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力回馈?”谭余终于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跟前这斯斯文文的小少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祖上是谁!我们谭家人没别的好,就是命硬!我爷爷谭贵德可是出了名的百邪不侵——”
“这话我信。”卫珣渊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洋洋自得,在一旁仰起头,以掌心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听说你爷爷的骨灰坛子在这果子山的山顶占了一处风水宝地,躲还是谭贵德会躲啊。”
谭余品着对方这话怎么怎么就是不对味儿,拧着眉头瞧过来:“说什么呢你——“少啰嗦,要么给钱要么滚蛋!”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岗亭外空空如也,方才还与他说话的那两个人皆不知所踪,谭余呆了两秒,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猛地从桌子前站了起来,一把将那三部炒股的手机拂到旁边去,推门而出直奔监控室。
虽然装有几十台监控仪,全面监控着果子园公墓的关键地带,但谭余平时基本不来看这些监控,毕竟正常人谁会来墓地搞事情啊!
然而此刻,他一台一台屏幕扫过去,愣是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和那个少年的身影,这两个人的行踪堪称鬼魅,谭余只觉得后背生寒,末了他看见一台显示屏的画面仿佛受到了干扰般的一黑,他忙扑过去,一把按住了金属的屏幕,一丝黑雾在画面中央弥散,而后那个黑衣男人和少年人的身影出现。
这画面比恐怖片不遑多让,从这大门口到山顶上,一般人用两条腿攀爬至少也也需要近半小时,这才过去多久?这两人是会瞬移吗?!谭余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死死的盯着画面,眼白里爆出了红血丝。
这个显示屏里监控着的是果子山的山顶最高处,是整个墓园里价格最高的一块地区,也是方才他口中所说的安置谭贵德骨灰坛子的“风水宝地”。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卫珣渊和周岚斐精准定位到了谭贵德的墓穴,两人一左一右包围过去,那黑衣男人一手抄兜,长腿抬起,一脚踹在他爷的墓碑上。
他爷的墓碑活像块麻将牌似的轰然倒下。
谭余:“!!!”
他目瞪狗呆,额角青筋直跳。
他又看见周岚斐弯下腰去,小心翼翼的从墓穴里把他爷的骨灰坛子抱了出来,旁边的卫珣渊单手朝他伸了伸,大概是想要接过来,小少爷没同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抱着他爷的骨灰坛子下了山,卫珣渊轻耸肩膀,而后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朝着摄像头的方向昂首看过来。
隔着屏幕,谭余感到整个人菊花一紧,呼吸一滞,仿佛根本没有这层厚厚的屏幕,卫珣渊就是在与他对视一般。
男人摘下了□□镜,露出一张苍白的零死角的帅脸,蔚蓝色的眼睛冰冷璀璨,他冲着摄像头微微一笑,下一秒,整个画面静止住,定格在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之上。
卫珣渊的模样在这些万花筒般光怪陆离的花纹折射下变得有些扭曲,就连那笑容也充满了妖冶和阴鸷,谭余冷不丁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人也随着监控仪的暴毙而一整个裂开了。
谭余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爷的坟头被人爆了!骨灰坛子都被人给掘走了!!
面对如此猖狂损德的事情!他理论上应当立刻出面去阻止拦截才对!!
可谭余不敢。
他脑海里全是那个黑衣男人的样子。
在摄像头下嚣张跋扈,冷冽残忍,还有着非人的诡异力量!
他这种时候露面去拦,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啊!
谭余哆嗦着手去摸旁边的座机电话,他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把听筒拿起来,拨了一串号码过去。
“喂?......喂!”他抖抖索索道:“我我我是谭余,果子山公墓的那个谭余,我想找段,段少爷!”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片刻后冲着听筒声嘶力竭的嚷嚷道:“见鬼了段少爷!!我在果子山公墓这儿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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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骨扬灰!”
