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她身为大儿媳就不得不加倍表现,把起早插花的工作也揽到手里。
原本老沈也表示想参与,但自从第一天被沈正岳调侃了品味之后,唐敏就没敢让他再插手了。
她敲了敲沈执的房门。
“小执,感觉还好么?”
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应。唐敏忙推门进去。
“妈。”沈执靠在床头唤了一声。
“鸢尾,雏菊......”唐敏把花依次放进瓶子里:“你瞧瞧,大过年的怎么就受凉了呢,多不小心。”
沈执没吭声。
“听说你四月要去一趟美国?”
“嗯。合作公司邀请,正好去探望一下二舅。”
母子二人不无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观察着彼此的反应。唐敏早就习惯沈执滴水不漏的话术了,转头去侍弄那几支花:
“你那位姓莫的朋友生你的气了么?我看你们平时关系挺好。”
“您指的是莫愿么?他......确实很上火,我已经道歉了,但我理解他难以原谅。”
“不,我指的是他弟弟。”唐敏表情仍然平和:“你最近对他很上心啊。”
沈执一愣。
然而还没等他回应,唐敏就笑了一声,接着道:“小执,你爷爷说得对。妈这几年的确是疏忽了,不够了解你。先向你道个歉。”
沈执皱了皱眉。
“妈,您别这样。”
“最近我花时间去补了点功课,”唐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以前的事,妈多少知道一些,所以没必要瞒着。小执,你说实话,你真的......不喜欢女人么?”
“......是。”
唐敏深吸一口气。
虽然这之前她的确做了很多思想建设,当真听在耳朵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她自小就受到优良教育,横竖算是个高知,但有关同性恋相关问题了解得少之又少,也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将其划分为心理疾病,认为存在“矫治”的可能。
可当这种事落在自家儿子身上的时候,唐敏的确有点动摇了。因为事实证明沈执孝亲敬长、事业有成、无不良嗜好,近期体检报告也显示他身心健康——这让唐敏感到困惑。
说实话,她不大信西方政客那一套。毕竟支持性取向平等能为他们带来大量选票,背后被媒体爆出言行不一的人比比皆是。
——直到她年前去看了趟心理医生。
也算机缘巧合,其实她压根不是去看病,单纯因为自己和这位邵医生是老朋友。对方大约三十出头,近期要移民欧洲,唐敏打算前去道个别。
“小邵,移民之后打算做什么?”
“工作早就联系好了。但得先结婚,”医生递给她一杯茶,笑了笑:“拖了两三年,两个人都难熬。”
“唔。好事。”
唐敏抿了一口。
朋友二人天南海北地侃了一会儿,唐敏总觉得还是需要向她倾吐心中困惑,也信得过对方,于是硬着头皮说了儿子的情况。
“我也是快奔五的人了,有些事难下定论。小邵,你看过这么多病人,你说小执他......究竟有没有毛病啊?”
她其实没指望得到确切答复,但对方却显得认真起来,一双眼睛直盯着她。
“怎、怎么了?”
唐敏吓一跳,心想对方这样久经沙场的医生还不至于被这种事惊到。
“小敏姐,你觉得我有毛病么?”
“当然没有!咱们认识这么久,彼此什么状况还不是一清二楚?”
邵医生摇头。
唐敏到这会儿也有点明白过来了,半张着嘴,好久说不上话。
“其实我这趟就是去和女友结婚的。”邵医生道:“我们学生时代就认识,我也很爱她。抱歉一直没告诉你。”
“不是,这......”
“的确,我曾经深刻地怀疑过自己,这也是我成为心理医生的原因之一。”医生抬眼:“但结果是我找不到所谓的解决方案——因为这压根不是个问题。”
“小敏姐,这些年我的性取向其实从未改变。”
“你刚才说我‘没毛病’,是正常人,相信你从认识我开始也一直这样认为。那你是否觉得我在坦白之后,这个事实就发生了变化?”
