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斐:【厉害死了你。】
周岚斐:【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程晓楷:【没问题!你说,咱们俩谁跟谁。】
周岚斐:【我枕头旁边有本《琅嬛遗策》,你看下?】
程晓楷:【我康康!】
少年生龙活虎的抓着周岚斐的上铺栏杆一个引体向上,便看见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头搁着厚厚的一本硬皮参考书。
周岚斐是个历史系的学生,平时最常做的就是帮教授看文献整理史料书写论文,有时候泡图书馆的时间不够,便会将书借回宿舍来看。
这砖头似的一本大书,垫桌角都够了,也难为周岚斐能看得下去,程晓楷心想,反正我是看不下去的。
程晓楷:【找到了!】
周岚斐:【帮我拍一下第三百六十九页行不?】
程晓楷“嗷”一嗓子,跳下地来,将那硬皮书抱在怀里一通翻,在目标页码上看见了一张复杂古朴的符文示意图。
无数的符脚线条包围着一个繁体的陌生字形,边边角角画满了小箭头注释,每一处符脚有着怎样的象征意义,起源如何都写得清清楚楚,密密麻麻如线团。
程晓楷只瞄了一眼就觉得眼珠子胀疼。
“我去,亏得阿斐还记得页码。”他小声逼逼,用后置摄像头对准了纸张。
程晓楷:【[图片]】
程晓楷:【收到了吗?】
周岚斐:【收到,谢谢!】
程晓楷:【你怎么在外面也不忘了啃书啊!】
程晓楷:【啥时候宿舍?你不在宿舍,我一个人好无聊啊啊啊!】
程晓楷:【唉你晓得吧,我昨天白天睡觉做了个梦,跟你有关!】
程晓楷:【你猜我梦见啥了!】
周岚斐:【嗯?】
程晓楷:【我梦到你身上布满了许多鳞片,湛蓝湛蓝的,比宝石还要闪,那些蓝色的鳞片会开合,像是张口呼吸的活物一样,漂亮得不得了!】
程晓楷:【它们就在你身上游走,还缠的越来越紧......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一条很长很大的鱼尾巴!】
周岚斐一怔:【鱼尾巴?】
程晓楷:【嗯啊!然后那条大鱼就把你拖到海的深处去了。】
周岚斐一时无言。
程晓楷:【我跟你说阿斐,我这个人有时候做梦还怪准的,虽说这个梦就比较魔幻,画面也不是特别清楚,可我就觉得会不会是某种暗示,好比人家说梦熊有兆一样。】
程晓楷:【不然你最近离有水的地方远一点儿?】
周岚斐下意识的举手碰了一下唇角。
而后他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过去,结束了这场聊天。
他将程晓楷发来的图片右键保存,在相册里放大。
《琅嬛遗策》是研究古琅嬛氏的原始典籍之一,由周岚斐的导师,宁城大学历史学大能展洲教授主导编写,里面记载了大量的琅嬛古国的文化和历史,其中便包括了琅嬛族羽师的符箓典籍。周岚斐平时帮着展洲做课题研究,便借着这样的机会将《琅嬛遗策》反复通读,对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古琅嬛氏自有一门文字和语言,这张符文中间被符脚包裹着的象形文字便是琅嬛体中的“钥”字,顾名思义,此符的作用是解天下锁,周岚斐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支之前从护工那儿顺来的红水笔,埋头便开始依葫芦画瓢。
符这玩意儿于人而言,就像是一根钓竿,它将钓鱼之法呈现,但能钓到什么鱼,钓到多少鱼,都因人而异,同理符力能否发挥,发挥到何种境界,也全靠个人本事。
古琅嬛氏的这些符都是高阶咒术,对羽师自身的要求极高,传说非是拥有琅嬛氏血脉的羽师不能催动,因此平日很少见人使用。
周岚斐从出生时便跟其他的羽师后代不大一样。
他念不出咒术用不了法器,相反,还体弱多病的厉害,段宗稷替他摸骨时也证实了他灵根不通缺乏修习仙骨这一事实,遂放心大胆的让他入宗过继。也让他成为了整个玄门羽师界最大的洋相。
可眼看着周家凋零归尘,周岚斐却始终不肯认命,他常在图书馆里浸泡着,背地里利用碎片时间通读《琅嬛遗策》,一遍遍的描画那些传说中高不可攀的符文。
他不信邪,古琅嬛氏的天罡符他画过没有万遍也有千遍,起初是真的毫无变化,仿佛他仅仅是完成了一堆无意义的线条,可直到有一天,他在用红笔画完天罡真火符的最后一点符脚时,整张草稿纸突然无风自燃,直接激活了图书馆里的烟雾报警器......
