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愣了一愣,然后迅速说:“嗯。”
下一刻,就见齐归兴奋地跟他说:“哥哥,刚刚你看到了吗!!玄廿师兄跟一个女修在亲亲——!!”
齐归的声音激动得都带着气,让齐释青的耳朵泛起酥麻。
齐释青板着脸说:“你既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当知道非礼勿视。”
齐归的小巧喉结滚动了一下,仍然难掩激动,“我可是第一次见!!”
齐释青眯起眼睛,语气严厉:“遇事无动于心,都忘了?窥见他人隐私,竟如此激动?”
齐归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收敛了,他赶紧端正态度,低声给哥哥认错:“是我大惊小怪了,哥哥不要生气。”
他垂着头,视线却是上扬的,从下到上仰视的视角,活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乞求原谅。
齐释青耳畔回荡着齐归的软声认错,还有刚刚自己的责备之语。他蓦地别开视线,憋了一口气。
是了,他确实在生气。
而且气得毫无道理,就因为齐归捉迷藏找人,不慎撞破了师兄与别家女修的私密事。
他一直跟在齐归身后,在齐归掀起帘子的那一瞬,他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里面的场景,然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齐归看见。
齐释青隐秘的心思,在齐归对他说“哥哥不要生气”的这一刻大白于天日,无所遁形。
连齐归都能看出来自己在生气。
明明齐归已经到了对女修感兴趣的年纪,还说希望很多女孩子喜欢他,齐归也早就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这不需要任何人去教,到了一定年纪,这是本能、无师自通的——更何况玄陵门写给弟子的门规守则里亦有这方面的知识。
但齐释青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却希望齐归对此一无所知。
他妄想齐归永远单纯年幼,能什么都不懂地、所以才能毫无怀疑地、接受并理直气壮地从他这里讨要一切偏爱;他想让齐归永远看不到一切男男女女的亲密事,他就是不想让齐归知道。
“我没生气。”齐释青没有起伏地说。
齐归不相信地看着他,咬着下嘴唇。
齐释青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齐归,一副严厉长兄的样子。
“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偷窥啦。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齐释青迎着齐归撒娇般的认错,闭了闭眼——齐归只是以为他责备他没能做到非礼勿视。
就这样吧。
齐释青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齐归的脑袋,说:“走吧,把陈飘飘找到你就赢了。”
齐释青见齐归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找不到半点陈飘飘的影子,便将罗盘解下,隐蔽地算了一卦。
“呵。”
看到算出的结果,他把齐归叫回来,走到众人面前,说:“不必再去找陈飘飘了,她已经跑出了划定的范围,这局齐归赢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十分惊讶,就连齐归都睁大了眼睛:“啊?她去哪儿了?”
齐释青冷冰冰道:“金陵大殿。”
此时此刻,陈飘飘正在金陵大殿里,抱着她爹见剑监掌门陈世泊的胳膊哭着告状。
“爹爹……”陈飘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齐归欺负我,齐释青哥哥只陪着他玩,不理我呜呜呜呜……”
坐在主座的玄陵掌门齐冠眨了眨眼睛,没安慰她,而是先笑着对见剑监掌门说:“世泊,你还真是对孩子不撒手啊。”
——来玄陵门访学的各派弟子均是自行到达,想来让陈飘飘跟着自家师兄远行已经是陈世泊安心的极限了,等闺女安顿下来立刻自己来玄陵门看她,对陈飘飘的宠爱可见一斑。
见剑监掌门陈世泊也笑道:“可不是嘛,我们见剑监历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个女孩。”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对女儿过分宠爱,说完这句之后,便回头给陈飘飘擦眼泪,温声细语地哄着:“给爹爹说,怎么回事?”
