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反派被迫和宿敌HE了—— by橘栉
橘栉  发于:2024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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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应淮身形微顿,目光虚虚地落向了像是罚站在门口的少年,语调淡漠:“你为何来了?”
东粼老实应答:“断岳领主一直寻找您的踪迹,派我前来幽冥一探究竟。”
裴应淮问:“东粼剑一向听令于执掌仙盟掌印之人,断岳领主拿着掌印逼你来的吗?”
“……”东粼答,“不曾。”
裴应淮问:“那你是觉得自己可以只身闯入幽冥,当着一众魔修的面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带走还全身而退?”
闻言,牧听舟忍不住又用匕首戳了戳人,怎么感觉他话中有话,有意所指呢?
裴应淮不胜其烦,反手捏住他的手腕,掀开眼皮瞥了眼他,又问:“还是说你是对自己的修为有足够的信心,在明知对方提前埋伏的情况下也能趁虚而入?”
牧听舟:“……”
东粼没看出来他在暗指别的,只能干巴巴地垂下头:“大人,我知错了。”
牧听舟却一反常态,挑衅似地抬了抬下巴:“错?你何错之有?方才突破阵法的不是你?劈开结界的不是你?能和我打成平手的不也是你?”
“怎么就没能力了?!”
“啊……”东粼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裴应淮的表情,在看见后者黑沉下来的眸子后心中一凛,赶忙认错,“大人教训的是,这回是东粼仗着自己剑灵的身份逾越了……”
牧听舟磨了磨牙,蹭地一下站起身。
他冷着脸,轻呵一声,虽然是对着东粼说,但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裴应淮。
“你方才说是要来带你家仙尊大人离开?”
东粼老老实实地点头。
牧听舟蓦地笑了:“那你估计是只能空手而归了。”
东粼认认真真地道:“只要我祭出剑灵,即便是你,我也能将大人带回去。”
“……”
“那你怎么不问问你家大人愿不愿意回去?”牧听舟冷冷道。
东粼缩了缩脖子,不敢问了。
牧听舟笑道:“先不说你家大人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就说仙盟现在那乱成一锅粥的模样,试问谁不想在里面捞一份羹?你现在把他带回去,不等同于把他推入火坑?还嫌你家大人不够惨是吧。”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来迟了一步。”牧听舟直言不讳,轻飘飘地说,“你家大人已经与我签下神魂契约,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奴宠了。”
虽然现在还没签,但是之后肯定有。牧听舟在内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裴应淮:“……”
牧听舟这般明目张胆地睁着眼说瞎话,也就仗着裴应淮懒得多计较的性格。
而东粼此刻已经完全傻掉了,他表情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重击给锤倒。
牧听舟睨了他一眼,变本加厉地决定再添一把火。
“啊——奴宠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你家大人现在不能离开我半步,我渴了就得给我端茶送水,饿了就要去给我做膳食,累了就得跪着给我捶腿。”
东粼傻傻地愣在原地,明明他吐出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偏偏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裴应淮,却对上了男人幽邃的黑瞳,那双眼睛像是半点掀不起波澜的深潭,从里面看不到一丝七情六欲的痕迹。
东粼剑从滋生剑灵心智起便跟在裴应淮的身边,见惯了无数次他这副寡言少语的模样,通常若是遇到这种情况直接二话不说一剑就过去了。如今裴应淮修为没了,所以一定会开口澄清的吧。
“……”
“……”
牧听舟微昂下巴,笑得挑衅又撩拨,眼尾微挑,直勾勾地望着裴应淮,
后者几乎是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他强行压下心底忽然而起的悸动,再次与牧听舟对视时已然是那副漠然的模样。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瞳孔地震的东粼,又看了一眼面前青年蔫坏儿的模样。
淡淡地问了一句:“尊主,今年贵庚了?”