大终南阵的运转戛然而止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段琛本是不信,派人在附近搜寻了好几个小时,愣是没找到一具妖怪的尸体,反而被许多饱受骚扰的住户瞪了白眼,碰了好一鼻子灰。
事已至此,段琛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斥资数亿打造的大终南阵运转不良似乎已经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黄了一件正经事,段瑶倒是如释重负,恨不能立刻长了翅膀飞走去度假,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拎着包包愉快的走了,相比之下段琛却整个人都不好了,要知道他可是被视为段宗稷继承人的存在,被段宗稷乃至政府官员寄予厚望,此事办不好,先不说前途如何,段宗稷第一个不会轻饶了他。
暂时打道回了就近的五星级酒店,段琛阴沉着脸,电话招来了大终南幡制造项目的负责人。那负责人几乎是从套房门口膝行进来的,恨不能给段琛磕头。
“几个亿的项目啊!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就黄了!一只妖怪都没抓到!连跟毛都没有!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肯定是你们这群王八蛋里有谁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了!”段琛砸了个水晶烟灰缸过去,将那负责人的额角砸的血流如注,“你今天特么的不给老子一个说法,就等着以死谢罪吧你!”
帮段家做事,平日的工作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接触一些玄学阴鸷之物,天长日久,难免会沾上脏东西,段家会统一给他们派发些开过光的物件,保家宅平安,运势顺遂,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若中途被辞退了,段家便会收回这些物件儿。没了道光庇护,总有些倒霉鬼会被脏东西缠上,意外丧命,死的不明不白。
可成为段家麾下的打工人,平日里都拿的工资是普通人的好几十倍,就连社会地位都要比同行业的竞争者更高一些,看人可以用鼻子看,所以即便有些风险在里头,仍然挡不住人们挤破头的去应聘。
那负责人此刻还穿着笔挺的西装,往哪儿一站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的模样,此刻却鼻涕眼泪横流,连声说去联系工人调查,求段琛大发慈悲再给他一次机会,段琛被他哭的愈发心烦,翘着二郎腿看窗外的景。
脑海里,那根莫名歪斜斜的降香檀旗杆儿始终挥之不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固定杆子的时候都用了专门的捆锁,甚至还往地下打了一米多的地基,照理说就算是八级大风也不至于让这几根杆子拔地而起直至倾斜。
他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但好几个关键的摄像头点都出现了迷之信号干扰,要么黑屏要么雪花,什么也没捕捉到。
所以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是谁搅黄了他们的大事?
这时,门被敲响,先前段琛带出门去的安保团队一个接着一个的涌进门来,他们蔫头耷脑的,在门前排成了一列,像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棒槌。
“怎么回事?”段琛正烦躁着,突然被一群人乌泱泱的挡着眼,心里头愈发不耐烦。
“大少爷,我们有事,有事禀报。”为首的保安队长结巴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虚。
段琛掀起眼皮。
......
“怪鸟?”
“是的!”那保安队长搓着手讷讷道:“还不止一只,老大一个,飞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有火焰在燃烧,就像是传说中的毕方,可吓人了,我们不敢松懈,就开车分头去追了。”
“那追出结果了么?”段琛的眉头皱的愈发紧。
“没,没......”保安队长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心虚的不行了,“那鸟飞着飞着突然就没了,我们还奇怪,特意下车去找,结果就找到了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几团灰烬和纸张的混合物用双手递呈到了段琛跟前,动作抖抖索索的。
段琛不耐烦的瞄了一眼,豁然一怔。
那几张纸被烈焰烧的面目全非,只留下边边角角,勉强能看清是些面巾纸的碎片轮廓。段琛伸手去拨了拨,拂去铺盖着的一层灰,露出了纸张上面不甚清晰的笔触。
“这是——”段琛瞳孔剧震,喃喃道:“是符文!”
下一秒,他怒不可遏的指着那保安队长的鼻梁,厉声骂道:“蠢货!居然被几只符鸟调引的团团转!!!”