玄陵掌门齐冠端起茶盏,喝了口,无言地望向殿外。
金陵大殿里空空荡荡的,三位长老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以此时只有掌门齐冠在这里。
见剑监掌门陈世泊不住地问陈飘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在威严的金陵大殿里,玄陵掌门在场,纵使陈飘飘再能颠倒黑白也不敢把自己的没理说成有理,只是哭得呜呜咽咽,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也不说是齐归和齐释青欺负她了,只说自己想回家。
“哦哦,想家了啊飘飘……”陈世泊拍了两下闺女,给她理了理头发。
站在一旁的见剑监大弟子时迈终于插了句话:“齐少主和小齐公子都是知礼之人,不会欺负大小姐的。”
陈世泊点点头,“是的是的。”
陈飘飘躲在她爹怀里,朝时迈扔了个眼刀。
玄陵掌门齐冠说:“世泊既然来了,今晚就留下吃个饭如何?让飘飘一起。”
陈世泊谢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齐冠兄!”
“结义兄弟,不必客气。”齐冠笑道,摸出自己的罗盘,“我也传信给了相悯,他若是在附近,也让他赶来,我们一聚。”
陈世泊爽朗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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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捉迷藏(三)
在捉迷藏的小广场上,那些玩耍的弟子终于得到消息:见剑监掌门方才来了玄陵门,而陈飘飘正在金陵大殿跟她父亲一起。
“嚯,那位陈掌门,还真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宠爱女儿啊!来玄陵门访学都要追来看看,是有多不放心啊!”
“这哪里是宠爱,分明是溺爱!”一个弟子轻哼一声。
齐归瞧着齐释青:“哥哥,那我们要去找她吗?”
“不必。”齐释青答道,“你想继续玩,我们便再玩几次,不必带她。”
余下的弟子们纷纷表示可以继续,有几个年纪小的弟子还觉得颇为有趣,没玩够。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在玄陵门里玩捉迷藏的哇!还是和玄陵少主一起玩哇!
——往后这说出去都是老来谈资!
齐归抿着嘴,看了一圈这些弟子,见大家都是想要继续玩的,自己也有些跃跃欲试——他也想藏起来被人找!
“那我们再玩一会儿吧。”齐归仰视着哥哥,笑得像只软乎乎的猫咪。
齐释青嘴角微微提起。他就知道齐归是想要玩的——玄陵门里没有人会陪着齐归做小孩子的游戏,玄陵弟子大多稳重老成,师兄们口里的玩耍大多是法术技艺的切磋,齐归被管得严,都不敢过分展露自己的小孩脾气,真要是捉迷藏恐怕连人都凑不齐。
“好。”齐释青转向其他弟子的时候,脸上的温柔还未散去,不觉让人呆了一瞬,“那这一局,我来抓你们。一千声之后我去找,一炷香内若未找到,算你们赢。”
反应快的弟子,在齐释青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撒丫子跑远了。
而有一两个弟子则盯着齐释青的脸多看了片刻,才带着笑容跑走。
只有齐归,乖乖地站在齐释青身边,仰脸瞅着他。
“你不去躲起来吗?”齐释青问他。
齐归冲一棵树努了努嘴。
“哥哥要把眼睛蒙起来,不能偷看。”
齐释青:“……”
在齐归认真地监督下,齐释青趴在了树上,并且羞耻地开始数数。
“一,二……”
齐归:“声音太小啦!”
齐释青:“……三!四!”
齐归这才满意地拍拍齐释青的后背,“哥哥不许少数哦!我躲起来啦!”
然后蹬蹬蹬地跑远。
齐释青只感到齐归落在自己后背上的一掌又软又烫,好似落下了烙印。鬼使神差地,他依旧数出了声,规律、缓慢地数满了一千下,然后才将胳膊放下,眼睛睁开。
明明是幼童喜爱的游戏,却因为是陪着齐归一起玩,齐释青心里升起了隐秘的期待和欣喜。
齐释青找人也非常迅速,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一伸手就揪出来一个躲起来的弟子。
他已经大致知道齐归藏在什么位置了,为了让齐归多有一点参与感,他先用极快的速度把其他弟子全部捉住,才漫步到齐归的藏身之处,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一张八卦图后面,隐隐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齐释青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走近了,一把掀开八卦图,里面果然有一个石橱,齐归正张着嘴巴,跟他对上了眼。
跟他目光交汇的时候,齐归嘴唇还在无声开合,齐释青问:“你自己念叨什么呢?”
齐归笑嘻嘻地爬出来,抓住齐释青的胳膊,撑了一把跳到地上,“我在数哥哥什么时候能找到我!”
齐释青:“数到几了?”