虽说牧听舟明面上与裴应淮斗了那么多次,这次还是唯一一次算是大获全胜,甚至将本人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从九重天掳了回来。
幽冥上下欢呼雀跃,吵闹着要为此置办筵席,顺便恭迎尊上顺利突破大乘期瓶颈,再度凯旋归来。
只是这个筵席的气氛……此刻却陷入了一场略带微妙的僵局之中。
王座之上的青年一袭绛红色窄袖长袍,额间的魔纹似暗光流萤,慵懒随意地倚靠在软垫上,手中把玩着一盏酒杯,后又随意地将杯中残留的酒液倒入嘴中,将空酒杯朝着身侧的男人捎过去。
座下无人喧哗,一片死寂。
甚至连开场时宣称不醉不归的左护法也悻悻地将酒葫芦轻放在桌案上,默不作声地拉了拉坐在自己身旁试图站起来敬酒的姑娘。
她身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含春般的眉眼清波流盼,此刻微仰着头,原本有些出神地望着王座之上的青年,结果被父亲拉回了神,有些不服气地悄悄掐了一把他的大腿。
左护法皮糙肉厚没有感觉,但对这个娇宠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没有一点办法,还是悄悄地给她传了音:“现在先安分点!”
很明显的,尊上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牧听舟的脾性众人是有目共睹的,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赶着上去触霉头。
只是……
左护法的视线悄然落在了牧听舟身旁紧挨着的那个男人身上,他的气色还带着些许的苍白,紧抿薄唇,手中执着盛酒的漆勺,在众人的注视下又舀了一勺酒液倾入酒杯之中。
这个男人他们都曾见过,正是前几日相传已经变成废人的聿珩仙尊。
只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没有办法将他与先前那个一剑破万军的身影连接在一起。
恍惚间,仿佛前几日还压在他们头顶的凶兽一朝陨落,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他们尊上身侧的最卑微的侍奴。
虽说已经提前听说了此事,但远没有亲眼见到来得更加震撼一点。
牧听舟将东粼剑赶走之后,心中憋着下午的那股气一直没有发泄出来,领着裴应淮走进主殿后便开始低头不语地喝着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唯独只有周遭的气息冷得有些扎人。
座下的两排人如坐针毡,时不时地小心翼翼抬起头瞅他一眼,生怕他们尊上一个不开心就随意抽个幸运儿出来砍了。
牧听舟垂眸,深赤色的眸光之中不知何时沾染了一丝迷离的醉意,他看着面前摆放的几盘山珍海味,只觉得有些食之无味,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
但若是……
他将杯中新酒一饮而尽,就在众人皆以为他还要继续添酒,都准备硬着头皮上时,牧听舟冷不防地将手中的酒杯甩在一旁,这一声清脆又微弱的声响就仿佛警钟一般在他们耳边炸裂开来,所有人瞬间收起小心思,正襟危坐,等待发落。
却不曾想,牧听舟陡然伸出那只将扔出酒杯的手,转而扣在了裴应淮的手腕上,以一种极为强势,无法抗拒的力道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前。
裴应淮瞳孔猛地一缩,情急之下无法控制住平衡,近乎是跌落在牧听舟的身前,一股肆意又熟悉的清幽香气瞬间钻入鼻尖,惹得他心跳停滞了一瞬间。
他半个身子是跪在地上,手腕被牧听舟死死地拽着,只能用一种仰望的姿势才能对上牧听舟的双眸。
毫不意外的,他在其中看见了一缕促狭和得意,像是打了胜仗餍足的大猫,紧扣着猎物的同时还不忘炫耀一番。
两人动作很大,牧听舟垂着头,与他的目光在空中对上。
一缕银月色的长发从他的肩处滑落,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微末的弧度,恰巧与裴应淮散落的长发交织在了一起。
牧听舟看见他这副被惊到的模样,心中积攒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他唇角轻勾,俯下身,温热的吐息带着几缕醉人的酒香轻吐在裴应淮的耳侧:“师兄,其实我很不开心。”
裴应淮喉头上下滚动,鼻尖萦绕的清幽香气混杂着酒气搅地他方寸大乱,在无人察见的身侧,他手臂上青筋分明,死死攥着拳头,强硬着偏过头,不去看两人此时的姿势与距离。