那保安队长吓得一哆嗦,当即也要一同跪下了。
段家锻造的法器向来强悍贵重,无需人力加持,他们曾经见过段琛吹响了一只毫不起眼的短哨,而后方圆十里的无主野坟一夜之间全都爆地而出,无一漏网。
据说那哨音有驱鬼的作用,这就直接跳过了传统意义上的一系列超度认骨仪式,土地管理局也不用再忌惮什么,只需要安排清洁车将那些残碑遗骸统一清扫,便可将整块地皮空出,进行下一步的商业规划,不可谓不是省下了大把的人力物力。
这些年,他们跟着段家承接各种政府下达的定风波的任务,从来都是走个过场,因为他们知道,像他们那样声势浩大的装备阵容,只要往场子里头一安置,任凭是谁,是人是鬼,都会被克的死死的。他们从没见过真正的妖鬼,更加没有考虑过遇上那些真正的灵物异怪要怎么应付处理。
段琛抬手扶额。
事情的发展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化符成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鸟,逼真到骗过了那么多双眼睛,能制造出这些的,必定是业内人士。
只是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段家对着干,在宁城怕是没几个。
会是谁呢?
便在这时,身旁秘书的电话冷不丁响了起来。
“又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段琛狠狠飞过去一记眼刀,厉声喝道。
他身旁的是个年轻的女秘书,穿着深色的职业套装,带着一幅略显刻板的黑框眼镜,身材婀娜,双腿笔直,面容姣好。
段琛挑剔又暴躁,身边换过无数个秘书,男男女女都有,显然,目前的这个是在诸多人选中素质较高的一个,面对他这毫无针对性的发作淡定非常,扶了扶眼镜框道:“哦,是谭余谭先生。”
“谭余?”这名字让段琛着意回忆了两秒。
“大少爷,就是果子山公墓的那位。”女秘书适时提点道。
“哦!是他呀!”段琛恍然大悟,露出了几分不屑一顾的神色:“他怎么了?”
“他说他见鬼了。”女秘书道。
“靠着死人堆吃饭,见见鬼有什么好稀奇的。”段琛冷笑一声。
“他说他很害怕。”女秘书道。
“人家上坟他收人家门票钱的时候也没见他害怕呀?”段琛翻目道:“现在犯什么毛病?”
“他说......对方偷走了他家老爷子的骨灰坛子。”秘书的声音妩媚妖娆,循序递进。
段琛的眸光终于一动。
“难怪啊。”他换了个坐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讥诮不已。
“这位谭先生大概很孝顺吧。”女秘书煞有介事道。
漂亮而无知的女人最是讨男人的喜欢,段琛看了眼女秘书真情感慨的脸,心底升起不小的优越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颇有些显摆的意思,娓娓道来:“知道为什么大户人家都要供奉祠堂吗?尤其要把那些混得好的先人的牌位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因为可以得到祖宗庇护?”女秘书道。
“可以这么理解吧。”段琛说:“祖上人的运势多少会牵连影响着后代人的运势,谭家那老头儿生前命硬的很,死后骨灰又被安置在了一处风水宝地,邪鬼难侵,多少是把谭家的香火运势延续了下去,他自己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所以若是这骨灰坛子出了什么岔子,别说后代的富贵荣华,身家安全,怕是连自己的转世前程也要毁了,听说过有句话吗?叫做骨灰得保,方投好胎。”
女秘书露出了几分茫然的表情,微微摇头,段琛又笑了一声,对她这番愚笨样子并不厌弃,反而很喜欢似的,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所以谭先生的求助,大少爷要管吗?”女秘书面不改色道。
“我管他个屁。”段琛冷笑一声:“老子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完呢。”
女秘书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抓起电话正要回绝,便听见谭余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
“段大少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跟我们谭家好歹也是同气连枝!!!我家老爷子的骨灰被人扬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啊!!!”
“段大少爷!!!求求你了!!帮帮忙吧!!!”
“吵死了。”段琛的眉头拧成了个麻花:“把电话挂了!”
“哦。”女秘书乖乖的应了一声,正要挂电话,手指却笨拙的按到了免提。
谭余的声音一下子窜了出来,愤怒之余,带了点儿困兽似的嘶哑。
“段琛!!我们谭家这两年靠果子园公墓收的钱,没少交给你!!!你不要想着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如果你不帮我把我家老爷子的骨灰坛子追回来!!我就去你们段家的大门口拉横幅!!告诉段宗主!你段琛打着他的旗号,打着政府的旗号!!中饱私囊!!!赚阴钱——”
他话音未落,段琛便恶狠狠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把将女秘书手里的手机拍到地上,女秘书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后退了两步,看着那部在地毯上始终“嗡嗡”狂震的手机作为谭余的喉舌发出威胁。
“段琛!!你听见了没有!!”