“三百六十一。”
齐归蹦跳着往前走,心情非常好。“有好几回我都听见哥哥在我面前走过去了,却没发现我!”
齐释青不说话,勾着唇角。他老早就看出齐归藏在哪里了,只是为了让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更开心些。
“你们回来了!”走到小广场的时候,一名弟子冲他们挥了挥手。
在那里聚集的弟子们不知为何,气氛不如先前惬意。齐释青定睛一看,是时迈带着陈飘飘来了,正站在他们中间。
齐释青的眸色变得冷淡。
齐归一张小脸本来还笑着的,费了好大劲才没垮下来。
陈飘飘趾高气昂地站在正中央,侧对着他们,一双眼睛时不时斜着睥睨两下,好像她屈尊站在这里是给了他们多大面子似的。
时迈走向齐释青和齐归,“齐少主,小齐公子。”
“方才我们小姐因为听到掌门来了,便去金陵大殿先去见过父亲,现在回来了,希望能同你们一同玩耍。刚好晚上见剑监掌门、斧福府掌门齐聚玄陵门,托玄陵掌门的福,晚上一同用膳。”
齐释青望着习以为常替陈飘飘说话的时迈,面无表情道:“多谢前辈告知。”
时迈尴尬地笑了笑,拍了下巴掌,对陈飘飘说:“来,大小姐,你们快玩儿吧!估摸着还能再玩两局呢!”
众弟子围站在一旁,明明十几号人,却无一人讲话,现场安静局促得很。
齐归站在齐释青身后,他就像一只被安安全全笼在背后的一只小鸟,只要哥哥在,就会给他遮风挡雨,不会有人欺负他。
陈飘飘气呼呼地走了过来,一双还泛红的眼睛瞪着齐释青,瞪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齐释青波澜不惊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问众弟子:“带她玩,你们同意么?”
这些弟子揣度着齐释青的眼神和语气,又不放心地看向陈飘飘,最终没人敢吱声。
齐释青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回头问齐归:“你愿意带她玩么?”
齐归的大眼睛像是小鹿。他在哥哥的眼睛里没看出任何暗示,对方只是把决定权交到自己手里,如果他不愿意,那就可以不带陈飘飘玩。
陈飘飘似乎快被气哭了,而时迈脸上的为难简直不能更明显。
齐归抿了抿唇,冲陈飘飘和时迈笑了一下,说:“好啦。一起玩吧,就玩两局。”
时迈绷紧的弦一下放松,他连忙看向齐归,感激地点头。
陈飘飘仍然浑身绷直地站在原地,好像对方给的台阶还不够大,得亲自过来请似的。
齐归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终于像哥哥了——他有了一点点成熟、一点点肚量,能够对访学的道友以礼相待,包容且有爱心。
“陈小姐,”齐归说,“过来吧。”
陈飘飘胸脯起伏几回,终于挪动脚步。
她红着眼睛朝齐归走过来,经过齐释青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冷冰冰的低语:
“记住我说过的话。”
这声低语除了陈飘飘,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见。
她嗓子一下哽咽了,但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带着哭腔喊道:“你们爱谁当鬼谁当鬼,我先去藏了!!”
齐归跟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
而齐释青转过身来,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大家平静地说:“诸位去藏吧,还是我当鬼,一千声之后我去找你们。”
作者有话说:
(*ˉ︶ˉ*)
陈飘飘在一个假山里藏好,拿广袖捂住脸,轻声抽泣。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唯恐路过的弟子听见声音,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陈飘飘脑海里依然回荡着齐释青恶魔似的低语。
在第一回齐归当鬼捉人的时候,她本想跟齐释青藏在一处,却被齐释青一把甩开,并且对她说了一句话——
“见剑监的脸被你丢尽了。”
说这话的时候,因为齐归已经开始蒙眼数数,齐释青甚至都没有出声,可是口型却无比清晰,而且目光满是狠戾和厌恶,先前的温和平静荡然无存。
陈飘飘当时就接受不了地哭着跑远了,跑到一半听到有弟子说自己爹爹来了,于是直接不管还在游戏当中,立刻就往金陵大殿告状去了。
伏在父亲膝头的时候,陈飘飘委屈得不得了,可真当父亲问起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却好像哑巴了一样。
这是陈飘飘第一回觉得,自己确实任性,做得不对。
从前爹娘、哥哥、时迈师兄,大家都宠着自己,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就连真的出了什么丑犯了什么错,都会立刻被原谅,连道歉都不需要。
也就是来了玄陵门,时迈师兄第一次,很委婉地对她说:“这里不比见剑监家里,我们或行或坐,所做一切事情,均代表了见剑监。”
陈飘飘当时听到这话,很不以为意地说:“那不是自然的么?我不代表见剑监,谁来代表见剑监?”