周岚斐眯起眼睛,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明明人人都说他是个无用的绣花枕头,他却偏偏催动了一众羽师向往的高阶灵符咒语,可若说他天赋异禀,他画出的那些天罡符也不是张张时时都管用。
实在是奇也怪哉。
但至少,他证明了自己不是在一条死胡同里打转。
也许,他是只笨鸟,若勤能补拙,他也不是不肯。
他还是希望能通过努力改变现状,摆脱段家,为周家博一条出路,为自己挣一个自由。
锐利的笔尖一下刺穿了薄薄的纸巾,鲜红的符文忽而通体闪烁了一下,符身在这光泽之中似是融会贯通,自成一体。
周岚斐怔了怔,丢下笔,掀了被子拔了输液管,将纸巾按在了窗台的卡锁之上。
符咒光泽隐耀,纸巾在半空中化为了齑粉,而后窗棱上的金属发出了“咔哒”一声。
周岚斐暗叫一声“漂亮”!
【作者有话说】
程晓楷这人能处,他有前后眼【】
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
周岚斐用力一推,整扇窗便平直的上去了,小少爷两眼放光,二话不说,抬腿骑上窗台。
大病未愈,他的动作多少还有点不太利索,幸好这一楼的病房距离地面也不算太高,下面还有草,跳下去有遮掩,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一切都仿佛是老天爷在帮他,周岚斐喜出望外,他小心翼翼的把两条腿都挪过来,坐稳了,打算一撑跳下,脱离这牢笼——
就当他打算完成这信仰之跃时,远远地,一道黑影如疾风掠至。
小周少爷都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腰间一紧,他竟然被人单手扛了起来!
“喂!”周岚斐吓了一大跳,他此刻面朝下,背朝上,两脚悬空,像个枕头似的被卫珣渊扛在肩头,姿态不可为不掉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狼狈!
小周少爷立刻涨红了脸,终于绷不住了,恼羞成怒的踢腾起来,使劲捶打着卫珣渊的肩胛骨,“你做什么你!你!你成何体统!!放我下来啊!”
这小子憋了半天居然就只憋出个“成何体统”,简直毫无攻击力,卫珣渊翻了个白眼,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不放,你奈我何?”
周岚斐全身僵硬:“!!!你!!”
卫珣渊扛着他,大步流星的往回走,“我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重新燃起的希望破灭功亏一篑,还是因为被人扛着的造型实在是太过羞耻,周岚斐嗓音都抖了,“你......你混蛋!”他一抬头,眼看着卫珣渊要扛着他绕到病房的正门入口去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若是他真被这么扛着在走廊里走一圈,再被医生护士各路病人及家属围观......
薄脸皮的小周少爷已经没法儿想象下去了,只觉得换个星球生活都是轻的,他用力扯着卫珣渊背后的衣裳,咬牙乞求道:“你,你别往前走了!行不行!人那么多......人那么多!”
“人那么多怎么了?”卫珣渊步伐暂停,不阴不阳的反问。
“......”周岚斐顿了几秒,艰难答道:“很丢脸啊!!”
“知道丢脸,那下次还跑么?”卫珣渊道。
周岚斐:“......”
莫名其妙这家伙!
