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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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如同钟罩,骤然倒扣在白雪皑皑的山上,爆发出极其刺眼的光。
这个归元阵产生了无比震悚的效果,就连齐释青的暗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在历史记载中,从未有一个人的归元阵能够大到覆盖整座山脉,可齐释青的归元阵迅速膨胀,已经快要做到了。
从山顶,到山坳,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衰草都被覆盖在金光之下,所有的邪祟无所遁形。
他们能听到山中隐约的野兽叫声,还有邪气乱窜的声音,不知有多少藏匿的邪祟均在雪停的这个时刻被诛杀殆尽。
恕尔心潮澎湃,他注视着齐释青站在山顶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恍惚间以为见到了神明。
齐释青的归元阵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等金光散去,天已经晴了。
茫茫雪夜接上了冬日蓝天。
他勾手将罗盘收回,踏上融雪,再度垂眸看向这些受困的斧福府弟子的时候,他们内心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没来由的希冀:齐释青也许是个心软的神明,好像会赦免他们。
但下一刻,他们就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么荒谬。
齐释青随手一甩,七星罗盘就化成了一柄漆黑的长戟。
他用这长戟画了一个符咒,巨大的阵法罩下,圈住了所有斧福府弟子。
“这是真言咒。”
齐释青的声音比冰还刺骨,“阵中之人,若有半句假话,会窒息而亡。”
他的视线逡巡一圈,随意落在了一个斧福府弟子身上,如同念判词一般道:“你先说。你们都对齐归做了什么?”
柳相悯留在玳崆山上的亲信弟子一共二十二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已有八人窒息而死。
剩下十四个弟子交代了实情,从第五君被骗上玳崆山,到柳相悯给他转移了邪咒,再到惨绝人寰的放血,最后是他们被一个骑着白马的小道童给药翻,再醒来人就不见了。
齐释青听人挨个交代,表情堪称麻木。
等所有人回答完,他又平静地问:“谁给他放过血?每人划了多少刀?”
十四名斧福府弟子陷入沉默,一直在外围站岗放哨的四名弟子率先撇清关系。
剩下的十个弟子支支吾吾咬着嘴唇,有几个发了疯似地摇头颤抖。
齐释青便拿戟尖对着他们的脖子,他们不得不开口。
于是真言咒里又死了两个人。
从最后剩下的十二名斧福府弟子口中,齐释青终于拼凑出了真相。
柳相悯和相违计划把齐归做成药人,并说一切都是齐释青的授意。
柳相悯将自己的邪咒转移到了齐归身上,毁了他的灵脉,而齐归的血肉为相违所有。
齐归身上至少被划了七十刀,具体数量这些弟子都不清楚。最初的三刀是柳相悯划的,后面的,是这些弟子每隔一炷香新添的。
齐归就这样断了周身灵脉,被放了整整一坛的血。
并且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下令的。
齐释青把长戟收回重新化为罗盘的时候,这十名幸存者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满脸写着死里逃生。
齐释青对恕尔说:“把他们带回玄陵门,交给玄十。”
恕尔应下,又听齐释青交代道:“告诉玄一,玄陵门的一切消息不准走漏风声,在玄十审出来蓬莱岛上剩下堕仙所在之后,立刻清剿。”
“尚未堕仙的,协助过堕仙的,只要有一丝瓜葛,全部带回玄陵门。”
恕尔抱拳:“是,掌门。”
齐释青静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许。
“我先去善扇山。你传信给在外的其余暗卫,继续寻找齐归下落,直到确定他们回了灸我崖为止。”
恕尔再度颔首。
齐释青安静地看着他,最后交代道:“记住我在山洞里跟你说的。”
不待恕尔作出任何反应,齐释青就转身走了。
玳崆山脚下出现了零星几个善扇山道童。
一个时辰前,整座玳崆山被覆盖在金光中,如同神明降世的风水宝地,引得好奇的百姓出来眺望,善扇山不得不派人苦口婆心地劝人回去。
此时此刻,天光大亮,大雪已霁,唯有积雪皑皑。
齐释青先行下山,他用了轻功,速度飞快,却没想到在山脚下见到了善扇山掌门章仙童。
章仙童手持折扇肃立在路中央,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齐释青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善扇山掌门率先打开沉默,童声清脆,在积雪地里一穿而过。
“玄陵掌门,几日前掌门大典上刚刚别过。”
齐释青仍未开口,淡淡地看着他。
章仙童丝毫不恼,问道:“刚刚玳崆山上的归元阵,是齐掌门所开么?”
