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源在怪谈开启后还没有真正露过脸,秦非忽然有点期待看到一会儿对方的样子。
想到这里,秦非被红绸掩盖的脸忽然僵了僵。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古画非要随机别的玩家才能开启剧情,会不会并不是因为人数不足,而是因为缺失了关键人物?
那么一会儿和他拜堂的新郎……
好像也并不一定是污染源。
屏风外人影绰绰, 盖头模糊了视野,秦非无法分辨那些人的面貌。
偶尔有视线隔着屏风传来,又不动声色地略过。
堂屋一角, 青年再次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自从猜出蝴蝶的隐藏身份以后,秦非很容易就理顺了思路。
污染源只在夜里和画卷中出现,身份必定是鬼而非人。
也就是说,祂大概率是原故事中那个英年早逝的恋人,是新娘真正想嫁的人。
那么蝴蝶所扮演的,很可能和自己一样, 是景区为了第三天的拜堂活动而从玩家中选出来的特殊游客。
但……这样好像也不太对。
假如蝴蝶的身份这么单纯, 他就应该和其他玩家一样,竭力促成拜堂仪式正常进行。
而不是疯狂给别人使绊子,一副要让他人做自己垫脚石的模样。
逻辑链中缺失了重要的一环, 令蝴蝶如今的身份扑朔迷离。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好在解密并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反正秦非已经可以确定,蝴蝶不对劲, 注意防范就行。
新娘端坐于屏风之后,背脊挺直,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光滑的红色绸裤,又在下一秒松开, 将褶皱细细抚平。
规则第一条,衣冠整洁, 不能忘。
秦非伸手, 按紧喜帕, 试图在屏风那端找寻到新郎的身影。
不出意外地毫无所获。
比起蝴蝶, 秦非自然更希望新郎会是污染源。
可他有种预感,越是想要什么怪谈就越不会让这种结果发生。
假如到时和他拜堂的人是蝴蝶的话……
秦非轻轻啧了声。
总觉得有点不妙。
蝴蝶, 会在这里动手吗?
堂屋内,细细的丝竹乐声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喏不断传来,断续又连绵,如同将死之人的呓语。
路诚烦躁地捂住半边耳朵:“房间里根本没人吹拉弹唱,这声音是哪来的?”
四周明明布置成了喜气洋洋的婚礼场景,乐声却尖锐凄凉,无端为这满屋艳红添上了一笔诡戾。
谢惊天神色不善:
“蝴蝶公会的那两个人,都来了。”
他在堂屋角落看见了那两人的脸,躲躲闪闪,好像想要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看就心里有鬼。
黑羽的10名玩家都在堂屋里,此刻已分布在了屋内四角,确保各个方向都有人接应。
这次的画中世界,要比饭堂里那个稍微友善一些。
起码规则无需玩家自行寻找,而是在玩家刚来时就自动更新在了属性面板。
【婚礼|观礼守则】
一、你是前来观礼的宾客,请勿做出任何有可能干扰婚礼正常进行的举动。
【如果你这样做了,一经发现,或将引发严重后果】
二、参加婚礼的全都是活人。
参加婚礼的全都是人。
参加婚礼的没有【——】。
没有!没有!
短短两条规则,乍看十分简单,细品却又令人琢磨不透。
路诚盯着那行字看了又看:“被划掉的那个是什么词?”
“死人?纸人?”弥羊猜测道,“都有可能。”
第二条规则虽然只是一条警告,并未明确告知玩家遇到规则情况时该如何应对,但有一点不难看出。
“第二条规则和第一条规则有关联。”珈兰道。
参加婚礼的只有活人,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换言之,就是“不存在”。
人看不到不存在的东西。
也就是说,等婚礼开始以后,玩家无论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景象,都必须视而不见。
决不能因为慌乱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作出阻碍婚礼正常举行的反应。
这是对玩家行为的限制,同样,也是一条提前给出的警告。
孟尝环视屋内一圈:“小秦不见了。”
弥羊:“他可能是新娘。”
上次在宴会那幅画中,秦非就是新娘。
可是,新娘在哪儿呢?