这副模样落在牧听舟的眼中,便是带着一些被强迫时的不堪与屈辱,还有屈于人下的狼狈与被人触碰时的厌恶。
全都是牧听舟想要看到的。
满足了心底的一己私欲,牧听舟心情大好,放开了禁锢住他的手,继而执起将裴应淮散落的长发捏在指尖把玩。
见他还是轻闭着双眸不看自己,牧听舟唇角一撇,拽起他的长发,强迫着他睁开双眼,与自己平迫视。
牧听舟一字一顿地道:“既然我不开心了,不如师兄,就这般跪在我身前,伺候我吧。”
两人的距离

在说完这句话后,牧听舟松开了攥住他发丝的手,重新懒散地躺回了软垫上,原本水光潋滟的眸子在转向殿前时只剩下一片清明。
“去。”
牧听舟没有望他,语气像是唤宠物似的,启唇淡淡地睨了一眼方才被他扔在一旁的酒杯。
裴应淮默言,狭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黑沉,压□□内无端陡升起的燥热,他抬起头,视线最终落在了牧听舟眼尾的一抹绯红。
站起身,状似无意间触碰到牧听舟的指尖,触之即离,随后克制地收回了手,轻轻碾了碾指尖残留的余温与触感。
顺应牧听舟的命令,他将酒杯捡了起来,又执起漆勺,跪在牧听舟的身侧,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之下,将酒杯盛满后,轻轻搁置在了牧听舟面前的桌案上。
他的听话与顺从无疑是让牧听舟心情又好上了不少,连带着下属一起看得都顺眼了不少。
他眉宇之中夹杂的情绪逐渐被抚平,低垂着眉眼瞥了眼座下正襟危坐的那群人,稍稍举杯,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那冻僵了的气氛终于回暖了些许。
左护法观貌察色,一把捧起酒葫芦,豪气举杯:“尊上!这一杯我敬您!”
说罢,吨吨吨地也将酒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起了个头,后面异口同声地也跟着几句:“尊上!这一杯敬您!”
牧听舟懒懒地挥了挥手,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放歌纵饮,嬉笑着开宴了。
这盏清酒名为“应春”,在春埋下,冬末挖开,经历了一年流转的周期,酝酿出醇厚的香气。
牧听舟不喜喝烈酒,所以应春入口不烫喉,但易醉人。
就在他放下空酒杯时,一只手捻着一串提子送入了牧听舟的眼前,碧色的提子上还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圆滑饱满。
牧听舟有个习惯,喝了酒就喜欢吃点甜的东西,但周遭望了一圈,除了肉就是酒,唯一一串能称得上是甜的也只有这提子了。
他努了努嘴,示意。
裴应淮将一颗提子摘了下来,送进了牧听舟的口中。
饱满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发开来,甜腻的味道中和了仅剩的一缕酒辣味,连带着心中最后那一点愠恼在口中流转着一同被牧听舟吞了下去。
残留的汁水将唇瓣染得娇艳欲滴。
裴应淮垂着眸不再看他。
“继续。”牧听舟懒懒地应了一声,裴应淮便再度摘下一颗提子,一边送进他的嘴中,一边还不忘将一旁空置的酒杯填满。
一个人喂,一个人吃。
两人就这么在宝座之上旁若无人的互动着,座下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活跃起来了。
戚静姝脸上挂着淡雅的笑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可人,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杯,那双含水的眸子时不时朝牧听舟望过去,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私底下已经在死死地揪着身旁父亲的大腿了。
左护法眉心狠狠一跳,愁着脸将她的手捏在掌心之中,悄然传声:“姝儿啊,你到底想要干嘛?”
戚静姝眸光紧紧地盯着正将牧听舟伺候地舒舒服服的裴应淮,传声的声音之中带着咬牙切齿:“你说呢?”
“你先前不是跟我说这什么聿珩仙尊肯定会宁死不从吗?!怎么我现在看着他倒是心甘情愿的样子?!”
左护法揉了揉眉心,慢声解释道:“那是因为尊上在他体内种下了化骨草的种子,哪怕只要他心中有一丝反抗的杂念都会承受抽筋削骨之痛,自然是不敢忤逆尊上的。”这话算是祁萧然说给他听的,其中含了多少水分谁也不知。
戚静姝轻哼了一声,静默片刻之后,她突然又问:“爹,你说我现在去同尊上请安,在示舞一曲,尊上会不会多看看我?”
