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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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玳崆山前,相违在齐归躺着的那张石床上贴了这张咒符,为的就是此刻派上用场——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把齐归作为人质,齐释青不敢不从。
齐释青盯着相违,仍然一动不动。
相违眉心皱起,形成一个川字结。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命令道:“把你的玉佩、七星罗盘给我。”
齐释青的右手动了动。
他手中的七星罗盘本在距他掌心一尺处高速旋转,却在此刻慢将下来。
然后齐释青抬起了左手。
他的左手还拎着从相违脸上撕下来的玄廿的脸,齐释青将它展开,正对相违。
相违的目光便落在这张他亲手剥下的人皮上。
下一瞬,一道炫目的金光闪过——
玄一高高举起了他金色的长戟,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头顶向相违横扫,紧接着呲的一声,又接着一声闷响!
相违掐诀的右手整个被砍断了,跌落在地上。
血涌如注。

相违迟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叫喊,而是在浑身炸出的冷汗里猛地扑向地上那只断手——对于堕仙来说,只要脖子不整个断了,接回去就能愈合……
可来不及了。又一道刺目金光如同惊浪拍岸,相违被掀得滚了几滚,狼狈地倒在一旁,然后眼睁睁地看见以那只断手为中心升起了一个归元阵,金色火焰眨眼间就把他的残肢焚尽。
黑血已经流了一滩。
相违跌坐在地上,眼睛望着那个渐渐熄灭的归元阵,右手断臂似乎还有幻觉,好像他的手还在,还捏着诀、掐着齐释青的命脉。
受到这样的重创,相违只是脸色变了,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他的左手飞快取下黑罗盘,正准备催动邪咒,却见黑烟之中一柄黑色长戟朝他飞来,相违不得不在地上打滚躲开。
下一刻,他就感到有什么脱离了他的身体。
他的左手也没了。
连同他的黑罗盘,一并消失在归元阵里。
局势刹那间颠倒。
相违被困在归元阵中央,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望着黑黢黢的地牢顶,粗重地呼吸着。
他露出惨白的笑容,眼神空洞。
失去了法器,失去了双手,他在这一瞬间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罗盘、机关……整个前半生他赖以生存的骄傲,他都再不可能触碰。
但不等他习惯两臂的剧痛,又有钻心的疼痛从双腿的末端传来。
相违只轻微皱了皱眉,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的双脚也被砍断了。
他就跟感受不到痛似的,断手断脚躺在那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虚弱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喑哑的笑声回荡在慈悲堂内,格外瘆人。
地牢里忽然起了阴森的冷风,吹灭了一室的蜡烛,地下登时陷入黑暗。
“呼”的一声,一个火折子被点起。
玄一举着火折子,嘴唇微微颤抖。
齐释青将刀尖对准相违的脖子。
相违脸上一丝惧意也无,他的喉结就抵着刀尖,随着他说话,利刃已经在皮表留下了伤口。
“你都不知道吧,齐归一直以为你杀了他师父,又为了报复赵铁牛把他手脚都斩断了……”
齐释青长戟端得极稳,突然打断他:“我知道。”
他眼里闪着血光,仅存的温情回忆在他疯狂的脑海里偏安一隅。
他想起还在银珠村的时候,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齐归曾经努力打开过自己的心扉,把过去这些事对他和盘托出。
可他弄碎了齐归的真心,还害他陷入了生死不明的境地。
