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只玉盒递给第五君。
“让我打开?”第五君捧着盒子,不太确定地问道。
齐释青有些不耐烦似的,闭眼“嗯”了一声。
第五君于是低下头,把盒子小心地打开。
里面是一朵通体透明的石斛花。
“这不是……”第五君睁大眼睛。
齐释青看着第五君的眉眼,语气没有那么冷了。
“寒冰石斛。”
“我知道这是寒冰石斛啊!但它只长在药王谷啊!”第五君兴奋得满眼放光,“玄陵门难道能种这个吗?你们在哪种的?你以前留过药王谷的土吗?你们怎么种的啊!”
齐释青薄唇紧抿,从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看似乎咬起了后槽牙。
他盯了第五君片刻,最后说:“这是从民间寻到的,整个蓬莱仙岛仅余此一支。”
第五君嘴巴张开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齐释青:“那你们真是花了大价钱!这支已经上百年了,肯定是很早的时候从药王谷流出去的。我就说别处的环境种不出来。”
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另一边小心地摸了摸这株石斛花,然后把玉盒关好。
“不愧是玄陵门!”第五君装模作样地将盒子举高,递给齐释青,“在下长见识了!”
但是齐释青没有接。
第五君:“?”
齐释青把盒子推到第五君怀里。
“你吃了。”
第五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齐释青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给你吃的。”
见第五君仍然一副不解的神情,齐释青轻咳一声。
“十年前你曾经说过,药王谷里出来的人,如果不吃寒冰石斛,活不久。”
第五君:“……”
“而且大刚也跟我说过,你近年来身体不好,时常肢体僵硬,头晕昏倒。”
第五君咽了咽口水。
“你前几日还无故流鼻血。”
第五君手里端着这个价值连城的冰清玉洁的盒子,看向齐释青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必须得吃寒冰石斛才能活命只是当年他为了离开玄陵门扯的一个谎,因为寒冰石斛非常罕见,只有药王谷有。
“我……”
第五君对着齐释青严肃的眼神,一下噎住。
现在又不好解释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吃这个寒冰石斛,更何况他肢体僵硬、头晕昏倒、流鼻血等等症状跟离开药王谷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多谢少主的好意。真是破费了。”
第五君只好把小盒子乖乖拿好,冲齐释青抱了抱手。
“你不吃吗?”齐释青皱着眉头问他。
第五君将小盒子拿手帕宝贝地包起来,笑眯眯道:“这也不是生吃的呀,我得做成药才能吃。”
齐释青衡量了片刻第五君的说辞,心道这人总不至于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于是说:
“你自己上心。”
第五君已经把小盒子放进兜里了,他拍拍那个兜,又端起了莲花格格的扮相。
“谢谢少主哥哥!你对人家最好了~”
齐释青眯起眼睛。
见面前人已经将门开了一条缝,似乎要溜,他一把抓住第五君的手腕,将人按在墙上。
齐释青低声说:“这里有三家的弟子,你不要乱跑。”
第五君用兰花指碰了碰齐释青抓他的手。
“人家知道了啦。”
说这话时,第五君的鼻子正挨着齐释青的下巴,话语间呼出的热气蹭在齐释青的脖子上,那块皮肤很缓慢地漫上薄红。
外面刚好有弟子路过,见少主的门开了一道缝,眼神就往这里瞟了瞟——
就这么一瞟,那弟子的眼睛就直了——
——他们冰块似的少主,竟、竟然将一个女子抵在墙上,而且头微微垂下,正在亲吻这女子的眉眼!
“我是瞎了吗……”这名弟子将心声说了出来,却突然对上了他们少主从门缝射出来的如利箭一般的眼神。
弟子:“!!!”
“哐!”
紧接着,门就被撞上了。
第22章 掩真(六)
“少主,你干嘛?”第五君被这关门声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齐释青的脸色黑了。
齐释青深呼吸好几次,才松了按住第五君的手,转过身,走到桌边。
第五君被这个沧桑的背影唬住了,一动不敢动。
齐释青背对他平复了好长时间,终于恢复了一张冷脸,转过身命令道:“坐下,一会儿吃饭。”
第五君“哦”了一声,乖顺地挪过去坐下,默默等待开饭。
晚饭非常丰盛,第五君满意地吮吮手指,放下了最后一只榴莲酥的油纸。
“少主,你当真一口榴莲不吃?”