段琛的两腮因为过度用力而肌肉扭曲,表情僵硬的厉害,过了许久,他才弯腰将手机捡起来,压抑道:“行,算你狠谭余。”
“是两个男的,一个穿黑衣服,一个穿白衣服,长得都跟那男偶像似的,白衣服的那个好像是个男大学生,秀秀气气的,黑衣服的那个男的个子高一些,戴着一副黑色的□□镜,最是凶神恶煞。”谭余“嘿嘿”笑了两声,“段少爷,咱也是逼不得已,我对付不了的段大少爷肯定有办法对付,我就等着段大少爷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教段琛在原地久久无言。
段琛抓着摔裂了屏的手机,不知怎么的,谭余那两句堪称潦草的人物描述,就径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画,画中的两位男主角定位的不要太清晰。
“不会吧?”他喃喃自语道。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破门而入,段琛一抬头,就看见段瑶怒气冲冲的将手里的LV小包
扔到沙发上。
“你怎么回来了?”段琛皱眉道:“不是说要出去玩儿吗?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见鬼了行不行!”段瑶大声说,她气急败坏的举起手机冲段琛摇晃:“周岚斐居然敢挂我的电话!”
“你说周岚斐挂你的电话?”段琛破天荒的没有出言挤兑她,“他现在人在哪儿?”
“鬼知道他在那儿。”段瑶冷笑道:“我打了个他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真是长胆子了,有本事他躲远点别让我找到,否则我一定借了四姥姥的观音杖抽他!”
“说起来。”段琛犹豫了一阵,发问道:“你在双井西路看上的那个长得很帅的开非卖品车的黑衣服,后来还有再见到他么?”
“哈?”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段瑶更气了,“段琛你可真是太会聊天了!你怎么知道我后来又撞见他一次!”
“你在哪儿撞见他的?”段琛道。
“就在路边上咯。”段瑶咬牙切齿:“谁能想到,长得那么帅,那么有钱有品位,居然是个死同性恋,他在路边上跟一个男的亲的难舍难分,我想想都恶心!”
“你说他在路边上跟一个男的接吻?”段琛反问:“你看清那个男的的样子了吗?”
“我有病吧还专门去看那个男的长什么样?你是不是生怕我不长针眼啊!”段瑶怒道。
“我在问你正经的,回答我!”段琛喝道。
段瑶被他吼了一句,不免有些愣神。
“凶什么凶啊!”她嘀咕道,垂眼想了想:“我真没看见那男的的长相,不过腿脚挺精致的,穿了一条牛仔裤,还有一双国产的空军一号。”
段琛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去哪儿?”段瑶吃了一惊,追问道。
“去抓人。”段琛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流星的走出套房,冷冷笑道:“你找的人和我找的人,应该在一块儿呢。”
段琛出,后面乌泱泱一群人便紧跟而出,唯剩下那个端庄自持的女秘书还留在原地,她退了两步,兀自走到了落地窗跟前,脖子不甚自然的左右拧动了两下,像个木偶。
丝质的衬衫领子微松,她白皙的后颈处露出了一块儿印记,是四个黑点,像是块麻将牌。
随后她摸出手机来,低头给一个号码拨出电话去。
“段琛和段瑶出发了。”她的目光直视着外面的景色,语调平铺直叙,“他们有个大计划——”
那厢,姜棠坐在小花园里,手里摆弄着个圆头圆脑的木头人,那木头人的后脖子处刻有四个黑色的原点,也像是一块儿麻将牌。她的手机则放在沈常青的膝盖头上,开着外放。
段琛秘书的声音正一板一眼的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像是在汇报工作。
“受谭余先生的胁迫,大少爷让我调取宁城东北半区所有的街道监控,寻找Ocean画廊的卫珣渊先生,并在十分钟后激活整个宁城所有的捕灵网,目标是活捉犯案人员,取回谭贵德老先生的骨灰坛。”
“好家伙?!”姜棠嘴巴一张,吓得棒棒糖都掉了:“闹这么大?!”她慌里慌张的望向沈常青,“全程的捕灵网都激活了,渊哥会不会有危险啊!”
