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又想骂秦段了,向来带着轻松的脸上浮现不耐烦,眉头轻微地拧着。
把钥匙塞进宽大的口袋,甩上车门,迎着冷风大步迈进人烟凋零的医院。
掐着医生快下班的点儿,他把几张化验单递过去。
医生推推眼镜,目光扫过半张脸埋在衣领里的青年,瞟了他身旁一眼:“那个小同学没和你一起?”
往常都是浓眉大眼的Alpha陪这一块儿,今天倒是稀奇,这气质懒得像猫一样的青年自个儿来了。
萧越抬手撩下帽子,藏在帽沿里的脸挣扎着跳了出来,唇红齿白,分外显出他五官的冲击性。
“死了吧。”他语气很飘,漠不关心又透出点咬牙切齿。
医生扶眼镜的动作顿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越友好地笑了笑,更改了答案:“没事,他今天有事。”
医生垂头看化验单上纠缠的线条,边看边说:“你的Alpha激素已经压过体内的Omega激素了,预计过2—3天就能恢复正常的激素水平。”
他顿了下:“如无意外情况,这期间不建议Alpha给Alpha做标记。”
萧越把衣领和帽子全掀下来了,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
医生从化验单的结果,看出他来之前刚被另一个Alpha标记过,因此提醒:“可能会引起体内激素的紊乱,信息素也会暴动。”
萧越伸手摁了摁刺痛的后颈:“医生,我现在这样.....应该没事吧?”
“放心没事,现在看情况是没什么问题....”医生反复看化验单,“但在你恢复的这两三天不要做标记行为了,难保不发生激素紊乱的情况影响恢复。”
“之后再来复查。”敲敲桌子,把化验单递回去。
萧越收好乱七八糟的单子,抬头却看到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
对方轻咳一声。
“按常理来说,Alpha不能对Alpha进行标记行为,因为两方同性相斥,信息素属性相同会引起冲撞,”他说,“如果强行标记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但这些都是因人而异,我之前见过几对Alpha情侣的标记症状都很轻微,几乎没有不适。”
“看样子,你和那位小同学应该就属于症状轻微的一类,但我这边仍然不建议盲目标记,”他边说边扯了张纸写了几个字,“给你推荐一个对这方面比较有研究的医生,张医生,他办公室在出去直走右转,有需要可以去咨询他......”
情侣?Alpha情侣?症状轻微?Alpha之间做标记??
萧越听他越说越离谱,眼眶放大,眉头滑稽地挑了起来。
眼底的情绪从困惑转变为震惊,从震惊转变为不可思议,最后全部情绪沉下来,变为沉思。
要是秦段在这里听到这些话,萧越猜测他的表情肯定更夸张,几乎会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像电线杆一样杵着,羞耻从耳垂一直漫上耳尖,臊得想钻进地里。
萧越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压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信息素。
“张医生对这方面比我熟悉,很多同性情侣来医院就是挂他的号......”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他出声打断,走前不忘扯走那张纸。
秦段把外套给了标记过后阴晴不定的某人,穿着件单衣,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里。
秦母看到他先是一惊:“天冷了怎么不多穿点?穿这么薄怎么够,快,上楼去添件衣服.....”
指尖蹭了下虎口,摸到上面痛得像闷葫芦一样坑坑洼洼的伤口,秦段抽出裹紧的食指,把手掌缩进卫衣袖口。
“妈,我不冷。”他自顾自找了个沙发座位坐下。
回话在尾声微妙地顿了下,大概是易感期燥得慌,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我姐呢?怎么不在?”
“她忙事情去了。”
秦段哦了声,手掌裹着袖口握住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什么事啊,急匆匆地让我回来。”
秦母面色如常,没见刚刚打通讯给他的焦急。
秦父正在花园里打通讯,背对着落地窗,双手落拓地叉着腰,没过多久,他转身走了进来。
看到腰背笔挺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回来了?”
秦段应了声,又裹着袖口给他倒水。
秦父大刀阔斧地在沙发上坐下,坐在他对面,单刀直入:“那个什么姓范的学生你关进去的?”