齐释青给他们两人倒了两盏茶,“不吃。”
“这可是你爹,玄陵掌门,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结拜之处的榴莲园产的榴莲,你也不吃?”
第五君趴过来,嬉皮笑脸地朝齐释青哈了一口气。
“不吃。”齐释青瞥了他一眼,跟没闻到似的,喝了一口茶。
“啧,真可惜。”第五君把手擦干净,也端起了茶杯。
等茶也喝完,吃饱喝足的第五君自觉非常圆满,便准备开溜。
“少主,我的房间呢?”
——连见剑监的人都看见自己是个女子了,齐释青总不可能说一起住!
这一抹得色写在了第五君脸上,齐释青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
顿了顿,齐释青慢悠悠补充道:
“中间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暗门,就在这个挂画后面。”
齐释青满意地注视着第五君的表情由惬意迅速变为瞠目结舌再到意欲骂人。
第五君撩开那副挂画,却只看见了一面木头墙。
齐释青走过来,贴心地将手指放在某圈年轮上,“机关在这里。”
随着指腹的点按,木头墙瞬间以卯榫结构分开,裂出来一个可以过人的门洞,对面就是尚未点灯的客房。
第五君:“……”
“少主,你其实不必……”第五君转过身来,打算说一两句聪明的软话,却发现两人距离极近。
齐释青正掀起挂画,两人所处的一方空间里光线昏暗,朦朦胧胧。
第五君闭上嘴,他胸前都能感受到齐释青躯体散发的热度,喉咙不受控制地一吞咽,眼神移开了。
“你说什么?”齐释青问道。
这低磁的声线正冲他的耳朵,简直在挂画下的小空间里产生回音。第五君一哆嗦,赶紧从齐释青臂弯下面钻了出来。
“没什么啦~”他捏起了女子的嗓音,“就是……怕少主哥哥晚上,非礼人家~”
齐释青眉毛抖了抖。
“你放心。”齐释青把暗门复原,转过身来。
“你只要不跑,我不会去抓你的。”
然而对着他的是大开的房门,第五君已经蹿出去没影了。
齐释青:“……”
第五君并没有跑远。
他刚跑下楼梯,就被几个弟子围住。第五君无语地转头,又是撒娇又是卖乖一点用没有,终于意识到他们根本就是齐释青的心腹——估计齐释青老早就吩咐过他们,得很谨慎地跟着自己。
于是第五君只是参观了一圈玄陵门的驻地,然后又在几个弟子的陪同下,逛了一小下榴莲园。
游园的一路上,这几人把第五君严严实实挡在正中间,第五君想去哪都可以,但身边一定带着这个包围圈。
这个包围圈严重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左看右看愣是谁家的弟子都没看见。
第五君:“……回去吧。”
然后他们就回来了。
包围圈把他怼进了齐释青隔壁的那间客房。
第五君刚在屋里点上灯,墙那边就传来了几声轻响。
他一回头,齐释青的身影出现在暗门里。
第五君不计前嫌地跟他说:“少主晚上好啊。我准备睡了,你也睡吧。”
齐释青却摸上了他的罗盘。
第五君在余光里瞥见那个黑罗盘,手一顿。
“今夜不太平。”齐释青说。
第五君目光落在那个罗盘上,“你算到的?”
齐释青默认了。
第五君在椅子上坐下,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那也没什么关系,左右你就在隔壁。”
齐释青喉结滑动,过了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话。
“你现在没有灵力。”
第五君张开嘴,“啊,这确实是个问题。那要不然少主你给我一下化功丸的解药?”