唐敏愣了。
“令郎也是同理。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就和口味分甜咸一样没什么差别。”邵医生又道。
“小敏姐,人心里自有一杆秤,真假好坏总该由自己掂量。旁人说了不算。”
......
“妈、妈?您怎么了?”
唐敏猛然回过神,见沈执有些忧心地看着自己。
“真假好坏总该由自己掂量”。
她不觉笑了一声,笑着笑着又莫名觉得委屈,转过头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沈执想她八成是受打击太大,忙披衣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妈。”沈执道,轻拍母亲的后背。
“傻小子,道什么歉......”唐敏索性伏在儿子肩上嘤嘤地哭:“妈想通了。”
她这些年费尽心思给沈执物色对象,说到底也不是为了名利,只是希望儿子能过得幸福安稳。可实际上自己越步步紧逼,沈执就越放纵,到头来一场闹剧把所有人都折腾得够呛。
她想过苏静的错、莫念的错、沈执的错,却从未想过是自己错了。
常年因为自负而摆出一副顽固姿态,倒有点像父亲的作风。自己年轻时还曾为此和姊妹们抱怨,现在想想何其可笑。
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是她儿子,天塌下来也改不了。
沈执默然陪着母亲,心里五味杂陈。
人上了年纪难免顽固,像唐敏这样敢于直面甚至推翻自己原有的思维,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他从未指望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有福分。
“......谢谢您。”
“那天晚上,”唐敏终于开口道:“你把Lucky找回来之后又出门了。是去见他了吧?”
“嗯。”
“就为了背着我们,晚上天寒地冻地还出门!就这么惦记?”
“我喜欢莫念,妈。”
沈执认真道:“这辈子都找不到更喜欢的了。之前由于我的问题,造成了太多错误和遗憾,所以这一次,儿子不想再错过了。”
唐敏又掉眼泪。她可从没听沈执这么说过,想来是实话。
“你啊,偏要给自己找一条难走的路。”她道。
“但你怎么确定你们一定能走下去?先不说你父亲这一关难过,单是莫念本人——他真的会愿意和你一起克服困难么?他真的......喜欢你么?”
沈执没立刻回答,扶唐敏坐下,握着她的手。
“我会尽全力,您看着就好。”
“而且......为了他,我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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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时间~
在传统家庭当中,同性恋孩子和家人达成和解是很困难的。唐女士兼具人脉和勇气才勉强接受,不要说普通父母需要克服怎样的心理和社会障碍。但我相信当今社会的包容度在增大,LGBT群体的生存环境也会不断改善。或许漫长,但未来可期。
纽约,曼哈顿街头。
冬季已接近尾声,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刮起的风刀仍然割人脸颊。莫念不得不把围巾裹紧。
他非常后悔自己当初坚信什么狗屁“生命在于静止”,思想在书中狂奔十万八千里,脚下一步未动,导致浑身凑不出二两抵抗力,一落地就被感冒重拳出击。
同航班的乘客们大多数是来度假的,蜷坐了整整一天,看见机场里的巨幅星条旗简直如蒙大赦,都激动得脸红。莫念的脸也红——只不过是因为发烧。
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房东昨晚又给他送了一次药,也许下星期就能彻底好起来吧。
莫念叹了口气。
这回又是落荒而逃。
真正的出发日期比对外宣称的早了十天,被莫愿夫妇送到航站楼后连话也没敢多说,提起行李就冲进闸机,生怕被恶鬼追上似的。
不过仔细想来,自己好像已经经历过太多比这更狼狈的场景,倒也没什么值得感慨。
输喽。他想。
现在实在难以回首当初再见到沈执时那份喷薄的英雄主义激情,好像要拿一辈子做赌注,堵顽石一定会为他点头;如果永远等不来,他也心甘情愿。
他的确下注了,但这半年的博弈让他明白自己的筹码在沈执眼中微不足道,甚至压根儿没有上桌的资格。那还赌什么?