“爸,”他愣了下,接着笑了,“什么叫我关进去的,他那确实是犯法了,法律关进去的。”
见他能贫,秦父也笑了:“行行行,我说错了那是联盟法律关进去的。”
“萧家小子的事我听说了,”伸手接过自己儿子递的水,“他那有点惨......”
秦段的诧异在这会儿达到了顶峰,找他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爸,怎么……”
秦父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解释道:“那个姓范的给萧越注射的信息素转化剂是违禁品。”
“违禁品?”秦段眉头非常大幅度地挑了起来,又说,“违禁品?”
他仿佛不认识这三个字似的,重复了两遍。
“也不算违禁品,”秦父慢条斯理地说,“信息素转化剂是军区正在研制的药物,属于机密,它事实上是为了通过完全压制Alpha激素以达到完全抑制alpha信息素、Alpha本能的作用,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新型抑制剂,比C型更强悍的抑制剂。”
“压制Alpha激素通过令体内少量的Omega激素高涨?”秦段不解地看着他。
Alpha在基因上比Beta更优越,他们拥有更强的体能,更灵活的身手,更智慧的大脑,更强悍的智商。
但同时也受到了诅咒,他们受制于野兽本能,只要一点点信息素就能引得他们暴动或者发情,因此学会压抑本能,收敛信息素是每个Alpha也是每个Omega必须学习的科目。
要想成为文明社会的一份子,他们必须学会从动物本能中脱离出来,通过大脑,通过自我意识去压抑本能。
军区有大量的Alpha,主要居于领导层,但处于底层的Alpha士兵也不算少,因此军区对于信息素管制这一方面格外重视,他们不可能放弃基因上优越的Alpha转为全部任用Beta,是以一直在尝试完全克服属于Alpha的诅咒,企图通过不断进步的药物或者手术将Alpha本身的缺陷全部剔除。
秦父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他:“当某个Alpha体内的Alpha激素和Omega激素达到某个平衡时,就能完全压制信息素带来的恶劣生理本能。”
“换而言之,这种药物对于Omega也一样,现在正处于实验初期,制作出来的药物很不稳定,完全是废品,实验如果在后期成功,会细分作用于Alpha或者Omega的药物。”
“既然是军区机密,范嘉承怎么能拿到这种药……”秦段自言自语,脊背陷进沙发里,手臂支在胸前,他努力回想,眼前闪过一张张当初查到的与范嘉承有关的信息,“对了,他有个舅舅好像毕业于帝都医科大学……”
“嗯。”秦父应了声,“他那个舅舅是研制小组的一员。”
“爸,那现在是?”他问。
“具体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秦父说,“还要多亏了你们军校论坛,要不然我们这边也不会查到范嘉承舅舅曾经将实验废药偷偷带出实验室,并把这药给了他侄子。”
“萧越被注射了信息素转化剂这事相关的信息我们都封锁了。”
秦段:“所以论坛上那些帖子是你们压下去的?”
“嗯。信息素转化剂的研制属于机密,不能泄露出去。”
秦父瞟了眼他端着水杯的手:“袖子包那么严实做什么?穿衣服没个像样。”
秦段指尖一顿,接着抬手刮了下耳朵:“有点冷。”
秦父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单衣:“气温没怎么降呢,Alpha这点冷都受不了?”
秦段就是在零下几度穿着件短袖,秦父首先想到的也是不愧是自己儿子身体真好,而不是关心他到底冷不冷受不受得住冻。
“我年轻那会儿可比你皮实多了,身体抗得住造,”他边摇头边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不行。”
秦母笑了声,瞥了年轻Alpha一眼,看上去像是翻了个白眼:“刚刚那会儿让你上楼拿件衣服不拿,现在知道冷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夫妻性子极其恶劣,对自己孩子的关爱里总是夹杂着嫌弃。
秦段习惯了,秦父秦母对他就是放养,看到他了想起来了就关心一句,关心里也总带着逗弄孩子的心情,仿佛自己儿子是他们的玩具。
比如最让人不能原谅的就是小时候他们拿家规吓他。
在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进攻下,秦段蹿上楼。
房门轻轻合拢,他贴着门板,这会儿才注意到房间内极其安静,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
安静让他缓了口气,同时也缓解了紧张的神经,在底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发现什么他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这会儿安静下来,易感期带来的躁动也在这静谧里翻涌,犹如一锅滚烫的盛满了焦躁和某种蠢蠢欲动的热汤。
他轻轻吐出口气,呼吸间仿佛灌满了清新又泛着酸意的柑橘气息。
张扬的红色汽车驶进车库,萧越手指勾着叮当作响的车钥匙,另一只手按下电梯。
“找我回来干嘛啊?”他走进光线明亮的宽阔客厅。
走过转角,沙发上坐着个年轻的身影。
“哥。”他叫了声。
萧起言摁停农事频道:“小越回来了。”
萧越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随手把车钥匙往茶几上扔:“哥让我回来什么事?”
