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斐犹豫了一阵,低声道:“其实我觉得吧,你可以把狐甘青打碎了缝在荷包里随身带着......想吸的时候拿出来吸一吸,总比现在这样安全。宁城的羽师可不少。”
林帆扭头看他,眼睛瞪的圆了些。
“如果你嫌荷包老土,可以提取浓缩液做成香水喷雾,或者做成烟丝也行。”周岚斐认真的提议。
林帆转回面向,过了一处红绿灯,半晌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周岚斐:“是吧。”
两个老实人坐的铁直,各自面无表情的看向车前方,过了许久,一个抿了抿不受控制的唇角,一个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掻了搔鼻尖。
按照周岚斐给的行驶路线,他们路过了一条丧葬一条龙服务的老街,街老到车开进去都没法儿掉头,周岚斐让林帆在街口停车,自己下去,埋头冲进了一家殡葬铺子......后门的垃圾堆里。
林帆只觉得这小少爷的行为举止时常脱线的跟他体面的外表格格不入。
他记得之前有听见卫珣渊与姜棠的交谈内容,这小少爷似乎是宁城段家的外姓养子。
对于段家的名号声望,他虽然不是圈内人却也有所耳闻,家主段宗稷是市委/书记跟前的红人,带着整个段家都贵不可言。
周岚斐作为段家的养子,即便不如亲生,但只要讨得段宗稷的欢心,有掌事的撑腰便也无人敢置喙管教,想来也比寻常人要放浪形骸许多。
他正胡思乱想着,车门被拉开,周岚斐抱着一块儿掌心宽的长条木板,坐回了驾驶座。
“我好了,去双井西路吧。”周岚斐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出来的水果刀,埋头开始在木板上削刻雕画。
林帆只好又不明所以的开了一阵车,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才终于得空瞥了一眼周岚斐,愣住了。
小少爷很乖巧,将衣服下摆兜成一个兜,里面装满了木屑,一点儿也没漏到他的车里。方才那块长条形的木板已经被他磋磨的差不多了,形状虽然粗糙,但林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牌位。
周岚斐此刻正埋头在牌位上刻字,一笔一划,入木三分,林帆伸了一下脖子,又歪了下脑袋,这才校正了视角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乙亥年腊月初七丑时三刻。
段氏现任家主段宗稷之位。
林帆:“......”
连名带姓带生辰八字,全给整牌位上了。
他默默地坐直了身体,平视前方,心里则在呐喊着——
好一个带孝子啊!!!
【作者有话说】
小林大夫:震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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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是非,家门不幸!!
这些词一个接着一个的从林帆的脑子里蹦出来,可他不敢吱声,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握着方向盘。
周岚斐自是不知道林帆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在看见段瑶的那条朋友圈开始,就在绞尽脑汁的盘算要怎么摆平段家这要命的大终南幡阵。
大终南幡是段家近几年大力投资建设的项目之一,就为了这几根传说中的杆子和幡面,段家遍寻工匠,斥了不知多少真金白银下去,好不容易才制成了六根。如今一套祭出,手笔之大,为的就是在政府冠名的案子上大展神威。
历来段家每次定风波必定是声势浩大,这六根大终南幡又是极为贵重稀罕的法器,那更是会成堆成堆的加
派人手保护,所以光是想要破坏这几根巨柱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周岚斐不会干飞蛾扑火的傻事,他换了个思路去想,大终南幡召的是钟馗巨灵,那若是能找到压制钟馗巨灵的存在,没准儿能起到点扬汤止沸的作用。
段家起阵召灵,那理论上来说,段家人与召唤灵之间便有主仆之系,那如今段家身份最显赫、本事最大的,非段家家主段宗稷莫属,搬出段宗稷兴许能教那钟馗巨灵收敛一二。
只是段宗稷这么个大活人自是不可能任由他周岚斐搬来搬去,请更是不可能请得到了,但玄经中有一说法,叫见牌位如见人。
这句话是针对冥灵等玄物而言的,因为阴阳之隔的缘故,他们很难跟活着的人类正常交流,若是见到刻有完整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牌位,便可认出。
羽师的生辰八字其实很难搞到,为了防止同僚中有心怀叵测者利用生辰八字做命格法害人,大多数羽师对外公布的生辰日子不会精确到时刻。周岚斐知道段宗稷的准确八字纯属是凑巧。
那一日是大寒时令,段四姥姥命他在院落里接年头的第一抔雪......