左护法闻言冷汗直冒,他一直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在尊上身上,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牧听舟,没看见他已经陷入温柔乡无法自拔了吗!!
他思忖片刻,正准备挑一个合适的说法,试图打消戚静姝心中的妄念。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便察觉到手中蓦然一空,怔楞期间,身旁的戚静姝已经倏然站起,迈着摇曳的舞姿缓缓走到了大殿正中央。
左护法回过神来,心脏狂跳,一个激灵就想要将戚静姝拉回来,却冷不丁地被座上的牧听舟冷眼扫了一眼,又条件反射地端正地坐下。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牧听舟面前放肆,但自家女儿又不能不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疯狂给坐在对座的祁萧然使眼色。
只是后者完全沉溺在逗鸟的快乐之中,全然无视了左护法的眼神求助。
戚静姝此刻已经屈膝跪地,顶着那双风情万种的明眸,柔情似水地看着座上的牧听舟:“阿姝给尊上请安了——”
“为祝贺尊上此战大获全胜,阿姝在此献舞一曲,以表阿姝对尊上的赤胆忠心。”
牧听舟一言不发,吃了两个提子感觉皮有些涩嘴,蹙了蹙眉心,在裴应淮递上另一个提子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夺了过来,一把塞进他的嘴里。
裴应淮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个提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腮帮子就鼓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形状,有些茫然地看着牧听舟。
“吃。”牧听舟言简意赅,“然后自己感受感受。”
裴应淮应了他的要求咬开口中的提子,感受着口中的甜润的汁液和那一丝难以察觉的青涩感,默默地吞下了提子,开始着手帮他剥皮。
即便是汁水淌了一手,他面上也无任何不耐烦,仿佛是心甘情愿地做着这一些事。
牧听舟在心底轻哼一声。
待到裴应淮剥完一颗提子,他满意地张开了嘴,将将剥了皮的提子含进口中,舌尖抵着抿了抿,这才像是看见底下还有个大美人跪着似的,施舍般投了一个眼神过去,含糊道:“那你跳吧,跳完记得收拾干净。”
——跳完记得收拾干净。
戚静姝恍然想起,在上一次筵席之上,好像也听见了尊上说过这句同样的话。
上一次说要献舞的,据说在舞曲之中有意要凑近牧听舟,最后因为靠得太近,身上的香露味刺激又腻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条正在翩翩起舞的手臂已经被砍了下来。
四溅的血液和截断的薄纱铺散了异一地。
当时的牧听舟也淡淡地道了一句:“记得收拾干净。”
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在筵席时上供献舞了。
戚静姝很明显回想起了这件事情,她躯体一僵,猛然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再结合上牧听舟方才说的话,顿时小脸煞白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牧听舟,平日里也不过是跟在她爹身旁,远远地观望着他。
她借由着父亲的地位,又是整个幽冥屈指可数的姑娘,平日里牧听舟对她做的事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女心切的左护法也会每一次都为她善后。
左护法心中叹了口气,顶着众人怜悯的目光走上前去,准备将戚静姝搀扶起来,却没想到她死死攥住了左护法的袖口,像是铆足了勇气,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尊上,若您不嫌弃,我府邸内也有三两人从九重天上来的人,被下人调教的很好,各个身娇体软,很会伺候人。定会比……他更让您满意的。”
“……”
左护法倏然瞪大了眼睛。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又回到了方才的一片死寂。
就连满心只有逗鸟的祁萧然都慢吞吞地回过神,用一副十分新奇的眼光看了看戚静姝——还有她旁边面色铁青的左护法。
牧听舟不见喜怒,偏过头将有一颗提子含入嘴中,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放在桌案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在沉寂的大殿中尤为突出。
见他的表情好似并没有多生气,戚静姝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不管身旁的左护法再怎么给她使眼色,鼓起勇气继续说:“尊上,我认为这位……聿珩仙尊并不能将尊上伺候的舒服。”
她适宜地咬了咬下唇,做出了一个羞怯的表情:“不如让我先替您管教管教,一个月之后定能——”
话音未落,戚静姝便感觉手腕传来了一阵剧痛,惊呼声被她强行压在了舌下,只觉得身子被大力扯得一步踉跄,就听见身旁传来了噗通的一声。
左护法攥着戚静姝的手腕,冷汗浸湿了整个衣衫,原本被酒气侵入的脑袋此刻也无比的清醒。他双膝着地,声音大得让人以为膝骨都能就此破碎。
他压低自己的身子,额间紧紧地抵在地上,吞了吞口水:“尊上,姝儿被我从小惯宠着长大,养成了这副口无遮拦的毛病,回府后我定让她记住此次的教训!”
