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就听见莫愿一声大喊,直撞得莫念向后倒,伸手把他圈紧:“你瞧你,怎么回事,人都瘦没了!二叔,你是不是亏待我们家小念了?”
“你小子净瞎说,”莫沉眉毛一竖,佯怒道:“咱们全天候贵族待遇,就差摆满汉全席。不信问他去。”
池春霖咯咯地笑。
“小念。”莫愿扶住弟弟的肩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对方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慌忙别过脸挤了挤眼睛,又转回来:“哎,哥在国外总回不来,就、就怕你出点什么事,急死了。你......”他哽着说不出话。
“对不起,哥。”莫念温声道,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眼角。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该道歉。
顾小晓在一边安抚:“道什么歉呢。倒是我和你哥各自有事,这么久都没去看你,只寄了点东西过去。也不知道用上没有?”
莫念使劲点头。
陈缪平时是个雷厉风行的,这会儿见孩子们都伤心,自己也绷不住,和丈夫相互搀着掉眼泪,好半天才凑上去把莫念抱在怀里。
“哎,行啦,”
莫折吸了吸鼻子:“咱们一大家团圆了是喜事,赶上小愿订婚那叫‘喜上加喜’,怎么都哭上了?快收拾一下,回家做饭去。”
“对、对!喜上加喜。”陈缪抹了把脸道:“之前在我姐家住,被好些记者堵着出不了门,到上周也不知怎么回事,人全没了!你说奇不奇怪?咱们就赶快领着行李住回去,到现在也清净得很。”
“知道你们要来,所以我和小愿昨天去买了不少东西,冰箱都塞不下了!都回去分担分担。”她笑说。
莫念被一众人簇拥着,从机场慢吞吞回家。
最近莫愿考虑到生活需要,和顾小晓商量买了辆七座的路虎,空间相当宽敞。平时周末带爸妈出门兜风,现在装下两家人也毫无问题。一路闲聊,莫念觉得这家里还是热闹的,笑容又多了些。
油烟机呼啸起来。
“对了哥,”
莫念正替二叔他们收拾屋子,抬头问:“我送的礼物,你和小......咳,嫂子都喜欢么?”
莫愿敲他脑袋:“你倒是挺机灵。今天还是叫姐,明天再改口不迟。”
莫念挠头。
“你送的东西真挺别致的。别人都是什么首饰、日用品,只有你送了情侣款的香水。”莫愿道:“小晓说我不注意形象,我正打算去买,你就寄来了。这算不算咱哥俩心有灵犀?”
“我看那牌子挺贵的,让你破费了。不过说实话,你这小子大学期间一个劲儿地拿奖,又去些大公司实习,小金库里肯定挺富余吧?”他笑了笑。
“说到实习这事儿,我挺后悔让你去的。”
莫愿抚平床单上的褶皱:“阿执不好意思联系我,知道我特别生气,也怕你躲着他,说明天订婚宴来看一眼就走。”
莫念没吭声,继续收拾床铺。
“真他妈邪门,”莫愿一拳锤在床垫上:“两个当哥的都不顶用!我真弄不明白,他怎么总无缘无故吸引这些谣言!究竟是我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莫愿两句话一吼,吓得推门进来的莫沉直愣在那里,目光在兄弟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他心想坏了——莫愿是个直肠子,且不说莫念需要避着他,自己和哥嫂谈话的内容万一传进他耳朵里,肯定要惹出事。他忙打圆场道:
“那个,饭做好了!你们快去吃。这里交给我收拾就行。”
“......抱歉,今天不该说这些的。”莫愿挠头:“小念,走、走吧?”