萧起言示意他先喝口水。
“不是什么大事,你之前那事儿,”他顿了下,重新起了个话头,“我看到你们学校论坛了,然后顺道去查了范嘉承。”
说着说着,眉尖拧起来:“被注射了那种药物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萧越愣了下,他这人很独立,出了事不爱告诉家里,只要自己能解决的都不算大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些他本就不放在心上的小事自然不会和家里说。
抬手摸了摸脖子,像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解决了就没和你们说。”
萧起言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向他后脖子,很突然地,抬手扯下他外套衣领。
瘦长的手指拨开他的手,指尖落在皮肤上,他看到年轻Alpha脖子上狰狞的咬痕,语气微叹:“小越,和我说说,这谁咬的?”
语调很轻,有着萧家人特有的飘忽,在萧越心头激起一阵战栗,宛如千斤顶压了下来。
空气中传来苦涩的木头味,萧起言收回搭在他脖子上的手,仔细地闻着空气里的味道,这味道裹满了萧越全身,在意识到另一个Alpha的入侵时特别警惕地将萧越更紧密地包裹了起来。
“这么苦啊……”萧起言笑了,“是个Alpha对吗?”
“……”萧越咽了咽口水,这辈子没这么慌过,几乎是在自己哥哥微笑质问又带着不知道是对谁的隐隐火气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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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已经改了
第41章 你们在谈恋爱?
楼上楼下一样安静,秦段随手掏了件衣服套上,规规矩矩地拉上拉链,将虎口的牙印藏好才下楼。
秦父秦母坐在沙发上没动,像两座大山似的定定地立在那块儿,一个翻阅信息另一个在翻阅邮件。
秦段走过去,在沙发后边顿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坐回原位去,正想着,秦父一声轻咳:“儿子,过来。”
“爸还有事?”
秦父不说话了,只是在悬浮屏背后瞟了他一眼,随即将眼皮垂下去,看回噌噌弹出的工作信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道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射了过来,秦段顶着秦母平静却不可忽视的目光坐下,挪了下屁股:“妈怎么了?”
秦母的目光有些奇怪,看他半晌终于开了尊口:“信息素转化剂属于实验室废药,对身体伤害很大,普通医院的诊断不一定全面,你和他说说,我们这边让研究小组的医生给他做个身体检查。”
“这东西要重视,要是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感受到那道扎人的目光收了回去,秦段哦了声:“我和他说——”
他话没说完,秦母又开口问:“你和萧越没发生什么事吧?”
说到后面,犹犹豫豫地加了个“吧”,像是非常不确定似的。
“?”秦段面孔被问号占据了,他空白了好几秒,“妈,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问法?”
“什么叫我和萧越没发生什么事?我和他能发生什么事?”
秦母多少了解自己儿子,见他一副木愣子样儿,陡然松了口气,呼吸顺畅了,接着又不放心地多问了句:“就那什么.....”她和秦父对视一眼,“我们看到你们论坛上的照片了,瞧着挺亲密哈。”
“......”秦段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不是脑子转不过弯,听到这,霎时恍然大悟,诧异中带着不解:“不是,我能解释,那照片是因为我喝多了——”
声音戛然而止。
秦母眯起眼睛:“喝多了?”
凌厉的眼风扫过,秦段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拔凉拔凉,他咽了咽口水,屁股下意识往后一挪:“.......”