周永站在人群角落,默默避开了那些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堂屋就这么大,黑羽的人正在盯着他,无处可躲,让周永有种如芒在被的感受。
公会频道被停用,但主控与傀儡之间自然有另外交流的方法。
“不计后果,见机行事。”
蝴蝶冷冰冰的声音在周永耳边响起。
当蝴蝶意识到自己被系统抽调,进入到了拜堂成亲的古画场景当中时,他便在瞬息之间做好了这个决定。
新郎在这一环节,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新娘。
这是蝴蝶来之不易的机会。
如果能在这里顺利杀死小秦,怪谈会直接提前结束。
当然,所有现存的玩家也都会随着怪谈一起灰飞烟灭。
但这不重要。
蝴蝶在意的仅仅只有两点。
能否解决掉小秦,以及,能否获胜。
这些心思存在蝴蝶的脑海中,周永不得而知。
然而,随着蝴蝶的命令发出,周永的眼神仍旧颤了颤。
就算是再傻的人,现在也该觉察到不对了,更何况周永在某些方面还算敏锐。
蝴蝶大人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对付小秦?
要知道,小秦如果在这里死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他手里还攥着黑羽的喜杯!
蝴蝶大人为什么要冒险做一些很可能会让自己跟着陪葬的事?
除非……
除非,蝴蝶大人,有别的退路。
别的,他们并不知道的退路。
周永的心思浮动起来。
或许,可以联合老三,毕竟蝴蝶大人平等地不把他们两个放在心上,如果他们不为自己考虑,迟早有一天会完蛋……
太阳穴传来锐利的刺痛,这是控制者对傀儡的制肘。
当了蝴蝶那么长时间的傀儡,周永对此早习以为常,反应迅速地放空思绪,在蝴蝶有所觉察之前,重新做回那个老实本分的跟班傀儡。
“咚——”
沉闷的响声夹杂在乐声里,几乎微不可察,却令所有玩家心中一震。
下一秒,眼前场景骤然转变!
红绸一寸寸褪色,触目可及一片惨白,喜堂像是变成了灵堂。
原本干净的地板忽然灰尘弥漫,又凭空多出一双双脚印,无形的路过者却不知身在何处。
蜡烛火光摇曳,烛泪迅速滴下,在桌上堆积成一摊没有形状的脏污。
不知是谁,忽然轻轻抽了口气。
空气倏忽间安静下来,将阵阵不知来处的背景音衬托得愈加清晰可闻。
“靠!”弥羊抬手捂住耳朵,无声地骂了句。
耳道内如针扎般刺痛,血液顺着指缝流出来,一滴滴淌在地上。
掉血不严重,痛感却比寻常受伤放大了数倍,像是为了刻意搅乱玩家的心神。
不过眨眼的功夫,玩家们身边那些宾客们已经统统变成了纸人。
玩家站在纸人堆里,惊疑不定。
路诚用毕生最快的反应速度取出瓷瓶,握在手中。
几乎碰到他胳膊肘的纸人终于向后退了两步,将头转向堂屋中间的空地,不再关注路诚。
“吉时已到,新人上场——”
在没有任何额外指令的情况下,房间里的纸人们自动朝两边避让。
一条贯穿的通道就这样出现。
玩家们紧随纸人的动作,低垂着头,面上不显,心中却苦不堪言。
这房间里的拥挤程度,用摩肩接踵来形容都不为过,在这种时候还要想办法避开身旁的怪,简直难上加难。
纸人们不会说话,玩家也不敢开口交流,生怕被判定为妨碍婚礼正常进行,着实有些苦不堪言。
在这样焦灼的气氛当中,通道两侧的屏风挪移,两道被纸人虚扶着的红衣身影缓步走出。
好多人。
这是屏风撤掉后,秦非的第一个念头。
人群中,玩家和NPC泾渭分明,即使有喜帕遮挡依旧极其容易分辨。
——毕竟,有体积的人和扁扁的纸片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秦非在身侧纸人的引领下向前走,借着遮掩放肆地观望四周。
很快在人群中看见了周永和老三熟悉的脸。
顿时有种吃了苍蝇般微妙的恶心感。
过道对面,新郎已经走到了秦非面前,但秦非看不见他的脸。
新郎旁边的那两个纸人各自拿了把红色的扇子,就像皇帝身旁持扇的侍女,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大约是怪谈对于特殊身份玩家的隐私保护。
毫无意义的保护。
秦非在心中点评道。
现在谁还不知道谁是谁?