见两个人闷声出去,莫沉这才松一口气。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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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人会在月底之前持续躺尸、间歇诈尸。一切安好,勿cue。
沈执瞥他一眼。
程秘书只觉得后脖颈上不冷不热挠过一阵风,慌忙把整个钥匙塞进手边的锁孔里,按下启动键,有点局促地笑着:
“抱、抱歉啊沈总,您这......突然换了辆车,我还以为是原来那一辆呢,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执心里装着事,一双眼睛直盯着窗外,没怎么搭理他。程秘书也自知讨了个没趣,回过头攥住方向盘。
比起先前那辆价格顶天也就百来万的新能源,眼下这辆魅影才算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标配——也的确对得起劳斯莱斯这块老牌子,驾感相当舒适,程秘书一面被空调里送出来的仙气熏迷了眼,一面又生怕自己不小心糟践了车里那些金贵玩意儿,浑身紧绷。
但即使性能出众,这辆车从去年买回来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吃灰。相比之下,另一辆已经雷打不动当了三年的代步工具,到近几天才被转手。
旁人不清楚,程秘书心里还是有数的,无非和今天这场订婚宴的主角有关系。
他记得当时特斯拉在国内市场初露头角,这两位就约着一起去看车展。莫愿一眼相中了一辆,沈执有意送他,但被婉拒了,于是回家后又订了一辆自己用。程秘书认为这辆车相比之下驾感一般,也只当老板想做个尝试,谁成想一开就是三年。
还真能委屈自己。程秘书摇头。
临近春节,行人和车流越发的少。
经过昨晚一场大雪,街边除了几堆被铲起的、灰黑的老冰之外,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在阳光里揣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路。
莫家人肯定把黄历都翻烂了,才挑出今天这个日子。既是吉日又赶在年前,也不妨碍亲朋好友回乡里串门,再好没有了。
倒也不是贪那一口吃的,但程秘书想到今天一定有鸡鸭鱼肉摆满桌,气氛热闹又欢腾,自己身为莫念的友人却只能干看着,实在有点可惜。
订婚宴的地点在市中心,离公司有接近半小时车程。
沈执一路上没说半句话,程秘书更没敢开腔,直到停下来,才听见沈执闷声说了一句:
“下车。”
程秘书一愣,很快明白老板这是允许自己陪同,心情好了不少,一路小跑着跟上沈执。
“请问二位是莫先生和顾女士的朋友么?”迎宾小姐照例鞠躬问候,抬起头才发现眼前这位看起来有点眼熟,愣了两秒道:“您......”
“我们是莫先生的朋友,”程秘书忙道:“麻烦带一下路。”
“好、好。这边请。”迎宾小姐忙不迭答应,快步走到二人前方。
沈执一路跟着,目光不时接触到走廊上的宾客。他大概猜得出那些人也同样要赴宴,但并不清楚和两家具体是什么关系,莫名有一点局促。
那些人热络地攀谈着,也不知道是谁注意到了沈执的存在,立刻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暗中窥探他两眼。随后消息悄然蔓延,以至于走廊上将近一半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没人敢说,也没人敢认。他们所了解的信息有限,但唯一确定的是这副面孔横竖是惹不起的。
气氛不觉冷了下来。
“那个,沈总,”程秘书见情况不对,心里有点忍不住担忧,凑近他道:“容我插一句话啊:您今天去道贺就行了,还是别去见莫念啦。这么多人看着,万一闹得不愉快,以后可怎么来往?”
沈执转过廊角:“今天不见,他以后更不会见我了。”
程秘书看自家老板铁了心,实在没辙,心想到时候也只能拦着点,免得哪一方情绪激动出什么岔子。
沈执一心要见到莫念,没在意周围什么状况,刚转个弯就差点和走出来的莫愿撞个正着。两个男人闷声道歉,看清楚对方是谁之后却半天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发怔。
“阿执,你......”
莫愿动了动唇角。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兄弟前来道贺,即使有什么事急着追究,自己该先摆出欢迎的姿态才对。可他总觉得对方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目光不自觉向身后飘移过去。
沈执果然也随着他向后看,眼神锐利地穿插在人群的缝隙里,势必要把什么人剔出来似的。
“新婚快乐。”沈执礼貌道,草草看了这对小夫妻一眼,又继续看向人群。
莫愿眼前浮现出莫念昨天那副阴沉的表情,心里有点火气。
“啧,”
他伸手拍了拍沈执的肩膀:“阿执,看什么呢?你这家伙把小念害得一个月没敢回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他躲着你也正常,别去惹他。一会儿等宴会结束了留下来,我们俩详细聊聊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沈执随口答应着,目光却早已经锁定在要找的人身上,向前迈了半步。
交谈声由远及近。
“去美国?那多好!”中年女子热情地挎住莫念的胳膊,笑道:“你张阿姨在那边有认识的人呀,到时候给你介绍对象!”