齐释青沉默了。
第五君笑着“哎呀”了一声,“我说笑的,少主回去休息吧,真有什么事我一定拍门求救。”
从暗门里送走了冷着一张脸的齐释青,第五君坐在灯前,把装着寒冰石斛的玉盒妥帖地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
他拍了拍那个小布袋,想:“左右这是要入药的东西,自己又用不到,等着从玄陵门拜别的时候做成药还给齐释青好了。”
第五君将烛火吹灭,上了塌。
因为齐释青刚刚说的话,第五君也不敢真的入睡。他把被子摊开,脸埋了进去,跟只猫似的嗅嗅蹭蹭,最后才盖好,合上眼假寐。
夏初的时节,夜晚天气冷热不定。纤薄的窗户纸外隐有风声吹过,月光照叶留下簌影。
子时,万籁俱寂。忽然他听闻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裂帛,紧接着砰的一声。
第五君心里一惊,登时便跳下塌。
果然来人了!
第五君掀开挂画,在年轮木纹上点按,就这几秒钟的功夫,隔壁又传来一声金属撞击人体的钝响,显然是齐释青与来人打了起来。
暗门打开的一瞬间,第五君闪身进了隔壁,正看见齐释青追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从窗口飞出。
“老实呆着!”齐释青侧头冲他吼。
第五君才不管他,二话不说冲向窗台,双手撑上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此刻应该伪装被化了功的状态,真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问题可就太大了,于是又悻悻地收回手,站在屋里。
这是他本来的客房。
这晚,当齐释青说“今夜不太平”的时候,第五君并不真的当回事。然而齐释青执意与他换房间。
齐释青站在暗门里,低声说:“这个暗门是我做的,无人知晓。若是冲你来的,应当直接摸到这处客房。”
第五君走到他跟前,摸了摸那天衣无缝的卯榫结构,心道你不当少主也可以当个优秀的手艺人,嘴上说:“但也可能是冲你来的嘛。你又不可能算到我的运势。”
齐释青下颌线绷紧。
从他真正使用七星罗盘开始,最想做的、也是怎样都无法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推演第五君的命格。
——第五君出生年月不详,没有生辰八字。
“如果是冲我来的,那最好不过。”齐释青直言不讳,“你直接大喊,外面都是玄陵门弟子,少主遇袭,肯定一窝蜂冲进来了。”
第五君:“……”
作者有话说:
刘大刚:俺师父想要海星,但不好意思说!
第五君:( ̄  ̄)
刘大刚:俺师父也想看评论,但也不好意思说!
第五君:()
窗户纸从边缘破了一道整齐的小口,窗子朝外推开。
那蒙面人应当是手持利刃割破了一点窗纸,紧接着被齐释青发现,砰地推开窗,打了个措手不及。
齐释青与刺客的身影已经消失,但楼下一众眠浅的弟子仍然被飞速掠过的声音惊醒。外面聚拢起了人声。
玄陵门驻地一共六层高,少主的房间与客房正在顶层,视野极佳。
第五君又看了窗外片刻,心道这人能只身飞上六层,又未被齐释青一击制服,定然身手了得,得尽快带人去找少主。
他刚抬起脚,就听暗门另一边,少主的房间里传来了“嗖”的一声。
第五君当即冲了过去,见一支利箭插着一张字条没入了桌子,利箭的尾羽还在颤动。
窗户纸破了一个洞。
第五君扫了一眼那纸条上的字,瞳孔骤然放大。
他立刻抬头凝神,将窗猛地推开。与此同时,他的左臂瞬间僵直。
但第五君顾不上了,仅用一只右手撑住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动用灵力探查四面八方。
然而天上地下,空无一人。
第五君摇晃地撑在窗沿,像是一片被勾住的叶子将落不落。等他稳住心神,脚步落地的时候,膝盖都僵硬得不会打弯。
他跌撞地冲去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对外面当值的弟子吼道:
“带人去找少主!”
那弟子被吓了一跳——怎么一个清秀的姑娘却有着男人的嗓子!
第五君见这弟子还愣着,一把扯下脸上的假面皮。
“没听见吗?带人找少主!快!”
“你,你是……”那弟子颤颤巍巍举起手,指着第五君,“齐公子!”
楼下有三两个弟子跑了上来,想找少主问刚刚是出了什么事,却一眼看见了第五君,有人直接喊了一声:“齐归!”