秦非默默停住脚步,目测着自己和蝴蝶之间的距离,谨防对方突然发疯,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事。
“一拜天地——”
拉长的呼喊毫无预兆响起,不给人一点准备时间。
堂屋正中,两名玩家面向屋外弯腰鞠躬,又重新站起,转身向后。
“二拜——”
“二拜……”
唱喏声低了下去,被一种模糊的、仿佛失频电流一般的杂音所取代,间中似乎混杂着一些人声,但听不清楚内容。
二拜高堂。
红绸遮掩下,秦非的目光骤然凌厉。
错了,不该有这一句的。
他垂眸,望向面前两张空置的高背圈椅。
就在不久前,秦非刚走出屏风时,椅子上还空无一人。
可是现在,通过喜帕下方的缝隙,秦非看见了一双穿着红色布鞋的脚,在左侧的椅子边缘一晃一晃。
秦非的直播间里, 突然霸占镜头的双脚惊吓到了一片观众。
直播大厅里的人群萌发出骚动,很快又自行平复下去,观众们的全副心神都被直播剧情抓住, 连脚下位置都不愿多挪一步。
光幕里,玩家却很是平静。
他的脸被喜帕盖住,看不清神色,可肢体语言足以证明一切。
玩家的优越表现不仅没有赢得观众的欢呼赞扬,反而使得直播间内的不少老粉都开始焦虑起来。
大家只以为,小秦反应平平, 是因为他根本没看见对面高背椅上的东西。
“新娘好倒霉啊, 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对呀坐在那个位置的应该是新人的父母吧可是……”
可是那椅子上的玩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存在。
“急急急!小秦老婆不会出事吧??”
仿佛是为了徒增观众的不安,刚刚才停歇下来的低吟声再次响起。
“二拜 高——堂——”
秦非站在原地, 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距离秦非几步之遥, 两面扇子背后,蝴蝶的状态却并不算好, 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身为新郎的蝴蝶与秦非一样,也是一身艳红色的长衣绸裤。
如今囍堂中的一切全都褪色成了惨白,两名玩家便是触目所及中最刺眼的艳色。
蝴蝶腮边肌肉紧绷。踩着高筒长靴的脚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
虽然扇子遮挡了视野,可他还是从两把扇子之间的缝隙中, 看清了椅子上坐的人。
两个浑身青白的“人”。
他们穿着一身黑褐色的衣裳,像是被血液浸透后又干涸, 直到浆在了身上。
瞳孔涣散, 露出衣袖的双手皮肤灰紫, 无论怎么看都面无人色。
他们僵死的脸颊上涂着两团酡红, 嘴唇却是笑着的。
那笑容过分生动了,以至于过犹不及, 显出几分虚假。
虽然蝴蝶在各个副本中早就看过了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与尸体。
在见到面前这两个NPC时,依旧忍不住心悸。
蝴蝶又退后了一步。
不是因为恐惧。
蝴蝶是资历极深的高阶玩家,情绪的波动起伏还不至于让他失了分寸,他会退步,纯粹是因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脚尖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完全不顾大脑发出的指令。
想要上前。
想要靠近那两个“人”。
想要对他们鞠躬叩拜。
强烈的精神污染如同海啸席卷,全身咆哮着,想要冲破一切理智。
属性面板内的san值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掉,这种时候,只有及时服用精神补充类药品,才能将污染对玩家的影响降到最低。
蝴蝶有药,可是蝴蝶动不了。
两侧的纸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时刻预备着,想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能做出任何有违新郎身份的举动。
“二拜高堂!!!”
