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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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听到儿子叫自己“掌门”的时候,齐冠愣了一瞬,但下一刻便冷哼一声,俯视着肖似自己的那张小脸说:“七星罗盘认你为主,你不会受煞气影响。但你所到的每一处,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的玄君衙,你的门派——”
齐冠停顿片刻,黑沉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儿子,克制着自己谨慎措辞,“煞气引阴邪,乃邪神之息,与正道相悖。若你不够强大,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小小的齐释青冰着一张小脸,紧紧咬着牙。他自然知道七星罗盘不是什么好的法器,它害死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我不会让它害死第二个人的。”齐释青斩钉截铁地仰头,告诉他父亲。
齐冠注视了他片刻,肩膀耸动,仰头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齐冠并未再说别的,可随着齐释青一点一点长大,他逐渐明白:七星罗盘虽然老实在自己手里,但它的煞气会波及到整个蓬莱仙岛。从他出生之后,蓬莱各处邪祟害人愈加频繁,有人说这是仙门式微,也有人说,这是邪神再临。
“红莲业火……”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偏殿,齐冠沉重缓慢地踱步。
二长老依主攥紧自己的罗盘,道:“蓬莱仙岛已数百年未见过红莲业火,这已经是邪神异动的明证了。药王谷乃药王老儿留下的最后一片仙境,却轻而易举被邪火焚毁。”
“小归……没事?”齐冠扭头问二长老。
依主沉默片刻,回道:“嗓子被浓烟熏坏了,视力也有损,身上有大小伤口。现在少主在照顾着。”
偏殿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齐冠说:“我对不起那孩子。”
一年前,当他见齐释青竟能进入药王谷,并且和小仙童结缘的时候,他内心的欣喜简直无法言表。
他以为这是上天垂怜,给了煞气缠身的齐释青一个庇佑,所以他允许儿子将小仙童带回了玄陵门,并怀揣私心为他取名“齐归”,就是希望他能以玄陵门为家,长居玄陵门,以药王福泽镇七星罗盘的无解之煞。
“也或许并非是小归不在药王谷,才……”依主长老宽慰道。
齐冠胸中浊气郁结,嗓音隐有怒火:“七天。小归走了整整七天,而我竟今天才知道。”
二长老攥起拳头,罗盘闪着精光。他掷地有声道:
“玄陵门里,恐怕出了邪神信徒。”
齐冠神情严峻,黑沉的瞳孔收紧,“红莲业火非邪神之力不能纵,这是一定的。”
“只是,谁……”他眯起眼睛,偏头沉思,“算好了时间,在仙门大会、少主闭关的间隙里去烧了药王谷,还偏巧撞见小归回去?”
过了半晌,齐冠跟依主长老对视,一丝凉意爬上心口。
“又或者。”
齐冠张开嘴巴,声音放轻,如同谶语——
“那人本就想让小归离开玄陵门,然后在红莲业火里,死在药王谷。”
依主长老同样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呼吸沉沉,颔首道:
“这样一来,既与玄陵门毫无关系,又毁了药王谷和谷中小神仙。从此,蓬莱岛上再无正神庇佑。”

第98章 红莲业火(七)
齐归睡在少主的榻里面,齐释青穿戴整齐,躺在榻外侧。他侧着身子撑着脑袋,静静瞧着齐归呼吸起伏。
几声轻轻的叩门。
齐释青无声地翻身下榻,走去玄君衙正厅。
掌门齐冠和二长老依主正站在那里,安静地等他出来。
“掌门,长老。”齐释青面无表情给他们行礼。
“坐下说吧。”齐冠点了下头,走去主座。
“收养?”齐释青抬头看向他的父亲,眼睛倏地睁大了。
确定从儿子脸上没有读出一丝反感,齐冠才颔首,继续说:“若你同意,那从今往后,小归就不再是来拜访的小仙友,而是你的弟弟。我会在明日昭告全派。”
齐释青眼睛很亮,嘴唇张开又合上,视线在父亲和二长老之间游移。
依主长老说:“我也觉得合适。药王谷已经焚毁,他除了玄陵门无处可去。”
对齐释青来说,整个玄陵门最严厉的长辈,除了他的掌门亲爹,就是掌罚的二长老——大长老虽然也很严厉,但他毕竟不掌罚,而且有时看在他是少主的份上就过去了。
在看着齐归睡下后,齐释青已经下定决心要找掌门谈话,要彻底把齐归留在玄陵门,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父亲和铁面无私的二长老主动提出来。
“那他往后……”齐释青攥着拳头,声音有些紧张。
齐冠点头,“他就住在玄君衙,等到了年龄,就一起去五行宫上课。”
齐释青忙不迭地“嗯”了一声。
“唯一的差别。”齐冠抿了下嘴唇,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小归没有生辰八字,所以没办法使罗盘。”
罗盘是一个强大的法器,能按天时地利发挥最大的优势,然而需要持罗盘者依据自己的生辰八字进行推演,每个人的法术都不完全相同。
“那他……”齐释青蓦地担心起来,万一小归觉得在玄陵门学不到东西,想离开去别的门派学习什么术法,又该怎么办?