周岚斐头一回感到气滞于胸。
但奈何受制于人,他不得不暂时屈服,小少爷无奈的合上眼,放弃了似的道:“不逃了。”
闻得此言,卫珣渊才满意的挑了挑眉峰,扛着周岚斐调转方向,又折回了那扇窗。
周岚斐被他扶着腰安置回了窗台上。
这过程还有点儿危险,周岚斐眼前晃荡,生怕卫珣渊一个手抖把他脸朝下摔草里,那属实就够呛了。意外的是,卫珣渊的臂弯坚实稳健,抱着他的动作甚至谈得上是小心翼翼,他自己都不需要用上什么力道,便已被挪回了窗台上,末了卫珣渊还帮他把两条腿也挪进了病房内侧,待他在病房的地板上站实在了,自己才单手翻了进去。
周岚斐杵在原地,心情复杂的厉害。
方才卫珣渊伺候他翻窗的那一套操作,不得不说,他若是个睡着了的状态,可能直到落地都不会醒,就真的是半点心都不用他操。
也许就因为这过程太安逸周到了,以至于他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了一些新娘子上下花轿被人抱来抱去的场景......违和到没朋友。
小少爷麻了,耳根子红的像桃花。
卫珣渊转身将窗户关严实,又将窗帘拉上,转而看向周岚斐,小少爷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说不出是无语还是生气,最终居然选择主动坐上床,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好。
周岚斐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拥有多一层的盔甲,足以多防御卫珣渊几分,他半躺在枕头上,上半身端正笔直,表情凝重紧绷。
“我们聊聊吧。”他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生硬说道。
卫珣渊看穿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微微冷笑了一声,拉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
“可以。”
周岚斐不太自然的往后缩了缩,低声道:“你之前说的,我们之间有什么......债,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卫珣渊皮笑肉不笑。
“我是真不明白啊!”周岚斐急了。
“好啊,揣着明白装糊涂。”卫珣渊两条长腿叠起,身体后仰,好整以暇,满脸写着“我看你还能装到几时”,“你说你哪里不明白,我帮你一点一点回忆。”
周岚斐试着回想了一下当时说话的内容。
可堪堪开始回想,他的耳根子就又红了,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角。
“你说......你说南海泉先。”他努力的不去触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经历,咬牙道:“是那个千年之前覆灭的鲛人一族吗?”
“这世上还有几个泉先国呢?”卫珣渊淡淡道。
“那就是了。”周岚斐道。
“看来,你还是很记得的。”卫珣渊说。
“我不是记得......我是历史系的。”周岚斐辩解道:“《琅嬛遗策》中有记载,古琅嬛氏以沉海符灭泉先国,而后琅嬛国亦一夕覆灭,你若去看《琅嬛遗策》,你也能知道。”
“古琅嬛氏以沉海符灭泉先国。”卫珣渊重复了这半句话,蔚蓝色的眼眸眯起,“那你身为琅嬛一族的代表人物,此刻作何感想呢?”
“啊?”周岚斐愣了又楞。
他费尽的思忖了一阵,似是找到了一点儿头绪:“你是不是弄错了,琅嬛氏的后裔是段家人......不是我!我姓周——”
“你是姓周,你叫周岚斐。”卫珣渊笃定道,他“嗤嗤”冷笑了一声,不乏讥诮道:“段家那群人不过是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混子杂种,竞也胆敢自称为琅嬛后裔?在你面前这难道不是滥竽充数,班门弄斧呢?而你——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为了躲我,为了苟住这条命,竟然宁肯去做段家的养子,低声下去的去讨好那个女人,你可真有出息啊!”
周岚斐:“......”
“不是......”他张口结舌,慌乱之下,勉强又找到了一条依据:“你说的那个什么......太子,他如果有幸活到现在,也该有几百岁了吧!我......我今年才十九!我还在读大学!”
“你十九岁道法圆满,便容颜永驻,长生不老了。”卫珣渊淡然道。
“容颜永驻?长生不老?!”周岚斐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哪可能会有这种秘法——”
“怎么不可能?”卫珣渊道:“你如今看到的我,与一千年前,可有半分改变么?”
周岚斐:“。”
话!都!他!说!完!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喃喃道。
小少爷生无可恋的往后一倒,死气沉沉的盯着天花板:“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目望着卫珣渊,“那你若是找到了那位琅嬛国的太子,是要他偿命吗?”
他问的认真,却叫一直坦然而淡漠的男人微微一怔。
卫珣渊没有回答,也破天荒的没有立刻挤兑他,而是沉默着垂下了眼帘,蔚蓝色的瞳孔深处浮起了一层冥冥薄暮,朦胧不见底。
再抬起眼来时,他答非所问,“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够了。”
周岚斐:“可是我还是不清楚——”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卫珣渊说。
周岚斐撇撇嘴。
“你独/裁的时候是真的很独/裁啊。”他小声说。
体贴的时候,却也温柔的不像话。
“不要总想着跑。”卫珣渊又警告了他一遍,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现在要去哪儿!”周岚斐盯着他的背影看,撑起上半身,从床头爬到床尾,脱口追问道:“是不是要去查牛蛙馆的事?我要跟你一起去!”