齐释青注视他半晌,颔首。
刷啦一声,章仙童突然将手中折扇摔开。
“玄陵门有归元阵,我善扇山也有识别堕仙的法门!”
随着善扇山掌门的大喝,两把折扇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形成无比锋利的风刃直冲齐释青脖颈,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风阵泛着银光,如同银色的火焰。
齐释青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躲也不躲。
下一瞬,就见这两把折扇贴着他的脖侧飞过,然后在他身后绕圈,咻的一声回到了章仙童手里。
善扇山掌门眼睛瞪圆,胸脯剧烈起伏。
“你不是堕仙。”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疑道:“敢问玄陵掌门,以你曾经的法力,归元阵能够覆盖多大的面积?”
听到章仙童的问题,齐释青瞳孔一动。他取下腰间的黑罗盘放在手里,看了半晌后,道:“不知。”
章仙童立刻明白,齐释青原先并没有这么强大的法力能够让归元阵覆盖整座玳崆山脉,他立刻追问:“若非你得了邪神之力,你的法力又是从何而来?”
齐释青托着七星罗盘,静静地看向章仙童。
罗盘仍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煞气,但齐释青确信章仙童并看不见。
他说:“七星罗盘。”
章仙童狐疑地盯了那罗盘好一会儿,最终才一点点松开了眉头。
“请玄陵掌门随我来。”

齐释青被带进了善扇山。
善扇山弟子们一改和蔼可亲的小童模样,列队在两侧,折扇在手,严阵以待。
齐释青无视了他们,跟着章仙童往里走,终于见到了被扣下的两名玄陵门暗卫。
这两个暗卫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困在了善扇山的阵法里出不去,直到此刻才解开。
“掌门。”
两名暗卫立刻向齐释青行礼。
齐释青见他们出来,只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玄陵掌门没什么想说的么?”章仙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齐释青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章仙童走近他,扇子在手中转圈。“我一直很奇怪。为何所有受邀参加掌门大典的门派并未受邀参加玄陵掌门的婚礼,明明只差了三天。”
齐释青不答。
章仙童在他面前缓缓踱步,善扇山弟子开始向他们这里聚集。
善扇山所练的童子功功法特殊,相貌身量均停留在儿童时期,齐释青和两名暗卫在这一群半大孩子中间像是巨人。
“刚刚玳崆山上的归元阵大家有目共睹,玄陵掌门实在法力高强。”
章仙童的步子很小,绕着齐释青打圈几乎像是戏步。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精明的眸子,眼神里的城府极深,与稚童的相貌颇为违和。
他停下脚步,盯着齐释青说:
“虽然你并非堕仙,但倘若你与邪神为伍,我等定会举全派之力,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善扇山。”
他话音刚落,齐释青的暗卫就唰啦甩出金色长戟挡在齐释青面前。
善扇山道童登时涌了上来,银色光阵将他们包围。
过了半晌,齐释青抬手拍了拍暗卫的肩膀。
长戟重新化成罗盘,两名黑衣暗卫严肃立定。
齐释青在暗卫身后,冷淡地说:“善扇山掌门想要问什么?”
章仙童握紧折扇,童音无比郑重。
“敢问玄陵掌门,是真与斧福府柳下惠子结为姻亲了么?”
齐释青没有说话。
寂静持续了大概有半盏茶。
正当齐释青再度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章仙童突然高声道:“你知道玳崆山上发生了什么吗?!”
齐释青脚步一顿。
章仙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怒意。“你还记得齐归是谁么?”
齐释青猛然转身,推开身前挡着的两名暗卫,大步流星到章仙童面前,低头问:“你见过齐归?”