周岚斐晃了晃头,那天的具体情形他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鹅毛大雪将他的身体埋了半截入土,冻得不知今夕何夕,段宗稷来时,只当他是家仆在墙角堆起的一个雪人,看也没看一眼就进去找段四姥姥了,届时周岚斐浑身僵硬如冰,唯听力还算清明,朦朦胧胧听见段宗稷进门后与段四姥姥说着些生辰八字的事情。
这段经历算不得好,叫人不堪回首第二遍。车身刹住,周岚斐的后背撞在座椅后背上,回过神来。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发现外面人群熙攘的街区,起风了。
行人四散着奔逃,地面的草叶被吹得回弹飞舞,有与家人走散的孩童坐在花坛边哇哇大哭,一片乱象,天色莫名的暗了下去,周岚斐心里“咯噔”一声,拉开车门下车。
“你回医院!赶紧回!”临走前,他不忘回头叮嘱林帆:“哦对,记得帮我看管一下那个粉头发的小姑娘!”
林帆不明就里的“啊”了一声,而后大喊:“你去哪儿啊!!!”
周岚斐不再应答,怀抱着那新制的牌位顶风冲了出去,天色越来越暗,头顶的云像是被无形的大棍搅动,形成了灰蓝色的漩涡,向上的高坡顶端,高耸伫立的六根紫色与姜黄色拼接的巨大幡布迎风招展,烈烈鼓舞,发出骇人可怖的光团!
周岚斐沿着街跑了两步,将那走失的孩童引到就近的保安岗亭,保安正将岗亭大门拉开一条细缝,便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了,他艰难的将那孩童接进去,见周岚斐扭头要走,便一把抓住了周岚斐的胳膊,苦口婆心道:“小伙子!!你也进来避一避吧!那边儿黄线里面有段家在布阵!!地区全部管控了!你进去算是干扰政府工作!!要负民事责任的!!”
大风将他的声音撕碎,周岚斐稍稍一怔,他看见这憨厚的中年保安面色隐隐发青,自那不甚茂密的头发中央缓缓的长出了一对漆黑的犄角。
“牛,牛牛!”一旁的孩童叫道:“有大水牛!”
保安恍然未觉,弯下腰去笑眯眯的握那孩童的小手,“别怕别怕,叔叔在这里,等风小一点儿了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让他们给你买牛牛好不啦!”
这是大终南阵的效用初现。
周岚斐看不下去了,他眉峰绞拧,趁着保安不注意离开了岗亭,奔向封锁线的边界。他弯腰钻过去,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SUV,几个穿着安保服装的人正拿着对讲机在说话。
“正盯着呢,有妖出没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就追过去,车子马力放在那儿呢!”
“车厢里捉妖的装备那么多,拿不下活的还不能拿个死的吗?”
“请大小姐大少爷放一万个心,我们肯定坚守阵地,绝不放过一处异常,二位就安心的喝茶去吧!”
周岚斐悄然摸索至SUV的后方,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纸,飞快的叠了几只纸鹤。
这几只纸鹤与他先前在医院里信手叠来替姜棠解围的截然不同,若是细看,能看出纸鹤头型崎岖,与其说是鹤,不如说是某几种更为凶狠勇猛的仿禽类,周岚斐叠完后侧过身,一摊手心,这几团纸便朝着不同的方向顶风飞了出去。
飞至高处,纸鹤“砰”一声变大,双翼长至几丈有余,通体散发出赤色妖冶的火光,如怪兽火鸦般翱翔于天际。
“卧槽!有妖怪!!”
“还不止一头!!!”
“往不同的方向跑了!!”
“要不要追啊!!”
“废话!当然要追啊!!这可是妖怪!!看见了还放走了!!少爷小姐不让你提头来见!!”