“用不着。”卫珣渊道:“在这里老实呆着。”
“可你刚刚才说,要我乖乖的待在你身边!”周岚斐忽而据理力争道:“你如今扔下我一个人走了,要我怎么待在你身边呢?”
卫珣渊的眉峰轻轻一蹙。
“除非你用镣铐绳索将我捆了,再将我打晕!不然,我总能想到方法从这里逃出去!阿姜一个小丫头涉世未深,也拿我没办法!”周岚斐眼波流转,在这一刻变得狡黠如狐,意味深长道:“你前脚走,我后脚溜,你当真放心放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丝毫不会惦记我吗?”
卫珣渊豁然回眸,眸光逡巡深沉。
周岚斐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他这番话说的委实是有些猖狂挑衅了。
分明他也没什么依据能保证卫珣渊真的不会如他所言,用镣铐绳索将他捆了再将他打晕,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亏大发了。
可不知怎么的,他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卫珣渊大概率不会那么做。
只要能先离开了这个病房,旁的......他还能再想办法。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也说不定!
周岚斐的心脏砰砰狂跳。
两人相顾无言,对峙了不知几许,卫珣渊拖了张凳子坐到床畔。
“你不去了?”周岚斐稍稍一愣,又下意识的团了一下被子。
“大晚上拖家带口的去,我吃饱了撑的?”卫珣渊冷笑一声。
周岚斐:“......”
什么叫拖家带口啊!会不会用词啊!
这话怎么听着又那么别扭呢!
他默了两秒,满心的盘算落空,整个人懊丧的坐回床头,一仰头倒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烦心事一重一重涌上来,像是一座座大山。
卫珣渊按熄了床头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周岚斐感觉枕畔缓缓凹陷了下去,男人支手撑在他的耳畔,呼吸与声音都近在咫尺。
“老实睡觉吧,有事明天路上再跟我说。”
这便是同意了的意思!
黑暗中,周岚斐怔了怔,眼眸轻动。
不知怎么的,自他的心底深处,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冲动。
他很想把在段家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对待以及那些对明日未知的惶恐说与卫珣渊听。
他一直在独自面对这些,说一点都不疲倦,是假的。
可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的这番无妄之灾难道不是卫珣渊一手造成的吗?
在段家寄人篱下,已经够如履薄冰的了。
“假如明天天塌了呢?”他苦笑了一声,低语道。
“那也有我顶着。”卫珣渊的指尖掠过他的耳廓,蜻蜓点水般,略略有些痒,“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语毕,衣料摩挲声簌簌,男人起身撤开,握住了周岚斐露在外面的脚踝,轻轻塞回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卑微小卫:你的心可以随便飞,只要人留在我这儿!
噩梦如海潮,一浪接着一浪。
他梦见了半个月前,段瑶逼着他去参加的那个奇怪的party,在场的人在宁城的家世背景都非富即贵。段瑶做东布置了Party上的餐食,每一样菜色都稀罕的非比寻常,像是旧时的祭宴。
餐桌上光怪陆离的声音画面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赤红色的漩涡。
“这道虫草猴脑是以蝙蝠蛾科的幼虫钻进山猴的颅脑寄生,待脑软化后种植麦角菌培育,使猴脑、虫、草三物浑然一体,耗时一年,现杀现食,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道赤尾子母鹧鸪是让母鹧鸪生吞鹧鸪幼鸟,二者齐烹,方能保证子肉鲜嫩母肉嚼劲。”
“这坛定惊明目酒是取原鸮眼球榨汁,发酵七七四十九天,附上多种名贵草药泡制而成,饮之滋肾养血,使人双目炯炯夜能视物!”
......