“喝多了,”秦母重复一遍,亲切地叫了声“段段”,和蔼可亲地问,“所以那天到底喝了多少呢?”
“.......”秦段真的不敢说话。
他抓了抓头发,摸了摸鼻梁,又把手搭在后脖子上握了握,小声说:“也没多少....就一点点......”
“去站着!”秦母暴呵一声,手指在空中滑出一道无形的粒子波,直挺挺地指向客厅角落。
秦父吓得一抖。
秦段放下摸脖子的手,拍平衣服褶皱,利索地移动到墙边,面壁罚站。
墙面上贴了个贴纸,黄色偏橙,圆形,中间有个白芯向四周散开一条条的白色纹理,秦段数了数,有八瓣,是个剖开八瓣的橙子侧面。
贴纸灰蒙蒙的,不复当初刚揭下来的鲜亮,是秦段和秦韵微小时候往墙上乱贴的,此外,墙面上还有其他贴纸被揭走遗留下来的痕迹,白一块灰一块,只有这个八瓣橙勉强保持了原貌。
边缘藏污纳垢的灰橙子和他面面相觑,心里不免犯嘀咕,怎么又是橙子。
萧越这玩意儿怎么无孔不入,哪儿都有?
跟空气一样。
秦段站得笔直,思维却已经随着橙子的纹理七拐八拐,秦母说的话令他想起萧越最近这几天大概要回医院复查,现在好了,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专家给他检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按照上回检查的结果,萧越现在应该处于恢复期,那么他对Alpha的信息素会不会很排斥?
秦段眉头拧起,这会儿想起他离开宿舍前的“恶行”了。
他当时几乎被易感期上涌的焦躁侵占了一半的理智,身体维持在钢丝线上,从训练场走到宿舍,却在看到椅子上的人影时蓦然坠倒下来。
丝线崩断。
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念魔咒“那个坐在椅子上的Alpha是你的”“他皮肤很白”“信息素特别甜”“他属于你”“快去快去,快去标记他”,于是秦段就冲了上去,在咬下去之前犹豫过一瞬,可是他太烦了,他必须找个什么发泄口将烦躁都发泄出去。
从前是运动,现在本能驱赶着他标记属于他的Alpha。
某种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灰扑扑的土堆下压抑着的东西翻动泥土,探出触角。
秦段叹了口气,额头往墙上一撞,咚隆一声。
他可能需要再打支抑制剂。
烦躁的心情转移到厌恶Alpha的占有本能上,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感到奇怪,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他对自我的自制力总是有很深的自信,他坚信他能够压制Alpha的本能,不让一两次标记就影响到他和萧越之间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竟然在萧越非自愿的情况下标记了人家!
秦段感到很尴尬,那股尴尬回过味来了,比醋味还冲地直往他头上扑,红色从耳朵尖开始一点点蔓延,最终充斥整个耳廓。
怎么办,他有一段时间既不想见到萧越也不想和萧越说话了。
他抬不起头了,在萧越面前,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正当某人感到绝望悲痛难以言喻的时候,秦母被他那一头锤震得抬眼看过去,特别诧异:“段段,罚个站而已,你怎么还自己用脑袋砸墙呢。”
秦段知道她不会懂他内心的绝望悲痛难以言喻,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脑袋收回来,立正站好。
秦母被他整笑了:“罚站能罚得这么悲痛,不至于吧,是不是太久没罚了,以后把罚站次数重新提上来,多站站你就适应了。”
秦父幸灾乐祸,发出“嘿”的一声。
秦段:“......”
