出了个脑袋张望,见形势被控制住了,这才跳下了树梢。
废话,这利虎一看上去就是七阶魔兽, 堪比一个大乘期的修士, 牧听舟才不会做这种自投罗网的蠢事。
他拍了拍身上方才沾染的灰尘, 落在了裴应淮的身后, 利虎看见他头顶的白虎崽崽, 再次发出了警告的吼声。
牧听舟冷哼一声:“你叫,你叫再大声也没有用,你两分明毛色都不一样,你一个黄毛你觉得自己能生出个白毛的崽崽来吗?!”
若不是他一只手攥着裴应淮的衣角, 裴应淮都要夸他硬气了。
利虎似乎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她焦躁不安地徘徊在原地, 却依旧不敢越过那道横线。
双方就这般僵持在了一前一后。
牧听舟悄悄薅了把白虎崽崽的白毛:“喂,你家里人在前面等你,能不能别赖在我这里了?”
谁知白虎崽崽的爪子扒拉得更紧了,扯得牧听舟头皮生疼,疼得他当场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个微凉的手横插了进来,食指与大拇指捏着白虎崽崽的后颈肉就将它提了起来。
裴应淮眸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它,正想给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扔出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它的头顶,稍作停顿。
顿在原地足足有三息的时间,他才重新将白虎崽崽扔到牧听舟的怀中,在他满脸疑惑的神色之中问:“你喜欢它?”
说喜欢……倒也谈不上。
但是牧听舟从小就对毛茸茸的事物没有什么抵抗力。
裴应淮见他呆愣愣的样子,哑然失笑:“你可知你抓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牧听舟低下头,与白虎崽崽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迷茫。
裴应淮继续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它应该是整个魔兽族的王,天生的九阶魔兽。”
他的语气平淡,说得轻描淡写,搞得牧听舟也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懵懵懂懂地应了声。
他前半生与魔兽的接触只有牧纹养的那一个,对于其他的也不过是听掌教和郁清名随口一提。
这般看来,他还真就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白虎崽崽还以为他们要丢弃它,嗷呜一口咬住了牧听舟的衣袖,任凭怎么甩都不松口。
就在牧听舟还有些犹豫的时候,面前的利虎忽地低吼了一声,率先退后了两步,一双竖瞳紧紧地盯着牧听舟。它的双肩压低,神情中还隐隐透着一股不甘,却还是慢慢地在两人面前匍匐着身子,呈了一种诚服的姿态。
利虎为七阶魔兽,善通人性,它收敛了身上的杀意,竖瞳落在白虎崽崽身上的时候柔和了不少,又忌惮似地看了眼地上的那道横线,它稍稍退后两步,示意两人跟上前来。
牧听舟抱着白虎崽崽跟在它的身后,一边还要警惕它会不会直接回头给他来一巴掌。
——可惜没有,这一路上都十分地和平,直到他们跟着利虎来到了丛林的深处,利虎的爪子扒开面前的草丛,又看了眼牧听舟。
两人的面前是堆积成山的魔核,随着利虎震动的脚步声哗啦啦地往下落。它径直走到了树丛的最深处,从里面扒拉出了一个铁盒子。
牧听舟还没来得及想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铁盒子,便看见利虎勾着铁盒往前送了送,又指了指他怀中的白虎崽崽。
他微愣,上前将铁盒打开,一股灵力的气流瞬间扑面而来,浓厚的灵气让他整个人浑身一轻,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竟是隐隐有了突破之向。
传言道不周山秘境之中灵力雄厚,哪怕是吸收了一息的灵力,在修为上都可能有质的飞跃。
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回过神,才发现这铁盒之中摆放着几枚晶核。
裴应淮上前瞥了一眼,解释道:“若是我猜得没错,这几颗晶核应该就是这只白虎的粮食。”
“九阶魔兽在成年之前都需要由这些早就准备好的晶核来维持生命。”
利虎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情绪,像是隐隐约约在警告着什么。待到看见牧听舟将铁盒收了下来,这才从鼻腔中喷出一丝响声,退了三步,转身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牧听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余光蹿出一道白影,手中的铁盒一沉,白虎崽崽已经扑了进去,叼了一块晶核砸吧砸吧吃的津津有味。
牧听舟:“……”
就这样,第一日过去了,各个宗门的弟子们顺应着弟子令牌的号召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掌教们在周遭布下了结界,提供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来给不少人养伤。
牧听舟回到聚集地时,已经是最后几名了。
他顶着一个鸡窝脑袋,头发被白虎崽崽的爪子勾得杂乱无章,灰头土脸的,整个人就像是经历过什么混战一样。
总而言之,和身后依旧一尘不染的裴应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牧听舟累了一整天,懒得和他在继续闹腾,干脆席地而坐,一把举起面前的药酒一饮而尽。
干燥的喉咙顿时受到了治愈,少年长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旁人群里叽叽喳喳分享着今日的喜讯。
药酒的药性在体内生效,导致牧听舟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身后有种熟悉的温度慢慢凑近,他才掀了掀眼皮:“做什么?”
裴应淮凑上前来,手中拿着一个木梳子,将他早就松松垮垮的马尾给摘了下来。
柔顺的黑发乖巧地披在脑后,给他平添了几分乖顺感。
只是这抹乖顺感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便荡然无存。
“没事就滚,离我远点。”
夜深人静,除却篝火燃烧发出的声音外,就是不远处聚集的人群的窃语声。
白虎崽崽窝在他的脚边,身子团成了一团,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裴应淮清清冷冷地问:“准备给他取什么名字?”
牧听舟:“裴狗……嘶。”
他的脑门上被敲了一下,少年登时想要转过脑袋瞪他。
“好好想想。”裴应淮手中梳着他的头发,缓声道,“若是你有心,可以与他签下契约,届时也可以带着他离开不周山秘境。”
签下契约也就意味着有了牵绊……
牧听舟浑身一顿,忽地声音低了几分,语气却是很倔强:“不,我不签。”
裴应淮以为他是在同自己置气,毕竟先前这种事情不在少数,他也没有多劝,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两句便不再说话了。
不知是不是他在太阳穴按摩得过于舒服,牧听舟半倚在他的怀中,脑袋昏昏沉沉。
突然灵光一闪,他睁开双眼,支棱起来:“不如就叫……怎么样?”
裴应淮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脑袋重新按了回去,“安生睡吧。”
牧听舟又打了个哈欠,兀自决定下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取得名超级帅气。
一个毛茸茸的毛毯从他的脑袋上盖了下来,温暖的气息包裹着牧听舟,他蜷缩着身子,终于禁不住困意的卷席。
少年窝在毛毯之中,眉宇间还带着一抹疲惫,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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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听舟想了整整一夜,才定下了结论。
——结论就是,俗话说近墨者黑,郁长留原先那般无欲无求的佛修,估计是和李修缘待久了,现在也会时不时地冒出几句冷笑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