章仙童仰着一张小脸,眯眼瞪着他,目光里是赤裸裸的鄙夷。
他呵了一声,扫了眼齐释青的七星罗盘,然后转身朝太师椅走去,一屁股坐下,翘起一条腿,展开扇子。
齐释青快步跟上前去,原本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现在好像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显出几分焦急。
齐释青站在小小的善扇山掌门面前,话音几乎带上恳切。
“请章掌门告知齐归的下落。”
章仙童昂首问他:“我凭什么告诉斧福府的姻亲?你可知斧福府掌门柳相悯是堕仙?你可知斧福府只手遮天,不光打压仙门,还串通商贾,让这一带的百姓民不聊生?”
齐释青只沉沉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章仙童拍案而起,踮起脚尖指着齐释青的鼻子骂道:“玳崆山是你父亲他们的葬身之地,如今成了斧福府的地盘,你还娶了柳下惠子,玄陵掌门挺能忍啊!”
齐释青的胸腔微不可察地起伏。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说:“恳请章掌门告知齐归的下落。”
章仙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过了许久,把扇子往怀里一揣,重新坐下。
“我不知你这黄口小儿在玩什么把戏,你若不能如实相告,我又凭什么信你?”
章仙童只是长得小,其实年龄比玄陵门已故的掌门齐冠还要大许多。他是正儿八经的仙门老人,名副其实的人精。
齐释青呼吸沉重而急促。他看着章仙童好整以暇地开始烧水煮茶,额头慢慢渗出豆大的汗珠。
思考不过转瞬。他突然弯下腰,对章仙童行了个大礼。
“章老前辈。”齐释青的声音又低又哑,“只要前辈肯告知我齐归的下落,晚辈知无不言。”
章仙童给自己倒了杯滚茶,放在手里呼呼吹凉,抿了一口,抬眼瞥向齐释青。
他故意晾着齐释青,让他弯腰行礼了好长时间,然后才冷哼一声,道:“你要是真有这么紧张他,怎会把他害到那个地步。”
齐释青的脊背僵硬了,过了很久才很缓慢地直了起来,跟罚站似地立着。
章仙童在他面前放了盏茶,终于开口。
“当时是一个小道童拖着他来善扇山求救,他整个人被包了个严实,头脚都没露出来,外层全都是血。我的弟子想要掀布查看,那小道童却怎么都不许,于是我们就给了他们间屋子休整。”
“一直到看见那匹白马,我才意识到那是谁。”
章仙童稚嫩的眉眼透出来一股子悲天悯人。
“时机太巧了。正好是你成亲那日,他从玳崆山下来。联系起来,不免想到是你和斧福府做扣,要害齐归。”
章仙童轻蔑地笑了一声,把茶盏往前推了推。
“而且你的法力突然变强那么多。”
在章仙童的注视下,齐释青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空白。他垂头看着那盏茶水,站着一动不动。
章仙童自斟自饮了一杯茶,乜着齐释青道:
“你说你的法力来自于七星罗盘,但你自幼傍身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变性?你仔细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释青肩膀忽然一震。
是大婚那日的清晨。
那日雷雨大作,他坐在主座上的时候,突然心痛如绞,七星罗盘煞气四溢宛如墨莲绽放,可是没有人能看见。
他抬眼看向章仙童,正对上对方审慎的视线。
章仙童观察了他片刻,把手中茶盏慢慢放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恐怕是神仙受刑,神器共感,天象大变。”
齐释青眼前一黑,骨子里发冷,眩晕得厉害。
章仙童冷眼瞧着齐释青,飞起一脚踢在椅子腿上,椅子唰地停在齐释青身后。
待齐释青坐下,章仙童用两根指头点了点茶海,示意他面前的茶,齐释青僵硬地伸手,仰头一饮而尽。
章仙童这才往后坐了坐,两条小短腿够不到地,在太师椅上晃悠着。他老神在在地哼了一声,说:“齐归本来应该入我善扇山的。”