齐冠端详了片刻儿子的神色,道:“我与依主长老商量过,他可以跟随依主长老,学暗器。若他想学些别的,我也可以在旁指点。”
齐释青怔了半晌,抬手解下自己的七星罗盘,将底盖的机关打开——
一把细碎的银针洒在手里。
玄陵门的罗盘抽长成戟,翻底存针,明枪暗器相得益彰;每个玄陵弟子都会暗器,然而以问玄斗法、长戟之术为主,暗器并不是主要的武器。
“我会传授给他我毕生所学,让他精通暗器。”二长老望着齐释青的眼睛,解释道:“其实大长老、三长老亦可以教他足够的暗器之术,但是……”
二长老沉默片刻,告诫一般盯着齐释青:“整个玄陵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善念堂。”
齐释青一下就明白了。
善念堂,一般弟子绝不会轻易踏足,只有在受罚之时才会进入。除了立着上清元始天尊与玉清无量天尊——即帝君与邪神君神像的无一殿用于弟子受罚,其余所有处所,不论是二长老的居室,还是其亲传弟子的修习室,或是清心池,或是重刑室慈悲堂……均需要持玄陵门亲传玉佩,或是二长老解禁才能进入。
这样一来,齐归日常身边的人,就是掌门、三位长老,还有二长老的几个亲传弟子。
齐释青点了点头,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小归怎么样了?”齐冠站起身来,“带我去看看。”
齐释青带父亲进了自己寝室,齐冠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齐归的小手,过了很久,一句话不说。
“谁干的。”齐释青垂头望着齐归,低声问父亲。
齐冠把齐归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大手轻轻放在齐归头顶,摸了摸小孩软软的头发。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伸手在齐释青肩膀上拍了两下。
“已经有了些眉目,你早些休息。”
药王谷地处蓬莱岛西南,周边唯有极小的几处小村落,且相距并不近。而红莲业火似乎以药王谷为目标,并未扩散,是以纵使滔天大火焚烧了七天七夜,也并无人靠近,玄陵门是第一个发现药王谷被毁的仙门。
在这七天里,诸地动乱,蓬莱岛西出现了十年来最大的地葬魇,蓬莱岛中数十名童子起乩——这些幼儿在三更时分从床上坐起,直挺挺走进空院,在正中央口诵无人教他们的咒文,眼鼻口发出黑气。
蓬莱岛中仙门亦不少,斧福府和善扇山无疑是最富名望的。善扇山因只招收十岁以下的弟子入门,格外擅长探查童子的灵命,便收治了这些起乩的孩子,可他们亦未发现这些孩子有任何异常。
恰逢仙门大会在斧福府举行,斧福府掌门柳相悯本打算在仙门大会之后,趁切磋宴在玄陵门举办,跟玄陵掌门齐冠好好商讨一下这蹊跷事,却没想到——
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有消息传来:蓬莱岛中,当初他与齐冠、陈世泊榴莲三结义之地出现了无头尸林。在榴莲园的深处,二十八具无头尸挂在树上,体内无血,而是一种浓稠、散发腐臭的黑色液体,就连勃颈的断口也全是黑色的。
斧福府掌门柳相悯不得不立刻赶回去,他甚至来不及与齐冠拜别,便带人匆匆离开了玄陵门。
齐冠得知柳相悯离去的时候,正在无一殿打坐。他缓缓睁开双眼,仰望着两尊雄伟的神像,对来禀的弟子说:“给斧福府掌门、见剑监掌门传信,留意榴莲园的邪神火眼。”
弟子应下走了,善念堂大殿又恢复寂静无声。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在空寂的大殿内回响,扰乱了一室檀香。
齐冠站起来,转过身。
玄十还有三名弟子压着一名形容狼狈的弟子,跌跌撞撞走进了善念堂。
他们在齐冠跟前停下脚步,齐冠并未说什么,而是问玄十:“长老呢?”