“还望尊上看在卑职的面上,饶过她这一回。”他头抵着地,磕地哐哐响。
戚静姝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她半跪在地上,喃喃道:“爹……”
左护法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旁人似乎并没有察觉,但在他身处的一隅之地,那道无形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一般碾压在他的头顶,压得他整个人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一抹血腥气瞬间涌上了喉间。
而在他身旁的戚静姝却只能感受到一阵清风徐徐。
牧听舟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戚静姝的身上:“这位……阿姝小姐,何出此言?”
“聿珩仙尊乃是整个九重天的首尊大人,怎能说出如此粗鄙的语言来形容他。”
“他是我请来幽冥的贵客,阿姝,下次可不能这般无礼了。”
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轻声细语,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更像是情人之间的低喃,将还未出阁的戚静姝哄得眼泪都忘了流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满心都是牧听舟那春风和煦的神情,脑袋晕乎乎地想,尊上对自己笑了,他笑得可真好看。
进而忽视了牧听舟那双彻骨冰寒的眼睛。

裴应淮手中盛满的酒杯,微微摇晃,清酒在杯中摇曳发出声响。
不论是对于戚静姝口无遮拦的挑衅,还是座下那一众赤裸裸的目光,他始终视若罔闻,将就被放在牧听舟面前,开始着手剥下一个提子的皮。
夜幕降临,白日里被镇压的魔气再度开始蠢蠢欲动,隐隐传出来的阵痛感让他有些烦躁。
牧听舟偏过头,瞥了眼身旁男人不卑不亢,好似对周遭一切都看不上眼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让方才压下去的火又烧上来了。
想要伸手去拿酒杯,却抓了个空。
牧听舟眸色潋滟,带着点恼意,目色不善地偏过头瞪人。
裴应淮动作微顿,淡淡道:“再喝你就要醉了。”
牧听舟烦他,低骂了一句管你什么事,干脆眼不见心为净,起身直接离开主殿。
其实在堕魔之前,他鲜少碰酒,因为实在是不清楚这种又苦又辣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比起这些,去喝点甜甜的糖水不好吗?
后来他才明白,有的时候酒确实能让人短暂的忘却一些事情。
他的速度极快,脚尖一点便窜了出去没了身影。
裴应淮最后是在一汪清池旁找到他的。
他想找的人此刻正蹲在清池旁,衣袍的后摆耷拉在地上,沾了些尘土。
上前走了两步,听见青年声音略闷,没好气地问:“干嘛?”
裴应淮沉默地走到他身旁,站定。
牧听舟目光沉沉地望着清池,声音中染上几分醉意。
“没人跟你说别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在我面前乱晃吗?”
“没有。”
牧听舟被一噎,恶狠狠地瞪着他,磨了磨后槽牙:“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其实这里以前是乱葬岗来着,后来骨头都被我一把火全烧了。”
“结果第二天就下了场大雨,给这坑给填上了,现在就变成了这么一个玩意。”
“我不介意师兄也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
他说不清此刻的内心是恨意多一点还是恼意多一点。他不想这么仰头望着他,一骨碌站起身,却忽略了先前是因为头重脚轻才蹲在这里歇息,一时间有些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栽进清池里。
裴应淮:“……”
他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将人捞了回来——顺带掸了掸他衣摆处的尘土,垂眸望着他,像是要借着月色看清他眼底无处遮掩的情绪。
片刻后,裴应淮淡淡开口,“不能告诉我吗?”
问题来的有些突兀,牧听舟微怔:“什么?”
裴应淮说得具体了些:“闭关室里,发生的事情,不能告诉我吗?”