直到齐释青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见剑监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陈飘飘从假山的缝隙里往外窥,外面安静下来,已经无人走动,显然时间已经差不多,大家都已经藏好了。
她抹了一把潮湿的眼睛,抽了抽鼻子。
齐释青刚刚又提醒了她一回。
虽然无另一人听见,可陈飘飘心里还是从未有过的难受。
隐隐约约,她意识到她正在失去某种权利——能够大呼小叫,让所有人围着自己转,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让谁陪着让谁陪着,等等等等。
这是玄陵门,不是见剑监。在此访学期间,她要服从玄陵门的管教。
少女的心思敏感复杂。
纵使齐释青那样凶过她,这却是她平生第一回对一个人服软。
一个英俊的、有原则的、会管她的,大派的少主。
在陈飘飘心里,齐释青骤然成为了对她讲真话,让她成熟起来的人——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道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此刻却突然在脑海里有了具体的形象。
这个人冷淡理智、道法强大,是当今弟子楷模;而且跟她门当户对,他们非常般配!
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
正当陈飘飘屏住呼吸,从缝隙里再度探头观察的时候,她冷不丁对上了齐释青漠然的视线。
“出来。”齐释青对她说,“找到你了。”
陈飘飘在假山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小步挪了出来。
她心头漫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会儿别扭一会儿甜的情绪,望向齐释青的目光也变得害羞缱绻。而齐释青则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别的地方抓其他弟子。
陈飘飘慢吞吞走回了小广场,默默跟已经被找到的弟子站在一起,罕见地没有出言讥讽任何人,也没有无理取闹。
这一局结束得也很快。
齐释青似乎对捉迷藏已经丧失了一部分耐心,他只有耐心让齐归激动并快乐地躲藏一段时间,抓别的弟子只是顺便的功夫,速战速决。
这一回将齐归拎出来的时候,齐归就像一只小猴子挂在齐释青举高的大臂上,双腿勾住他的腰,笑得咯咯的。
“会轻功,很了不起么。”齐释青轻笑着说,“鸟蛋没压碎?”
齐归松手松腿落在地上,兴奋地说:“哈哈!我没有进鸟窝!我只是把脸埋了进去!”
齐释青盯了一会儿齐归鬓角穿插的小树枝,伸手去拨齐归的碎发,想要将其取下。
“这回数到几被我找到的?”
齐归乖巧地仰脸让哥哥摸头顺毛,“这次更快了!二百八十九!”
走回小广场,众弟子,连同陈飘飘都已经准备好下一轮了。
“最后一局,还是我来当鬼。”齐释青宣布道,“大家散了吧。”
弟子们作鸟兽散,嬉笑声渐弱,消失在小广场上。
齐释青面朝树干,心头默念数字。他已经算好了,等这局结束的时候,他还能有时间带齐归回玄君衙换身衣服,略作休整之后再去晚宴。
这是齐归第一次见到别派掌门,也算是父亲第一回将齐归示人。斧福府和见剑监作为玄陵掌门榴莲三结义的门派,在蓬莱众仙门里地位举足轻重,享有相当高的话语权。从这二位掌门口中所说出去的关于齐归的一切话,必须是好的。
齐归是自己的养弟,各方各面,不能有一处不如自己。
齐释青这么想着,心里已数完了一千声,他转过身来,面容冷淡地提了一口气,开始找人。
以小广场为中心,划定的躲藏范围并不算很大。
同上回一样,齐释青寻人的速度非常快,躲起来的一共十三人,不过须臾,他便找到了十个弟子,还剩下齐归、陈飘飘、还有枪门疆的一名弟子。
被找到的十个弟子优哉游哉地聚集在小广场上,笑着说:“看来这回武雅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可比上次的马厩靠谱多了,少主到现在还没找到!”