莫念陪着笑,心想也不知道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是不是串通好的,全跑来举荐身边的姑娘,自己要是照单全收,邀约都能排到明年下旬去。
但说实话,他目前没心思考虑这些——毕竟刚被人朝着心窝里捅了一刀,血还没止住,那一头的语言和生活技能训练也很快排上了日程,能把自己收拾清楚就已经不容易了。
“谢谢您,”莫念点头:“如果您愿意告诉我地址的话,到了美国一定亲自去拜访。”
“哎哟,多客气,什么叫拜访!小念我和你说......”张阿姨喜笑颜开。她掏出手机正准备翻看通讯录,余光却瞥见一双锃亮的皮鞋向自己靠过来,身边的人也顿时僵住了,差点让她绊个跟头。
她有点不满地抬头,打算看看是哪个年轻人这么莽撞,结果一晃神还以为自己遇见了明星,半张着嘴。
“小念。”她听见那人唤。
按理说,辈分大一些或者平辈的朋友都爱这么称呼,叫起来亲切。可眼前这位听上去小心得很,个中情绪简直和莫念现在的表情一样复杂。
莫念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别过脸。
“......抱歉张阿姨,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一趟卫生间。”他刚才看见沈执正在和莫愿交谈,想擦着边蒙混过去,结果突然被沈执那束过热的眼神吓个半死,手脚都凉透了,心想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和对方正面接触。
然而他退几步,沈执就跟几步,步幅也比莫念大许多,三两下就堵到面前了,压根走不了。
莫念发现站在附近的莫愿正皱起眉,密切关注着两个人的举动,急于看出些内容来。周围的人更是恨不得把耳朵接在他们嘴边上偷听。
“小念。”
沈执低声重复了一遍。貌似也不在意莫念是否应答,仅仅像是证明二人之间存在联系。
莫念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对方,好不容易给在场的其余人憋出一个微笑,说一声“执哥”,随即侧过身去请沈执到大厅里落座。
今天他亲哥订婚,他无论如何也要帮莫愿把面子做足——众人皆知沈执和莫愿是多年的挚友,订婚既是私事又是大事,如果三个人在这种场合遮遮掩掩,基本等于坐实了之前媒体的猜测。所以选择不避嫌才算是真正的避嫌。
普通朋友......应该还是能装出来的。
莫念咽了口唾沫,尽量让笑容自然一些:“从公司到这里挺远的,先进去坐吧。我还有点事......”
沈执却像没听见似的,转过头对着莫愿道:“阿愿,我和小念聊几句。一会儿再过来。”
不等莫念开口,他随即伸手揽了一下莫念的肩背,示意对方跟上自己——力度倒是拿捏得正合适,莫念一愣,也不好过分抗争,只是尽可能和沈执隔出一段距离。
“哎?你们......”莫愿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走远了,只好在众亲朋的簇拥下走进宴会厅里,不时回头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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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恭喜万年失踪人口回归。
关于车的一点碎碎念:其实写之前查了一些相关资料。布加迪和兰博基尼都是大家熟知的牌子了,但介于沈总不是热衷于排场的人,所以开梦幻轿跑上路并不现实。接下来又看了宾利,着实有被外形丑到(反正开不起,个人审美而已哈),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飞天女神——劳斯莱斯。不晓得大家的审美是否和山长一致hhh
等终于走到人群的视线之外,莫念立刻甩开沈执的手,在一边站定。
他知道沈执正盯着自己,别着脸不肯对视。闹过这么一场,莫念谈不上大彻大悟,但少说也醒了八九分。眼里的沈执也从白月光变成了齐腰深的雪,远观仍然美得不可方物,但陷进去就是必死无疑。
人的确不该太贪。他当初旺盛的私欲被寒风冻个稀碎,现在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逃出来了,又怎么可能让雪再盖回自己头上?