真心被剁碎了喂狗,花边新闻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学业也受到影响——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亲人也多少受到波及——莫念的某个亲戚在苏家企业上班,业绩突出,原本有很大的晋升希望,但机会最终给了别人。几经打听才知道是因为领导和苏家老总相熟,听说了苏、沈两家取消婚约的原因,怕触了老总的霉头,所以临时改换成其他人。
亲戚打来电话,是父亲接的。莫念堵着耳朵没敢听另一头冲天的怨气。
“总、总会有办法的……”父亲挠挠头,嗫喏道。
他早该明白,普通人在这些巨头面前不过是用指头就能摁死的蚂蚁。沈执也好苏静也罢,金钱与地位让这群二世祖呼风唤雨,似乎真的能掌控一切。
莫念曾准备麻省接受H大学的offer。但被宁菲提醒沈家曾向H大学投入巨额捐助,总觉得膈应,于是向西,去了地处纽约的C大。
疼了。累了。烦了。
说实在的,他玩不起,也玩不动了。
如今最合理的选择就是斩断过去的一切纠葛,在异国安静度过两年,等再回去的时候,天大的风浪也会平息。
至于沈执……莫念迎着残阳,想了想那张杀伤力极大的面孔。
随他怎么折腾吧,往后与我无关。
巧也不巧,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淹没在曼哈顿区汹涌的人潮之中,莫念感到一阵心安。
忽然,他手里被人塞了一支花。
莫念一愣。
他刚看清那是一支因为离水太久而有些枯败的玫瑰,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来,握住了花茎。
“呃,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国姑娘表情窘迫:“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单身吗?”
倒不是莫念自恋,在异国他乡被人红着脸送玫瑰,换做谁都会觉得心里一阵涟漪涌动。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对方握住花茎的手又紧了紧:
“如果不是的话,可以麻烦您把花还给我吗?老板说今天下班前要把花送给五十位单身人士,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达不到数额的话就扣一半日薪......实在抱歉,是我走神了。您怎么责备我都可以!”
姑娘大概也察觉自己的做法太唐突,又弓着腰道歉,握着花的手仍然没松开。
莫念这会儿才明白对方的窘迫并不是因为羞怯,而是透过他依稀看见了干瘪的钱包,挠了挠头——哎,搞了半天是他自作多情。
“正好我没对象,留着这支花好了,哈哈。”莫念干笑道,接过对方手中的便签,留下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私人号码是绝不可能外露的。莫念早上从他租住的小屋里出来,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做家政的红色皮卡,顺便记住了车身上的电话,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见任务完成,姑娘这才放开手,连带着紧皱的五官也松弛了些。
她的目光在便签上掠过,顿了顿,却没多说什么。
“谢谢。”她笑道,眨着黑玉一般的圆眼睛。
“一天向陌生人要五十个电话,确实很困难。”莫念表示同情。
“是啊,”姑娘低头看着怀里逐渐失去生机的玫瑰:“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单身生活值得庆祝。半小时前碰见一位帅哥,接过花的时候表情变得非常难看,大概是谈了一段不大体面的恋情吧。”
莫念笑了笑。他现在对世间一切美色都产生了偏见,听见“帅哥”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见莫念没回应,姑娘也不再多言。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于是请莫念帮忙捧花,蹲在地上,伸出苍白瘦削的十指。
莫念注意到那双帆布鞋已经颜色泛黄,靠近脚踝的位置被磨损得厉害,怕是在路上奔走了两三年不止。又看见对方的挎包上挂着一枚C大校徽,想来是自己的校友。
“你还需要给多少人送花?”莫念问。
姑娘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一下站直了身子,眼底晶亮:“不多,十个!”