第五君站在门口,挡住了屋内景象。
“是我。”
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意,那身青衣在未点灯的房间里泛着寒色,说:“少主刚刚追刺客出去了,恐怕有危险,快去找他。”
“不必了。”齐释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五君回头,月亮正巧行到窗户中间,齐释青从窗外翻身进来,像是披着月光。
第五君见这人身上没受伤,眉头松了些许,努力控制着左臂肌肉。齐释青定定地看着他撤下易容的脸,瞧了好一会儿。
箭直直插在桌上,非常突兀,齐释青的视线滑到那里,目光瞬间凝滞。但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对门外弟子吩咐道:“叫玄一和玄十过来。”
弟子应了,将他们的房门关上。
第五君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用右手将箭拔了下来,放在桌上。
纸条静静躺在那里,上面只余一个孔眼。
那纸条上的字迹他们二人都极其熟悉,写的是——
「叛徒齐归」
齐释青指节攥紧,呈现出月白色来。
第五君垂眸盯着这四个字,说:“你追蒙面人出去后不过片刻,箭就射进来了。我冲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什么人都没有。”
许久,两人都未再说话。直到身后传来玄一和玄十的声音,齐释青才从这种古怪的境地中出来。第五君默默把窗和门都关严。
玄一和玄十的目光都在第五君的脸上多停留了会儿,对他恢复原本的样貌还乍一下不适应。
齐释青则默不作声,将玄一和玄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抬手施了一个隔音屏障,然后说:
“今夜齐归遇刺,黑衣蒙面,招式奇诡,看不出门派。”
玄十吃了一惊,担忧地去看第五君。玄一立时冷下脸来,问:“刺客呢?”
齐释青冷嗤一声,说:“追到见剑监的驻地跑了。”
玄一拧眉问道:“是见剑监的人?”
玄十思索片刻,说:“未必。刺客躲进见剑监驻地,是笃定对方少主看不惯玄陵门,定然不会同意我们搜查他们的营地。他大可以从见剑监的驻地逃出这个园子。”
玄一转头就走,“我这就去榴莲园四周布防。”
齐释青把他叫住,“我回来前已经安排了。”顿了顿,又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异动。”
玄一阴沉道:“那人还在园子里。”
玄十若有所思地看着齐释青和第五君,半晌后说:“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齐释青把手中的字条给玄一和玄十看。两人当即变色。
“这是——掌门的字迹!”玄一惊呼道,他紧盯着第五君,怒意快压制不住。“果然是你!”
玄十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几乎是抢的从齐释青手里拿过字条,触及上面的墨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玄十震惊地看着齐释青:“墨还未干透。”
这下就连第五君都大吃一惊。
齐释青却好似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他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地说:“这张字条,是在我追蒙面刺客之时,随箭射入的。”
他朝第五君抬了抬下巴,第五君愣了一下,赶快把手里的箭拿出来给师兄们看。
玄一看了第五君一眼,目光里仍带着惊疑的怒气,这才接过箭,掂量观察了一番,道:“比寻常的箭轻了些,而且箭身过短,不似武器。”
玄十却神情愈发凝重,他压低了声音,说:“这么说,刺客有两人。”
齐释青这才勾起一抹冷笑。
看见这个弧度,第五君打了个寒颤。
只见齐释青薄唇轻启:“至少有一个,是玄陵门的人。”
齐释青将那支箭拿过来,旋转了一下箭尖,里面飞速弹出来一个小箭,被他用两指接住。
第五君:“!”
玄一和玄十都瞠目结舌。
齐释青将那个精致锋利的小箭拿出来,说:“这是五年前我做的机关箭。当时有一个小机关我并不会做,去请教过相违长老。”
他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这支小箭,语气玩味:“这支箭就放在玄君衙。收纳的箱箧上了玄陵门的机关锁。”
玄一勃然大怒。“究竟是哪个弟子胆大包天,擅闯玄君衙,还行窃?!”