安保团队顿时炸开了,他们这一群毫无修为的凡人立刻陷入了手忙脚乱之中,差点儿忘了几分钟之前对段家兄妹的保证。在原地团团打转了好一会儿才各自钻进SUV里。
周岚斐避让开去,目送这些车追着他的区区符鸟一骑绝尘,街道上顿时空落了许多,他抱着牌位向上走了一段,天彻底暗了下去。
宛如夜色降临,整个漆黑的天空中只有那黄黑紫交错的光晕在无限膨胀,很快,那些光晕扭曲浮动,竟逐渐幻化成了人面形状。
最先成型的是一双铜铃般的巨眼,眼中无瞳孔,眼白森然,而后便是圆鼻、厚唇......这张虬髯铁面丑陋狰狞,浩瀚巨大,悬于天穹,俯瞰着地面,叫人不寒而栗。
而后巨灵张开了嘴。
狂风自他的口鼻中啸出,伴随着不似人声的吼叫,震耳欲聋,大地战栗,遥远的地方,依稀传来伶仃微末的惨叫声,不知是人,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不愧是足以镇邪的玩意儿,这样貌,这规模声势......周岚斐的巨物恐惧症都犯了,从仰视的视角来看,这钟馗巨灵堪称近在咫尺,张一张血盆大口就足以将他吞噬,他咬一咬牙,猛地将段宗稷的牌位高高举起,举过头顶,声嘶力竭道:“开元元年七月初七!!终南进士!!琅嬛后裔!!段家家主在此!!还不速速收敛参拜!!”
他的吼声乘风而上,传至巨灵耳中,巨灵硕大的眉眼随着风起而云东,似是蹙起,两处眼白随之收而舒展,诡异至极。
周岚斐大口大口的喘粗气,他见那巨灵一时不动,以为是段宗稷的名号起了作用,不料下一秒,那钟馗巨灵竟横眉倒立,冲他活活喷出了一口姜黄浊气!
这浊气如怒龙翻滚,威力不凡,周岚斐不得不举臂遮掩,只听“咔”一声,他千辛万苦制造的段宗稷的牌位在这浊气之中被腐蚀,断裂成好几节,稀碎的掉落在地上。周岚斐骇然不及,头顶又传来地震惊雷般的狂吼,那巨灵竟从天幕之中探身而下,杀气腾腾而来!
凡人与这非阳间之物近距离接触,轻则阳气受侵病痛缠身,重则魂魄受损精神错乱,若是被冥灵吞噬更将是魂体无存的结局,周岚斐手中已经什么防身之物都没有了,他接连退了好几步,脚下被重重一绊跌坐在地,便是这须臾的功夫,巨灵已冲至跟前,那没有瞳孔的眼白与周岚斐对上,森然杀意穿透了周岚斐的神魂肌骨。
须臾间,那巨灵的眼白瞪了一瞪。
明明从这样一张脸上要看出表情来不容易,但周岚斐仍然觉得,这巨灵的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没错,是愣神。
而后是疑惑参半,转至几分......避让和......敬重?
怎么会是敬重呢?
周岚斐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精神错乱了,毕竟这百鬼之敌才刚刚把段宗稷的牌位给掀了,毫不留情面,可这会儿,他居然看出这巨灵凭空歪了歪头。
不是......你歪什么头啊?你觉得自己很可爱吗???
就他妈离谱!
周岚斐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试着摸索了一下,想要趁着这巨灵宕机的空隙撑地爬起,力道却有些跟不上,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周岚斐这才想起自己还算是个住院病人,几个小时之前还在被管床医生叮嘱要补充营养和卧床休息。
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袭至跟前,如一座结实高大的山峦屏障,将他与那巨灵隔开。
这背影周岚斐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卫珣渊背对着他,头颅高昂着,自报家门:“漓征十二年八月十五,卫珣渊在此!”
这纪年方式与老黄历不同,陌生的紧,周岚斐正不解,便听卫珣渊冷淡锋锐的声音似是含了笑,却又带着浓浓的不屑与蔑视,“终南进士是吗?请你哪儿来的滚到哪里去!”
周岚斐:“......?!”
就很嚣张啊!你怎么能那么嚣张!?
对方可连段宗稷的面子都没给!
周岚斐骇然,悬着的心却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有了点玄妙的踏实之感,他眸光一闪,发现对方的手臂垂落,指间似是夹着什么东西,周岚斐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幅镜片深色的□□镜。
【作者有话说】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巨灵:那我走?
想看到有趣的2分评论5555,会掉红包耶!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会欠债!