悠远的锣鼓声传至耳畔,就像有人拿着扩音喇叭,直冲蝴蝶的脑海深处呐喊。
穿着新郎服的玩家额角沁出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到喜服的立领上,氤出指甲盖大小的深色。
这一环节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不能!不能上前!!
一旦失控,一切就全完了。
蝴蝶咬紧牙关。双手握拳指骨咯咯作响,看向秦非时,眼眶传来撕裂的刺痛。
更令他惊疑不定的,是一旁的秦非。
为什么?如此强烈的污染,为什么他看上去竟然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蝴蝶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自尊崩出了一丝裂纹。
他的对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强。
这样的话——
计划或许需要发生一些改动。
蝴蝶垂眸,目光沉沉。
周永站在纸人之间,静静聆听着蝴蝶的指令。
在拜堂正式开始之前,蝴蝶大人早已部署好了一套计划:
他要在最后夫妻对拜的那个关卡,对小秦出手。
预计的结局有两种。
第一,蝴蝶成功解决掉小秦,一击绝杀。
但,小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虽然不愿承认,可这个事实早已牢牢镌刻在了所有人心里。
于是还有第二种方案。
那就是没有解决掉小秦,但要拿到他头顶的红色喜帕。
进入画卷以后,没有任何一条规则向玩家阐释过,这张画内最终的囍物是什么。
喜帕就是这幅画里的关键物品,这是蝴蝶自行推断得出的结论。
如果不能一劳永逸地结束掉怪谈,多掌握一件喜物,对蝴蝶来说也是一桩好事,或许可以以此当做和黑羽谈判的筹码。
当然,这只是蝴蝶自己的想法。
在他没有发现的阴暗角落,忠诚的傀儡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腐化。
周永他觉得蝴蝶大人不对劲。
而且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蝴蝶心里有鬼。
为此,周永一直盘算着该如何保下小秦。
并不为秦非,只是为了自己。
可人算不如天算,周永没有想到,蝴蝶竟然将动手的计划提前了。
当蝴蝶意识到秦非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时,他就明白。
按照原定的计划,大概率他是伤不到秦非半根毫毛的。
蝴蝶决定做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秦非的注意力。
“周永。”
蝴蝶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只有周永一个人能听到。
老三不是蝴蝶的傀儡,蝴蝶也不愿意多线联系,从来都是让周永充当中间的那个传话筒。
“一会儿,在拜高堂这个环节结束的时候,我需要你对黑羽的人动手。”
“那个玩藤蔓的,或者弥羊,珈兰也可以。”
“在对拜开始之前,处理好。”
黑羽玩家受袭会干扰秦非的注意,趁此机会,蝴蝶再在对拜环节开始的瞬间出手。
三件事杂揉在一起,成功的概率才会大些。
蝴蝶没有问过周永客人的观礼规则是什么,他也不在意。
至于周永会不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如果一切进行得顺利,周永一样很快就会没命,早几分钟或是晚几分钟,没有任何区别。
蝴蝶说出口的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对于周永而言却重如千钧。
他在不久之前还幻想着要和老三联手对抗命运,可两人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事情就已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出手对付黑羽。
这件事。只要做了就必死。
即使黑羽的人没有反杀,出手者也会因为违反了观礼规则而被怪谈抹杀。
他和老三之间,必须牺牲掉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
而那个牺牲品不会是自己。
周永的脸色阴沉下来。
“拜——高堂——”
不知来路的声音还在继续。
蝴蝶耳道内涌出血沫。
这一关的压力主要施加在新郎和新娘玩家——准确来说应该是新郎一个人身上。
那些观礼的玩家都没受什么影响。
蝴蝶深深吸了口气,瞪视着那两个占据了座椅的鬼物。
玩家长时间不靠近,二鬼开始躁动不安,悬浮于地砖之上的足尖轻点,触及地面,身形却缓缓变淡。
拜高堂的环节,就要结束了。
“夫——”
新的唱喏刚起了个头。
“就是现在!”