沈常青没立刻回答,而是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给丁无药,一边对姜棠道:“抓紧时间把你那巫蛊娃娃销毁了,这么好使,别回头被段家抓住小辫子。”
“哦!”姜棠点头。
她从兜里摸出美工刀来,先是将木偶脖子后面的麻将印刮去了,而后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混这些树叶子点燃。
待她做完这一切折返回来,丁无药的电话也接通了。
“药总。”沈常青道:“阿渊他——”
“我都已经知道了。”那一头,丁无药正在露天的阳台上摆弄一幅天干十二地支的卦象仪,天光明朗的落在巨大的铜器之上,变幻莫测,丁无药手持一柄拂尘,手中捏诀,目不转睛。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多么紧张,反而有些怡然快意:“卫七很有盗墓的天赋嘛!”
沈常青顿感头大:“......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吧啊喂!”
“就是啊药总!”姜棠在一旁火急火燎的嚷嚷:“段家盯上渊哥了!那捕灵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忘了吗!之前政府大楼顶上盘曲着的那窝岩蝰蛇了,人家都在那儿世世代代待了两百多年了,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市政府要速建什么新大楼!愣是被段家用捕灵网捆下来,连着母蛇带蛇蛋一起给打死了!”
“我当然记得。”丁无药的嗓音微沉:“段宗稷还取了那母蛇的蛇胆,自配药酒,段家便是由干这些勾当发的家,肮脏腌渍。”顿了顿,他眼睁睁看着光影重叠,拂尘轻叩,落在了极佳的卦象之上:“不过区区捕灵网想要困住卫七,恐怕还是差了些,我也替他安排了帮手,今日万事上上大吉,我现在只担心他会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使得我们不得不提前向段氏宣战。”
沈常青诧然,与姜棠对视了一眼。
他们固然知晓卫珣渊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傍身,却也想象不到,在丁无药的眼里,卫珣渊竟厉害至此。
“所以我们终于要跟段氏宣战了吗?”姜棠小声嘀咕了一句,竟十分兴奋。
“你好像很期待啊。”沈常青被她拽着袖子晃了两下,哭笑不得。
“你不期待吗!”姜棠说:“我们不用装孙子了,那些妖言惑众害我死掉的羽师,那些曾经指着你脊梁骨骂的羽师,他们会天翻地覆,跪地求饶!”
沈常青垂下眼帘,显然,曾经作为羽师的他没有办法立刻说出这些刻骨而恶毒的辞藻,但眼底仍是控制不住的闪过森冷的怨怼之情。
“放心,常青,那天很快就会来。”丁无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笑道:“我的仇,你的仇,阿姜的仇,我们所有人的仇,段氏都将千百倍的偿还!”
周岚斐抱着谭贵德骨灰坛子,随着卫珣渊的摩托车一路驰往爱锅牛蛙馆,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些不对,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逆向困缚之力一丝一丝凝聚起来,愈渐浓稠,如同大山般临头压下。
他忍不住往路两旁看去,街道行人来往,并无异样,却每个十米左右便会看见一处石狮子模样的垃圾桶,折射着异常明亮的天光。
“别看了,是捕灵网。”卫珣渊的声音冷淡喑哑。
“捕灵网?”周岚斐脱口而出。
“段家在整个宁城都设有捕灵网的阵脚,用以扑杀非人灵物。”卫珣渊道:“两年前,宁城政府想要建新大楼,旧楼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推倒,政府官员便请来了段家,他们发现旧楼无法拆卸的原因是因为楼顶有一窝活了两百多年的岩蝰蛇。”
岩蝰蛇是一种巨大而古老的蛇样灵物,甚是罕见,一般只会盘踞在一些祥瑞古老的建筑物顶端或是房梁之上,寺庙钟楼等较为常见,有镇宅御宅的神通。
周岚斐微微瞪大了眼,低声道:“我听说半个世纪之前,宁城曾遭遇过一场七级大地震,郊区的许多房子都坍塌了,处于震中地带的老政府大楼却幸免于难,因为当时有许多老百姓都恰好围聚在旧政府大楼附近领救济粮,故而死伤不多。”他顿了顿,恍然道:“竟是这岩蝰蛇的庇佑。”
“没错。”卫珣渊道:“但段家来了之后,便启用了捕灵网,教那一整窝的岩蝰蛇连同母蛇一同现了形,捕捉入笼,蛇蛋以及孵化未全的小蛇统统打死,母蛇被段宗稷带回段家取了蛇胆,肉则被烹煮,而后新政府大楼建起,段家便是一举成名。”
周岚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骇然:“这!”