一辈子几十年,蠢一回足够了。
“有什么事么?”莫念镇静道。
“我上次托人捎给你的话......你听见了,对么?”沈执试探道:“我想了想,还是要亲自和你说。”
莫念没应。
“对不起。”
手边的落地窗正对着酒店自建的公园。外面天寒地冻,但还能看见一男一女躲在树后面亲热。两个人近乎忘我地拥吻着,直到那男人察觉到窗后有人,才慌忙揽着女友跑到另一处去——
或许根本不是女友。莫念忽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大过年的,隔壁还在为一对新婚夫妻高声祝福,如此恶意揣测属实不应景。他有点歉疚地把目光收回鞋面上。
“我不明白。”
莫念转动脚尖:“我说过,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两清。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现在又恢复了自由身,更没什么可顾虑的。现在为什么道歉?”
“我欠你的。”沈执道。
莫念抬眼笑了笑。
“你在说什么?”
他觉得这人多半是受刺激太大,疯了。
被莫愿订婚的消息彻底击碎幻想,沈执今天能硬着头皮来做见证就已经出乎预料了。谁想到沈执还嫌他们之间的大三角不够磨人,到这个份上还要拉着自己一起受罪!
什么欠不欠的,如果当真要找沈执讨债,他俩能继续纠缠到下辈子去,莫念想想都觉得累。更何况沈执满脑子只会装着另一个人的得失,说这话无非是为了其他目的,虽然他一时还猜不透。
莫念勉强喘了口气。都是可怜人,实在没必要做到可恶的份上。
“我说的是真心话。”
“真心话,”
莫念靠着墙,脸上的红润逐渐褪去:“沈总,快别开玩笑了。你自己想一想,咱们从半年前遇见开始,彼此之间瞒了多少事。你的真心话可不是留给我的,我现在......也没兴趣听。”
他转身想走,结果被沈执拉住了胳膊。莫念只好奋力甩开。
这是沈执第无数次看见那副绝望又苍白的表情。他必须松开手,因为眼前这个单薄的身影正因为愤怒而浑身发颤,为了那点体面强撑着不发作。
说实话,沈执有点怕了。
这次来是为了接近莫念,不是为了毁掉莫念。可对方现如今完全不信任自己,摆出胆敢越线半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他连措辞都需要反复斟酌。
“先别走,”沈执那只手局促地悬在半空里:“你听我说......”
“宴会开始了。”莫念道,转身又迈步向前走去。
沈执猛然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想起那副经常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面孔来。
他不觉把目光移开。
他派人去查过当年的案底,大概猜得出发生了什么。只是沈执之前总以为自己远比那个姓姜的有把握,因此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才发觉到底也没高贵多少——都是一气的狼心狗肺。
人已经走远了,沈执只好快步赶上前,紧凑在莫念身后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信我,可我的确说的是真话。”
“小念......是我弄错了。我、我其实心里是有你的。”沈执在人前一贯被称为交际高手,这会儿却也急迫得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宴会厅门口。
这些话语夹杂在喧闹的人声里,听着不太真切。莫念狠狠愣了一秒,他在那一瞬间真他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沈总,玩笑开得太过了。”
莫念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声:“我只是想活得清静点,所以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你声誉的事,你更不需要做出这种无谓的举动。”
“我......”
“知道你也厌恶和我这样假装亲热,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就行。”
“还有,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什么打算,但你如果真的念着之间的一点交情,就请你陪我演完这一出,之后别再找我了。”莫念推开门,声浪和热气扑面而来:
“不胜感激。”
除了忙于应酬的新婚夫妻之外,莫家其余人的这顿饭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老一辈凑齐一桌,接下来就是大批平辈的亲朋好友,莫念不出所料和沈执坐在了同一桌。陈缪想观察那桌上的动静,又碍于自己位置背对着莫念,因此只好频频回头。
“我说亲家母,”顾家父亲喊了一声,眼神顺着她望过去,笑道:“您总在看什么呢?小念那孩子也大了,您连吃个饭都这么上心呐?”