玄十则看着齐释青,单刀直入:“若少主离开玄陵门时箭还在,那就是有人趁少主离开的这段时间偷箭,除去我们一行的十六人,那便只可能是留在玄陵门的弟子。”
“偷箭的这个是内鬼,可今晚不是来了两个?另一个呢?还有掌门的字迹又该如何解释?”玄一急不可耐地问道,好像聪明的玄十立刻就能回答他的问题似的。
玄十低头看着那张字条,眉心深深皱起。
第24章 掩真(八)
第五君站得无聊,就把桌边的小凳子拉出来,自己舒服地坐了上去。他翘起脚,托腮听着他们讲话,顺手给自己倒茶喝。
玄一心急如焚,扭头却瞥见第五君这一副甩手掌柜没心没肺岁月静好的样子,额角突突直跳。
齐释青则随他坐着,还把机关箭塞到第五君手里给他当玩具,动作非常自然娴熟。
第五君捧起来这支箭,小小地“呀”了一声,眼睛晶晶亮。
齐释青垂眼看了他一秒,转过身来直视玄一,把第五君挡在背后。
玄一:“……”我又不是要骂他!
屋里一片寂静,玄十仍在皱眉思索。齐释青的目光从玄一挪到玄十身上,缓缓开口:
“那个逃去见剑监驻地的人,被我打伤了。”
玄十讶然抬头,用目光询问少主把人打成什么样子。
齐释青淡然道:“也就肋骨断了两根,瘸了一条腿,不太方便。”
第五君刚拉开桌下抽屉,正抓了一把瓜子预备往嘴里塞,闻言瓜子哗啦啦掉在了桌上。
——那人是废了吧……是吧?
玄一和玄十互相看了一眼,显然在心里问了跟第五君一样的问题。
“那人应该比较好抓……”玄十艰难道,“明日只需看看哪家弟子突然重伤就可以……”
第五君的视线在屋里的人身上走了一圈,然后垂了下来。他无声地把精致小箭装回去复原,便将这支短箭放在桌上,不再碰了。他心想:“怪不得玄一和玄十师兄进门的时候,少主从头到脚把他们打量了一遍。”
这人竟多疑至此。
齐释青倒是没说什么,只吩咐玄一和玄十对此保密,另外又叫进来了五个心腹弟子,第五君一眼便认出是他的“包围圈”成员。
齐释青背手瞧着窗外天色,吩咐道:“不必等天亮,现在就去打听整个园内有无弟子受伤的消息。玄陵门的驻地,严查各弟子出入,对每人的口供。”
齐释青拿着纸条转过身来,直视玄十。“玄十,你去查书房。”
玄十了然,立刻点头。
各人领命出去,玄一走在最后。
等玄一抬脚准备出门的时候,齐释青突然叫住他:“大师兄。”
玄一以为又有什么命令,认真问道:“少主?”
齐释青走至他身边,把门关上。
他背对玄一站了一秒,再转过身的时候,对着玄一笑了一下。
第五君蓦地打了个激灵。
——笑容满面,眼神肃杀,皮笑肉不笑。
——从小到大,齐释青只要这么笑,就有人要遭殃。
“坐。”齐释青笑着给玄一指座,但语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玄一再怎么愚钝,对于这幅秋后算账的情状还是能看出来的。他往桌边走去,握紧双拳,心跳如擂鼓。
气氛急转直下,第五君手忙脚乱地把一桌的瓜子皮往自己跟前扒拉。
玄一苦大仇深地坐下了。
“咕咚”一声,第五君把嘴里含着的最后几颗瓜子仁咽了下去。
齐释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第五君,眼角泛起极轻的笑纹。然而这纹路在转到玄一时骤然消失。
他拉开凳子坐下,拿来两只新茶盏,倒了茶,又给第五君的杯子添了点。
第五君赶紧用两根手指头在桌上叩了叩。
齐释青把一杯茶推到玄一跟前,偏头看他。
“喝吧,大师兄。”
玄一深吸一口气,肃穆地端起杯子喝了。
等他喝完,齐释青才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茶水,然后说:“大师兄可知道,齐归为何今晚会遭人暗杀么?”
玄一双手握拳,平放膝头。
“不知。”
齐释青颔首,又问:“那大师兄知道齐归为何要易容么?”