齐释青没有波澜地道:“既然盗刀岛掌门是你杀的,那你肯定也知道当年的原委。”
“他言语上对齐归不尊重,所以我砍了他一只手。如今你拿齐归的性命做要挟,断你四肢太轻了。”
相违的眼睛倏忽睁大了,如同一条死鱼。
但紧接着,他又姿态很高地笑了起来,好像手脚跟钱财一样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身外之物似的,语气好像在讲故事,“那你肯定不知道……”
“齐归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哈哈哈哈——”
相违的笑声大了起来,他好像终于抓到了诛心的关键,甚至顶着这柄长戟缓慢坐了起来,缺了四肢的人很难保持平衡,然而相违却做到了,只是眼里迸射着畸形的精光。
“你知道齐归看见我的脸,听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时,有多绝望吗……”
因为喝了很多齐归的血的原因,相违的嗓音没有很快变质,但越是熟悉的声音却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齐释青眼里一片黑暗。
相违坐得跟齐释青很近,他近距离观察着齐释青的脸,终于对这个表情感到满意。
“虽然咒法没成,但齐归能不能撑得住……”相违啧了一声,低笑着道,“怕是难啊。”
齐释青一剑就要洞穿相违的脖子,却听铮的一声——
玄一的长戟将齐释青的法器打偏。
黑色长戟哐地插入地里,地砖刹那间碎裂。
相违惊异地看向玄一。
而下一瞬,玄一就将他金色的长戟对准相违的胸口。
他一手握着火折子,另一手持戟,对齐释青说:“掌门,冒犯了。但在知道齐归下落前,他还不能杀。”
相违眼里的光慢慢黯了下去。
齐释青面无表情看了玄一一眼,将自己插入地底的黑色长戟单手拔出,化为七星罗盘。
从亲眼看见大长老面容的那一刻起,玄一的脸色就无比苍白。
但他仍然皱紧眉头,一如既往地苦大仇深、嫉恶如仇。
相违的视线偏移了一寸,无意识地躲避着自己最为欣赏、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大徒弟的眼神,表面却仍在轻蔑冷笑。
“你要是也来问齐归在哪的,不如直接杀了我。我不会说的。”
相违笑着说:“齐归弄不好已经死了。”
齐释青站在阴影里,双拳握紧,地牢里的温度再度下降。
玄一俯视着这个断手断脚的堕仙,举着的火折子有些颤抖。
“玄九是你陷害的。”
他冷不丁说出这句,相违一愣。
“从齐归被先掌门带回玄陵门之后,你就一直引导你的弟子对齐归产生偏见,目的就是想把他赶回药王谷。”
玄一深吸一口气,“你在药王谷放红莲业火,想要把齐归也烧死在火里。你利用我制造不在场证明,还用邪神之物陷害玄九,让玄九堕仙……把他折磨成了人魑一样的疯子。”
“他是你的弟子!”
玄一的声音渐渐升高,在颤抖的火苗里越烧越烈。“我……也是你的弟子。”
“你怎么下得去手……”
地牢里回荡着玄一粗重的呼吸,声音带上了哽咽。
“你早就开始制造堕仙,千金楼的血案,死了多少仙门弟子……掌门也差点被你所害。”
“玳崆山上……你欺师灭祖,整个玄陵门几乎被你葬送。”
“你还盗取了玄廿的身份……生生剥了他的皮。”
玄一逐条数算着相违的罪状,渐渐冷静下来。
他俯视着相违,道:“我的师父,是玄陵门最为刚正不阿、最为严苛正派的长老。他精通机关术,法力高强,对邪门歪道最为不齿。门下弟子若是犯错,一向罚得最重。”
“你不是他。”
“你……就是个畜生。”
这番话带着掷地有声的回音,过了很久才在石壁的反射里消失。
相违的断臂伤口一直在淌血,此刻终于流得慢了些,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寻常人到这个地步必定早已晕死过去,而相违却一脸面无表情,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向玄一,好像受伤残疾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我不是他?”过了很久,相违才重复了一遍。
他低下头,轻声笑了起来。
“玄一,你是真蠢啊。”
相违阴恻恻地看向他,“你就不想想,我为何能在玳崆山上假死?我是怎么从只有掌门才知道的玄陵门陵墓里出来的?”