牧听舟回过神,瞬间警觉,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将人推开。
“告诉你?告诉你什么?”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一边又恼自己对此人太疏于防备,“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呢,结果是不会变的。”
那一段想要被刻意遗忘的记忆被重新提及,他欲盖弥彰地别过视线,望着清池里两人模糊又扭曲的倒影,抑制不住地再度想起了在闭关室内看见的那一幕。
——闭上眼睛,都是腹部被冰冷长剑贯穿时的刺痛感,还有抬头望去,执剑之人似寒霜冷冽的神情。
他有些愣愣地低下头,才发现贯穿腹部的并不是一把剑。
它应该是裴应淮随手从树上折下的一条枝,将剑法修炼至他这般境界,周身的一切都可能成为他的手中剑。
这人,在杀他的时候,甚至都不屑用本命灵剑。
这一幕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中,导致经脉中的魔气逆行,险些走火入魔深陷其中无法抽身。在清醒后,牧听舟曾一度认为这是一段不真实的幻境,他回过神来却发现石室周围的护身阵法皆碎,腹部传来了相同的痛感,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
在幻境中,如果将整个世界都当做是一个话本,那么裴应淮就是话本中的主角,而牧听舟却截然相反,他是里面恶事做尽恣睢跋扈的反派角色。
幻境中的裴应淮原先并不想杀他的,奈何牧听舟后期恶毒善妒,不断在裴应淮飞升的道路上制造麻烦,最终就像是他看见的那样,被裴应淮像碾死蚂蚁一样给一剑捅穿了。
这件事情,他谁也没有说,就连身边的亲信也不曾告知,可偏偏却被裴应淮察觉到了。
只怪裴应淮太过于擅长洞察人心,也太过于了解他了。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他不还是得跪在他身前给他斟酒?
裴应淮望着他的模样,沉默半晌,轻叹:“你准备如何安置东粼?”
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牧听舟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啊了一声:“他还没走?”
想到这里,裴应淮眉宇蹙起:“他心思太纯,自从开了灵智起就被关在仙盟中,如今没了约束,我顺带提点了两句想让他多去走走看看,哪想他想了一夜后决定留下了。”
牧听舟一阵无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把剑竟然不是仙盟的契约之物吗?”
“……”
裴应淮没忍住,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吞进去了。
牧听舟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拍了拍身子正准备起身,余光处却忽地闪过一抹黑影。
他的反应极快,咻的一声小石子便脱手而出。
意想之中的闷哼声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地则是像是石头击在某种兵器上的声音。
“……”
猜到了来者是谁,牧听舟胳膊肘拐了拐身旁的人,“我可没听说过你们九重天竟然还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喜好?”
裴应淮沉声道:“出来。”
方才话题的主人抿着唇走出了绿丛中。
少年面如止水,偏偏一身狼狈,头顶上还挂着一片绿叶,怀中抱着长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他言简意赅道:“大人,九重天那里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
东粼的原身本就是一柄剑,感知能力比起修者来说更加敏锐,仙盟的人将他放出打头阵,甚至完全不考虑东粼剑在见到裴应淮之后有没有可能反水,估计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追踪的法器,目的只要找到人就好。
裴应淮淡淡道:“东西呢?”
东粼看了牧听舟一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乖乖地将怀中抱着的剑交了出来。
剑身荧光流转,裴应淮指尖一弹,上面便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阵纹。
这是仙盟独有的追踪符,牧听舟凑上前看了眼,随即哂笑了一声,不放过每一个能嘲笑他的机会:“这不是我们仙尊大人先前随手画的一道追踪符,用到自己身上的滋味如何?”
他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亲昵地将手肘搭在裴应淮的肩上,凑过去,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冲着他耳朵吹了口气。
然后学着东粼剑的样子,嗓音低哑,循循善诱:“大人,不如将这群人交给我吧,背叛者而已,死不足惜。”
牧听舟抬眼,正想看看他的反应,却不经意间瞥见男人的耳垂上浮起一抹红晕,还以为是看错了,正想凑近,就被人伸手推离了。
裴应淮别过脸,声音沉稳无波:“我已不是仙盟盟主,九重天的事,就不劳尊主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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