玄十朝殿外扬头,“来了。”
大长老相违长老走在最前,步履匆匆,身边跟着风尘仆仆、昨天刚赶回玄陵门的玄一。依主长老手握戒棍,面容肃穆,紧随其后。三长老多财也敛去了面上惯有的笑容,带着玄廿跟在一旁。
齐冠这才垂眸去看那名被压着的弟子。
“抬起头。”齐冠命令道。
那弟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面容姣好的脸上布满慌乱的泪痕,一双丹凤眼红得可怜,嘴巴不停开合,却没发出声音来,显然是被施了静音咒。他挣扎起来,想要做一个乞求的双手合十的动作,却被身后的弟子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正是玄九。
作者有话说:
娇羞地讨要一点海星和评论~~( ̄  ̄)~~
谢谢大家()

第99章 红莲业火(八)
无一殿吊顶近二十丈,向上看去,层层乌木严丝合缝锁合成一个图形密集的圆,令人眩晕。两尊神像相对立在最里,其下设两层主座,掌门齐冠居最上,三位长老次之。
玄九跪在无一殿中央,双手被锁链捆绑于胸前,头发凌乱,满面凄然。
他是大长老门下的弟子,此刻不住地往大长老的方向叩头,咚咚击地之声几乎产生了回响,不多时玄九脑门上就磕得血红一片。
大长老相违面色铁青,纹丝不动。
“嗖”的一声,二长老依主一个弹指,一根气针扎入了玄九的喉咙,他的静音咒立刻解开,殿内响起哭号声。
“掌门,长老明鉴!!弟子冤枉啊——”
玄九鼻涕眼泪糊成一团,额上还淌着血,饶是再好的面容也顶不住这番狼狈。他又在地上磕了数个响头:“师父!师父救我!!”
“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纵红莲业火啊——!”他抽噎得厉害,嗓子劈了叉,“弟子不是邪神信徒,不是堕仙啊——!!!”
玄九哭天抢地,头发散乱如同疯子。
“掌门,长老明鉴!弟子上回离开玄陵门还是一个月前,同师兄弟一起去辛家乡诛杀邪祟,再往后,玄陵门的大门我一步都没踏出去过啊——!!!”
相违长老神色冰冷,问道:“既你从未出过玄陵门,又为何被扣上纵红莲业火的罪名?!”
玄九直接被这严厉的质问吓一哆嗦。
但相违长老却并不急着要玄九的回答,而是转向依主长老:“善念堂,可有证据?”
二长老喊了一声:“玄十。”
“弟子在。”
善念堂弟子分列两侧,玄十从中出列。他走向无一殿中心的长案,拿手中戒棍在几处机关轻触,一个平盘从当中升起。
——平盘上静静地放了一只细长的筒状物。
“此乃证物。”玄十将平盘送至掌门和长老跟前。
“昨夜善念堂检查玄陵门所有弟子的所有物,这只火折子被发现藏在玄九的床褥底下。”玄十退了回来,掷地有声道。
仙门弟子若归入邪神门下,获得邪神之力的同时,自身原有功法会被侵蚀,他的所有物、通常是他的法器,就会逐渐变为黑色。
掌门齐冠从平盘里捻起这只通体漆黑的火折子,稍稍运气在上面,便能感知其上附着的邪气。
无一殿内静能闻针。
玄九呼吸错乱,头摇成拨浪鼓,彻底慌了神:“这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我是有一个火折子,但真的不是这一个!!”