玄一脸色登时白了两分。
相违桀桀地笑了起来。“我都说了,我才是正统的玄陵掌门,比齐冠更名正言顺。”
“我是齐冠的亲兄长。”
相违的视线刷地射向齐释青,他咧开嘴,露出满口血牙,喝道:“齐释青,我是你大伯啊!哈哈哈哈——”
玄一脸上血色褪尽。
这番景象恐怖至极,相违的声音在地牢里尖利地回荡,就连地牢上方的玄陵弟子们都被惊动,有脚步声在楼梯处响起。
石板楼梯本来应当发出咚咚咚的走路声,然而此刻上下左右全结了冰,弟子们的步伐不得不慢了下来,变得谨慎。
“怎么灯灭了?!”等走到底的时候,有弟子叫了一嗓子,随即将慈悲堂内的蜡烛全部点亮。
听到远处的响动,相违突然神色变了,他蓦地向齐释青张开嘴,嘴巴像是一个黑洞溢出一股股黑气,发出“嗬”的狞笑——
齐释青没有反应,七星罗盘却骤然不受控制地腾起,冰凌从这个古朴黑罗盘上高速射出,如同暗器扎向相违的脸。
没有归元阵,没有金光,可这只罗盘就跟成精了似的,带着磅礴的杀意凭空造出了一层屏障。
屏障一侧,是一动不动的齐释青,而屏障另一侧,则是瞬间被扎成血人的相违。
七星罗盘爆出的冰凌刺入相违的皮肤并不融化,甚至边缘都没有丝毫钝化,像是一把把扁薄的快刀在相违的血肉里钻剜。
活生生的凌迟。
上古神祇遗留下来的法器,彻底与齐释青心意相通,齐释青不需要抬起一根手指,罗盘就会替他杀人。
齐释青将玄廿的面皮在手中抚平,那一对空洞里曾经是一对聪慧的眼睛。
尽管这些年来相违尽了最大的努力保存这张人皮,但因摘带频繁,边缘处还是有了裂痕,口鼻部分的皮肤也有了腐烂的迹象。
齐释青抬眼,冷血地目视前方。处于七星罗盘高速旋转的天罗地网之下的相违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痛苦的嚎叫。
他的脸已经不再能辨认,随着冰凌一刀刀落下,脸皮化作了雪花一般的碎片,在颤抖弥漫的黑烟里如同雪崩。
从脖颈往上,相违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而残缺的四肢更让他不再像人。
齐释青打了个响指。
善念堂弟子拖着沉重的铁锁哐啷啷走上前来,将一端套在了扭曲挣扎在地上腾挪如蛆的相违身上,然后往外拖曳。
齐释青没有收起七星罗盘,而是任那罗盘追着相违在低空飞行,用四散的冰凌凌迟。
他清楚地看见,由七星罗盘给相违造成的伤痕,不能再愈合。
他踏过拖拽相违留在地上的血痕,捧着玄廿的脸,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在他身后,玄一举着火折子,呆呆地站在地牢尽头,目光落在那个挣扎哀嚎着被拖走的人影身上,手中的火光颤了颤,然后灭了。
慈悲堂的入口恢复成了那片严丝合缝的青石板广场。
天地间飘着白雪,无声地奏响一曲悲歌。
善念堂弟子站成一排,每人手中持一个火炬,最前方则是手持戒棍的玄十。
齐释青把玄廿的脸交给他。
玄十的手都抖了起来,双膝险些一软。
从相违作为假玄廿被关入慈悲堂之后,藏宝阁一支就由玄十暂管。玄十拿戒棍击地,整整二十下。
“藏宝阁弟子出列。”
从善念堂弟子之后走出来了十五名弟子。玄十把玄廿的脸放在一个玉托盘上。
“玄陵门已故三长老,玄廿。”
站在前面的那十五名藏宝阁弟子,其中有玄廿的旧友,低着头,泪水砸在了青石板地上。
齐释青勾了勾手指,七星罗盘飞回掌心。
地上只余一个恐怖的血人。
与此同时,另有铁锁曳地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响起,显然是一群人从善念堂门口一路走到此处。
齐释青微微掀起眼皮,只见两队玄陵弟子手持金色长戟押解斧福府那几个柳相悯亲信,其后跟着被锁鬼链拖来的柳相悯。

灰白的鹅毛大雪从漆黑的天上重重砸下来。天幕像是深渊。
善念堂尽头的青石板广场鲜少站过如此多的人,上一回在此审判重刑弟子已是两年多以前。当年戴上镣铐、昂首挺胸走下暗门阶梯的人,如今变成了一个怪物,在地上打滚痉挛,他整张脸都消失了,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平面,而缺失的四肢甚至不能让他把脸捂住。
没有人还能认出来这是曾经的玄陵门大长老。
玄一将相违的玉佩交给玄十,善念堂弟子留存证据。
无人敢说话,天地间只余风雪大作。
齐释青的目光逡巡半晌,忽地落在了那几个斧福府弟子身上。他大步走了过去,停下脚步的时候,那几个红衣弟子已经抖若筛糠。
柳相悯还在震颤地看向相违,久久不能回神,嘴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脖子被锁鬼链捆了数道,还上了静音咒。
齐释青随手抓住一个斧福府弟子,捏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你想活吗?”