修长的手指,裹着黑色的真丝手套,指间夹着细细的眼镜腿,镜身细微的来回晃动着,竟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周岚斐怔怔然,而后又听卫珣渊道:“你的胆子当真是大。”
“......哈?”周岚斐一愣,哑然半天,而后才回过神来,他指的是自己偷跑出医院这件事。
小少爷感到大无语。
且不说这件事孰是孰非,在眼前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你竟然还有心思去追究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了!
他抬起头来正想要抗议几句,便看见那巨灵的脸孔抽动了一下,鼻根耸起,眼白扁缩,表情滑稽的厉害,周遭的昏黄云气开始迅疾的反向收拢,凝聚,钟馗巨灵像是个被戳破了外皮儿的大气球一般,须臾间退了十几丈。
天色一点一点的明亮了起来。
大终南幡仍然在“扑烈烈”的迎风招展,巨灵却已悬于天穹中央,渐渐变得半透明,四周深色的层云丝丝缕缕的散开,露出了天空本来的颜色。
周岚斐脸上的表情愈加诧然错愕。
又过了一会儿,风也渐渐平息了,大终南幡的幡布彻底垂挂下来,甚至有一根柱身出现了歪斜,没有光晕加持,远远地看倒真有几分像是些染了颜料的旗杆儿,周岚斐愣怔了好一会儿,觉得一切仿佛是在做梦。
那凶神恶煞的钟馗巨灵,那连段宗稷的牌位都敢原地掀踩的钟馗巨灵,竟然......被卫珣渊吼了一句,就龟缩回去了?
连个影子也没了。
这算什么?!
周岚斐感到十分震撼,三观都崩塌了。
他正在头脑风暴的探寻其中的缘由,手臂便被人拎住,他被半提半扶的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举动,周岚斐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来二去又被这男人搭救了一次,他正想抬起头来说句“谢谢”,猛然间,便对上了一双蔚蓝色的瞳孔。
没有了□□镜的遮挡,这双眼眸无暇呈现,随着这样的呈现,男人面容之俊美又登上了另一重天,美得有些雌雄莫辨了。
他的五官是真的精致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三庭五眼的排布几乎是所有整容医院的至高追求......至于那一双蔚蓝色的瞳孔,剔透,澄澈,像是无数名画和照片中捕捉到的静谧无垠的深海,能将世间万物都容纳。
周岚斐却全身剧震,僵直。
他恍惚间想起,此前他见到卫珣渊的那几次,分明也不是艳阳高照的室外,但每一次对方的脸上都架着那副可有可无的□□镜。他曾经还闪过一些疑惑的念头,猜想这是为了美观,还是为了遮掩眼睛周围的伤痕太之类......现在想来,还是他太天真了,这副深色的镜片哪是为了卫珣渊自己,分明是为他人设置的防火墙。
这双蔚蓝色的眼睛比预想中的还要美,但却冰冷的不像话,其瞳孔深处囤积着最为纯粹猛烈的寒与厉,像是蠢蠢欲动的海底火山,朝外满溢着屠戮的欲望,又像是经过千百次凝练打磨的锋利匕首,只要有光,便会折射出饱浸鲜血的煞气。
很难让人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人,仅仅是对视,已经叫人不寒而栗,心慌胆颤,甚至想要逃跑。
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生出这样一双眼睛呢?
周岚斐怔怔然。
他自是没有立刻逃跑,躯壳的僵硬却暴露了些什么,卫珣渊垂眼看着他,眼底闪过冷嘲和薄怒。
“阿姜这个不靠谱的臭丫头。”他低声吐槽了半句,便强硬的扯着周岚斐往下坡的方向走。
周岚斐回过神来,亦步亦趋的跟着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医院哪儿也别去?”卫珣渊冷笑道:“你将我的话当成什么?放屁吗?”