齐释青的立刻抬眸看向他。
章仙童抚着他的扇子,指尖点着扇面银光。“善扇山供奉的神仙是文昌星神司命,一手执笔,一手舞扇,白衣不染纤尘。他掌管凡人命数,法器就是折扇。”
齐释青卒然愣住。
白衣,折扇……
这难道是……
“十二年前,司命神君曾给我托梦,说药王谷里有一个仙童,要我带回门派作亲传弟子。”章仙童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去了,可是不论我进出药王谷多少趟,都走的是同一段路,从哪里进的就从哪里出,什么仙童的人影都没看见。”
“不过几天后,就听到消息,玄陵掌门带回去一个药王谷的小仙童,这小仙童就是齐归。”
章仙童的眼里光芒黯淡,带着几分沧桑。
“我去找你父亲要过人,当时并未提我做的梦,只说他的体质和天资都适合来我善扇山,在玄陵门实在荒废。”
“但齐冠说,药王谷出来的小仙童不会在俗世长留,兴许只是拜访一阵就要回他的洞天福地,我等不该强留。”
“他都这么说了,我更没了说辞,于是就回了善扇山。”
章仙童又倒了一泡茶,摇着头给两人续上。
他看着齐释青,唏嘘道:“可一年后,药王谷被焚。我再度去玄陵门要人,齐冠仍然不放,说齐归受了伤正在养,他会将齐归视若己出。我听闻小仙童为红莲业火所伤,在你那玄君衙外远远看了一眼,就见齐归躺榻上,蒙着眼睛,抓着你的手睡着了。你悄悄亲了他的额头。”
齐释青攥着茶盏,指关节发白,额发垂下挡住了他的眼睛,发丝在颤动。
章仙童静静看了眼齐释青手里那杯那波动的茶水,声音柔和了些许。
“我一向相信齐冠的人品,于是心道如果留在玄陵门也是仙童的意愿,我就不能强求,于是此事作罢。”
“从那之后,司命神君没再给我托梦过。”
齐释青一声不吭地把茶闷了,空杯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手却仍攥着不放。
章仙童注视着那只空杯,杯里反射着天顶的白影,过了半晌道:“三年前的一个夜里,司命神君的像突然碎了。”
“我就知道,这是神君对我十二年前没有完成托付的惩罚,他不再庇佑善扇山了。”
齐释青却倏然抬起头。
三年前。
脑海里电光火石,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
齐归说,司少康为救他而死,时间是三年前。
齐归说,他的师父是个神仙。
齐释青瞳孔剧烈颤抖,手中的茶盏终于碎裂。
文昌星神……司少康……
他都做了些什么……
齐归每回说起司少康,他都心怀妒意,他只当那是齐归崇拜依靠的对象,甚至还掘开了一座墓,因为墓是空的而断定齐归在说谎。
可司少康竟然真的是神君。
司命神君为了齐归,真的舍了命。
而齐归也本不该来玄陵门,他是天生灵脉,天生药躯,本应……在神君身侧。
他跟齐归,从头就不该相遇。
几滴红色的液体滴落在章仙童的茶海上。
章仙童挺直了小身板,皱起眉头伸长脖子,就见齐释青握了一手碎瓷。
他皱着小脸看着齐释青,眼里流露出一丝长辈的不忍。
“神君有托,本该遵从,可我一时不忍,却是不虔,导致门派失了庇佑,这些年不得不格外谨慎。”
章仙童叹了口气,爬上太师椅,越过茶海,把齐释青的手掰开,取出里面的碎瓷片,转头吩咐弟子拿药。
齐释青好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头低垂着,一动不动,好像就要原地坐化。
他身前笼罩在阴影里,脸侧垂落几缕长发,腰间那只黑罗盘却很亮,不知反的是哪里的光,抑或是它本身在发光。
章仙童看向那只罗盘,过了许久才移开视线。他重新取了一只茶盏,倒上茶,放在齐释青面前。
“一切都有定数。齐冠当年不放齐归走,其实是对你的私心,我虽然不会做什么人的父亲,但爱护自己的孩子,在我看来,并无错处。”
齐释青一寸一寸地抬起头,看向他。
正在这时,取药的弟子回来了,要给齐释青包扎,齐释青却攥紧了手,表明了拒绝。
于是章仙童便挥手让弟子退下。
齐释青盯着章仙童,张开嘴的一刹那嘴唇就干裂出血,声音异常沙哑:“章老前辈……是何意?”