这面墙叫“思过墙”,从小时候起,只要他和秦韵微谁犯了错误就会被叫来这里面壁,他年纪小,小孩多好动,闲不住也闷不得,所以面壁这项体罚是他小时候的噩梦。
也是秦韵微的噩梦,她那会儿往往站着站着就开始号啕大哭,边哭边喘气跟得了什么颠病似的,秦母一开始被她吓死,后来也拿捏了她那些企图逃避惩罚的小手段,当她再哭时眼风都不瞟去一个。
秦段那会儿也想效仿她,但性子倔,眼泪含在眼眶里愣是没往下滴,自己给自己生闷气,就会睁着眼睛瞪着毫无生气的墙面。
后来还没来得及效仿,秦母就不吃秦韵微这套了,他只能默默把眼泪憋回去。
“思过墙”见证了姐弟俩太多的糗事,也承载了很多灰暗记忆。
姐弟俩一度想拿榔头把这面墙砸了,好似只要眼前这扇“思过墙”倒塌了,就不会出现另一扇“思过墙”了。
秦母踱步到笔直得像跟木桩似的身影旁侧,背着手歪头一看,仔仔细细地盯着秦段的侧脸,那挺拔的鼻梁遗传了他爸,显得面部轮廓利落又有特色,哪家亲戚见了他都得称赞一声“秦段这小子长得不错”。
“你和萧越真没什么事?”
“……”秦段放空的思绪收回,蓦然听到“萧越”两个字一时有些跳脚,脸色变得扭曲,耳朵还红着。
秦母越看越可疑,追问:“你俩真没什么事?”
罚站是不能动的,秦段板着颀长的身体一动不动,他很想摸一下耳朵让那里的温度降下去,可事实他只能维持着僵直的姿势,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你觉得我和萧越能有什么事?你这里边的事儿指的是哪方面的?”
“就那方面,”见他坦荡,秦母也直来直往,“你们是不是谈恋爱了?”
谈、恋、爱?
谈、恋、爱!!!
秦段脖子跟泼了红油漆似的,刹那就红了,身子板也比之前更僵,瞧着像是能从中间折断咯,还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妈!您说什么呢!”他中气十足,细听总觉得有些窘迫和不易察觉的心虚。
“开什么玩笑,我和萧越都是Alpha,您想哪里去了……”
秦母希望他以后还能这么坚定,最好一直这么坚定不要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段段,你这思想很正确,没错的,两个Alpha之间谈什么恋爱嘛,不可以的。”
秦段胡乱地点点头:“您就别乱想了。”
又嘀咕:“也不知道怎么能想到这去……”
秦母很满意,又嘱咐道:“你趁早给我找个对象回来,Omega也好Beta也好,咱们家不太在意性别的。”
“早着呢,”秦段说,“我要是遇上了一定和您说。”
“那你好好站着,罚够两小时自己去休息,”秦母边说边和秦父一块儿往大门走去,走到半道又回过身来叮嘱,“对了!别忘了和萧家小子说我们这边给他安排一场专业的身体检查!”
“知道了!”秦段条件反射应声,应完又有些后悔,他才不想和萧越说,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秦父秦母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那小子又搞什么,”秦母回头看一眼,“……真以为我们没闻到他那一身酸味。”
她笑了声。
秦段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太明显了,酸涩得要命,也不知道从哪沾来一身Alpha味儿。
秦母叹了口气,放下的心又提起,提起又放下,反复几次,她也懒得思考这些破事,将安全带系了,车子扬长而去。
“秦家小子咬的?”
疑问句听着像肯定句,萧越感觉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一定是“秦家那狗崽子也敢,给他几条命他敢在别人家的地盘乱撒尿”。
萧越抖了下,因为他觉得他哥的火气也有一部分是冲他来的。
“那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把屁股往外挪,边挪边大着胆子开口,“哥这事儿事出有因,你听我解释。”
“跑什么。”萧起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萧越知道这是平静湖面下的波涛汹涌,他有苦难言,只能慢慢将屁股挪回去。
“哥,你听我说。”
萧起言眼里浮动着“说啊,我听着呢”“我看你能说出什么狗屁来”“没看出来啊秦家那小子人面兽心”“老子现在就提刀去把那狗崽子剁了”……
“我不是被注射了信息素转化剂么,这个药会让Alpha体内少量的Omega激素猛涨,会促使Alpha出现一些Omega特有的生理反应,比如发.情.期……”萧越一口气全说了,“药物导致的发.情.期世面上现有的抑制剂不能压制,所以我就拜托秦段帮我做个标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萧起言“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弟”的怒视下几乎绝迹。
萧越彻底摆烂了,说完松了口气,恢复大少爷的懒散姿态往沙发上一瘫,肩背完全陷进去,外套衣领也顶到了鼻尖,苦涩的木质香涌入鼻腔。
心里骂得再欢,萧起言面上也是斯文温柔的:“这么大事你竟然没和我们说?”