莫折虽然同样担忧,但也觉得老脸有点挂不住,暗暗拧了一下妻子的胳膊。
“哎哟,真抱歉!”陈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举着杯子敬亲家道:“您说笑啦。那桌坐了很多小愿的朋友,平时难见面,我想趁这个机会看一看。”
顾家父亲摆手说“不打紧”,笑着请她坐下。陈缪一口白酒下肚,被辣得直瞪眼,心想这回可一定得稳住阵脚,于是谈论起两个孩子之前挑宴席的过程,找机会夸了儿媳妇几句。
顾家父母也高兴得红光满面,说起女婿的好处。气氛又热络起来。
“吃菜、吃菜。”陈缪道。
昨天晚上,她掐着人中勉强听完了莫沉的叙述,眼前就像老电视似的一阵黑一阵白。老头子气得恨不得提刀砍人,认定了是姓沈的王八犊子把儿子带上歪路,要掐他们莫家的香火。
可她躺在被窝里琢磨了一夜,觉得莫沉的分析也有道理——小念这孩子虽然总为了大局委曲求全,但本质上是个聪明且有主见的人,不可能无下限追求刺激,触犯基本原则的事一定会严词拒绝。
能维持这么久,而且能在事发前如此积极地掩盖情况,就连和沈执关系最近的小愿都没有察觉到异样,说明两人之间绝不仅仅是单向控制的关系......
虽然实在难以承认,但眼下最合理的推测就是:他们的确曾经看对了眼,结果由于种种原因闹掰,而且掰得相当难看,以至于莫念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这么一来,倒也能解释苏家人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到那种地步了。
沈执......
陈缪瞟了一眼后桌。
说实话,这个浑身贵气的公子哥单是坐在那里,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她陈缪勤恳工作了一辈子,身边也多是除养家之外小有富余的普通人。近几年托大儿子的福涨了见识,但和所谓富裕阶层的接触仍然很少。即使从前就经常和沈执碰面,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是寥寥。
她自认为这类孩子在感情上是最不靠谱的——什么都不缺,自然什么都看不上眼。偶尔有中意的,过两天就腻了。
不知道这两个人大闹的时候在厨房里砸了多少碗,也不知道莫念这傻孩子受伤没有。
厨房......陈缪忽然想起儿子是经常去沈执家里的,一阵急火攻心,手抖得差点把酒水泼出去。
真造孽。
第85章 一锅饺子
莫念那一桌还另外坐了两个和他相熟的同事,都是莫愿特意请来的。一来是打算让长期不见面的朋友相互道个平安,二来他也希望这二位能稍微缓和一下气氛,不至于让一顿饭吃得太尴尬。
但事情显然没按他的预想发展。
邦妮性格开朗,好不容易拉着原煜把桌上气氛炒热,结果那两位来迟的都沉着脸,兜头一盆凉水浇得几个人半天没敢吭声。邦妮看莫念脸色煞白,心想铁定又闹得不愉快,赶紧拉他在自己旁边安顿好,一边和老板打招呼。
“沈总,”她道:“您快落座吧!菜都上齐了。”
其余几个表亲戚还在发愣,这会儿才弄明白这桌存在上下级关系,也笑着招呼。
“嗯。”沈执应了一声,没动。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想和邦妮换座,对方也已经起身,却硬是被莫念摁了回去。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莫念偏过脸,浅淡一笑:“沈总也辛苦了,快坐下吧。我哥和嫂子大概要上台了。”
沈执皱眉。
跟在一边的程秘书大概猜到这个状况,忙堆着笑过来打圆场,脑门上一层热汗。
众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好家伙,辞职了就是豪横啊,表面上继续保持谦逊有礼,背地里压根不给面子!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应,只是看着沈执默然转过身走向对面。
邦妮一口果汁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莫念忙去拍她的背。就听她小声问:
“我说小念,你不会把老板捆起来打了一顿吧?他今天为什么这么......”
服帖?!
莫念把果汁瓶握在手里摇匀,又给她续上:“我哥的订婚宴,他可不忍心破坏。何况我这身体素质也打不过他。”
“哈......谢谢。”
邦妮应和他这个玩笑,心里总觉得还有另一层内容,然而刚抬眼就被沈执盯得吓一跳,只好埋头吃菜。莫念更是浑身不自在,和身边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两个人僵持着。
直到莫愿高声宣布和未婚妻领证的消息,台下立刻热闹成一片。
鲜花、彩带大片洒落在年轻友人聚成的狂潮里,莫愿被人群抛起又下落,乐得像个傻子。
“你小子可以啊,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哥几个都羡慕死了!”