“我——”周岚斐倏地涨红了脸,这番足以叫人误会至深的暧昧言语原本就带给他不小的困扰,如今他得以跟卫珣渊面对着面,再不掰开来揉碎了的问清楚缘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你凭什么——”小少爷喘了两口气,刚想诘问,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你让我接,接个电话!”他不得已临时改了口,结结巴巴道。
卫珣渊没搭腔,硬是带着他走出了封锁线的范围,又穿过一条迂曲幽窄的短巷,直走到停在巷子口的一辆深色超跑跟前才停下,此处空旷寂寥,四下无人,卫珣渊撤开了周岚斐胳膊上的手,冷眼观望着。
手机震了有一会儿了,周岚斐甫得自由便慌里慌张的摸出手机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不易觉察的暗了几分,背对着卫珣渊转过身去,这才接通了电话。
“喂?”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盛气凌人的呵斥:“你做什么呢周岚斐!电话也不晓得接!让本小姐等那么久!反了你啦!”
这声儿又尖又炸,周岚斐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些,感应屏幕亮起来,“段瑶”两个字出现在上面。
“我......我刚才没听见。”周岚斐道。
“没听见?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接本小姐的电话。”段瑶咄咄逼人道:“怎么?上次跟本小姐参加姐妹团的Party不开心,想把我从通讯录里拉黑啊!”
这便是纯纯的胡搅蛮缠了,周岚斐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的事。”
“没有啊,也就是说你还算心甘情愿咯。”段瑶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那正好,本小姐今天既定的工作安排黄了,突然又有空了,你再陪我去嗨一晚上啊!”
周岚斐豁然瞪大了眼。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恶劣的回忆,唇角抿直,呼吸也变得急促。
段瑶全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趾高气昂道:“你人现在在哪儿?给个定位,我派车去接你。”
“我在......”周岚斐阖了阖眼,低声道:“在医院。”
他艰难的撒了个谎,脸颊绯红,卫珣渊在旁冷眼瞅着,无声的扬唇讥笑。
“在医院?”段瑶语调上扬,恶声恶气道:“你跑到医院去做什么?!”
周岚斐编不下去了,焦灼难安,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按着他的手指落在了挂断键上,周岚斐悚然一惊,再回首,发现卫珣渊已经于他背后近在咫尺。
“你做什么?!”他脱口而出,眼神动荡。
“聊够了吗?”男人在如此近的距离基础之上,又迫近了一步,全全然与他紧贴着,蔚蓝色的眼眸里似有惊涛骇浪席卷滔天。“将我晾在一侧,却与这女人聊得这般开心?”
“不是......”周岚斐的言语组织能力在这一刻显得极其匮乏。
他平时的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尚且不能哄得段瑶对他仁慈以待,他如今这么突兀的挂了电话,怕是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周岚斐满脑子都是段瑶被挂断电话后的凶恶嘴脸,心绪杂乱无章。
明明先前在面对阴鬼和巨灵之时,这小少爷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慌乱无措之情,这会儿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手足无措,面色煞白。
只是挂断了一个女人的电话而已。
他就这么想要跟这个女人通电话吗?
卫珣渊心底的邪火一簇一簇的烧旺,燎的他心肺燥痛。
眼前这个人,将他的存在视为蛇蝎猛兽,将他的情意弃之如敝履......当初不声不响的逃走,人间蒸发,让他艰难的找寻了千年;重逢时却又装傻充愣,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要做一双相见不识的陌路人;好不容易回到了他的身边,却再次想方设法的要逃离,如今还为了一根女人牵肠挂肚......
“你还敢想着她!?”卫珣渊怒极恨极,倏地抬手掐住了小少爷的下颌,指骨紧绷到泛起青色,蔚蓝的眸子里似要射出冰箭,“周岚斐啊周岚斐,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会欠债!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偿还啊!”