那斧福府弟子浑身冷汗出透,眼睛瞪得极大,牙关战栗。
正当齐释青以为他不会说话、准备松手的时候,手下的喉咙突然动了动。
那斧福府弟子竟然缓缓咧出一个笑,道:“我肯定能活。”
柳相悯听见他弟子的声音,猛然转过头来,他看见齐释青的动作,立刻无声地放肆大笑。
那红衣弟子用余光瞟了眼柳相悯,好像获得了莫大的勇气。他抻着脖子,用跟柳相悯同样癫狂的目光注视着齐释青,挑衅道:
“我不是堕仙,只是个普通弟子罢了。你不会杀人。”
蓬莱仙岛上所有仙门有同样的一条铁律,就是不可杀人。
杀人者,自毁仙途,不登大道。
这个斧福府弟子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齐释青的手瞬间收紧。
他掐住这人的喉管,捏到快一拃的时候不再动,直勾勾地盯着这人凸出来的眼球还有狰狞窒息的表情,过了片刻突然放手,七星罗盘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众人都来不及舒口气,就见齐释青突然后撤三步,站定不动了。
下一刻——
轰隆隆!
一道惊雷自漫天白雪上方直直劈下,无比精准地击中这名弟子的百会穴。
刺目的闪电穿透了所有的雪花,一瞬间天地亮如白昼,直视这巨闪的人都失明了片刻。
等四周再度恢复成黑夜时,地上只余一具焦尸,已经碳化、正在冒烟。
齐释青站在一丈远的地方,静静望向剩下几名斧福府弟子。
他脚下的雪花围绕他打转,好像形成了一朵菩萨脚下的莲花,齐释青一身黑色锦袍,手平托着七星罗盘,颊边带血,唇角缓缓勾起,几乎带了点神性。
只是这种神性既不像无一殿内帝君的清冷圣洁,也不似邪神那般邪魅狂狷,而是一种杀伐圆满。
柳相悯脸上狰狞惶恐的笑容彻底消失。他飞快用臀部挪动身体,躲在他弟子的身后,恨不能缩进地缝。而不远处的相违对刚刚发生的事并不知情,他已经失明,被雷声吓得屁滚尿流,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同伴的焦尸近在咫尺,剩下的斧福府弟子畏惧得不成人形,几个人瑟缩成一团,甚至不敢直视齐释青。
就连玄陵门众人都屏住呼吸,惊掉了下巴,好似从未见过他们的掌门。
不费吹灰之力、不消自己动手就能引天雷把人劈死,齐释青还是人吗?!
不等齐释青走出雪做的莲座,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恕尔风尘仆仆踏雪而来,在齐释青面前屈膝半跪。
“掌门。”
齐释青的视线唰地移动,直勾勾盯着恕尔。
恕尔无视了周遭的一切,压低声音对齐释青说了几句话。
齐释青表情瞬间变了。
刚刚那丝令人敬畏惊疑的神性刹那间消失,齐释青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他青看向玄十,说:“速审。”
然后转身就走。
玄十对那个背影作揖,应道:“是,掌门。”
大雪数个时辰未断,整个蓬莱岛西埋葬在一片银白之中,车马难行。
从玄陵门去玳崆山正常要走一天,但齐释青却在天亮时分赶到了那个山洞。恕尔在他身侧,两人快得如同雪中残影。
山洞外,二十二名斧福府弟子被齐释青的暗卫下了定身咒圈在一起,四周的黑衣弟子均手持长戟对着他们。
当第一缕日光斜着从洞外巨石射入漆黑洞穴时,齐释青站到了这些斧福府弟子面前。
他只字不语,但那带着杀意的漆黑瞳孔和披雪都掩盖不了的血气让这些红衣弟子浑身发抖。
两日前,恕尔奉齐释青的命令带走了所有的暗卫,在整个蓬莱岛西搜寻第五君的下落。
第五君会易容,短期内找不到人并不奇怪,但恕尔却在玳崆山附近发现了端倪。
玳崆山脚下如今只有一家仙门,就是善扇山,可是善扇山却大门紧闭。
而那附近的村落也无人行路,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恕尔去敲了门,有农户隔着浓密的篱笆栅栏,连脸都不露,谨慎地问:“你是谁?”