玄一严肃地望着齐释青,又看了第五君一眼,回答道:
“……不知。”
齐释青把茶盏在桌上一放,一声脆响。
他盯着玄一的眼睛,说:“齐归易容,就是为了躲避暗杀。”
玄一登时就愣了。
齐释青的眼神越发黑沉。
“我再问大师兄。”
“齐归这几日扮作女子,分明没有任何疏漏,为何又会被人认出来,这纸上明着写了他是谁?”
齐释青的语气异常平淡,脸上也没有一丝问罪的神情——
但是玄一心下却越来越慌。
他喉咙发紧,膝盖上的拳头握了又握,一手的冷汗。
齐释青不再看他,转过头给自己倒茶。倒完自己的,又偏头去看第五君的杯子。
第五君飞快低头把自己杯子里的茶一口闷了,齐释青便又给他倒了一杯,动作的流畅表达了他的满意。
齐释青端起茶盏,慢慢喝茶。
终于,等这一杯快要见底的时候,玄一突然站了起来,紧接着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抱手请罪,沉声道:
“属下知错!请少主责罚!”
第五君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齐释青。
齐释青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端着茶盏,直到把茶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才把茶盏放下,起身站在玄一面前。
第五君看着这一站一跪的两人,忐忑而惶恐地直起了腰,感觉自己坐着怎么都不太合适,但又不好站又不好跪的。
齐释青俯视着玄一。
“我吩咐过你们,齐归扮作什么人,就按什么身份称呼他。”
第五君嘴张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他们刚到榴莲园的时候,因为自己要去看小黑的马蛋,玄一吼了他一句:“齐归,成何体统!”
第五君咽了下口水,站起来给齐释青说:“也不一定是大师兄说的那一句,说不定我在路上……”
他这话没说完,被玄一和齐释青齐齐打断——
玄一低头喊道:“跟你无关!”
齐释青斜着眼瞟他:“坐下。”
第五君又坐下了。
“……”
齐释青仍然冷着脸,说:“回玄陵门还有三个月的路途。齐归此刻暴露身份,往后若有任何危险,均由他自己,还有我们一行十六人承担。大师兄无心之举,造成的后果却不可挽回。”
“邪神异动,天将大乱,玄陵门倾尽全力也无法查清四年前血案的真相。齐归若再出事,恐怕一切再无大白的可能。”
玄一嘴唇颤抖,头颅低得更为沉痛。
他把身子伏得极低,郑重道:“属下知罪!”
齐释青静立原处,说:“回玄陵门,你自去领罚。”
玄一拜了一拜:“是!”
齐释青默了片刻,伸手将玄一扶了起来。
第五君巴巴地瞅着玄一走出房门,玄一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齐释青将门关上,转身对他说:“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第五君像根弹簧从塌上弹起来——刚刚齐释青让他坐下,他一屁股就坐下了——刚好坐在少主的塌上。
“不了少主!我这就回去!”
齐释青瞟了那已经被第五君睡过的被窝一眼。
“坐着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第五君:少主怎么变这么多疑了,一直在暗中观察,而且记性这么好!好怕怕。(躲进被窝)
齐释青:(微笑俯视第五君)(顺手给盖上被子)
两人在房间内安静了片刻,齐释青抬手打扫起第五君堆了一半桌子的瓜子皮。
第五君讪讪地挪到桌边,给齐释青倒了一盏茶。
齐释青斜睨着他,把茶喝了。
“怎么想的,说说。”
第五君咬着嘴唇,把自己的茶杯端起来,过了半晌才说:“我有两问。”
齐释青看向他。“你说。”
第五君抿了一口茶水,把杯子放下。
“齐叔叔过世,有没有可能……”
这字是掌门的字迹,墨又未干,只能是今晚所写。
若玄陵掌门未死——
第五君的心脏为这种可能性砰砰直跳,然而话没说完,就见齐释青低头轻笑。
齐释青:“父亲是我亲手入殓的。”
第五君怔住。
他与齐释青对视两秒,旋即垂下眼睛,接着问道:“那这箭,当真能射吗?”
机关箭平放在桌上,第五君的手指拂过箭羽。
这支箭非常轻巧,箭头微微一拧即可打开。若是射箭,则重量不足,也有毁坏内部机关的风险。况且玄陵门的驻地已是最高处,他们的房间又在制高点,一般射箭断然射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