觥筹交错,吹捧与夸张的笑声交融成一片,又烟花似的炸开,周岚斐翻来覆去,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几乎要窒息。
冷汗浸湿了病号服。
忽然间,依稀有人在他耳畔唱起了一支陌生的歌谣。
这歌谣的旋律陌生而空灵,不是当红的任何一种流行音乐,在润如珠煦如风的嗓音里,抚平了周岚斐躁郁不安的心,引领着他走出噩梦之门,迈进无争安宁的好梦窟。
周岚斐的眉终于一分分舒展了开来。
翌日大早,周岚斐醒来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林帆给他抽了套血检查,没看到几个异常指标了,卫珣渊便跟林帆打了个招呼,果真遵守诺言带着周岚斐出了门。
姜棠蹲在病房门口翻白眼儿。
“拿来。”卫珣渊冲她晃手。
“凭啥!”姜小棠女士龇牙咧嘴:“那是常青哥送给我的礼物!我还一次没骑过呢!你那儿放着四个轮子的豪车不开,干嘛觊觎我的小摩托啊!!”
“今天限号。”卫珣渊垮起个帅脸说:“你以为我想骑啊,腿都伸不直,况且你还没成年,骑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常青就是买来馋馋你。”
“要你寡!馋我我乐意!话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共骑一辆摩托,都不感觉羞耻吗!”姜小棠女士怒吼道。
周岚斐还是有感觉到羞耻的,在一旁小声提议:“那不然我们打车吧......”
“打什么车?我对人过敏。”卫珣渊说,他把姜小棠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拿来吧你,回头给你重买一辆不就行了,给你买粉色的行吗?”
“我才不要粉色的呢!!渊哥!!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少女的心啊喂!”姜棠在后头怒吼。
卫珣渊充耳不闻。
他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圈着周岚斐的手腕,牵着人往车棚的方向走,一幅生怕人跑掉了的样子,周岚斐有点儿无奈,表情麻木。
走到那辆银色的摩托车跟前,卫珣渊从车厢里取出头盔,转而抛给了周岚斐,周岚斐接着愣了一下,道:“你不带么?”
“你带吧。”卫珣渊淡声道:“就差把‘不想让人看见我跟卫珣渊认识’写在脸上了。”
周岚斐抱着头盔不语。
卫珣渊兀自打开发动机,看起来并不多么纠结,语气中略夹杂了些冷嘲,“我知道,羽师洁身自好,最是不想跟我们这些人有任何瓜葛牵连,不然就是面上无光。”
周岚斐张了张嘴,似是想辩解,终究还是没有,默不吭声的将头盔戴上了脑袋。
卫珣渊长腿一迈跨上车,对周岚斐说:“抱紧我的腰。”
小周少爷大概是开始摆烂了,彻底放弃了反抗,他双手环住卫珣渊结实精瘦的腰际,感受着发动机的轰鸣,整个车身的震动带着他的耳根都在颤动发麻。
他阖了阖眼,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肚子先开始叫了。
小少爷顿时感到一阵窘迫。
摩托车适时停下,周岚斐侧目,发现卫珣渊停车在一个早餐铺子旁边儿,老板递了两个塑料袋过来,里面装着蒸饺和包子。
“先吃早饭,吃完再跟我去果子山公墓。”卫珣渊说,转身将塑料袋塞到周岚斐的手上。
周岚斐眼神飘忽了一阵,小声道:“那个......需要我付钱吗?”
卫珣渊扭头看了他一眼。
小少爷的头埋的更低了些。
“不用你付。”卫珣渊说。
“那我能不能再要一个豆浆?”小少爷说,手指扯着他背上的衬衫,攥出了几道皱纹。
卫珣渊呼出一口气。
“豆浆,加两勺糖。”他对老板说。
周岚斐一怔,抬起头来,热腾腾的豆浆已经递到了跟前。
这早餐铺子的豆浆不是外面超市批发的密封饮料,现磨的一大锅在有些年代感的铁质容器里翻滚烹煮,色泽奶白浓稠,有人买,老板便用大勺舀了装在小小的食品袋里,扎紧了口头,插一根吸管进去,食品袋圆润鼓囊像个球,手感Q弹,被许多人拎着捧在手里,充满了烟火气。
周岚斐就着吸管吸了一口豆浆,甘甜与豆香混合,不淡也不齁,一切都正正好,他又咬了一口蒸饺,荠菜馅儿的,包子是笋丁肉馅儿的,鲜的要命。
卫珣渊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少爷的眼眸一分一分亮堂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甜豆浆!”周岚斐冲口而出,喜出望外道:“还有荠菜馅儿的蒸饺和三丁馅儿的包子,我也最喜欢!”