几步远外,玄十冷静地对峙:“整个玄陵门,持有邪神之物的弟子,只有玄九一人。”
大长老相违从看见这只火折子的时候就不说话了。他双眼怒瞪,满面怒容,手中罗盘攥了又攥,像是下一刻就要亲手清理门户。玄一与其他玄陵门亲传弟子一起站着,拳头握得死紧,指甲陷入掌心,气得呼吸都要喷火。
三长老多财站起身,走到齐冠身边,伸出两根指头拎起了这个火折子。
“怎样?”二长老依主问道。
多财长老眯起眼睛,头低着,将散发着邪气的火折子凑在脸前,仔细观察。
——玄陵门三位长老分领三司,大长老主机关塔,二长老主善念堂,而三长老主藏宝阁。多财长老见多识广,天底下所有的法器没有一样是他没见过的,凡到了他手里的宝贝,只需掂量掂量,便能说出它的来历与价值。
“确实是邪神之物。”多财长老缓缓道,“若我没看错,此刻将它掰开,里面冒出的就是红莲业火。”
多财长老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怎样?要不要试试?”
掌门齐冠将火折子拿回来,放在平盘上,先施了三道破邪咒,金色细纹在黑筒上时隐时现。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火折子上。跪着的玄九依然哭嚎着磕头,额头都快磕烂了。
掌门齐冠两指并拢,朝玄九的方向一点,他立时就被定住在原地,弯不了腰了,只是满脸淌血,涕泗横流。
齐冠一语不发地望了玄九片刻,又看了一眼手指几乎掐进扶手的大长老,吩咐道:“请少主过来。”
多财长老眼睛立刻亮了——邪神之物威力强大,寻常仙门法器不能轻易将其损坏,但煞气极重的七星罗盘却能镇压。虽说有这么多人守着这个火折子,上头还有掌门的破邪咒,但有七星罗盘在,总归是更保险的。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齐释青到了。
十三岁的少主穿着一身玄色道袍,腰间系着七星罗盘和亲传玉佩,冷着一张小脸,板板正正地走进了善念堂。
路过玄九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眼里划过一抹恨意——小归曾经跟他提过,说有个叫玄九的师兄人特别好,帮过他。
就是这个人……
齐释青咬紧后槽牙,嘴唇抿得死死的,压着心头怒火,给掌门和长老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这是从玄九榻中搜出来的火折子,疑是邪神之物。”掌门齐冠站了起来,那盛着黑火折子的平盘便被真气托着飞到半空。
不需要说更多话,齐释青便解下了腰间罗盘。他闭眸运气,在罗盘上用画出一个阵符,紧接着,同样的一个大阵便出现在了无一殿的正中央。
这阵纹呈八卦,卦线纯金,向上腾着灼灼的灵气,令在场众人大为震撼。
齐释青画的是归元阵,此阵最为精纯,阵中之物若有一丝一毫的邪力都无所遁形,会被困在阵中,就地诛杀。
掌门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齐释青才十三岁,但他的归元阵已经超过了派内几乎所有弟子,大概仅有玄一的归元阵能与之一比。
齐冠走入阵中,将半空中漂浮的火折子吸过来。
甫一入阵,这黑漆漆的火折子立刻就散发出邪气,它像是有知觉感到痛苦似的,在阵中横冲直撞、上下翻滚,若不是有掌门给他捆的破邪咒,它恐怕都要逃窜出去。
多财长老也走入阵中,他两指并拢飞快一勾,一缕金线就拴住了那只火折子,然后猛地向下一拉——
火折子的盖子被取了下来,紧接着——
一股极其刺目、带着极高热度的火焰吼叫着从中喷涌而出!
恐怖的声响在这一刻席卷了整个无一殿,每个人的耳膜都像被刺破一般,眼前仅余赤色火光。
明明只是一个火苗,带来的惊惧却铺天盖地。齐释青一瞬间晃了神,好像骤然间回到了药王谷外,他在这一刹忘记了齐归失而复得的事实,巨大的恐慌攫住心神。
小归,小归……
这么大的火,他……
齐释青满脸满手的冷汗,七星罗盘几乎摔在地上。
正在这时,耳旁传来掌门的低吼:“齐迹,专心!!”
齐释青打了个冷颤,立刻回神。小归已经找回来了,在玄君衙他的榻上睡得好好的,还怕光,不让他拉开帘子。
他眯起眼睛,盯着这一抹邪火,手中罗盘铮铮作响。
地面上的归元阵爆发出强烈的金色。
刷的一声,齐释青手中的罗盘化戟,他瞄准那盛了红莲业火的火折子,在它飞速移动中,猛地刺去——
轰的爆响。
归元阵依然泛着粼粼的金光,然而那火折子已经碎成数段,冒着黑烟散落在阵中。
几声轻响。掌门齐冠又施了几道破邪咒,那火折子的碎段彻底化为飞灰。
二长老依主走下主座,对跪得远远的玄九说:“此番也证实了这确实是邪神之物,善念堂并未冤枉你。”
玄九像是被吓傻了,他抱着殿内的柱子,呆跪在地上,脑袋几乎要缩进脖子里去,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红莲业火差点在善念堂烧起来的恐怖景象中。
“玄九!”大长老相违终于爆发出来了怒喝。
他撑着扶手,从主座上站了起来,手臂气得颤抖,“我竟不知道,我的门下,竟然出了邪神信徒!”