温和的语调暗含咬牙切齿,萧越绝对听出了咬牙切齿。
“……”他有点心虚,当时是真没想到和家里说,这么大点儿事有什么好说的,不都解决了么,现在他体内Alpha的激素水平都快恢复正常了。
萧起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了句实话:“有时候我真想把你扔了。”
“可扔了你你也不会哭,还会没心没肺地在路上看风景,最后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回家。”
萧越:“……”
说得好,一点错没有,就是他会干的事!
脚步声从楼上传了下来,萧女士迈着大步噌噌下楼,一把将萧越逮住:“站住!别想跑!”
上来就是一顿扫射:“好啊,我就说那天你张阿姨怎么在病床上给我扭扭捏捏的,又是提起你又是提起他儿子,原来你不声不响地把他儿子给送进监狱了。”
萧越特别无辜:“妈,我是受害者。”
“我能不知道你是受害者?”萧女士抱臂哼了一声,“张霞那个王八蛋自己儿子作的孽还敢求到我头上?老娘要是知道他那儿子对你干了那破事我当时就给她两巴掌让她再住两周院!”
他笑了两声:“谢谢母亲大人支持。”
“谢个狗屁!”萧女士骂得铿锵有力,瞪着他的眼睛就没小过一点儿,“你这兔崽子年纪大了翅膀长硬了是吧?都被注射那种阴毒的东西屁都不给家里人放一个?自己扛着?扛出问题了怎么办?你负责?”
一连串屎尿屁体现了萧女士此刻极其愤怒的心情。
她平常很文雅的,只有在骂人的时候才显得粗俗……
萧越低头听训,黑发顺着垂下来,增添了乖巧。
顶着屎尿屁的骂声,萧起言八风不动地嘬了口茶,时不时应和两句:“对啊,没错,这小兔崽子就是活腻了。”
骂声不绝,足足响了半个小时才稍稍停歇,萧越应付完萧女士和萧起言询问身体状况的话,简直是抱头鼠窜逃到自己房间里,砰的一声关上门,大大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
手腕震了震,他现在得找点别的事将自己从那些破口大骂里拉出来,划开悬浮屏。
锁屏有几条新消息,他点进最顶上。
某人发来的。
秦段:……
省略号几个意思?
他刚看到,没来得及思索,省略号就被撤回了,聊天框里显示“秦段已撤回一条信息”。
顶上“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变了几变,他莫名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屏幕对面秦段那条尾巴是立着的还是垂着的。
指尖戳上悬浮屏。
发过去两条。
[怎么?]
[来认错?]
聊天框顶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等了半晌没见对面人发过东西来。
萧越将悬浮屏划走,深入房间腹地,在小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放着几个码得整整齐齐的快递,是阿姨拿上来给他搁在屋里的。
俯身从抽屉里拿了把小刀,垂下眼拆起快递,锋利的刀口划破最外一层束封袋,将快递里的机甲模型一个个拆出来,肢体分离的模型装在包装精美的盒子里,他晃了晃,揭开盒子扫了眼散乱放置其中的机械碎片,拉开手边的抽屉将几个未拼装的模型都放了进去。
快递山旁边还有另一座浅色包装的快递山。
萧越嘴里咬了根烟,火光衔在他唇间,手上动作不停将这座浅色快递山拆了。
是萧家合作品牌送来的礼盒,低调奢华,一支支精致小巧的阻隔剂抑制剂陈列眼前。
这牌子他记得他之前在校园超市也看到过,当时还有些惊讶,没料到校超的激素用品种类齐全超乎他想象。
夹着烟的手抵住礼盒,另一只手挑开磁吸的翻盖。
里边的物品出乎他意料,是一个漂亮玻璃瓶,玻璃瓶正面纂刻着外文商标,瓶身浅浅地凹陷下去,指腹能触摸到商标凹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