“那我帮你找找吧,反正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莫念微笑。
他没敢说自己在刚才差点脑补出这位姑娘因为兜里没钱,吃不上晚饭,像纸片儿似的凋零在夜风里,多少显得太傲慢。
姑娘倒也不客气,欢天喜地地分出一半玫瑰交给莫念,掸了掸衣角,转身追上一队路过的少年。
“哥,谢谢你,一会儿请你喝咖啡!”她喊道。
莫念在不远处看着,心想此人挺有趣,一边低头从包裹花束的玻璃纸里抽出一张卡片,上面印着两行烫金文字,在夕阳下光彩熠熠:
“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两人一直忙到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才终于坐在街角喝上一口热咖啡。
[两杯咖啡:6美刀,两块三明治:16美刀,PS:念哥请的;PPS:太贵了,下回少在曼哈顿吃饭/流泪emoji]
——对方装作发消息的样子在手机上偷着记账,奈何莫念眼神好,从头到尾看得一字不落。
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莫念哪里敢充大款,只觉得老乡勤工俭学实在辛苦,自己目前又只有零星进账,所以花钱减轻点愧疚。
眼镜姑娘名叫云霭,今年二十岁,在C大念计算机专业,据她说个人经济状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吃穿用度维持在正常水平,鞋子穿得过旧其实是出于习惯。
“我从去年开学就一直在开发独立游戏,所以口袋里难免缺钱,要想办法四处打工,唔......”云霭三两下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她虽然身形瘦小,进食姿态倒是相当狂野。
莫念也来了兴趣,问她游戏的具体内容。
云霭闻言像是一瞬间拔高了几厘米的个头,傲然扬起下巴道:“我敢拿人头担保,它能在各方面和去年的Steam销冠平分秋色!”
“但是......”她在下一秒又矮了回去:“现在的确没钱继续做开发,上个月刚完成时长十五分钟的demo(试玩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云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莫念再说什么也全然没听见,只咕噜咕噜地向咖啡杯里吹气。
敢情内容还是没透露半点啊......莫念苦笑。等下回见面再细问好了,至少要了解游戏的名字。
他想起几年前曾在众筹平台上惊鸿一瞥,看见某个制作极精良的demo。然而后续因为各种原因遗忘了这件事,错过了筹款,至今也没等到该游戏上线,只等到作者在Facebook主页更新的一篇三万字作文,痛诉开发过程之艰辛与放弃梦想之辛酸,下半辈子只好在变态资本家的格子间里大把脱发、枯坐到死云云——导致他如今一想到就觉得遗憾。
万一眼前的姑娘真是潜力股,或许能做点什么帮她一把。毕竟接触过相关工作,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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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各位读者姐妹们报个平安,鄙人还活着,现在回来填坑了。之前因为一些生活学业上的问题,导致长期断更,在这里表示诚挚歉意,非常对不起大家(滑跪
其实一年前就已经准备复更,但发现自己还没有考虑清楚故事的未来走向,所以又沉淀了一段时间。
私以为,无论何时,比修复破碎关系更重要的是二人都收获了成长,成为更好的自己。因此,两位主人公的认知将在接下来的剧情中逐渐发生转变,力求挣脱混乱执迷的困局。
看评论发现有读者表示自己也曾陷入和莫念类似的“好孩子”陷阱,那么山长想说,云霭的那支玫瑰也同样送给你们——
请时刻分清“自私”与“合理需求”的边界,“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字数有限,先聊到这里吧。
回到住处已是夜里九点。
莫念整理完第二天课程的材料,便打开某视频软件浏览热门游戏实况,将其中涉及游戏的名称、种类、开发团队等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说起来,这个习惯其实是在飓风做助理时养成的。那时候他的任务与秘书类似,主要负责行程安排和文件的上传下达,周边人也默认他做的是闲职,少有重活要求他出力。
一般情况下,这类钱多事少、且能与美色朝夕相对的肥差自然令人神往,刚上任还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确认不是在做梦——莫念当然也不能免俗。