玄九像是被喊醒了似的,不住哆嗦,他又开始往地上磕头,牙关打颤,话都活不囫囵了,“我,我不是,我不是邪神信徒,我真不是邪神信徒,我有一个火折子,但这个真不是我的,师父,师父信我……”
齐释青拳头攥了起来,他收起归元阵,右手却仍然攥着他的黑色长戟。
“你还敢狡辩?!”相违长老怒视着玄九,一步一步走了下来,走到玄九跟前。
“你的住处、你的床榻,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去?!你还说这不是你的?!”
在相违长老的痛骂之下,玄九跪在地上如惊弓之鸟,一个哆嗦接着一个哆嗦。他浑身血液都好像凉透了,头脑却烫得发昏,脸上的动脉突突直跳都快要崩开太阳穴——
他确实在床褥下面藏了一个火折子,但那火折子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他甚至想给药王谷点火都没能点成!!他什么都没干!!!
“我真的冤枉啊……我冤枉啊!!”玄九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已经哑得快让人听不清。
他哭天抢地,喊冤不止,磕头磕得血水飞溅,自己的道袍一片狼藉,头发脏乱成一缕缕。就在抬头央求他师父的某一个瞬间,他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丹凤眼突然瞥见玄一正远远地与其他弟子站在一起,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恨恶——
玄九在这一刻好似醍醐灌顶。
他膝行向前两步,混着血污的手抓住了相违长老的道袍,嘴角溢出血液,用赌咒发誓一般的语气嘶吼:
“是玄一!是大师兄,玄一!他陷害我——!!”
“他昨天回的玄陵门,回来之后把这个火折子放在我床褥下面的!!!”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补的礼拜四的更新~~
宝贝们周末快乐!

第100章 红莲业火(九)
在场的弟子全是道名“玄”字打头的长老亲传弟子,听到玄九这句话,全都愣了。
玄十手持戒棍出列,指着玄九,斩钉截铁道:“你满口胡言!现在竟然还敢嫁祸他人!你之前还说从未踏出玄陵门一步,善念堂早已找到人证!”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玄九哭喊得愈发凄厉刺耳,双手握拳咚咚捶地。
相违长老将自己的道袍狠狠从玄九的手中抽出来,问玄十:“什么人证?”
玄十将戒棍往地上一敲,对殿外的善念堂弟子喝道:“带进来!”
三个善念堂弟子压着另一个弟子走进了无一殿。
相违长老一看,眼睛直接瞪大了。
正是他门下另一个弟子,玄十三。
玄十转身对着掌门和剩下两位长老,正色道:“因红莲业火焚烧药王谷已七天七夜,善念堂故找来七日前所有的当值弟子,询问那段时间玄陵门有谁曾带着齐归出入。后发现,七日前的夜里,玄九带着齐归从玄陵门大门离开,当时当值的弟子正是玄十三。”
呜咽的哭声一下顿住,玄九刷一下扭头,瞪着玄十三。玄十三进了无一殿,见了三堂会审这个阵仗,早吓得脸色苍白,噤若寒蝉,他只瞥了一眼玄九变成这幅肮脏狼狈的癫狂模样,就吓得不敢再看,垂头缩肩,屁都不敢放一个。
玄十继续冷声说:“玄十三原本矢口否认玄九曾带齐归出去,直到我们告诉他从玄九床褥下搜出了邪神之物,他才改口承认。”
大长老不敢置信地盯着玄十三,又盯着玄九,过了许久,怒极反笑。
“好啊……好啊!!”
“我的徒弟,一个两个……都是孽徒!!混账!!!”