恕尔随便扯了个谎,说:“我家孩子丢了,急着找人呢。”
在恕尔再三保证绝不会闯进去的急切追问下,那农户才告诉他实情:
就在前一晚,善扇山的道长们连夜登门,挨家挨户地嘱咐他们未来几天都不要出门,更不可靠近玳崆山,如果见着身穿红色或黑色道袍的仙门弟子立刻躲起来。
恕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心道幸亏这不是道袍,否则连句话都问不出来。但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
红色道袍是斧福府,黑色道袍是玄陵门,善扇山为何要百姓躲着他们?
恕尔立刻拨了几个暗卫,跟他一起进了玳崆山。
没等到山顶,他们就撞上了从山上急着赶下来的斧福府弟子,形容非常慌乱,衣冠不整,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似的。
这些斧福府弟子见到他们,神色立刻变得异常戒备。
恕尔不动声色地亮了亮自己的金色罗盘。
斧福府弟子们互相看了看,不知拿定了什么主意,然后为首一人就走到恕尔跟前急切地行了个礼,说他们路过此处,有事要找斧福府掌门,正好碰到了玄陵门道友,不若一道去玄陵门。
恕尔当机立断把人全都拿下,然后顺着斧福府弟子下来的方向摸了一遍,果然跟着踪迹发现了那个山洞。
齐释青冷冷瞥了这些狼狈的斧福府弟子一眼,快步向山洞走去。
听到恕尔说在玳崆山找到齐归踪迹的时候,齐释青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五年前他跟就齐归失散在玳崆山,如今这种无力而荒唐的宿命感卷土重来。
他煞气盈身,怒意沸腾,却在走进去的一刹那如同被冻成一座冰雕。
齐释青脚下生了根,他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失去力气。
正是五年前的那个山洞。
当年他带着齐归巡山却遭到堕仙伏击,最后躲到了这里。这里是玳崆山的山顶,再往里走就是只有玄陵掌门才知道的玄陵门陵墓的入口。
齐释青本以为这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可没想到里面是一个由当年千金楼血案的弟子尸体堆出的邪阵。
外面是逼近的堕仙,转头齐归就被拖入阵眼。齐释青无法思考,全凭本能行动——他冲了过去,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居然赤手空拳把齐归拽了出来。
邪神阵法一旦起了就需活祭,所以当齐释青把齐归扔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玄陵门的人已经得到消息,很快就会赶来,齐归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得救。
五年前,齐释青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活下来。
可他睁开了眼睛,重伤在床,齐归失踪。
这个山洞后来被他加了数道禁制,但现在禁制全都消失了。
是相违的手笔。
与五年前不同,此时此刻的山洞被改造成了一个刑场。
齐释青瞪大眼睛,齐归不在这里,但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昭示着他在这里遭受了怎样的酷刑。
一个十字刑架,两截木头浸透了血,地上散落着数股细绳,绳子是腥湿的。
一张石床,整个像是被血泼过,连着那一片土地都变了颜色。
齐释青听到了自己牙关开合的声音。
他踉跄着脚步,看见石床下散落了几件破碎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了,因为全都混着血和泥。
他还看见了一个撕裂的布包,有几件东西散落在地。
那是齐归傍身的行李。
齐释青的胳膊在打颤,仿佛手中千斤重,他缓缓摸上了那张石床,指尖抬起就是血迹。
他摸到了一张湿漉漉皱巴巴的纸,指节僵硬,展了好多次才将它展开,险些把纸撕裂——这是相违用于拿捏齐归性命的符纸。
齐释青将它碾碎,扬在地上。
玳崆山上是漫山遍野的积雪。
山洞顶部倒挂的钟乳石结了冰,白雾弥漫在此处,把血腥味冻在空气里。
齐释青撑着血染的石床,缓缓起身。
他走到十字刑架边,弯下腰。
他看见了一只左手的手套。这手套他太过于熟悉,布料特殊,不沾油灰,此刻却静静泡在血泊里。
齐释青将它拾起,攥了一手的血泥。
紧接着,他就看见那口盖了盖子的黑瓷坛,其上有玄陵门的禁制。
齐释青手指一动,禁制登时消散。
那坛血腥的液体像是一面镜子,映出齐释青漆黑的双瞳。
一阵寒风起,液面起了波澜泛起血气,将他脸上的情绪彻底打碎,等再度归于平静时,只剩下了一片冰冷。
作者有话说:
齐释青尚未完全疯批。

天象诡异。风雪大作,雷电交加,乌云蔽日。
玳崆山上的斧福府弟子俱已变成雪人,看上去半死不活。
他们顶着凝了霜雪的沉重睫毛,眯缝着眼睛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齐释青已经进去很久了。
齐释青不出来,他的暗卫也不进去,他们动弹不得,场面就这样凝固着。
仿佛一场漫长的心理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斧福府弟子坚持不住了。
“玄陵掌门饶命!!”