枪门疆的这名弟子名叫武雅,之前躲藏在马肚子底下滚了一身的草,现在却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你们有看到他么?”齐释青偏头问那些弟子。
同样的问题,齐归也问过,可当齐释青这么问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变得严肃,然后认真答到:“真的没有。”
已经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了。
齐释青有点烦躁,手摸上了腰间罗盘。
玄陵门的罗盘最基本的功能就是确定方位,往大里说能算出山川宝矿,往小里说能算出任何人的所在,道行越深、地点越具体——前提是这个人有生辰八字。
齐释青板着脸,将手垂下。
对捉迷藏来说,用罗盘是犯规,他当然知道,他也并不是输不起。
他憋闷的,是他用罗盘无法算出齐归。
齐归没有生辰八字。
齐释青不是没有试过用复杂的心法推演齐归的所在——的确有一套高阶心法,不需要具体的生辰八字,只需要年龄、性别、住所布局、当日天气、所食何物、所着衣物……等细碎微小的信息堆叠,就能确认此人的大致方位。
这套心法被称为“顺凡随生”,即顺随一切肉体凡胎的生活规律,虽然耗时极长,对内力的要求极高,且心法复杂,光是背下来所有的口诀咒法就要花数月——
按道理齐归应当适用。
可齐释青就是算不出来齐归。
他不信邪地算过他父亲,他师兄……连试数人,均没有差错。
齐释青终于认命,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齐归确非肉体凡胎,药王谷出来的小仙君,被排除在六道轮回之外的生人,是他弟弟。
小广场上的齐释青面容阴沉。
从彻底意识到齐归是不可算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必须将齐归留在身边。只要是出了玄陵门,他就和齐归寸步不离,从未让齐归离开过自己的视线;而在玄陵门的时候,有长老和众师兄看着,齐归不会跑到哪里去,他不太操心。
可这一局的捉迷藏,让齐释青有些恐慌。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了,他还是没有找到齐归。甚至还有陈飘飘和武雅,都一起在这方寸大的地方失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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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释青是铁青着脸认输的。
他甚至没有说什么“我认输”之类的话,只是冷冰冰地转头对这十个弟子说:“时间到了,去找他们。”
这些弟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激动地互相瞅着,心里呐喊:“玄陵少主输了!我们赢了!!”
看着这些弟子兴奋地散开朝四面八方吆喝着找人的背影,齐释青面色凝重,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捉迷藏的确需要些出其不意,但对于过分熟悉玄陵门的齐释青来说,即使再新颖的藏匿方式都不可能在他意料之外。他已经把划定的范围翻了个遍,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没有一处漏下,可就是没找到齐归他们。
能去哪里了?
齐释青和那十个弟子正重新搜寻这片地方的时候,忽然远处有人大喝:“湖面上怎么飘着一个人?!”
齐释青心中一惊,和几个捉迷藏的弟子对视一眼,立即朝那里奔去。
藏宝阁的湖边已经聚集起来了一群人。
此时正是下学休息的时刻,不光很多访学弟子凑过来看热闹,在水边修炼或静心的玄陵弟子也有几位,他们听到呼声,立刻就赶了过来。
“玄卅师兄,怎么回事?”一个匆忙跑来的玄陵弟子问道。
玄卅是三长老多财的门下弟子,原本在树下拿经卷盖脸睡大觉,听到叫声才惊醒。
他朝水面定睛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你赶快去找掌门和三长老,快!”玄卅厉声吩咐师弟,紧接着便轻功腾起,在水面轻点,落在了湖面中央的藏宝阁石阶上。
那水上飘着的人距离水中央的藏宝阁不过三丈。玄卅朝藏宝阁内喊了句什么,立刻就有三长老的弟子冲了出来,其中一人拿着金色的网兜,对着那人一扔——
那人被金网罩住,却没有任何反应,双目似是合着。
玄卅周身泛起寒意。
“赶快拖!”他对他的同门喊道,“还愣着!”