相违长老眼眶发红,气得浑身颤抖。玄九见玄十三已经怂得像隐入空气,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知道他将齐归撵走一事已经彻底败露,顿时心如死灰。可饶是如此,将人赶出玄陵门与纵红莲业火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若真被扣上放红莲业火的罪名,他的下场……
玄九战栗不止,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地吼道:“师父啊——我真的冤枉!!!”
“是!我是将那个齐归半夜带走了!”他在地上砰地磕头,再抬起头,疯狂地仰视所有人,“可我只是让他回了药王谷!!我没有烧红莲业火!!”
“我不是堕仙,没有背叛师门,是有人陷害我!!”
他继续在地上磕响头,手不住拍地,哐哐之声令人胆战心惊。他再次抬头,这回鼻子也撞破了,鼻梁好似歪了一点。
“这次是实话啊……”玄九曾经引以为傲的如玉面容彻底毁了,满脸血污、鼻骨断裂、嘴唇皮肤肿胀如猪,“真的不是我放的红莲业火啊……我那个火折子,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火折子,你们信我啊……”
他磕头磕得大脑震荡,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呜咽着喃喃:“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变成邪神之物,但真的不是我……”
“我真的不是堕仙……我没有背叛师门……”
玄九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凄惨,而且话说到这个份上,仍然不承认自己是堕仙,不禁让人心中猜想,他是否有可能说的是真的,是不是真有人陷害他?
一时间,众弟子表情各异,有人悄悄去瞥玄一,有人依然厌恶地盯着玄九。
齐释青忽然拎着长戟走了过去。
玄九哭了一阵,没听到任何声音,等极度的头昏脑胀过去,他才无比艰难地撑起头,看见了面前一双小靴子。
“少,少主……”
“你为何要赶齐归走?”齐释青低头问他。
玄九颤颤巍巍想要撑起身子,最终却扑通又摔在原地爬不起来。他伸长胳膊,想要触碰少主的鞋求情,却被齐释青躲开。
“齐归来路不明,在玄陵门、少主的玄君衙……居住整整一年,于理不合……他每日缠着少主……拖累少主修炼……”玄九痛苦地扭着脖子,从肿眼的缝隙里乞求地仰望少主。
“我……全是为了少主……为了玄陵门……”
齐释青忍无可忍,将长戟重重砸下,给了他一棍。
一声痛嚎。
玄九越被打,反而在绝境中生出一种自己是正确的错觉。他五指抠在地上,不管怎么使劲都挪不动身体,目光却好像高高在上,在教导齐释青一般:“少主每日陪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荒废修炼……可是要断送……仙途……”
齐释青怒发冲冠,手中长戟再度砸下,玄九的胸腔往下凹了凹,痛哼闷在嗓子眼里,喷出一口血来。
“释青!”掌门齐冠远远喝道,“收手!”
齐释青并未将长戟重新化为七星罗盘,而是仍然紧紧握住,只是往后撤了两步。
掌门给二长老递了个眼神,然后对齐释青说:“善念堂,领罚。”
齐释青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憎恨地粘在玄九身上。二长老依主赶紧走了过去,揽过少主的肩膀,将人拉到主座边上,把他扑通摁得跪下。
“殴打同门师兄,跪一个时辰。”依主长老沉声说。
齐释青跪得笔直,胸腔不住起伏,过了好久,才朗声道:“弟子领罚!”
无一殿内飘着玄九的血味。掌门齐冠命医师来为玄九诊治包扎。
大长老相违满面怆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虚坐在主位。他的目光挨个掠过他的亲传弟子,却紧抿双唇,一语不发。
三长老多财微微嘟起嘴,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问清醒过来、开始呻吟呼痛的玄九:“你为何说,是玄一陷害你?”
相违长老的手开始颤抖。
因为多财长老这一问,玄九如同被传入内力一般,登时有了力气。他跪在地上,对多财长老说:“回长老的话,大师兄玄一素来看我不惯,总是借机责罚弟子。我那日送齐归离开,根本没有陪他回药王谷,因为我第二日要带弟子晨诵,半路上就跟他分别回来了!!长老若不信,可以去向齐归求证!!”
玄九直指玄一,声声泣血:“而玄一师兄!如果我没记错,他七日前根本不在玄陵门!他独自一人去了药王谷周边除秽止邪!齐归可以证明我没有去药王谷!而玄一师兄根本没有证据证明红莲业火不是他放的!”
激昂的声音在无一殿回荡,殿内众人均面目严肃,因为玄九的指控而呼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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