章仙童被齐释青看得一怔,过了片刻才抿了一口茶。就跟察觉自己失言了似的,他沉缓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齐释青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冷得吓人。
他慢慢伸手取下身上的七星罗盘,动作僵得像是生了锈。
此时此刻,这只罗盘倒是安安静静被放在桌面上,不久前的呼风唤雨引雷杀人简直都像假的。
只有齐释青才能看到它上面的煞气仍然在不断氤氲,飞向他的皮肤然后再融入进去,好似在通过这种方式说明他们是一体的。
煞气缠身,如今愈演愈烈。
齐释青的手开始颤抖。
章仙童本意大抵是想让他宽心,却无意暗示了一个他埋藏在潜意识里的真相。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齐归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害的。
齐释青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不该离齐归太近的。
七星罗盘曾经是被封印的上古法器,煞气极重。他出生时,七星罗盘却挣脱层层禁制飞到他手里,昭示了他的不详。
他害死的第一个人是他母亲。
父亲早就告诉过他,七星罗盘认他为主,他所到的每一处,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会被煞气影响,乃至死亡。这是天意。
煞气引阴邪,乃邪神之息,与正道相悖。
邪神异动愈发频繁,与七星罗盘重新现世不无关联。而他的门派曾经的灭门惨案,亦可以算到他头上。
他才是最毒的人。
他早该在当年齐归主动跟他拉开距离之时,就彻底跟他拉开距离。
他不该来找齐归。
不该打扰他在蓬莱岛东平稳安宁的生活。
更不该故意引诱,言语暧昧,自私地抱着侥幸期待齐归能爱上自己。
不该不信他,不该瞒着他。
……千不该万不该。
齐归是药王谷的神仙,本就不是凡人。
而他的父亲是为了煞气缠身的他,才将齐归强留下来,强行给了一个齐姓的名,让他不得不成为自己的弟弟。
强留神仙,罪人蒙福,仙人受刑。
都是他害的。
作者有话说:
揭秘好令人兴奋(*ˉ)ˉ*)
司少康原本计划将齐归放在善扇山,他作为神仙显灵庇护他一世,但阴差阳错齐归被齐释青接走,所以后来他不得不启用蓬莱岛东的破落仙门灸我崖。因为灸我崖历代掌门人都姓白,司少康只能说他是外姓门生。
另,齐释青还得再崩溃至少两个度,嘻嘻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善扇山的一处露台。
齐释青低着头一动不动,七星罗盘在桌上安安静静闪着寒光,但是整片露天空间的温度却骤然降了——
屋檐上融了一些的积雪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瞬成冰。
所有人都下意识拉紧自己的衣襟,抱起胳膊试图取暖。
章仙童仰头迅速查看四周,甩开扇子,扇刃边一丝寒光闪过。他展开了一个结界,将七星罗盘纳入其中,罗盘并未有任何反应。
“奇怪……”他喃喃道,“到底是什么来路,竟能操纵天象……”
齐释青仍旧低着头,他没有理会章仙童和众人的反应,低声道:“齐归,现在何处?”
章仙童把结界收了,看向齐释青,“我给了他们马车,并让我右护法章幼龄秘密护送,已经往蓬莱岛东去了。”
齐释青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起身,单膝跪地,对章仙童行礼。抬起头的时候,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敛去了。
“多谢章老前辈搭救齐归。”
半个时辰后。
齐释青带着两名暗卫往外走,章仙童并未相送。
太师椅上遥遥传来孩童的声音:“蓬莱岛上的堕仙远比你想得多,你要是想保那天生药躯的神仙,就得把堕仙除尽。”
“从此处快马去蓬莱岛东要一个月,我最多保他两个月,你的时间不多了。”
齐释青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玄陵门。
善念堂已经把该审的全审出来了,不论堕仙还是仙门弟子,没有一人不用刑。
玄十手中戒棍往下滴血,仔细看去,其上有数十圈尖刺,状似狼牙。
他从慈悲堂地牢走出,一根手指轻点戒棍某处,尖刺瞬间收起。
柳下惠子正站在青石广场上,身后跟了两名玄陵弟子。她脖子上缠着纱布,整个人憔悴至极,看上去摇摇欲坠。
玄十脚步一顿,随即别开视线,手持亲传玉佩单掌触地,将慈悲堂入口封上。
“掌门。”玄陵弟子纷纷转向后面行礼。
柳下惠子也转过身去,就见齐释青一袭黑衣,面容淡漠地往这里走。他所到之处都泛起阵阵冷意,让人骨子里生寒,畏惧不已。
柳下惠子压下一个哆嗦。她缓缓抬手,本能地摸向自己的腰封。
腰封里是两把银板斧,纤长的手指触碰到斧柄,颤了颤,然后又很慢地落了下来,如同树叶凋零。
齐释青经过她的时候,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向玄十。
“你带她回斧福府吧。”
玄十凝重的脸上出现一丝讶然,“可我们这里……”
齐释青没有情绪地看向他。
两人对视片刻,齐释青道:“新婚,别见血了。”
玄十甩了下手中戒棍,一道血珠子划过。“善念堂会怕这个?”