岸边,玄陵弟子已经开始清场维持秩序,齐释青扫了一圈围观弟子,对一个师兄道:“师兄,可有目击者?”
对方摇了摇头,“暂未发现。”
齐释青心头一凛,轻功踏过湖面朝藏宝阁而去。
藏宝阁石阶上,那被金网打捞上来的人好好地躺着,俨然是一具尸体,没了呼吸。
齐释青看清那人的脸,瞳孔猛地放大——
是枪门疆的武雅。
“少主!”玄卅见到齐释青,沉重而焦急地叫了一声,“此人你可认识?”
齐释青点了点头,“枪门疆,武雅。方才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一直没找到。”
“捉迷藏??”三长老门下的弟子均对少主居然也会玩捉迷藏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没等他们再问句什么,就见少主从未有过的脸色发白,当即就转身腾起,只留下一句话,话音里明明白白的心急如焚:
“齐归和陈飘飘也一同不见了。”
齐释青飞到岸边的时候,已经将罗盘取下,在心中飞速算起陈飘飘——他细细看过访学的弟子名册,对比较重要来路的弟子的生辰八字了然于胸。
玄十已经赶来了,他看到齐释青的脸色,当下就知道事情不好。他什么都没问,只对齐释青说:“少主带好小归先回玄君衙,这里有我,长老和掌门马上就到。”
齐释青僵硬地点了点头。周围人声鼎沸,喧嚣声如魔音贯耳,他用了十倍努力才凝神到罗盘上,立刻开始推演陈飘飘的位置。
眼前浮现起的卦象,方位指向南边,距离不远。
南边……
齐释青浑身上下生人勿近的气场强到可怕,路过的每一个弟子无不心慌,本来想斗胆上来问发生了什么的都被吓退回去,甚至立刻开始反思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开罪了玄陵少主。
然而齐释青根本浑然不觉,面前所有人都如同不存在,大脑飞速转动:到此处水边就已经超出捉迷藏划定的范围了,怎么会更往南?藏宝阁的水上更是禁地,下午明明再三重申过,为何枪门疆的那名弟子会死在这里?!
齐释青双拳握得死紧,脖颈青筋分明,头脑极度清醒,却好似被扔在了一个没有空气的无声境域。看到那名死去弟子的那一瞬,他刹那间被攥住了心脏,万一——
他甚至都算不到齐归在哪里!!
齐释青终于朝他推演的地点跑了起来,几乎是绝望地在心中祈求:齐归最好跟陈飘飘在一处,千万不要自己躲着——
跃过一段水上长廊,再绕过一座假山,就是——
“掌门!”齐释青睁大眼睛,喊了出来。
玄陵掌门齐冠,还有见剑监掌门陈世泊,正从假山后面拐出来,一人怀里抱一个孩子。
齐释青快跑过去,从父亲怀里接过齐归。
跟陈飘飘一样,齐归也闭着眼睛处于昏睡之中,齐释青将他从头看到脚,顺着衣领往里也好好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
“没有大碍,只是睡着了。”掌门齐冠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齐释青又望向见剑监掌门,陈世泊拍了拍睡得正熟的陈飘飘的背,对他说:“释青不必忧心,飘飘也没事。”
齐释青这才一口气松下来,抬头便问父亲:“掌门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我们在玩捉迷藏,但一直找不到他们,此处早已超出划定的范围,不知他们为何会在此处。”
齐冠面色凝重,他注视齐释青片刻,先问:“其他弟子呢?都找到了?”
齐释青呼吸急促,停顿许久,他才抬头,眼球浮现血丝:“当时还有一名弟子没有找到,是枪门疆的武雅,刚刚,他的遗体被发现于藏宝阁水面之上。”
“什么?!”见剑监掌门陈世泊惊呼出声,一下搂紧了怀中女儿,力道明明很大,陈飘飘却依然没醒。
玄陵掌门齐冠听到这话,面容沉了下来。他对陈世泊说:“世泊兄,恐怕要劳烦你先带飘飘去休息。”
见剑监掌门瞬间后怕起来,他搂紧陈飘飘,答道:“好。”
玄陵掌门齐冠给齐释青留下一句话:“带齐归回去。”然后便朝藏宝阁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