喊出第一声的只有一个人,但很快,开口的人越来越多。
“我什么都交代,什么都说,饶命啊——”
“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本不愿伤害齐公子,都是我们掌门,还有玄陵门大长老的意思!!”
“我没有动过小齐公子一根指头!我只是在外面望风的——!!”
他们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风雪里。
恕尔盯着这一群又冻又怕,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红衣弟子,满面肃杀。
他一语不发,丝毫没有替他们传话的意思,任凭斧福府弟子喊破了嗓子也站在原地不动。
寒风几乎把他们的声音全部吞没了,这些弟子很快喊得力竭。
但山洞里还是没有动静。
恕尔一点也不着急。他招来一个暗卫问了下其余人的搜索结果,得知到现在为止并未有疑似第五君的人经过他们设的卡,便下令继续向东找人。
那暗卫刚走,很快又有一个暗卫出现在他面前,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恕尔神色一变。
他抬脚走向山洞,背后全是绝望的斧福府弟子的视线。
“掌门。”恕尔在洞口叫了一声。
山洞内隔绝了风雪,分外安静。齐释青站在十字刑架前,掌中攥着一只黑手套,还在往下滴血。
他听见恕尔的声音,却并未转头,而是望着这两截交错的血木,平静地说:“我又算了一回我的命数。”
他的声音很轻。
“不论我向东南西北哪里走,我的命格都是定数,不会再变了。”
恕尔心脏一震。他赶忙说:“斧福府弟子早就交代了,齐归是被一个会用药的小道童救走了,肯定是他那个小徒弟,掌门可以暂且放心,他们会回灸我崖的。”
齐释青仍然望着那个十字刑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道:“如果我死了,把它用作我的墓碑。”
恕尔大惊失色,“掌门!”
齐释青垂眸看向那一口黑瓷坛,重新给它下了禁制,落了符,没有波澜地交代道:“跟它葬在一起。”
恕尔心头腾起惊惧,什么话都说不出。
齐释青缓缓拾起地上那几段细绳,和那只手套攥在一起,朝他走去。“有什么消息么?”
恕尔震惊地盯着毫无表情的齐释青,愣了半天才想起他进洞找齐释青的目的。
“掌门……我派人去善扇山打听消息,但对方直接把我们两个弟子扣下了,现在人还在善扇山。”
齐释青波澜不惊地说:“是么?”
他往前走着,又道:“正常。”
齐释青踏出山洞的那一刻,雪停了。
这个画面无比奇异——上一瞬还是漫天飞雪,下一瞬猛烈的旋风就停了,半空中的鹅毛雪花直接竖着砸在地上。
齐释青对此毫无知觉,面色如常地往前走,走路带风。
远处缩在地上的那一堆斧福府弟子看见他的身影齐齐打了个抖,嘴巴开合不断,颤着想要说话。
齐释青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这些弟子集体噤声。他们身上的红色道袍并不防水,早已被落雪湿透,一个个冻得嘴唇青紫。
“玄陵掌门饶命……”
终于有一个弟子低声叫了出来,然后讨饶声此起彼伏。
齐释青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死物。
他把齐归的手套和捆过齐归的细绳收进怀里,然后解下罗盘。
在众人的注视下,七星罗盘径直飞向半空,在玳崆山的山顶展开了一个巨大的归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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