“类似的事情段家还做过许多,不便赘述。”卫珣渊车头一转,驰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周岚斐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再那么轻松,天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银色的如同蛛丝般的线,一道一道,纵横交错,越来越密集的编织成网。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他脱口而出。
“捕灵网跟那大终南幡有些相似,误伤范围极大,不能让他们在市区大肆运作,得陪他们绕一绕。”卫珣渊答非所问。
周岚斐却没有罢休,执着追问道:“是因为这坛骨灰,段家才盯上你的,对不对?”
卫珣渊的眸光流转,终于凝在了周岚斐的脸孔之上。
小少爷的表情整肃非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带了些审视意味,卫珣渊挑了挑眉,觉得有趣,懒声道:“很显然,谭余跟他的主人告了状。”
“你知道会被段家盯上,还是把这坛骨灰偷出来了。”周岚斐道。
卫珣渊感到有些不耐,他的脑海里冷不丁回想起之前沈常青给他的警告。
......
“当代羽师受段宗稷的迂腐影响,各个都喜欢把‘仁义’、‘慈爱’挂在嘴边,遇到这种因怨气而不得安息的鬼灵,都喜欢行感化超度之事,药总让我跟你说一声,别传出风声去,否则势必会让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
他当时满口答应,末了却还是食了言,犯了忌讳。
在周岚斐面前,他总是会变得感情用事。
“是又怎么样,你不是都看见了吗?”男人的语调冷了几分,像是要凝起刺骨的冰锥,将心底的躁郁情绪以最尖锐的挖苦发泄出去:“你不仅看见了,还与我携手合作,现在再追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觉得很虚伪吗?周岚斐。”
他们始终走不到同一个阵营之内,他也始终要被周岚斐用猜疑和鄙薄的眼神所凝视。
“你预备拿谭贵德的骨灰怎么样?”面对他的挖苦,周岚斐不愠不怒,沉静的有些异常,他隔着厚厚的深色的镜片去凝望卫珣渊的眼睛,眸光深处有一些厚重又泛着亮色的东西。
卫珣渊微微一怔。
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你也有想法?”他低声道。
“我有。”周岚斐沉声道:“就是不知道是否与你相悖。”
卫珣渊的眼角收敛,于眼尾处压下鸦青色的褶。
“不如坦诚一点。”他笑了起来,唇角的笑容含了些张狂之色,像个一掷千金的赌徒:“我们两个一起说,看看是否——”
“——心意相通。”周岚斐接道。
二人定定的对视了几秒,眼底的光泽越来越盛,而后异口同声道:
“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两个坏坏,坏到一起去了。
水浪冲面,地动山摇
这铿锵有力的四个字一出,周岚斐与卫珣渊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双双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卫珣渊的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他笑了两声先是停住,而后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我们两个在一起的目标太过明显,前面这条街出去就是爱锅牛蛙馆,砸人骨灰这等痛快之事,恐怕就只有拜托你完成了。”
周岚斐怔了怔,亦收敛了笑意,低声道:“你就这么信了我?不怕骨灰坛子在我这儿出什么别的岔子么?”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没有凭据的故事,你不也都信了?”卫珣渊反问。
周岚斐哑然。
两人又是一阵莞尔。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岚斐也没有再推辞,“只是段家不好对付,你一个人要小心,我会速战速决,尽快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