【作者有话说】
是纯纯的海国醋王没错了
卫珣渊字字泣血。
他显然是怒极,俊美的面容扭曲着,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在周岚斐的下颌处留下晕开的红痕。
周岚斐被他说的话所震惊,瞳孔愕然的一收一缩着,纵然人早已是一头雾水,却也切身体会到了处境的危险。
此前他还怀疑卫珣渊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都是无意识的,是他过度解读后产生的庸人自扰,甚至还为着自己先前的一念之差和错怪而感到愧疚。
可现在看来,卫珣渊的如影随形无不是有意......不,简直可以说是蓄意!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困缚住自己,这点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男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掀起了无比神秘的风浪,他俊美强大,又有些说不出的妖冶阴郁,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时而残忍,时而游戏,亦正亦邪。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传统羽流士的画风相悖。
周岚斐脑海里闪过无数种负面的推断,他死死的盯着男人的眼睛,畏惧之色不知何时已全然褪去,琥珀色的眼底只剩下了几分冷静的探究之色以及......敌意。
“卫先生......”他垂下眼帘,笑了一笑,“对于你之前所有的出手相助,我都万分感激,住院的医药费我之后会一并还给你,如果你要利息的话现在就可以提,我保证,我不会欠你一星半点。”顿了顿,他添了一句:“毕竟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
“你保证?你用什么保证?”这些话并没有缓解卫珣渊心头的狂怒半分,他冷冽的笑出了声,仰头望着天空,深深地呼吸吐纳:“好一个萍水相逢啊......”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还是不要一道了,告辞。”周岚斐低下头,他不动声色却毅然决然的拨开了男人的手,转身欲走,忽然间,阴影如山罩面。周岚斐下意识的转了九十度的面向,再想抵抗便也晚了,他被硬生生拖到了角落里,卫珣渊的动作强势利落,抓的他半分还手之力也无,手肘处像是要断了一般疼痛,停泊的跑车挡得他无处可逃,周岚斐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腰重重的磕在车盖上。
“你做什么......!”小少爷的声音因为惊怒而阵阵发紧,卫珣渊的身量比他高出好长一截,男人的肩膀宽阔,倾身时双手绕过他身侧,重重的按在车盖上。
“砰”整个车身被拍的震动。
周岚斐哑了——他被彻底困住了。
风仿佛也变成了凝滞的河流,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好几个度。
周岚斐瞪大了眼,一动也不敢动,双手略僵硬的垂在悬在身前,五指蜷曲。
男人跟他靠的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几乎要贴上,理智告诉他这时候推搡对方拉开距离才是逃跑前的最佳准备,但是不知为何,他伸不出去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掠过男人的肩膀,胸口,一切皆是近在咫尺的......可好像无论是哪个部位,触碰下去都是禁忌。
卫珣渊蔚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炯炯然睇着他,眼瞳深处的漩涡凶猛又深刻,像是要将自己彻彻底底的吞噬进去。
“在你消失的这些年里,我无数次的猜想过你过得好不好。”卫珣渊哑声说:“可似乎无论你过的好还是不好,我都不会开心......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痛苦不堪,我睁着眼睛目睹无数个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之时......可即便是如此,我依然还是想要找到你,见到你,周岚斐!”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当初走的那么干脆利落,仓促不堪,究竟是因为你的良心承受不了谴责选择逃避,还是因为恶心了我,惧怕我......”卫珣渊的眸光一寸寸描摹过少年的嘴唇,仿佛在看一朵鲜艳却剧毒的花:“现在看来,原因还是后者了。”
这一次,周岚斐的态度无比平静,却笃定,“卫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
这平平无奇的一句结论却好像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卫珣渊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认错人?不。”他摇头冷笑:“这张脸,这个名字,我不可能认错。无论是你化成了灰,还是我化成了灰,再见之时都一定会因长风而黏连缠覆,浑然一体,不可能分个清楚黑白!周岚斐,我们注定是要在同一块墓穴中长眠骨枯的人!你怎么敢说出‘萍水相逢’四个字!你怎么敢说你能还清这一切!你哪有资格装作不认识我!”
“可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周岚斐微微咬牙,唇色白,脸颊却薄红,显然也被激怒了,“你认错了人,对着我控诉一些我无所知的事,没有意义不是吗?”
卫珣渊的眼角剧烈的抽动了两下,像是怒到了极致,他蔚蓝色的眼睛里甚至有白银色的光在流转,锋利无两。
就在周岚斐以为他会要徒手拧断自己脖子的时候,卫珣渊却反而怪异的平静了下去。
“是啊......没有意义。”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漾开碎冰般的涟漪,“沧海桑田,碑沉汉水,比起旁的快活的事,泉先的痛苦只不过是时间洪流中的一粒尘埃,不值得你记住。是啊......除了我,没人还会记得,连史书都未必记得。你们听不到那三十万冤魂的哭嚎,觉能安枕,再说没有意义可言......真好啊!”他断断续续的笑着,眼底的凄冷悲哀却逸散如烟尘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