蝴蝶命令。
下一瞬间,在所有玩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三跌跌撞撞扑出人群。
没有人知道老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就连老三自己都不明白,身体为何忽然失控:
周永咬住嘴唇。
这当然是他干的。
周永没有控制他人的天赋,可蝴蝶公会是控制系玩家开的公会,公会里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掌握着一些特殊道具
老三身上的道具,是周永在白邱死后不久偷偷放上去的。
蝴蝶大人向来讲究物尽其用,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原本,按照蝴蝶的指令,周永是想操控老三倒向路诚那边。
可老三反应也够迅速,生生在紧要关头掉转了方向。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为时尚晚。
老三凄厉地惨叫起来,身上冒出真正白烟,就像纸张被点燃。
秦非轻轻啧了声。
作妖作得如此明显,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偏偏此时,婚礼的最后一步将要进行。
“夫妻对拜——”
秦非并不想转身,可现在由不得他。
身侧的两名纸人仆从寸步不离,伸手想要搀扶玩家的胳膊。
秦非立刻夹紧了手。
隔着几层纸人,黑羽玩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秦非身上,见他反应足够快,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差点就被纸人摸手了!
那还能有命在?
怪谈卑鄙地使用这种方法,迫使玩家走剧情流程。
秦非身前,遮挡在蝴蝶脸前的扇子挪开,男人黑沉着一张脸出现在秦非面前。
周永躲在纸人背后,看着老三燃烧了半截的身体暗自窃喜。
可他终究也还是没能逃过。
蝴蝶早就料到周永会临阵脱逃。用老三当垫脚石,是蝴蝶默许的,因为蝴蝶拿周永另有妙用。
在周永目眦欲裂的瞪视当中,他忽然失去了身体的全部掌控权,甚至连思绪都变得浑浑噩噩。
周永几个跨步冲到了新娘的身后,他的腿也和老三一样冒起了白烟。
但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伸手抓向新娘头上的喜帕。
与此同时,蝴蝶露出了袖里寒光闪闪的匕首。
前有狼后有虎
危机重重,寸步不得行。
秦非迅速凝神,漂亮的眼睛眯起。
在这短短几秒时间内,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事。
没有扰乱秦非的节奏。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真叫秦非愣住了
电光石火之间,囍堂内的情景像是电影按下了退格键。
几帧卡顿之后,秦非猛然眨了下眼。
他发现,对面的新郎好像换了张脸。
透过半透的红色丝绢, 秦非盯着对面污染源的脸,头顶冒出一排问号。
突然演了出大变活人,什么情况?
“夫妻——对拜——”
拉长的幽幽声调催促着, 一如先前。
污染源微垂着头,飞快看了秦非一眼,又将头低下。
他没有动,于是秦非暂时也没动——他本来就打算先缓缓。
规则说了,婚礼要到鸡鸣后才结束,可现在, 连一点鸡鸣的动静也没有。
夫妻对拜是规则中已知的婚礼最后一环节, 对拜结束后会发生什么,玩家不得而知。
反正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秦非还想再拖一拖。
最好,能把一切未知的可能性全都拖没。
喜堂里安静下来, 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婚礼司仪也不再像第二轮拜高堂时那样, 不断重复催促新人进行下一步动作。
秦非偷偷环视四周。
在他和污染源身侧,一层薄薄的雾气浮现起来, 将他们包裹住。
他只看得清污染源的脸,再外面的玩家和NPC都被模糊了身形。
直播间的弹幕界面里空白一片,一条弹幕也没有,就像在444号列车上时那样。
秦非不太明白, 与对面的男人抬眸对视:“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来?”
蝴蝶刚才打算对他动手,秦非猜测, 或许污染源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险, 想来保护自己?