他仿佛问了个很无聊很愚蠢的问题,卫珣渊没有回答,而是翻了个白眼儿,例行公事的开嘲:“怎么?段家人连个包子饺子都不给你吃?”
提到这个,周岚斐的表情就萎靡了,他将吸管咬成了扁平的形状,又泄愤似的三两口把饺子和包子塞进嘴里,猛吸豆浆。
他吃的太急,唇角粘上了点儿星星点点的白汁,卫珣渊的眼神在那处停滞了两秒,伸出拇指来替他轻轻拭去。
周岚斐感觉到他在自己的唇瓣处不轻不重的揉按了两下,宛如在把玩一件喜爱至极的艺术品,隔着细腻的真丝手套,亦能觉察到皮肤上的温热。
小少爷怔了怔,胸腔里的那颗器官略略有些不受控制的乱跳了两下。
他急于摆脱这种异常的症状,眼光乱飞,而后落在了卫珣渊漆黑的手套之上。
他记得在赵永家的时候,男人还是不带手套的。
大热天的,这副手套带的虽漂亮,却未免有些突兀,像是为了掩藏些什么。
掩藏些什么呢?
手套下的手指......有些什么样的秘密呢?
“吃饱了吗?”卫珣渊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吃饱了。”周岚斐应了声。
“那走吧。”卫珣渊说。
果子山公墓离市区还有些距离,卫珣渊的摩托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便看见北面出现了郁郁葱葱的一片矮山。
两人先后下了车,周岚斐一眼便瞧见了入口处,附近设有不少小摊,卖的多是些自家种的菊花、手工折的银元纸钱之类的。眼下不是中元节,祭拜的人不多,这些小摊的生意冷淡,摊主们也大多愁眉苦脸的,周岚斐沿路走了一阵,发现这些祭拜物品的单价都虚高的不像样子。
“单价定的这么高,怕是不会有人买。”他拿起两支标价150块的菊花,轻轻摇头。
“我们也不想的啊。”摊铺后面的妇女摇头叹息:“可这是谭老板定的价目,卖低了,我们连谭家的税金都付不起......”
“税金?”这个词于周岚斐而言,陌生的很。
“果子山公墓在前两年私有化了。”卫珣渊在他身畔,解答了他的疑惑:“法人叫谭余,其祖父叫谭贵德,是早年爱侽妇产诊所的经营者。”
“公募私有化?”周岚斐诧异出声:“那里面的墓怎么办?”
“自然是一起被划为谭家的不动产了,我听说从去年年底开始,上坟需要花钱买门票,门票钱谭家收三,段家收七。”卫珣渊道:“门口的这些小摊贩本是自由经营的小本买卖,也被谭家收成了长工,公墓门前所有的祭品贩售点每月都需要上缴定额的税金,不够的话就会被驱赶,当街掀摊子。”
这番言论荒诞到让人简直无法想象是存在于在二十一世纪的事情。
“简直是不可思议。”周岚斐惊得喃声:“上自家坟要买门票。”
“这可不就是你们段家人做出来的好经营么?有政府项目作背书,谁敢说一个不字?”卫珣渊不阴不阳道:“谭家这位本是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工作,眼下愣是靠段家扶持,攒了不少的积蓄,怎么?你还觉得我是道听途说来的?”卫珣渊轻轻一嗤:“你可以随便抓一个这里的摊贩问问,看看我是不是骗你的,又或者——”他一把抓了周岚斐的手,往公墓入口处走过去。
入口处的岗亭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横着三部手机炒股,面对万里江山一片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周岚斐与卫珣渊二人走近了他也没发现。
周岚斐抬着眸子,岗亭的玻璃上居然真的贴了一张价目表,上面写着非法定节假日60元/人,法定节假日120元/人。
小少爷活活给气笑了。
他屈指叩了叩窗玻璃。
“干嘛!”谭余正烦着,闻声拉开窗,恶声恶气的吼道:“先转账后开票!”
“我来祭拜自家先祖,为何要先给你钱?”周岚斐皱眉道。
“我平时帮着看护你家先祖的骨灰盒,不得给点辛苦费啊!”谭余头也不抬,显然对这番说辞熟练至极。
“挣这份阴损钱,你也不怕孽力回馈么?”周岚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