但日子一长,事实往往证明任何馈赠都有其相应的代价。
“闲”,意味着莫念所能接触的业务受限,所汲取的知识也相应受限。有时跟合作方在闲谈时聊起行业动态,莫念便搬出些从沈执及其他大佬牙缝中抠出的字眼来,乍一听够唬人,细想却能很快发现其内容的空洞。
这种情况偶有发生,然而对方见莫念年纪轻轻就做了总裁助理,多半猜测他是关系户,却也不明说,只是在莫念言语失误的时刻补一句“没什么”,再挂出一个安抚式的笑容表示关怀。
莫念心里门儿清,这群人精哪里是顾及自己经验不足,只不过想借此拍沈执的马屁罢了。
在公司上下班也是同样,经常收到一些陌生但热络的问候。
这些人的目光让莫念感到不适,似乎时刻提醒着他颈上正拴着一条昂贵的锁链。
——然而说到底,他那时还钟情于锁链另一头的人,因此只好借职务之便向各个部门“偷师”,尤其是开发和运营,竭力弥补认知上的差距,确保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也是从那时开始,莫念每周都会对浏览海量行业快报,在各大知名平台上高速冲浪,掌握第一手资讯。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此后收到的赞赏变得真诚了许多。但唯二不变的是他作为关系户的身份,以及沈执对他所有努力的漠然。
现如今莫念放弃了维持那份荒诞的体面,恭维声随风而散,能力的提升却是实实在在的。
即使不去赶峰会、做项目,仅仅为了选一款值得常年投入精力的游戏而分析行情,也算学以致用,比以往有乐趣得多。
梳理完热门内容之后,莫念又按发布时间将视频进行重新排序,试图找些新奇的作品。
他注意到一个10分钟前发布的视频。
发布内容的博主应该刚注册账号不久,主页上只有寥寥几个作品。新视频相当质朴地以游戏开始界面作为封面,标题则是游戏名称——《Adult Ceremony(成人礼)》。
点进去才发现,内容并非成品游戏的实况,而是demo试玩。这是一款像素风格的单人解谜类游戏,主角安妮在成人礼这一天发现了潜藏在家族中的诸多惊人秘密,玩家需操控安妮躲避怪物、解开谜团,最后达成多个不同结局。
Demo的时间较短,但莫念仍然被其强大的逻辑和趣味性所折服。他想在评论区寻找更详细的信息,却只看到博主@开发者的一条简短互动。
点开开发者的主页,发现其头像也是个像素小人,长辫子、圆脸、戴眼镜,正靠在椅背上打盹。
这个像素人的长相......怎么有点眼熟啊?莫念一愣。
再打开动态,上面赫然显示一张咖啡杯的照片,坐标曼哈顿:
[好喝!别人请的更好喝!]
莫念笑了,心想自己和这姑娘真是缘分匪浅。
俗话说得好,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刚到美国就生病不说,莫念选课程的时候惨遭停电,含泪收下了每周一早晨八点开课的讲座。好在买到一辆二手单车,减轻了跋涉之苦,这会儿正顶着寒风和困意在诺大的校园里骑行。
讲座规模较小,四五人围坐一张小桌,教授就站在投影屏幕附近讲解。
课上没有强制要求学生回答的环节,教授只是自顾自讲下去,如果有听不懂的情况可以随时打断。
到了自由讨论时间,学生们开始各自发表对问题的看法。
莫念身边的莱昂纳多是个实打实的社交恐怖分子,全程手舞足蹈慷慨激昂,莫念只得朝远处挪动,避免进入意大利人手语的攻击半径。
一挪之下,他的余光扫过教室门外,发现教授正和什么人交谈。
多半是新来的助教吧。他想着,悠然与那个人四目相对。
刹那间,莫念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太像了。
莱昂纳多还在一旁和同学争论,把桌子拍得山响,莫念却全然听不见。
眉眼和神情都十成十的像,和他此生最不愿见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
好极了。果然还没睡醒。
莫念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加入学生的讨论中。
当他再次回过头看向门外,原来站着人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这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刚才只是出现了幻觉,毕竟昨晚才梦见过年那会儿和沈执诀别的场景。冬夜的刺骨寒风差点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冻得莫念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弹坐起来。
说实在的,他已经很久没梦见过沈执了,所以这个梦显得有点稀奇,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定了定神,发现时间还早,莫念于是习惯性地查看手机消息,发现宁菲破天荒地发来了一条问候:
[生活各方面还习惯么?]