但……总感觉哪里有点古怪。
虽然刚才的确危险, 可也不至于严重到千钧一发的程度。
秦非已经看见了蝴蝶藏在袖子里的刀刃, 他有机会躲开。
受到规则限制,蝴蝶要么不动, 一旦行动,最多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因此无法构成太大威胁。
这也是蝴蝶同时出动了老三和周永做双保险的原因。
虽然兵行险招,但的确有效。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倘若一切按照蝴蝶的预想,秦非要想躲过蝴蝶的攻击,头顶的喜帕就必定要落到周永手中。
可惜,画中世界还藏了污染源这样一个大bug。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横插一脚,扰乱了蝴蝶的全部安排。
这些话秦非只是在脑袋里想,并没有说出声,不过他知道,祂听得见。
污染源没有接话,幽幽抬头,又看了秦非一眼。
新娘菲菲:“??”
虽然祂没说什么,可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秦非忽然有点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进入怪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找到机会和污染源这样光明正大地迎面相对,秦非有不少问题想问祂。
污染源的记忆恢复了吗?
他们是否曾经一起来过这个副本?
当时所经历的,和现在有何不同?
可惜,从新郎先生迅速恢复到平静无波的眼神来看,祂似乎依旧只是土楼当中的一缕游魂。
秦非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能问。
虽然弹幕消失了,直播却有可能仍在继续。
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说这些。
秦非正在走神,污染源忽然向前跨出一步,下一秒,遥远的空气中传来一声鸡鸣。
秦非只觉身体骤然间失去了控制,身旁的纸人没动,他却不自觉地弯下腰。
“夫妻——对拜——”
伴随着鸡叫声,二人视线交错。
相距不过几步之遥。
污染源的脸被喜帕遮掩,但秦非知道,祂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灼热滚烫,像是想要将那碍事的红色丝帕烧穿出一个洞来。
如果眼神能拉丝,秦非现在大概已经被裹成了一个茧,好在他很快从茧中挣脱了出来。
鞠躬结束之后,眼前的全部画面迅速消散,新郎污染源也随之消失不见。
一阵眩晕袭来,秦非踉跄着退后几步。
等到意识恢复清明的时候,眼前已经变了副场景。
秦非回到了珈兰的那间客房里,黑羽的其他玩家们站在他身边。
路诚第一时间望向秦非,一脸懵:“怎么回事?”
这就结束了?
众人表情如一地迷茫。
他们的记忆停留在了周永冲向秦非的那一瞬间。
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家完全回忆不起来了,记忆像是被笼上了一层迷雾,看不清具体情况。
路诚眉心紧锁:“那个新郎,是蝴蝶对吧?”
蝴蝶的脸一直被扇子挡着,刚露面不久就起了雾,路诚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见到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肯定是。”谢惊天道,“否则老三和周永也不会出现在画里。”
“你们最后有没有看清,周永怎么样了?”谢惊天急忙询问道。
雾起的时候,周永刚朝小秦冲过去,貌似还因此受了不小的伤,只是不知最后结局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确切的答案。
弥羊:“反正他现在肯定好不到哪去。”
老三肯定是凉透了,而周永冲出人群的时候,双腿也迅速冒起了白烟。
即使他能留下一条命离开画中世界,距离怪谈结束也还有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那样严重的伤,光靠药品道具是几乎不可能恢复的,周永要想活着离开怪谈难如登天。
谢惊天兴奋起来:“这下蝴蝶的帮手全都被折了,他要是还想再捣乱,也得多掂量掂量。”
秦非笑了笑,不置可否。
珈兰副会长则是干脆利落地打破了谢惊天的美梦:“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蝴蝶也拿到了特殊身份。”
管事NPC在第一天就告诉过玩家,第三天的婚礼需要选出一个人做新娘。
既然有新娘,那就自然会有新郎。
新娘的人选,虽然秦非没有明说,可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已猜到了,就是他。
至于新郎,也很明显了。
蝴蝶在喜堂中的举动过于出格,再联系上他的身份,非常容易让人得出一条结论:
新郎的立场有问题。
“如果蝴蝶还有别的隐藏任务,甚至是和我们敌对的隐藏任务。”珈兰给出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测,“那他为了达成目的,之后只会做得越来越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