齐释青又道:“你带她回去,肃清斧福府。”
玄十的视线落到远处的柳下惠子身上,半晌后对齐释青行礼。
“多谢掌门。”
玄十把戒棍解下,交给齐释青。
他带了一队玄陵弟子走向柳下惠子。
柳下惠子本来带了五名亲信来玄陵门,但因他们曾对柳相悯十分忠心,也被玄陵门扣下。
偌大的玄陵门里,如今仅她一人着红衣,孤零零地站在青石板广场上,看着玄十带着玄衣弟子,面容肃穆地朝她走来。
积雪化成了水,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玄十对柳下惠子伸出了手。
“走吧。”
柳下惠子望着远处的齐释青。
齐释青正站在慈悲堂入口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离去。
柳下惠子颤声道:“斧福府掌门……”
她本来想问柳相悯到最后会如何,可最终没能说出口。
从知道她父亲是堕仙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们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柳相悯将一切事都瞒着她,也许是早在为这样的一天做准备。
她不可能再见到柳相悯了。
她也没有资格为她父亲求情。
玄十握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身。
“你是玄陵门二长老之妻,与斧福府已再无干系。”
新婚的妻子,按习俗是第三天回门,可柳下惠子从小长大的斧福府,已经没有亲人在等她了。
齐释青目送他们远去,招了招手。
一名善念堂弟子端着一只堆满了小山一样卷轴的白玉托盘走了过来。
这些卷轴里,记录的都是善念堂的审讯结果。这一座山,都是相违的。
真相大白,血淋淋的。
齐释青看了会儿,拿起最上面那根卷轴。
齐释青手里的这根卷轴,记载的只是一小部分——
当年相违在堕仙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法器的色泽变化,正苦于无法掩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三长老多财曾经制造出一种能给法器染色的染料,遂偷偷去试。
这种染料非常特殊,竟然能把邪神之物的黑色也给掩盖掉,相违非常意外。
但不到两天,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法力被禁锢住了。
相违仔细回想,多财曾经给他自己的罗盘染了个绛紫色,还给见剑监的少主陈沉的剑染了个绿色,却都没影响法器的正常使用。
只有他的罗盘受到了影响。
相违盯着手中金灿灿的罗盘,暗道不好。
这种染料恐怕对邪神之力有禁锢的作用,如若他还想使用邪神之力,就必须再将法器恢复成黑色。
于是相违只得在夜深人静之时,用了多财的洗剂。
黑罗盘的邪力果然卷土重来。
从那之后,相违就开始暗中偷渡多财的染料和洗剂,渐渐把藏宝阁放在外面的存货都偷完了。多财当年做出来的远不止这些,但相违并不知道剩下的染料和洗剂在哪,为了避免被怀疑,他不能直接问,只能暗中调查。
只是这种东西是消耗品,日复一日总有用完的时候,而多财又早不造这些东西了。
相违只得小心节省,在玄陵门里几乎绝不出手,往外跑得愈加频繁。
幸好多财不是个规整的人,藏宝阁里的宝贝多如牛毛,几年都发现不了。
从拜入邪神门下的那一刻起,相违就自愿成为邪神的棋子,为的是有朝一日助他重返蓬莱。
而整个蓬莱仙岛上,最后剩下的仙家宝地,就是药王谷。在齐归出现在玄陵门之前,从没有人能想到药王谷里居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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