“那改天再给你介绍一个?”
“去你的吧。你这家伙给自己挑的时候下足了功夫,对付咱们就从街上随便拉一个来凑数,回头再找你算帐!”
“哎,可饶了我吧!”
“......”
莫愿再次从半空中落下,不经意向这边看了一眼,莫念弯了弯眼角。
说实话,像他哥这样温暖的性格,在哪里都能投射出一片生机。自己曾经长期画地为牢,现在真正越过横在二人间的障碍来看,天底下再没有比莫愿更好的兄长了,他该庆幸才是。
见父母还在交谈,莫念便起身邀请客人们举杯。
邻桌半大的小姑娘很快被推过来敬酒,满口乳牙缺了门关,怯生生地露着。
“谢谢。”莫念俯身捏她的小脸蛋。
终于等到宴会结束。
莫念草草和亲戚们客套了几句,迫不及待想披外套开溜。结果刚走到门前就看见不远处架着几个镜头,脚步一停,沈执也跟上来了。
“你......”
莫念心中大叹一声,正要开口,就看见程秘书一路小跑领着主管和保安出去撵人。
“抱歉,我以为今天不会有这种情况。稍微等两分钟。”沈执这话是正对着身后一大家人说的,莫念也不好搭腔。
“谢了。”莫愿道,闷声打了个酒嗝。
莫念静静看着。
他对这两个人接下来的谈话不抱什么期待——按沈执的能力,即使认错也一定能把事情圆回去。更何况莫愿现在事业如日中天,未来也将成为赡养一家老小的主力,如果这时候因为个人问题在工作上出差错,实在得不偿失。
他与沈执之间说到底也就是情感纠纷,能否理清还得看造化,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所以莫念反复叮嘱二叔不必把话说太重,就是因为他得替亲哥护着这只饭碗。
“叔叔阿姨,你们先走吧。”
见程秘书折回来,沈执才又道:“我和阿愿谈点事,半小时内一定原样送回。”
“......哎。”
陈缪点头。
她觉得这人还算懂事。知道自己理亏,也没避讳和他们说话,刚才自个儿跑过来赔礼道歉。虽然谁都没敢掀开脸皮提感情,但传达的态度好歹是诚恳的,比想象中好些。
眼看老头子早就醉得找不着北,莫念也怕搭理沈执,陈缪就按礼貌回应了几句,免得挑起话题。
莫念脚下动了动。
“......怎么了?”
他瞥了一眼沈执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对方很快将手收回去,摆出缴械的模样,低声道:
“别删我电话。”
莫念在宴会上喝了杯红酒,现在也有点上头,一剪眸光显得戏谑又暧昧,顿时在沈执眼里割出一道口子。他心说今天见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叫这人疯去好了。于是转身挥别。
“麻烦照顾好我哥。他喝太多了,嫂子还在等他呢。”
他还不忘给疯子提个醒。
说实话,沈执如果赶在领证前表明心意,莫念不仅认,而且敬他是个男人;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如果再借机有所图谋,只能说明沈执纯粹是猪狗投胎。
不过......莫念回头看了一眼。
以前就捧着,量他现在也舍不得。
周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半个钟头,一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走近,立刻三两步飞跑着挂上去,鼻涕眼泪淌得一塌糊涂。
莫念有点吃力地抱着他,笑道:“乐乐,一个月不见,你已经退化成猿猴了?”
“别他妈瞎说,”
周乐吸了吸鼻子,双脚着地,手仍然不肯放开:“老子这么久都见不着你,电话也只能打几个,见面肯定要确认一下我兄弟是不是完好无损!少一根汗毛我都要杀......”
他差点又提起那个名字,想想大过年的实在添堵,赶忙换了话题道:“哎,总之看到你没事就好。我爸妈出门买菜去了,过一会儿回来。先进屋坐。”
莫念点头,走进玄关换鞋。
由于工作原因,周乐的父母平常住在市中心附近,也一直在那里过年。但最近几天一家人准备去趟临市,周乐又实在等不及见朋友,索性提前一天把莫念请来,四个人凑在家里煮一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