[哈哈,都挺好,谢谢菲姐关心。]莫念写道。
没想到宁菲立刻回复:[那就好。]
十几秒后,莫念再次收到短信:[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吧。]
[沈执上星期要去美国,被我拦住了。]宁菲道。
[多谢,]莫念回复:[那坏消息呢?]
[我刚收到机场通知,沈执昨晚在没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乘私人飞机前往加州,已经飞过半程了。]
莫念的手指停在半空。
[放轻松~]宁菲安慰道:[他不知道你在C大念书,何况他只是直飞加州,和华盛顿隔了十万八千里,说不定是想在拉斯维加斯度年假呢。]
莫念当下没再多说。
最好的情况就如宁菲所言,沈执在一整年的高强度工作后决定去异国短暂度假,或者去探望亲戚。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飞越太平洋后,飞机需要加油才能再次启程,以便前往远在大陆东岸的纽约。
但这件事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他自认没那么大面子让沈总亲自飞过半个地球,来找一个不确定具体身在何处的前任。
因此直到现在,即使沈执的面孔在眼前一闪而过,莫念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幻觉罢了。
宁菲发来的消息中,最让莫念在意的还是原核工作室的新动向。
原核工作室由莫愿与两位大学的同窗一同创立,主业是美术设计,也有团队做小规模游戏研发,只不过成绩远比不上原画亮眼。
工作室前些年因资金问题,接受了飓风提出的收购部分股权的方案,合伙人莫愿也被挖了墙角,不再担任实职,只留有挂牌股东的身份。
莫愿平时很少向家里人提及工作上的困难,这也就是为什么莫念并未在第一时间得知工作室易主的消息。
去年莫念在飓风工作期间,偶然听同事们八卦,才得知当初莫愿的离开和其中一位合伙人顾鹏的风险投资行为有直接关联。
顾鹏曾坚持要将大量资产投入某金融公司进行资产管理,希望以此获得更多收益,结果该公司半年后因违规操作而倒闭,巨额资金无法追回,这才引发了工作室的生存危机。
因为这件事,三位合伙人之间已经产生了嫌隙,莫愿也与其他二人大吵一架,最终选择了暂退。
顾鹏精神受了打击,也不再过问工作室的业务,导致担子主要落在了第三名合伙人——郑会的肩上。
之前莫念有好几次被这哥几个拉去撸串儿,听他们摆龙门阵摆到半夜。当然他更多时候会偷偷潜入原核举办的线下展会,通常能一眼认出戴着角色头套混在人群中的他们,彼此关系显而易见的亲密。
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就从同舟共济转向了同室操戈......不免令人感慨。
眼下原核的运营状况莫念并不清楚。但宁菲似乎知道莫念对原核很上心,因此顺路捎来一则消息:
[顾鹏上周酒驾,开车冲进了郊区水库,被送到医院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恐怕救不回来了。]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他在事先准备好的遗嘱中决定将自己持有的20%股权中的7%投入期权池,3%交由女儿继承,剩余的10%将被抛售,所得资金将作为对家人往后生活的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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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他来了,这个姓沈的男人又带着泼天狗血向我们走来了~~
沈执:爱上你是我的命运。
莫念:遇见你tmd是我的报应。
第92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所以说到底,压根儿没什么好消息,全是让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坏事。莫念扶额。
不论这些股份落入谁的手中,都将使得原核的决策层发生动荡。上次的危机显然已经让原核元气大伤,这回如果再出什么岔子,只怕往后就再也听不到这家工作室的名字了。
之前在S大吉他社的时候,莫念看见社长的手机、电脑屏保都是原核设计的角色。想来全国还有千千万万类似的忠实粉丝,都牵挂着工作室的命运。如果原核某一天突然消失,想必会有许多人难过。
回头给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莫念想。
他正站在教学楼门口出神,身侧忽然投过来一片阴影。
莫念没抬头,拔腿就跑。
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简直用尽生平力气在路上狂奔——
完了,阎王来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